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在老蔣和文婉蘭這一老一少坐在守衛室里有說有笑時，陸陸續續有人進了公司，卻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時間差不多啰！婉蘭。」老蔣看看手錶提醒道。

「哦！謝謝您，蔣伯伯，那我先去報到了。」她微笑道，心裏非常感謝他的親切讓她放鬆了緊張的情緒。

深吸口氣，帶着好心情，她一步步走進大樓里，來到偌大的廳堂，她發現進出的男人都是穿着西裝筆挺，女人則是穿着水藍色的制服，看起來好專業、好漂亮！

嘻－－以後她也要穿這樣的制服了。

「去吧！祝妳好運。」老蔣向她揮手道。

「對不起，小姐，請問一下人事部怎麼走？我是今天要來報到的文婉蘭。」她在服務台前站定，柔聲問道。

「妳是文婉蘭？！」兩位在服務台後的小姐，幾乎是用跳的站起來，瞪大眼睛盯着她瞧。

「是。」看到她需要這麼大反應嗎？被她們的態度嚇到，文婉蘭本能地倒退一步。

「文小姐，請上右邊的電梯到十八樓的人事部。」其中一位小姐在上下打量她后，立即恢復鎮定指道。

「謝謝。」真的是因為她是今天唯一的新進人員，所以她們很好奇嗎？懷着疑問，她在道謝后，便往電梯走去。

「喂喂喂－－妳看，這個文婉蘭長得好秀氣哦！」

「對呀！不過妳看她的穿着，根本不像來上班的，反而像來參觀的。」

「天曉得！說不定我們酷酷的董事長要她來上班，就是為了方便見到她啊！」

「不會吧！這樣不就變成公器私用？辦公室戀情耶！董事長之前又沒有這樣的作風，怎麼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難說哦……」

二個接待小姐，就在文婉蘭進了電梯后，嘰嘰喳喳地熱烈討論。

相同的，文婉蘭在到達人事部，走進人事經理辦公室時，心裏的疑問節節高升，因為所到之處，她都可以感覺到大家用審視、好奇的眼光在注視着她，也因為如此，她無暇去環顧四周的擺設，只得將視線釘着某一點。

「文小姐是吧？我是人事王經理，來，請坐、請坐。」不管她的身分如何，光憑她是董事長介紹的，王經理就不敢擺出上司的架子，端着圓圓的笑臉起身招呼道。

「呃－－謝謝。」好奇怪！他們的態度真的好奇怪。文婉蘭感到納悶，卻又不敢問，乖順地坐在他指的位子上。

「文小姐，這是本公司的人事資料，請妳先填一下，寫完我再帶妳到總務部，就是妳今後會待的部門，介紹同事給妳認識。」他將早已準備好的資料表遞到她面前。

「好的。」拿起筆，她埋首寫起資料表，卻感覺他的視線一直定在她身上，這令她非常不自在，填寫的速度也加快許多。「這樣可以嗎？王經理。」

「可以、可以，現在跟我來吧。」他將資料放到自己桌上，走向門口，打算回頭再好好研究。

「是。」文婉蘭就這麼跟着他身後，再次接受各方的注目，前往未來工作的地方。

「文小姐，現在跟妳大略解釋一下這棟大樓的分佈，地下一樓是員工餐廳，裏頭供應免費的餐飲，一、二樓是倉庫，三到七樓是製作各種計算機耗材的部門，八樓是安全部門，九樓是製作半導體的部門，需要着無菌衣才能進入，十樓……」

在搭電梯的途中，王經理開始簡單介紹茂益各部門樓層，而文婉蘭很努力的記在腦里，不再去想其它人的態度問題。

天啊！她到現在才知道茂益是一間這麼大的公司，那麼顏大哥到底管理多少人啊？

就在她處於驚恐的同時，電梯門一開，他們已經來到總務部，映入眼帘的是二排辦公桌，桌上卻空空無人，兩旁則有着好幾排鐵架，上面放滿了物品。

王經理將她帶進一旁的辦公室，只見一位頭綁髮髻、臉上頂着濃妝的女人坐在辦公桌后，面對着門口，好象在等着他們出現。

「呂組長，這位是來跟妳報到的新進人員文婉蘭，人我就交給妳了。」王經理交代完便離開。

「呂組長，妳好，我叫文婉蘭，以後請多多指教。」感受到她那凌厲的目光，文婉蘭心裏有些驚懼，卻還是撐起笑容怯懦地說道。

「文小姐，我想請問妳對公司了解多少？」呂安娜面無表情的問道。

哼！長得也不怎樣嘛！小家碧玉一個，董事長怎麼會看上這樣的女人？裝得一副柔弱的模樣，騙誰啊！不過沒關係，既然到她的部門，就別怪她不客氣了，誰教她什麼人不好攀，竟然攀上她愛的男人。

