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是下午五點，公司里的同事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而束絮嵐卻疲憊地趴在辦公桌上，彷彿一天的精力全都被榨得一滴不剩，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為了愛車而心痛得難以自持。

嗚嗚，雖說她的愛車已經不再是新車，可是仍舊是她的最愛，是她辛苦賺錢買來的，是她拿來犒賞自己的禮物，但是現在居然不見了!

更慘的是，她還有一些放在愛車裏的文件，還有剛和客戶簽定的明年上半年契約，自然也隨着愛車不翼而飛了。

契約較不打緊，打電話聯絡，再把手續重辦一次就可以了，頂多是挨一點罵，多嘗點排頭就算了，但是……重要的是那些她收集來的文件。

那些文件現在還用不着，可是等手頭上的幾個企劃案進人初步開發之後，就得派上用場了，如今卻不見了，她先前可是收集了好幾個月的……總裁沒有罵她，但是她卻內疚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可是嚴重的紕漏啊，更是她踏入社會犯下的第一件大錯。

最教她心痛的，還是她的愛車……

還好昨天晚上有應威在幫着她報警，替她處理善後問題，要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人真好，一路上安慰她，又開車帶她到處逛逛才送她回家……他低啞、有磁性的嗓音，聽起來仿若具有某種程度的療效，可以慢慢地安撫她受創的心靈，總覺得心情平靜了不少。

說不定，他不是羊也不是狼，只是一個很好的人。

可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有撥通電話來?至少他也應該打電話問她，她今天早上是用什麼交通工具代步，或者是問她今天下班要怎麼回家，再不然也應該為了公事來找她嘛……

電話也好，讓她聽點聲音，唉!他那低啞的嗓音像是摻上了毒，教她一夜便上癮。

不管啦!她要聽他的聲音，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她?

難道要她打過去嗎?要是他又像昨天一樣假裝成別人騙她?對了，他昨天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可是……昨天看起來不像是那麼一回事啊?

他就算還沒欣賞她，至少也該有好感的，是不?她沒有做出什麼惹人嫌的動作吧?他應該不至於會厭惡她才是。

但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他沒有打電話問候她?

唉……束絮嵐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趴在桌上的她，瞪着電話，猶豫不決之間，指尖快要摸上話筒之前，電話鈴聲卻猛然大響，她隨即正襟危坐，動作迅速地接起電話。

“喂，特別助理辦公室。”她晶亮的眼熠熠生光，直瞪着電話，仿若瞪着電話便可以瞧見對方。

(絮嵐?)

“呃……”她滿腔的熱情好像在瞬間被澆熄，嘴角努力地掀了好幾次，依舊沒有辦法回應在電話那頭極為欣喜的宋湛耒。

怎麼會是他?

還以為會是應威在打來的呢，誰知道竟然是……

(怎麼了?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累。)

“還好……”她努力地揚起唇角，試圖振作起精神。“今天是忙了一點，所以不好意思，聽我說話好像有氣無力的……”

話落，還不忘乾笑兩聲掩飾失望的心情。

其實宋湛耒這個人也是挺不錯的，相當熱情，屬於社交型的人物，可是總覺得感覺不對、不太來電，反倒是應威在那一雙深邃的眼，低頭不語時所散發出的內斂氣質，比較對她的味。

而且他還不是木頭哩，他還牽她的手，故意不放呢……

咦?她怎麼好像在說他的好話?

不對，他根本是壞蛋，昨天幫她處理完愛車被竊事件之後，至今都沒有給她一通電話問候，總不能要她打電話過去討個問候吧?

(喂，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耳邊傳來宋湛耒關愛的聲音，束絮嵐連忙回過神來，乾笑了兩聲。“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了什麼?”

天啊，連續錯誤!宋湛耒不只是她的相親對象，還是她的客戶，她居然在跟他通電話時神遊，簡直是不可饒恕。

(沒事。)宋湛耒很有君子風度，(我原本是要邀你今天晚上聚一聚，順便談談第二企劃的部分……因為我想，昨天你已經跟威在談了第一個進度，所以今天應該要談第二企劃的部分，不過，還是改天再談吧，你早點休息好了。)

“嗯……應先生在嗎?”她突然把話題轉到應威在身上，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失禮啊?

