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子!”
老天,可不可以別再玩她了?
“我才不管天祭的事,反正我是覺醒不了,又何必參加天祭?”天晁捻熄了煙,一雙魅如黑曜石般的寒眸冷鷙地看着她。
他才不管這些事情,更不想去管所謂的命運,他只當他自己。
“倘若你覺醒不了,要如何找到天女?”虛塵急急地說著。
“不一定非要覺醒才能找到天女。”天晁冷睇着她。“據我所知,只要四大護法將四方天眾的世傳法器集合起來,再展開天祭便可以得到天諭,如此一來不就可以找到天女了?話說回來,找不找得到又關我什麼事!什麼天女,我壓根兒沒瞧過,更沒興趣尋找她。”
現在可是文明的二十一世紀,這種荒唐的事情只有族內長老和世襲的護法才會相信,而他寧可相信自己。
“可是我是你的護法,卻無法讓你覺醒……”虛塵感到頹喪極了。
傳說天眾身旁的護法,最大的使命便是將天眾喚醒,讓他想起自己輪迴轉世的目的,眾志成城才能找到天女。
“女人不適合當護法。”天晁無情地說著,壓根兒不覺自個兒的話有多傷人。“握我所知,天昱身旁也是有個女護法殘月,因此天昱並沒有覺醒,不是嗎?”
“我知道女人不適合當護法,但這是天命,誰也逃不了。”她也不願意呀,但她又能如何?
“誰說逃不了?”
天晁坐起身子,突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兩人跌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主子?”虛塵不解地睇着他,發覺自己愈來愈不了解他了。
“女人就該當女人,而女人就是要讓男人快樂……”他以富磁性而魅惑人的嗓音低喃着,惑魂的俊臉緩緩地接近她。
“主子,請你穿上衣服。”她閃躲着。
“不!”他斂下一雙勾心攝魂的魅眸,睇着她那冷淡的眼眸寧可盯着一旁的死屍,也不願意看着他。
她可真知道怎麼傷他啊!
“人生來本無一物,何必自帶枷鎖捆綁自己?”他說過了,他不會讓命運主宰他的人生,他的未來要由自己掌握,誰也別想要左右他的想法。
“我寧可帶着枷鎖把自己團團圍住!”虛塵扁嘴吼着,對於他身上那股嗆鼻的香水味反感到了極點。
“是嗎?”天晁低喃着,若有所思。“那咱們的看法是不同的。”
話落,他隨即站起身,打開衣櫃隨意的套上了件衣服。
“你總算願意穿上衣服了。”見他穿上衣服,虛塵這才鬆了一口氣,七上八下的心也總算落實了些。
“人總是有不得已的時候吧!”他低笑着,穿上一件鐵灰色的西裝。“至少我還知道在外頭走動的時候,是得穿上衣服的。”他的身軀是如此完美,他可不想隨意讓他人的眼睛吃雪糕。免費讓她觀看,是他對她的疼愛。
“你要出去?”虛塵連忙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後。“可是我還沒有……”
“覺醒是那麼重要的事嗎?”站在玄關的大門前,天晁突然轉身睇着她。“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長大成人方知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嗄?”他為什麼要挑這時候同她咬文嚼字?
“誰管得着前世是誰,來世又是誰?活在現在的我只消知道自個兒是誰便夠了,什麼前世來世,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只當我自己。”天晁慵懶地笑道:“記得幫我打電話給卡洛爾,要他替我把房裏的東西清乾淨,至於這裏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如果真的很想我,就讓卡洛爾打通電話聯絡我,我會以飛彈的速度回到你身邊的,知道嗎?”
話落,也不管虛塵的回答,他瀟洒地留下一個飛吻,逕自離開。
虛塵站在玄關,只能垂下粉顏重重地嘆息。
就是因為他抗拒着命運,所以才會連帶的抗拒覺醒。看他墮落放蕩,其實她的心裏很苦;只是再苦,他也永遠不會為她而改變……
***
天晁在紐約市中心的天眾分部里,睇着自己多日未處理的公文,悠哉地吞雲吐霧,然而心情卻不如表面上的輕鬆。
一年一次的天祭即將再展開,而今年則是最後一次的天祭了……
他應該要感到解脫,應該要感到欣喜若狂,但是他卻沒有半點欣喜的感覺,沒有半點跳脫命運的狂喜。
命運?
