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怎麼說睡就睡呀!情兒為葛書槐這種頭一沾枕,便能立即睡着的本領,深感佩服。

‘睡這種大字型,那旁邊還睡得下人嗎?分明是想叫我睡地板嘛。’真情左瞧右瞧,這床就是無法再容下她。

唉!長嘆一聲,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先替他脫去鞋子。佯裝睡着的葛書槐,靜靜等着真情的下一步動作。感覺到她輕輕抬起他的腳,替他脫去鞋子,動作輕柔的像唯恐驚擾到他一般。接着,她又慢慢把他往側邊推,床鋪才空出個位置來。

他在心底暗暗發笑,情兒真是個可愛的女子。

真情好不容易挪出個床位,上了床榻,正想睡時,又匆地爬起來。因為棉被不夠蓋,蓋全了她,就露出葛書槐半個身子;若蓋全了葛書槐,那她就無法蓋全……

思忖了半晌,只見她轉了個身,和葛書槐頭靠頭,緊貼在一起睡,‘我就吃點虧吧,總比有人受寒好。’

葛書槐被真情親密的抱着,平穩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他萬萬沒料到情兒為了讓他免於着涼,會做出如此舉動!這大概就是夫妻間的同命相依吧!葛書槐第一次感到夫妻這個關係,令他有些想望。

夜,就在兩人緊緊相偎中,悄悄流逝。

晨曦透過木窗,灑落一地金黃。

‘情兒,快醒醒。’葛書槐一早便醒來,待梳洗過後,他坐在床側,凝神欣賞她甜美的睡容。在他心裏,真情有多種不同風韻的美。

比方在替大姊真愛求情,留下腹中胎兒時,她有着無懼勇敢的美,洞房花燭夜,他無理要求她配合三年內不圓房的想法時,她流露着堅強的美。而昨夜,他更試探出她的溫柔之美,雖然她在他面前,從未表現出無依軟弱的模樣,但他知道,她需要他的關懷。所以,除了他必須堅持的想法之外,他會竭盡所能的保護她。

真情在他的注視下,慢慢醒來。一睜開眼便看到葛書槐帶着笑容的臉,她突然一震,完全清醒。她……是否出了什麼糗事啊?不然相公怎會坐在床側對着她笑?

‘我……沒怎樣吧?’她倏地坐起,問得有些結巴。

‘沒怎樣,只是見你似乎不想醒來的樣子,為了趕路,只好叫醒你了。’

‘喔!我以為……睡着的時候,做了什麼失態的事。’真情輕呼一口氣。

‘沒事就好。’她說這些話的神情,好像她和一個不相干的人共處一室,非得小心謹慎才行。

葛書槐對於這個感覺,心裏感到很不舒服。他們名義上到底是夫妻,何必如此見外!他臉色一沉:‘你梳洗一下,我在外頭等你。’說完,便朝房門外走去。

葛書槐的不悅,真情明顯地感受到了。

‘這個人怎麼怪怪的,方才還望着我笑呢,馬上就又沉着一張臉。’算了,看在昨晚他貼心的為她熬雞粥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從客棧出發,又行了兩個時辰后,葛書槐一行人,終於到了尚知府府邸。侯總管領着他們倆進了大廳,尚大人及尚夫人早巳恭候在那兒。

‘感謝葛大夫願意撥冗,前來替小女治病。’尚大人客氣的說。

‘晚輩不敢當。’葛書槐作揖回禮。

‘請問尚小姐現在如何?可否讓我先看看。’救人第一,繁文耨節和客套話,能省就省吧。

‘夫人,你帶葛大夫去看看女兒吧。’尚大人交代妻子。

‘葛大夫,這邊請。’尚夫人看了葛書槐身後的真情一眼。

‘這位是……’

‘我是葛大夫的妹妹,是他的左右手。’真情馬上回道。左右手?她說起來倒蠻順口的!葛書槐回過頭看她,眉頭微蹙。而真情則用‘不然要怎麼說呢’的眼眸回望他。葛書槐隨即以嘴形,無聲的說出‘隨便你’三個字。

‘這樣啊,那一道來吧。’尚夫人微笑的帶着他倆,朝內院走去。

尚知府賞荷苑

‘小姐、小姐。’婢女小喜快步的走進尚依依的閨房。

‘快躺下。’