「呃－－對不起！我不是很清楚。」她羞愧地低下頭。

真糟糕！她怎麼這麼胡塗？昨天光顧着興奮，卻忘了最重要的事。

「什麼？！連公司都不了解，也想來這裏上班，妳不覺得好笑嗎？」她毫不客氣地譏諷道。

「對不起！請給我機會，我回去之後會好好了解公司的。」自知有錯，她頻頻點頭道歉。

「不用麻煩！外面柜子上有公司的發展史，還有相關資料，妳自己去找來看！好好的看，這就是妳今天的工作。」呂安娜故意不說正確的位置，就是要讓她像無頭蒼蠅一樣的找。

「是。」文婉蘭不敢有第二句話。

「還有，文小姐，妳是來上班的，又不是來逛街的，別穿的像千金大小姐一樣！」呂安娜指着她的洋裝批評道，一眼就認出她穿的是名牌的洋裝。

哼！到公司上班還穿成這樣，她根本就是來炫耀的！

「是。」這樣穿就像千金大小姐嗎？原來她給人這樣的感覺，可是她仍覺得自己被罵得很無辜，因為她的衣櫥里都是這類型的衣服啊！

那要穿什麼才能來上班？她不敢問。

「出去吧！」越看她越不順眼。呂安娜別過頭去，開始忙着自己的事。

「呃－－對不起，呂組長，那我該坐哪個位子？」她走到門口時突然想到。

「自己挑。」她連看都不看就丟下一句。

「是。」

奇怪！是她的錯覺嗎？她的上司似乎很討厭她，為什麼呢？她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啊！

感受到她的不友善，文婉蘭就這麼抱着疑問，開始她第一天的工作。

＊＊＊＊＊＊＊

在哪裏呢？

選定一個空位，把皮包放下之後，文婉蘭的視線就在幾大排的鐵架中梭巡，終於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公司的發展史。

她將本子捧到座位上，小心地拿出面紙把上頭的灰塵擦去，露出深藍色的精裝封面。

「茂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創立自一九七六年。」她喃喃地念道，「哇！原來公司創立這麼多年……」她翻開首頁，從創始人開始仔細的默讀起來，而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雅芳、慧珊，等會兒進去把推車放好，東西整理一下。」

「是，佳如姊。」

電梯門一開，文婉蘭一聽到聲音，馬上抬起頭來，只見三名臉孔、身材各異的女人走出來。

「妳們好，我叫文婉蘭，請多多指教。」她起身招呼道。

「哦－－妳來啦！長得挺清秀的嘛！」身材極佳卻有張圓臉的柯雅芳，直言不諱的說道。

「雅芳！」身材豐滿、皮膚白皙的劉慧珊急忙拉拉她的衣袖阻止道，接着給文婉蘭一個友善的微笑。「嗨，妳好，我叫劉慧珊，叫我慧珊就好。」

「幹嘛拉我！妳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昨天在公司有多轟動。」柯雅芳不覺得自己的評論有什麼不對。她這是讚美耶！

「好了，妳們兩個！」三人之中年紀最長的汪佳如說話了。「婉蘭，不介意我這樣叫妳吧？我叫汪佳如，妳也可以跟她們一樣，叫我佳如姊。」

「對了！剛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柯雅芳啦！一樣叫我雅芳就好。」見她們兩個都介紹了，她連忙插口道。

「呃－－對不起，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妳們會說我的名字很轟動？」文婉蘭悶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出心裏的疑問。