或許他還是要感謝命運的,畢竟若不是經由天祭,選擇他成為四方天眾之一的繼承人,他是不可能得到現在的地位。這個地位,是每一個人都想得到的,而他卻輕意地得到了。
也因此,他今天才能站在這棟天眾大樓的最頂端,不再是個被父親踩在地上的乞憐幼兒!
可是,他一樣不快樂。
即使得到了窮極數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他仍覺得自己像個傀儡。
雖說他是北方多聞天的轉世,但他卻記不得前世,說不起他要尋找的天女,不願相信自己的使命。光是這一世就夠教他鞠躬盡瘁了,他哪裏管得着前世那麼遙遠的束縛?儘管記得,他也會把它給忘掉。
什麼使命、什麼天女,全都不關他的事,他只當自己,只當為平凡人的天晁,其餘的他一概不想知道。
然而,一想起虛塵那個女人開口閉口全是族人、長老,他便惱怒不已。
難道她就不能單純的只為了他嗎?
在她面前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管,卻偏要理睬那幾百年前的古老傳說;他真不知該稱讚她是忠心的護法,還是責罵她是個少根筋的女人!
臉上的悠閑不再,天晃冷駑的魅眸直瞪視辦公桌抽屜里那張已發黃的照片,裏頭有個巧笑情兮的女孩,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眯成了似逗人喜愛的彎月,一張薄薄的唇瓣彎起,教人轉不開視線。
那個女人鐵定忘了!
這張照片是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親手送給他的,雖說照片中的她不過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小女孩,但卻是他當年被送往國外唯一的慰藉。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突然從最卑微的環境中,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甚至隨即被送往異鄉,任誰都會想家,任誰都會無助的。
最可笑的是,他居然用這一張照片度過了他人生最慘澹的階段,他期待她再一次對他露出照片中那樣暖的笑容;然而不管是他回到台灣,還是她到美國來,他卻沒再見過她的笑容。
天眾與護法是分別修行的,她自然是在台灣總部接受潛能訓練,然後一年一年的與他疏遠……
真不知道台灣總部那群老不死的長老到底灌輸她什麼觀念,竟讓她的改變如此之大,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和他一樣,落入命運的囚鎖之中,她逃不了,他也一樣逃不了。
命運,他對掙脫不了命運的自己深惡痛絕!
“終於找到你了!”
一聲清脆的嗓音突地拉回天晁飛離的心神,他下意識地將抽屜里的照片放進他西裝里的內袋,隨即正色睇向她。
“恭喜你,終於找到我了。”他是誠心的恭喜她。
不過,她也真是了不起,紐約就這麼大,再加上長老早就把他的所有資料都交給她,她居然花了三天才找到他,實在是令他嘖嘖稱奇。
“主子,別玩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虛塵委屈道。
真是的,長老給她的資料她不曉得放到哪裏去了,打電話問卡洛爾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她只能努力地回憶她只看過一遍的資料,然後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尋找。
花了三天才找到,真把她給折騰死了。
“我一直待在這裏等你,你怎麼能說我在同你玩?”丟掉手中早已熄掉的煙,天晁不禁又點上一根。“身為護法,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合格,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通過測試的。”
“我……”他非要這樣羞辱她嗎?虛塵一個箭步衝上前,硬是將他銜在唇上的煙抽掉,丟到煙灰缸去。“少抽一點煙,你以為自個兒身為天眾的轉世,就可以得到永生不死的生命嗎?”
真是受不了,自她見到他起,他嘴上的煙一直沒停過;倘若把他的肺部剖開來看,裏頭八成已經薰成黑色,而且還有一層黏稠的焦油了。
“你是在關心我嗎?”天晁長臂一伸,輕而易舉地將她帶人懷裏,讓她曖昧地坐在他的雙腿上。
“我當然關心你啊!”