‘是不是葛大夫到了?’尚依依問着婢女。

‘夫人正帶着他過來呢,你得快躺下,裝得像一點。’尚依依自從那一天被葛書槐救了后,便對他念念不忘。

明明那天她已看見他身穿大喜紅袍,知道他要成親了,但她對他依然着迷不已,回到家后,更是茶飯不思,害起相思病來。

經過幾天思量,她決定裝病,求爹請葛大夫來為自己醫治,好讓她再見上他一面。

聽見葛書槐的腳步越來越近,尚依依躺在床上的身子也不禁燥熱了起來,她的心更是撲通撲通的狂跳着。閉着眼的尚依依,聽得出來屋裏進來了不少人,不久,又感覺到床側坐了一人,想必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葛書槐。他執起她的手腕,正在替她把脈,她好想睜開眼把他瞧個夠,於是,尚依依找了個機會,偷偷的眯了他幾眼。

半晌,他放下她的手,用低沉的嗓音對着尚夫人道:‘夫人,依尚小姐的脈象及外表來看,她除了面色蒼白無華,心跳急促,再加上之前的脾胃虛寒之外,並沒有其他病徵。’

‘那……她為什麼總是虛弱乏力,時常昏睡不起呢?’

‘這……’葛書槐也不知是何原因導致她這樣,難道是他的醫術有待考驗?

‘我先開個方子試試看。’葛書槐在桌前坐下,想着要開些什麼方子才好。

他斟酌再斟酌后,才落筆寫下處方。

‘這方子得以文火煎煮三個時辰,再讓尚小姐趁熱服下。’葛書槐將藥單交給婢女小喜。

‘葛大夫,既然您遠道而來,老身是否可以有個不情之請?’尚夫人面露憂慮之色。

‘夫人,請說。’葛書槐回答。他彬彬有禮的語氣,令裝病卧床的尚依依,更加為之心醉神迷。

‘是不是可以請葛大夫多留幾天,待小女梢有起色之後再離開?’

‘當然可以啦,家兄可是身負神醫之美名耶,怎麼可以病沒治好就回去。’真情在一旁忙插嘴。聞言,尚夫人憂容轉為欣喜,然後向葛書槐行了個禮。

‘我先替大人謝過二位了。’

‘別客氣,夫人。’葛書槐瞥了自作主張的‘妹妹’一眼,嘴角僵硬的堆起笑容。

‘小喜,帶着葛大夫和葛姑娘到荷畔小築歇息、歇息。’

尚夫人以款待上賓之禮,將兩人安頓在賞荷苑的西隅。通常,荷畔小築都是王族的家眷來訪時,用來招待客人的。它和尚依依的住所隔着荷花池相對,而兩處互相聯繫的道路,則是一座垂着青青楊柳的木造拱橋。尚依依只要推開房間的木窗,便能將各種姿態的荷花,盡收眼底;而荷畔小築則是建在荷花池上的小木屋,只要踏出屋子,便可就近掬起荷花池的池水嬉戲,並採擷池裏的荷花玩賞。

走過拱橋,步入雅緻的木屋,真情為這幽靜、高雅的房間讚嘆不已。

‘葛姑娘,這間屋子還可以嗎?’小喜問道。

‘可以,我很喜歡。’真情神情和悅的說。

‘葛大夫,您的房間在隔壁,請隨我來。’小喜說完,便領着葛書槐到隔壁房間。

葛書槐臨去前,壓低聲音跟真情說:‘住在別人的地方不比自己家,自己小心點。’叮嚀后,便趨步跟上小喜。

真情看着葛書槐的身影,嘴巴喃喃念道:‘自己小心點!’他會真的關心她才怪!

說明白了,他還不是怕她萬一出什麼狀況,會害他顏面無光。唉!他就是會這樣有意無意間,惹她心煩。站在門前,看着眼前的荷花及荷葉隨風搖曳,她信手摘來一片圓潤的荷葉,荷葉上的水滴順着葉脈滑下,讓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我的心就像這葉脈上的水珠兒,終日隨着搖曳的荷葉,不知該滑向何處。荷葉呀荷葉,哪裏才是我的歸處?’她喃喃的念着,眼前開始一片模糊。從來不容易傷懷的她,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難道是愛情讓她變成這樣嗎?她篤信的愛情,讓她作下了嫁給書槐的決定,但她卻忘了,愛情是兩情相悅的事,不是她一廂情願的以為啊。書槐呀書槐,你會是我情感的歸處嗎?

待真情小憩片刻后,已是落日黃昏。

她在房間待得無聊,於是想去找書槐談談天,巴望着時間可以過得快點。她走到轉角處,尋到另一問房,正欲敲門時,門卻由裏面打開。

‘葛姑娘。’開門的人是小喜。真情朝裏頭望了望。

‘嗯……我大哥是住在這裏吧?’

