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董事長－－」
「喝！董事長好！」
「董事長，您要跟我們一起用餐嗎？」
當顏志高來到員工餐廳時，引起不少員工的驚呼，紛紛放下筷子起身招呼，還不忘整理自己的儀容。
更有人是一口飯差點噎住，緊張的拿水來灌，還有幾個比較大瞻的女職員，把握機會提出邀約。
他面無表情的掃視全場，然後定在某一處，大步跨過去。
「婉蘭，董事長來了！」柯雅芳悄悄地拉扯她的衣袖。
「顏－－董車長，您好！」巨大的身影籠罩在她面前，她緊張的漲紅臉，還差點忘了佳如姊的提醒。
「還習慣嗎？」顏志高力持淡然的口吻說道。
「是……是的。」她咽了口口水，不敢抬頭看他，而且敏感的發現周遭變得安靜無聲，好似所有人全拉長了耳朵在聽他們的對話。
「怎麼沒換上制服？」不是該在報到后就換上嗎？他挑眉道。
很難不注意到她的穿着，依然是連身輕紡洋裝，看來她的衣櫥里大概都是這類衣服。
「我－－」
「對不起，董事長，這是我們總務部的疏忽。」汪佳如搶先道歉，卻惹來柯雅芳的無聲抗議。
妳在說什麼！干我們什麼事！明明是那女人嫉妒人家故意不給制服的！
妳別說話！汪佳如蹙眉。
「不，不是這樣的，請你不要怪罪佳如姊。」沒發現她們眼神的交流，文婉蘭只是着急地解釋，生怕他會把這事算在她新認識的同事身上。
這麼快就建立起新的社交圈，這倒是個好現象。顏志高揚眉，見她焦急保護的模樣，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下班時記得給她新制服。」淡淡的丟下一句，他便轉身離開。
他一走，餐廳馬上變得熱鬧不已，大家議論紛紛，更有人直接對她指指點點。
「哎呀－－姊妹啊！這下子妳會被全公司大部分的女同事給恨死。」柯雅芳嘖嘖笑道。
「雅芳，妳別在那裏說風涼話。婉蘭，我們先坐下。」劉慧珊不贊同的說道。
「這哪裏是風涼話，原本大家就在揣測婉蘭的身分，而剛才董事長那舉動，無疑是昭告全世界了，妳回頭看看那些女人嫉妒又憤恨的眼神就知道了。」她指指身後的騷動。
「可是我跟董事長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啊！請妳們相信我！」怎麼會這樣？文婉蘭不停地解釋。
「現在就算我們相信妳有什麼用，重點是其它人不相信啊！」呵－－反正不關她的事，她又不是暗戀董事長那一團的人。
「那怎麼辦？」她的臉上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她的腦中一直旋繞著這句話。
「什麼怎麼辦！別想太多，小親親，既來之則安之，別太在乎別人的想法，不然妳會很痛苦的。」柯雅芳嘴裏吐出親昵的語氣，還故意伸手劃過她的臉頰。
呼－－好細緻的肌膚，不知是怎麼保養的。
「雅芳，別對婉蘭伸出魔爪，她還太小，禁不起妳的調戲的。」劉慧珊原本想說的是「摧殘」，末了硬是改口，就伯嚇壞她。
「嘖－－總是要習慣才好啊！」柯雅芳聳聳肩說道。
「妳們兩個別抬杠了，快點吃飯，吃完就走吧！省得在這裏被當作觀賞物。」這兩人沒事不杠上兩句，好象就會渾身不對勁似的。汪佳如搖頭想道。
「是！大姊說得對。」柯雅芳笑嘻嘻的伸手行禮。
「對不起！都是我害妳們不能好好吃飯。」文婉蘭知道她們的意思，心裏非常過意不去。沒想到她就連出門上班，也能惹出這麼大的風波。
「哇－－想太多，我們是難得有出鋒頭的機會，妳別在那裏攬責任，懂嗎？」柯雅芳見她一臉愧疚的模樣，馬上駁斥她的話。
「婉蘭，妳的到來，不過是讓公司多了個話題，只要過一陣子，就會有新的話題蓋過這個，所以別太在意。」汪佳如也開口勸道。
「妳們真的都不怪我，給妳們帶來困擾嗎？」她滿是疑惑的望着她們。
「哎呀！有什麼好睏擾的，妳還是快吃飯吧！下午妳會很忙的。」劉慧珊揮手表示不在乎。
「是。」謝謝妳們。文婉蘭在心裏道。
一場小小的騷動就在她們視若無睹中結束。
＊＊＊＊＊
經過半個月的適應，文婉蘭終於比較習慣總務部的工作，也比較習慣制服的及膝短裙，不像剛開始走起路來的彆扭；而且在汪佳如她們的建議下，她試着將頭髮梳成辮子，不再披散着，看來也俐落許多。
她真的很幸運有佳如姊、雅芳、慧珊她們的幫助，才讓她不至於驚慌失措，雖然鬧了不少笑話，像訂錯文件、郵件發錯部門……但被訓的機會卻不多。
雅芳就直言不諱的說，會訓她的都是嫉妒的女人，不敢訓她的男人都是懼怕她背後有着如鋼板厚的董事長當靠山。
