第二十四章 婆婆來了
第二天中午,楊青下班出來,一眼看見軍偉低着頭,抱着胳膊,靠在車門上等他。她和一個女同事嘰嘰喳喳地一路說過來,並不朝他看。軍偉叫道:“楊青!”那女同事卻先扭過頭來,推推楊青,笑道:“老公來接了,快過去,我先走了!”軍偉忙道:“我送你一程!”對方笑道:“免了免了,我近得很!”
她走出去幾米遠,楊青才道:“你是來接我的?”軍偉笑道:“當然,你還有幾個老公!”楊青冷笑一聲,道:“我倒是只有一個,只不知道我這唯一的老公有幾個女人!”軍偉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半晌道:“先上車好不好?”又有幾個同事經過,兩下里打招呼。老站在這裏也不像個事,要是扔下他徑直走了,讓他們看見一定不好,財務上那兩個女人走出老遠還扭回頭來看,她們的眼睛最是厲害的,她立刻上了車。
軍偉道:“想去哪裏吃飯?”楊青並不看他,直指窗外,道:“走那邊,送我回家!”軍偉道:“楊青!咱們好好談談!”楊青不說話,把皮包帶子一圈一圈絞在手裏,忽然一扭頭,直盯住他道:“好,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愛誰?”她睜大了眼睛,並不知道她的眼裏已經閃耀着淚水,她只死死看着他,等着他,他立刻道:“愛你!”他相信自己是真誠的。
她也願意相信。
面前放着一盒煙,有一支長長地露出頭來,她伸手抽了出來。他以為她又要吸,正要說話,她卻把那煙絲一根根撥了出來,丟在地上。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問他那女人是誰,但也只是瞬間,她立刻又決定永遠不要知道。她還沒想清楚是否要原諒他,再說,是誰又有什麼關係,總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對她來說都一樣,只是一個符號。這些時以來,她竟不似先前那般憎恨她,連她自己也奇怪。她本來就與她沒有瓜葛,那樣對她,她認了,可軍偉,她那樣愛他,他為什麼毫無心肺呢。也許他沒做什麼,可他卻把自己的心給了別人,這才是令她痛楚萬分的。
一陣沉默后,軍偉道:“你要相信我,我並沒做什麼!”她不答,她一直把這件事拖延着,她也在等待自己的寬容,她還是愛他的,她騙不了自己。她覺得頭疼。既然想不出將來,那就生活在現在吧,現在他坐在她的身旁,也許這個位置那個女人也坐過,可是現在他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楊青竟笑了笑,眼睛望着前方,出神一樣,忽道:“我是不是老了?”軍偉半晌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楊青,我的最愛的人,其它什麼,我都不曉得。”
見楊青的臉色有些緩和,軍偉打起精神來說了一籮筐話,哪裏的大橋塌了公司誰結婚了電腦又大幅降價了,全是不着邊的,楊青終於打斷道:“你真是一隻蒼蠅,圍着人轉,討厭!”軍偉笑道:“討厭歸討厭,好歹也能給你做伴解悶,千萬別一拍子打死!”楊青忽然掄起拳頭,雨點一樣朝他砸下去,道:“我還就打了!”他不知道她的力氣竟也可以這般大,他咬着牙只是笑。
她始終沒問那女人是誰,他早準備好了一番說辭,既然她不問,那最好,他並不想騙她。他並不想說違心話,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毛病,那天晚上事情也不會鬧到不可收拾。
振華突然打電話說他父母來了,佳萍有些不高興,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毫無道理,可是她最近實在倦極了,再沒多餘精力去應付公婆了。他們去了車站,公婆卻是滿面春風,她笑着叫了聲“爸媽”,振華甩開她的胳膊搶着去提包,她便退在後面。他們一家三口親親熱熱地走在前面。
婆婆這次可不是白來的,她等孫子等了一年,半點動靜也沒有,給振華打電話,他只會打馬虎眼兒,她再坐不住了,她倒要來看看。其實,能看出什麼,佳萍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抱着振華的胳膊喊“爸媽”。
回到家,婆婆道:“也沒什麼好帶的。”一會兒卻掏出幾件簇新的嬰兒裝,並排着放到床上,又向佳萍道:“你姐非叫我帶着,都是新的,她說小翔是穿不着了,留給弟弟穿吧!”說完自己又笑起來。佳萍肚子裏也一陣笑,又朝振華笑道:“我卻想要一個女孩兒呢!”振華道:“都好都好!”父親坐在沙上等拖鞋,他便伏到床下去找,並不敢朝母親看。
這些日子,屋裏多了許多彆扭。振華母親不停地向老頭子抱怨。這能怪她嗎,她拐彎抹角地提了好幾次孩子的事,佳萍卻總是笑,一年多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竟不着急。如果她稍微有些急切的神情,她當然會百般勸說,她又不是糊塗人,這本來也不是着急的事,可每次說起她都悠哉樂哉的,別是存心氣她。她背地問振華,他起先還有些好話,後來就不耐煩起來。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她竟那樣傻,從沒想到自己身上!
振華這一向很興頭,工作很快理出了眉目,做什麼事都順手多了,可一回到家裏就高興不起來。母親隔三差五地數落他,他都這麼大一個男人了,還是罵小孩子的口吻,誰受得了。
他並不知,母親是恨不得每一句話都衝著佳萍說出來的,畢竟自己的兒子,想怨恨也怨恨不起來,一口氣便全對準了佳萍,可媳婦豈是隨便罵得的,只好又說在兒子身上,她真是左右為難。她圖什麼,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他們好。
佳萍更惱火,上周日早上,她和振華去了趟市,回來時已經快中午了。一進門,振華“哎喲”了一聲,她忙問:“怎麼了?”他不答,卻衝著母親殷勤地笑道:“媽,有您在就是不一樣!”她掃了一圈,屋子確實收拾得極利索,她也沖婆婆一笑。婆婆卻是一臉陰沉,對那一笑也只當沒看見,沖振華道:“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好好的房子,非要住成豬窩才拉倒!”
她的圍裙系在她肥胖的腰上,窄小得可笑,可是她笑不出來,這話明擺着是說給她聽的,如果振華真地系起圍裙,里裡外外收拾,她一定更為惱火――她生兒子又不是來做這個的。
她回卧室換衣服,振華也進來了,她笑道:“你媽真勤快,不讓自己有一刻安穩,一定看我這懶媳婦不順眼!”振華笑道:“就你鼠肚雞腸!”他雖然開玩笑似的,她聽着還是很刺耳,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貶損過她。平時怎麼樣都好,一遇到枝節,孰輕孰重,立刻旗幟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