她說得理所當然,不禁令他的心微顫着,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令他失望了。
“因為你是天眾的轉世,我當然得關心你。”
語末,她不禁有點無奈,彷彿她是多麼不願關心他似的,就好像她的關心不過是出自於他們的身份不同,全然不摻雜任何一點不該存在的化學成分般。
天晁冷寒了俊臉,隨即將她推開。
可惡,身為護法,她連最基本的哄騙都不會嗎?
天晁微惱地站起身,隨即往門外走去,壓根兒不管在他身後的虛塵瞪大了水眸,愕然地睇着他決絕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倏地回神,站起身直往外跑。
他這個人怎麼老是這個樣子?
這麼多年來,她非但不曾更加了解他,反而還覺得愈來愈不懂他古怪的行為。
“主子,等等我!”
看見他站在電梯前,虛塵氣喘吁吁地跑至他身旁,有點無奈他前後不一的詭異行為。
真是的,每年一次的天祭他又不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不肯乖乖地回台灣?總是要她這個護法千里迢迢地自台灣到美國帶他回去……他該不會是在紐約待久了,連回家的路都忘了吧?
不可能,只要到機場買張機票,記得帶錢跟護照,他隨時都可以回去的。所以說他根本是討厭她,才故意整她的。
唉,別討厭她嘛!雖說她也不愛這份工作,但老天偏要他們兩個湊在一塊兒,這也怨不得誰呀,是不?再說,這已是最後一年了,也是她最後一次到紐約接他了,他該不會連最後一次都要惹她發火吧?
***
“回台灣吧!”天晁盯着電梯門,連看她一眼都嫌累。
“你決定要和我一起回去了嗎?”
“不,你自己回去。”他開始懷疑她根本聽不懂他所說的話,否則怎麼能夠一再的誤解他的話?
“不行,倘若你不跟我回去,我也不回去。”她也不能回去啊!
長老和其他的三位天眾都在等她的消息,倘若她真的獨自一人回去,要她如何面對那些責難?
“好啊,那你就留下來,我可是很歡迎你留下來和我作伴。”天晁總算轉過臉正眼睞着她。“既然你不想回去,就住在我這兒,看你缺什麼儘管跟我說,我會帶你去買,帶你去選購。”
如果可以這樣子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他不想回台灣、不想覺醒、不想面對那些莫名其妙的宿命,更不想為了別人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那怎麼行?”虛塵頹喪地嘆了一口氣,一雙柳眉蹙得死緊。“你以為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經她這麼一說,天晁倏地斂下懾人的魅眸睨着她,迷人的唇緊抿成一直線,彷彿將有一觸即發的危險。
“主子,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是屬於你的,而是屬於北方多聞天的。由於你是天眾的轉世,所以你才能得到這一切;倘若你不聽從總部長老的命令,你應該知道結果。”
她實在不想撂下這等狠話,但有時候人的劣根性奇強,若是不多給一點刺激,只怕他永遠不會正視這個事實。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過是一個傀儡?”天晁低沉的嗓音如鬼魅般飄忽詭譎。
是這樣子的嗎?
她是用這樣的眼光看待他的嗎?
倘若他不是天眾的轉世,是否他這個卑微的私生子將永遠得不到她的重視?她關切的不過是那縹緲的天眾神體嗎?
那麼,站在她眼前的他到底算什麼?是人、是軀體,或者只是一具等着天神覺醒、回歸的容器?
這就是他存在的價值嗎?
“我……”糟了,她說得太重了。
“我懂了。”
他冷然地丟下語焉不詳的話,迅速的走進甫開的電梯,冷冷地瞅視着一臉愧疚的虛塵,無情地讓電梯關上了門。
虛塵呆愣在電梯門前,淚水莫名的掉落,嚇得她瞪大雙眼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她怎麼哭了?她不懂自己怎麼會哭了?她在總部受了那麼多苛刻的磨難責備,都未曾掉過淚,為何現在卻會……
她不是故意要傷他的,她只是想趕緊將他帶回台灣,想趕快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當護法吧!
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完成,甚至是以不擇手段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