她們的反應，或者更早之前所有人的驚疑眼光，這會兒她實在很難相信蔣伯伯的解釋，說她是近來唯一的新人。

「這沒什麼，不過是因為妳是董事長介紹進來的，才會引起話題。」劉慧珊笑笑的說道。

終於見到聞名遐邇的本尊，原本她以為進公司的會是一個妖嬈美艷的女人，沒想到卻是個清秀佳人，而且她的眼瞳清澈、態度羞怯，活脫脫就像她幾年前剛出社會的青澀模樣。

「對了，婉蘭啊！妳跟董事長是什麼關係？」有人起了頭，柯雅芳當然也就趁此機會追問下去。

「妳們很閑嗎？文小姐，公司的發展史妳都看完了嗎？」突地，辦公室的門一開，呂安娜的聲音冷冷的打斷她們的談話。

「對不起。」文婉蘭嚇一跳，連忙道歉。

「哎喲－－組長，幹嘛這麼凶啊！妳看看時間，現在都中午了，我們連休息一下、聊個天也不行嗎？」柯雅芳完全無懼上司的臉色，涼涼的說道。

「妳！」呂安娜氣極地瞪着她。

該死的！每次她都愛堵她的話，偏偏又找不到紕漏可以把她趕走。

「組長，我們要吃飯了，妳要不要一塊去？」汪佳如見情況不對，在兩人要杠上之前，趕緊插話道。

「不用！」呂安娜用凌厲的目光瞪她們一眼，便用力甩上門，發出巨大的響聲。

「哼！跩個二五八萬似的！還不就是個小小的組長而已。」柯雅芳朝着門板做鬼瞼。

「雅芳，妳小聲點！」劉慧珊皺眉阻止道。

厚！真是會被她的大炮個性給嚇死，動不動就來這麼一下，幾顆心臟也不夠她嚇。

「怕什麼！我又不是領她的錢，幹嘛怕她聽到！哇－－」她故意說得更大聲了。

她從進公司就看呂安娜不順眼了，只會仗着自己的階級對她們大呼小叫，有機會見到董事長，馬上就想巴過去，真是超級不要臉的！

光憑這點，她就舉雙手雙腳贊成董事長跟新來的婉蘭在一起，起碼她沒有憑着自己的身分，對她們擺架子。

「好了啦！雅芳，別太張狂，好歹大家每天都要見面。」汪佳如息事寧人的說道。雖然她也不喜歡呂安娜的態度，但她可不想讓上班的地方變得烏煙瘴氣的。

「對呀！我們去吃飯啦！婉蘭一起去吧！」劉慧珊跟着附合道，不忘邀請站在那兒看傻眼的文婉蘭。

「可是我還沒看完－－」她訥訥的說道。

「拜託！人總要休息的，公司的資料不會跑掉，吃完飯回來再看也不遲啦！」傻瓜！看什麼公司發展史，被惡整了都不知道！

結果，文婉蘭還來不及開口，就這麼被她拖着，連同其它人往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走去。

＊＊＊＊＊＊＊

終於知道鶴立雞群、特立獨行的滋味有多彆扭了。

一進餐廳，文婉蘭馬上有轉頭逃跑的衝動。

整個員工餐廳里的人，清一色穿着制服，就她一個人穿着洋裝，然後又是所有目光的集中點。

「走了，當她們是木頭人就好。」察覺到她的遲疑，柯雅芳更是握着她的手時，加入拿餐點的隊伍中。

「可是－－」她可不可以回去辦公室啊？她蹙起眉想說什麼，卻被汪佳如打斷。

「婉蘭，我知道妳很不自在，可是妳如果不能儘早適應大家的注意，那麼妳在公司會待得很難過；還是妳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態來上班，那麼妳現在就可以走出去了。」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不，我是認真想來上班的。」她急忙說道。

「既然這樣，就別去在乎他們的眼光嘛！別說這些了，我們公司的餐點可是很好吃的唷！」劉慧珊笑笑的遞上餐盤到她手裏。

「嗯！」她用力的點點頭，心裏非常感謝她們在她慌亂無措時伸出援手。

試着將所有的眼光排除在外之後，她發現一件事－－以往不管在家裏還是在外頭用餐，都是人家端食物給她，現在要她排隊，還要自己端菜選菜，真是很新鮮的嘗試。

在她們的推薦下，她選定了幾樣菜，而過程中就算負責夾菜的婆婆，一直好奇地盯着她看，她也不再覺得那麼彆扭，甚至可以給她一個友善的微笑。

「走走走，那邊有位子！」柯雅芳眼尖的發現，跟着一馬當先地走過去。

「婉蘭，雅芳就是這樣急驚風的個性，說話又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其實她沒什麼惡意，妳久了就會習慣了。」劉慧珊領着她，邊走邊笑道。

「我知道。」她抬頭給她一個笑容，隨即低頭看顧着自己的餐盤，生怕打翻。

「慧珊，妳在那裏嘰嘰咕咕什麼？」柯雅芳一屁股坐在選定的座位上。

「沒有，我在跟婉蘭培養感情而已。」劉慧珊故意笑得賊賊的。

「哼！」一定是在講她什麼，不然她不會笑得這麼賊。呿！她懶得追問，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待問呢！「婉蘭，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耶！」