她知道宋湛耒對她有意思，要不然也不會硬要林總經理幫他牽線，可惜的是，感覺不對，她沒辦法強迫自己勉強接受嘛。

(他?我今天一整天都沒瞧見他。)宋湛耒頓了頓，最後還是據實以報。

“他今天一天都不在辦公室啊?”她急忙地問着，而後發覺自己問得太快，趕緊又說：“昨天的部分有點問題，我想要再討論一下。”

(哦……)宋湛耒寓意深遠地拖長尾音。(可惜他今天都沒有進辦公室，你要不要打他的手機問一下?)

看來，她對威在的感覺應該是不差吧!

“那……好，我再打電話跟他聯絡。”她努力地擠出銀鈴般的笑聲。“宋先生，不好意思，關於你的部分，我們改天再談。”

(沒問題。)

束絮嵐的笑容只維持了一會兒，掛上電話后，她隨即疲憊地趴在桌上，哀怨地扁起嘴，埋怨他今天一整天不知道上哪兒去……既然是跑外務的話，他也可以撥點時間給她，繞過來看看她，也不會浪費他太多時間啊。

真是的……

她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努力地爬起身，收拾了下便準備下班。

***

束絮嵐拖着疲憊的身子，在下樓時還得要擠出笑容應付同事，直到走出大樓門口。

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尋找愛車一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下班了?”

應威在倚在車邊，原本他正拿着手機跟人通話，然一見着她，隨即切斷了電話，壓根兒不管電話那頭的宋湛耒正在哇哇大叫。

“你怎麼會在這裏?”束絮嵐不自覺地漾起笑來。

說她不開心是假的，要她怎麼能不開心?這是個驚喜呢。

而且，雖然他讓她罵了一整天，但是他總算是來了。

“我在想，不知道你是怎麼上下班的，所以就過來了。”他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原本我想一早去你家接你，但是又覺得自己突然跑去，好像有點冒失，所以我就沒去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頭，剛從中部趕回來，想過來碰碰運氣……看來我的運氣不差。”

束絮嵐笑得迷人，坐進車內，見他繞過車頭坐到駕駛座上，她才又問：“你剛才是打電話給誰?工作還沒告一個段落嗎?”

應威在聞言，笑意漾滿俊臉。“不，我是打電話給湛耒。”

工作性質相近，聽她這麼說，就教他覺得窩心。

“咦?是公事嗎?”

“不，我是要問他，你的電話號碼。”他輕踩着油門，全神貫注在有點擁擠的馬路上。“我不是有給你名片嗎?”她嘟起嘴來。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

“我放在辦公室里。”他切入內車道，車子徐緩地在二十米寬的路上慢慢滑行。“我今天一天都不在辦公室，所以沒辦法跟你聯絡。”

“哦。”果然是一點都沒把她放在心上，要不然他應該要隨身攜帶才對。

前面閃起紅燈，應威在停下車子，拿出手機。“電話號碼給我吧!我直接輸入手機，以免下次又忘了。”

她接過手機，皺了皺眉頭。

他就這麼大刺刺地把手機拿給她，這不是逼她不得不幫他輸入嗎?好狠的一招，要是她推拒，也只會顯得她小氣!

“希望下一次你不會告訴我，你忘了帶手機。”人嘛，若是要找借口，可是隨便找都有一大堆，可是他這個舉動，偏偏又教她不覺得討厭……唉，想來她這個人也實在是太好相處了。

“放心，我還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他側眼睨着她，輕揚起唇角。

“你就忘了帶我的名片……”她小小聲地抗議。

“嗯?”

“沒事，綠燈了。”她指了指前頭，趁車子開始移動，她才趕忙將電話號碼輸入他的手機。

“要不要先去吃飯?”