想到這裏，她的腦中不自主的浮現他的身影－－
自從上次在餐廳見面之後，他就再也沒出現，不知道他過的好嗎？一定很忙吧！
經由大家的耳語，她開始對他的人、他的事有些了解。她知道他的工作非常繁重，時常待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可是每天又準時在八點半上班。
大家都說他平常很嚴肅、做事一板一眼，對部屬也以嚴厲着稱，可是她覺得不會啊！雖然他的臉時常都是繃緊的，可是幾次碰面跟她說話，卻一點都不冷漠。
更奇怪的是自己，常常莫名其妙的會想到他的人、他說話的聲音，尤其是上次在餐廳，她還記得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面對這樣奇異的感覺，她好想開口跟她們說，卻又不敢。
「文小姐，公司是花錢請妳來發獃的嗎？」一出辦公室，呂安娜就逮到她一個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發愣，劈頭就罵道。
「對不起！組長。」冷如刀鋒般的聲音，打散了她的思緒，文婉蘭慌張地起身道歉。
「哼！妳向公司說對不起吧！」哼！看到她一瞼無辜又裝着小媳婦的模樣，她的火氣就直往上冒。
「對不起。」除了這句，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妳手上的工作先暫停，幫我把這份文件送到海外事業部去，交給楊經理，聽懂沒有？」呂安娜揚高下巴，冷傲的說完，便將紙袋丟到她桌上。
「是。」她不敢怠慢，趕緊抱起紙袋往電梯走。
「送完就快回來工作，可別給我趁機打混啊！」
她刺骨般的警告，在文婉蘭進電梯時響起，她不由得渾身一顫。
電梯門一闔上，呂安娜馬上臉色一凜，回身看着文婉蘭桌上正在整理分類的文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抽掉其中幾張，就像之前的作法一樣。
哼！靠董事長進來的又怎樣，只要阻凝她坐上董事長夫人寶座的人就該死！
而且經過她這幾天的觀察，董事長似乎對她也不聞不問，就算出了錯，也沒見他出現包庇，那麼機會正好，這次她一定要整到她自動離職！
算準她也不敢去打小報告，畢竟沒憑沒據的，她又能如何？她嘴角揚起勢在必得的微笑。
＊＊＊＊＊＊
唉！要說她現在有什麼煩惱，那應該算是呂組長了，從她第一天進公司，她就一直對她冷嘲熱諷，雖說雅芳她們都告訴她是因為董事長的關係，可是她總想找機會解釋，可惜就是找不到。
唉！再嘆一口氣，不再胡思亂想。文婉蘭擁緊懷裏的文件，踏出電梯來到海外事業部，迎面而來的是一片人聲鼎沸，每個人都在忙，不是接電話、打計算機，就是抱着公文匆忙離開，各種語言交雜其中，不愧是公司里的最前線。
「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楊經理在嗎？呂組長要我把這文件交給他。」她愣了下，終於拉到一個正要外出洽公的人問道。
「在，妳直接進經理辦公室找他就好。」那人連眼都沒抬，說完就走，讓她連聲謝都來不及說出口。
他的動作真快。她搖搖頭往經理辦公室走，才要伸手敲門，門板就從裏頭打開。
「啊！妳來的剛好，快去茶水間，幫我準備咖啡給裏面的三位客戶！快！」楊經理一見到有女職員出現，劈頭就交代，緊接着門板又闔上。
「呃－－」文婉蘭完全傻眼，根本來不及開口。
她回頭看向偌大的辦公室，每個人仍舊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沒人抬起頭來。
不能讓客戶等，可是文件怎麼辦？她蹙起眉頭，杵了一會兒決定先泡咖啡再說，這麼一想她便往茶水間走。
雖說每個部門都有茶水間的設備，但擺放的位置可不盡相同，她翻找了一下，才找到煮咖啡的器具和一罐咖啡。
還好，她挺喜歡喝咖啡的，還特地去找人學過，現在才不會手忙腳亂。
溫壺、加水、煮沸、放入咖啡、再煮沸，每個步驟她都仔細地計算時間，生怕壞了咖啡的口感，然後利用托盤將文件放在最底下，端着四杯咖啡和奶精、糖罐，小心翼翼地送到經理辦公室。
「對不起，打擾了，我送咖啡進來。」輕敲門，她用背推開門，回過身，竟看到多日不見的顏志高，她的手一顫，差點打翻咖啡，嚇得連忙抓緊托盤，全身緊張不已。
顏大哥他怎麼會在這裏？！她的眼裏閃過驚訝。