「嗄？」話鋒突然落到她頭上，文婉蘭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是妳跟董事長的關係啊？跟我說啦！」柯雅芳的臉瞬間變得很諂媚、很八卦，還刻意貼近她的臉。

哇－－她皮膚真好，粉粉嫩嫩的根本不用化妝！她在心裏羨慕不已。

「沒有啊！我跟顏大哥並沒有任何關係啊！」望着她們詢問的眼，她搖頭說道。

「顏大哥？妳都叫董事長顏大哥了，怎麼會沒關係！」柯雅芳壓根不信，就連另外兩人也是跟着附和。

「請妳們相信我，顏大哥頂多算是我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的妻子的哥哥啦！」她急忙解釋。

「嗄－－關係牽這麼遠？」劉慧珊只聽出一個大概，卻還是不太相信，平常酷酷的頂頭上司，會因為這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關係，就介紹她進公司？！

「是嗎？」柯雅芳還是很懷疑。

「婉蘭啊！既然這樣，我勸妳在公司里，千萬別在其它人面前稱董事長為顏大哥，這會為妳帶來麻煩，也會對董事長造成困擾哦！」基本上，前者的成分佔大多數。汪佳如好心的勸道。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改口的。佳如姊，謝謝妳的提醒。」雖然不太懂為什麼，她還是點頭接受。

突地，一陣騷動由另一處像潮水般傳開來，她們很有默契地一起回頭望，這一望，把文婉蘭給看傻了。

「哈！婉蘭，現在妳就算跳到淡水河，我也不相信妳跟董事長沒關係了！」再瞞嘛！柯雅芳哈哈大笑。

「這－－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顏－－董事長也要吃飯吧？」這樣也可以扯到她？！文婉蘭收起驚訝，很是無辜的說道。

「呃－－婉蘭，妳可能不知道，我進茂益五年以來，只看過董事長出現在員工餐廳一次，那次還是因為員工聯歡大會，他不得不到場。」意思是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劉慧珊笑咪咪的解釋。

「可是－－」她還想說什麼。

「別說了，董事長走過來啰！」柯雅芳好心的宣佈。

「嗄？」文婉蘭忙不迭的回頭，只見他真的一步步住她這裏定來，而他高大挺拔、玉樹臨風的氣勢，不由得讓她心跳加速。

他是來找她的嗎？

＊＊＊＊＊＊

她來上班了嗎？

顏志高第三次在工作中閃神。

他在擔心什麼？他已經莫名其妙打破自己的原則，讓她進公司了，就算她臨陣逃跑，也不關他的事，不是嗎？

就在他說服自己專心眼前的工作時，內線電話突然響起。

他頓了下才接起電話。

「董事長，我是人事部王經理。」

「有事？」是要告訴他，文婉蘭沒來嗎？這念頭頓時閃過顏志高的腦中，但他的聲音一點波動都沒有。

「報告董事長，文小姐已經到公司報到，現在人已經在總務部工作了。」王經理興匆匆的說道，心想上司一定很想知道文婉蘭的消息。

「嗯。」她真的來了！聽到這消息，他心裏的浮躁莫名的平息下來，隨即又對自己怪異的放鬆感，感到不悅。

「董事長？」他怎麼好象沒什麼反應？

「王經理，你只是為了這點事來報告嗎？」他冷冷的說道。

「是……不……不是的……」糟了！他會不會拍錯馬屁了？王經理拚了命地想擠出別的話。

「王經理，下半年的人事預算案，你完成了嗎？」

「對不起，董事長，我這就去忙了。」彷佛被掐住脖子般，王經理的聲音變了調，忙不迭地掛上電話。

該死！他不該為了自己的不悅而遷怒部屬的。顏志高皺起冒頭，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專心投入工作中。

但想歸想，文婉蘭的身影仍舊不時出現在他的腦中，干擾他的工作情緒，直到秘書提醒他該赴「元邦」的餐會時，他才驚覺到已經是中午時分，起身走出辦公室進入電梯，他竟不假思索地按下B１，這舉動令他一愣。

他在幹什麼？抬手想按到地下停車場，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算了，去看一下也好，就當是了解一下員工對餐點的供應滿不滿意好了。他如此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不是為了去關心她上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