“好啊。”她點了點頭，手裏仍握着他的手機。“不過先說好，各付各的。”

應威在略微思忖了下，“這是在跟我劃清界線嗎?”他可不認為自己是自作多情，畢竟女孩子投注在他身上的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絕對不可能會看錯。

“什麼界線?”她反問道。

說嘛，如果他有打算要追求她的話，應該是由他先開口啊，總不能由她先說；雖說沒什麼差別，可是她就是說不出口，她不好意思啊。

“什麼界線?”

他不禁笑着反問。

“是我在問你。”

她沒好氣地回答，微惱地瞪向窗外。

老油條!沒事把話說得這麼暖昧卻又不肯說清楚，這個人哦，實在是有點小卑鄙。

應威在唇角噙着笑，挑了挑眉，才緩緩地道：“你的車子不見了，會不會覺得很不方便?”

“嗄?”他會不會把話題轉得太快了?

沒有車當然很不方便，有一些外務的接洽，要是沒有車子當交通工具，自然是不太方便，只是車子跟剛才的對話到底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你覺得開車好，還是坐車好?”

應威在又問。

“咦……”話里有玄機哦。

“怎樣?”

束絮嵐睇向他笑得莫測高深的臉，不由得挑起眉。“自己開車是比較自由，想去哪便去哪，但是坐車的話，就比較不累，況且還可以跑比較遠的地方，各有各的好處。”

她應該不會會錯意才是，他這意思根本是拐着彎在問她，要不要接受他的追求。

“嗯……這麼說也對。”他輕吟了一聲，雙眼專註在前方。

“各有各的好處，那麼，你覺得哪一種比較好?”

“應先生……”她啼笑皆非。

啐!他沒事搞得這麼迂迴做什麼?她是個女孩子，說起話來迂迴曲折又寓意深遠，是因為她的矜持，可是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矜持來着?

“啊，對了，湛耒要是知道我跟你一道吃飯而不約他的話，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他的眉眼始終帶着笑意，仿若心思由着他轉，壓根兒不管自己轉折得讓人跟不上。

束絮嵐不禁蹙緊眉頭，“他為什麼要生氣?”

啊!她愈是聽，愈是搞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了?

為什麼他說起話來跟山路一樣九彎十八拐的，讓她拼了命也跟不上他思考的速度?

直說嘛，她不喜歡猜。

“畢竟他是你相親的對象啊。”

“可是我又沒答應要跟他交往，況且只不過是相親罷了，又不是非嫁不可，不是嗎?”她突然恍然大悟，“我跟他只能算是朋友，雖然我還沒跟他說，但是我會找時間跟他說的。”

她怎麼會忘了他和宋湛耒是好朋友?難怪他會有所顧忌了……

“這樣啊……”應威在依舊笑着，仿若這早是他意料中的事。

束絮嵐又偷偷地抬眼睞着他，“應先生……”

“我們之間沒有陌生到非要採用這麼生疏的稱呼吧!”不等她說完，他便快速地打斷她的話。“湛耒不都是直呼你絮嵐?”

“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啊，反正我們往後還會共事一段時間，叫名字聽起來比較親切。”她大方地說，偷偷地以眼角瞄他。

睇着他自信而迷人的笑，她的心猛然跳得有些迅速，就是這張笑臉救她這般入迷的；說到自信，宋湛耒也相當有自信，然而他卻不若應威在的內斂，應威在儘管露出自信的笑容，卻令人覺得不浮誇。

這種表現在外的自信，確實是讓她很欣賞。

“對了，絮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突道。

“什麼問題?”她有那麼不專心嗎?會把他剛才的問題給忘了?

“你覺得坐車好還是開車好?”

“應先生……”

他一定要這麼堅持嗎?直說嘛，說起話來拐彎抹角的，難道他不覺得累嗎?

“威在。”

他十分堅持地道。

“應……威在，你到底想說什麼，可以麻煩你直說嗎?”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瞪着他。

應威在頓了頓，唇角的笑意漾得更深，有點賊賊的，他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道附上司機，又可以接送你上下班的車子，合不合你的意?”

束絮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笑睇着他。

反正他就是一定要拐着彎問話就對了，以為她非要點頭不可嗎?

可惡的是，他唇角那抹自信的笑，仿若早就篤定了她的答案，要是真和他交往的話，她會不會被他給吃得死死的?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