「別杵着，快送咖啡給客人。」一直處在緊張狀態的楊經理，完全沒發現她並不是海外事業部的人，忙不迭暗示道？
「是。」她低下頭，趕緊舉步過去，心頭時常想念的人就出現在眼前，令她的心急遽跳動，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看來還是很威嚴，周身散發著強悍的氣勢。她半蹲着將咖啡一一擺放在他們面前，眼睛不敢再看他。
他以為心裏常浮現她的臉孔，只是關心她的適應問題，可在見到她之後，顏志高才知道一切只是想念，純粹的想念。
若不是方才楊經理遇上難纏的日本客戶，着急地打電話請他出面，他應該還是透過第三者知道她的近況。
看來，她過得很好，露出整個輪廓的清秀臉龐，感覺鮮活、俐落許多，不變的還是她單純無瑕的眼神。
「本田先生、鈴木先生、光武先生，請用敝公司特地準備的咖啡。」顏志高面無表情的用日文說道，一切的想法只在心底顯現。
茂益的董事長果然難纏，談了半小時都還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折扣。三人拿起咖啡用眼神暗自交換訊息。
「顏董，不曉得貴公司的職員，對公司的創立歷史是否了解？」最年長的本田，啜飲一口咖啡后開口道。
「您是指？」他挑起眉角。
「像我們『光鴻』幾十年的社史，幾乎是每個職員都知道的，就不曉得貴公司的職員了解多少？」本田頗為自豪的說道，接着話鋒一轉。「不如，我們來做個測驗好了，就以那位女職員來做考驗的對象，要是她答得出來，我們就接受您給的交易價格，並且立刻簽約；反之，您就得接受我們的要求，可以嗎？」
這次應該能令他讓步吧！現在的女職員上班不過為了找對象，誰會去關心一間公司的歷史，而他相信茂益的女職員也一樣。他自信滿滿的想道。
他這是在刁難。顏志高心裏很清楚，而站在一旁的楊經理更是滿頭大汗，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只想着完蛋了。
耳邊聽着他們的對話，正想找機會交文件就離開的文婉蘭，這會兒突然被點名，不禁一愣。他是在問她嗎？
「本田先生－－」顏志高才想以強硬的姿態拒絕就被打斷。
「茂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創立於民國六十五年三月十日，」文婉蘭很快地定下心來，用輕柔的聲音以日文說道。
「由前任董事長顏華先生等七人草創，從事計算機零組件的生產並外銷……近三年，經董事會決定，由前任董事長之子顏志高接手之後，更是將生產線擴大，不再局限在計算機零組件上，業務範圍擴展到世界五十幾個國家，每年營業額以百億計算。請問本田先生，您還有什麼問題嗎？」她定定地看着他。
呼－－第一次用日語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希望文法上沒有出錯才好。她心裏暗暗的鬆口氣。
「這－－」這段話說得本田啞口無言，臉色發青。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可以說出公司的歷史。
「本田先生，您要是不相信這位女職員的話，我可以請她送上本公司的歷史供您查閱。」顏志高淡淡的接話，看向文婉蘭的眼神中，帶着些許驚奇、還有更多的讚賞，有關公司的歷史他自己都不見得記得這麼清楚。
與另外兩人對望，本田面色一整，很服氣的說道：「不，不用了，我相信這位女職員所說的。顏董，沒想到您公司的女職員，不但咖啡煮得一級棒，連公司成立的過程都能了解透徹，我們甘拜下風，合約就照您的希望簽定。」
聽到日本客戶稱讚她煮的咖啡，還有幫了公司大忙，文婉蘭強忍住雀躍的心情站在一旁，但卻掩不住上揚的笑容。
「那麼就請本田先生簽名吧！」顏志高使個眼色示意楊經理打開合約，攤在他們面前。
「這是當然。」他很乾脆地拿起筆，就在合約最底下籤名蓋章。「顏董，希望我們未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大事底定，顏志高揚起微笑，與對方握手。「本田先生，你們今天就要回日本了嗎？」
「不，我們明天一早的飛機。」
「太好了，我早就請人訂了『天香樓』的位子，請三位貴客務必賞光。」
「顏董，這太麻煩您了。」本田客套的說道。
「哪兒的話，我送你們下樓，我們邊走邊談吧！」顏志高起身說道。
「是，您先請。」
文婉蘭就看他們一行人離開辦公室，這才想起那份文件，連忙叫住墊后的楊經理。
「楊經理－－」
「哦－－妳做得很好，先把桌上的東西收一收，妳就可以回工作崗位了。」卸下緊張的心情，這會兒楊經理心繫着送客，一樣沒正眼看她，敷衍的說道。
「經理，我有東西要交給你。」見他一臉不耐，文婉蘭急忙開口。
「放到我桌上就好。」他仍是不在意的丟下一句就走了。
「楊－－」她一臉錯愕，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說。
最後，她只得闔上嘴，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寫下留言連同文件放在他桌上后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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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婉蘭花了不少時間送文件，但呂組長並不想聽她的解釋，反而是逮到機會狠狠地削她一頓;不僅如此，她還加重她的工作，讓她到現在還坐在辦公室里不能下班。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反倒是雅芳氣得直嚷嚷。
「這女人真的太過分了！自己巴不到男人，就拿妳來開刀，真夠不要臉的！」居然趁她們不在就藉機整人！柯雅芳氣憤不已。
「雅芳，別這麼說，是我太晚回來，再說多做點事就當多學點東西，也沒什麼不好啦！」文婉蘭不在意的笑了笑。
「妳就是這麼好欺負，才會讓她吃得死死的！」她皺起眉叨念道。
「不會啦！」她不以為意。
「難道她這樣刁難妳，妳都不會生氣？真的不會有嗆回去的衝動？」她的眉頭像是打了死結。
真是的，她這個性說好聽點是溫柔沒脾氣，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雅芳，真的沒妳說的那麼嚴重啦！別生氣嘛！」她安撫似的笑道。
「怎麼可能不生氣，難道妳要等到她使計害妳離職，妳才知道要反抗？」柯雅芳揚高聲音道。
「不會的啦！呂組長是嚴厲了點，可是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單純的相信，只要時間一久，呂安娜就會被她的認真打動，相信她是憑本事留在公司的。
「天啊！誰來拿根棍子敲醒她啊！」她誇張的叫道。
「好啦！雅芳，妳別白費唇舌了，至少我們知道婉蘭妹妹有多單純，有多麼需要我們好好保護，好讓她不受現實的殘害。」一直坐在一旁看戲的劉慧珊，忍不住插話道。
「慧珊，妳怎麼這麼說我啦！我才沒有妳說的單純呢！」她只是不想跟人計較而已。文婉蘭不依的抗議。
「呵呵呵－－這點我不想跟妳爭。」喝醉的人哪會承認自己醉。劉慧珊輕笑道。
「妳們別訓她了，現在先幫她把工作做完吧！」唉！這小妮子單純得令人想好好保護在羽翼之下。汪佳如心裏想道。
「不用了，佳如姊，請讓我自己做好嗎？總不能每次我留下來工作，妳們也要陪着我一起吧！這樣耽誤妳們的私人時間，我會很不好意思的。」而且已經不是一、二次了，每次她都內疚不已。文婉蘭急忙阻止道。
「什麼耽誤我們的私人時間，哪來這麼多客套話，哇！」柯雅芳可不滿意她的說法。
「雅芳，妳知道我的意思的。」
「妳真的可以一個人處理這些工作？」汪佳如指着她桌面的幾本檔案夾。
「可以的。」她用力的點點頭。「妳們不是希望我能獨當一面嗎？」
「那好吧！慧珊、雅芳，我們下班吧！」看到她眼底的請求，汪佳如起身從抽屜里拿出皮包。
「佳如姊－－」柯雅芳還是不贊同留她一個人下來。
「放心吧！雛鳥總得要學會飛啊！不然以後怎麼展翅高飛呢！」她拉着兩人就走，不讓她們有反對的機會。
「佳如姊、慧珊、雅芳，明天見。」成功說服她們，文婉蘭露出開心的笑容，揮手目送她們搭上電梯。
「加油吧！這些妳可以很快完成的！」深吸口氣，她振作起精神，投入工作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完全處在忘我的狀態，直到一片黑影籠罩在她眼前，她才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