‘是住在這裏沒錯,不過他現在不在房裏。’

‘那他去哪兒了?’怪了,這是書槐的住處,她這婢女沒事往裏面跑做什麼?

‘大人請他上大廳敘敘。’

‘那你在這裏做什麼呢?’她就是不喜歡書槐身邊有別的女人存在。

‘喔……我……’小喜差點忘了,她是偷偷摸摸來的。

‘我來替葛大夫添茶水的。’

唯恐真情再問下去,她忙道:‘我還得幫小姐煎藥去,那我先退下了。’

真情看着小喜匆匆退下,心裏禁不住起了懷疑。添茶水?那她怎麼沒瞧見她提着茶壺呢?不管了,反正書槐那兒也沒什麼好讓人偷的東西。既然找不到人可以聊天,那她就到荷花池畔逛逛吧。走到池畔,真情看到有個小東西在石頭上跳來跳去。哇!是金線蛙兒呢!家裏園子裏的水塘中,也住着同樣靈活的小東西呢!她快步走下拱橋、挨着池畔,想再多看它幾眼。可那小青蛙跳得又高又快,一會兒沉入池中,一下子又躍上滿布青苔的石頭

‘小傢伙,別跑啊,乖乖待在那兒,讓我瞧瞧嘛!’真情在池畔追逐水裏的小東西,一個踉嗆,競落進了荷花池裏。

她不諳水性,掙扎了幾下,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溺死的時候,一隻強壯有力的大掌,將她從水中拉起。

‘咳咳……咳咳……’一陣痛徹心扉的咳嗽,讓真情吐出一口池水。

‘葛姑娘,你還好吧!’救起她的男人,關心的問。蕭真情看着眼前這個救了她的男人,他長得不醜,但是挺立在臉中的酒糟鼻,讓他端正的五官失色不少。

‘我……咳、咳,我好冷。’

全身濕透的真情,渾身打着哆嗦。

‘來,我帶你回房換衣服,不然等一下着涼就不好了。’

那男子體貼的說完,又朝身後的人嚷着:‘快準備熱薑茶給葛姑娘去寒。’他扶着真情回到荷畔小築換衣服,這一段時間,他則一直待在門外等着她。

須臾,真情換好了衣服,打開了房門。她不想請陌生男子進入住處,縱使他救她一命也不行。

‘公子,謝謝你。’真情想起方才落水的糗事,臉便不自覺紅了起來。

‘在下是尚知府的獨子,名叫尚得志,請葛姑娘多指教。’紅紅的鼻子,讓尚得志看起來有點滑稽。

‘尚公子,你怎麼知道我是誰?’真情將頭垂得好低好低,她真是羞死了!書槐若是知道她落水被尚公子救起,不知道要怎麼責怪她呢。

‘他當然知道你是誰!’葛書槐的聲音在尚得志身後響起。

咦?他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沒看到?真情的疑問眼神落入葛書槐眼中,他只是瞪了她一眼,算是表達心中的不快。

‘葛兄,方才令妹落人荷花池中,幸得我及時救起。’尚得志馬上說明。

‘謝謝尚公子。’葛書槐眼光依舊放在真情身上。

‘多虧尚公子“及時”趕到。’他冷冽的語調,讓真情忍不住抬頭看他。他這麼可以說這樣的話?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她的死活?

葛書槐也不明白自己心裏的感覺是什麼,他只知道方才在大廳和尚大人、尚得志談起真情的時候,就有股不悅的情緒圍繞着他。尤其當尚大人誇獎真情的美貌,以及尚得志聽了以後,急急奔向荷畔小築來的模樣,好似有人要搶走他珍藏寶物般似的,讓他難受無比。他不、喜歡別人談論真情的美貌,問他為什麼,他也不清楚,但他不想多花時間去細想。

‘女孩子家如此輕率,成何體統!還不閉門思過一番?!’葛書槐教訓了她一下。你最好馬上關上門,別再讓尚得志接近你。他又在心中補了一句。

而真情和他就好像心有靈犀似的,因為他真的看到真情乖乖的進了房間。

這時,他才回頭向尚得志說:‘尚公子,很抱歉,恕葛某不能招呼你,我還得進去看一下舍妹的狀況,不送了。’說畢,他便不理會尚得志的逕自進屋了。掩上門,真情委屈的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壞書槐,不關心我就算了,還罵我。’淚水自她眼中不斷流下,真情愈哭愈傷心,一點也不想停下來。

‘剛才有沒有受傷?起來讓我瞧瞧。’隨後進來的葛書槐異常溫柔地問。真情抬起頭,用佈滿淚痕的臉看着他,又伸出手指頭朝他的手臂掐下去。

‘啊……’葛書槐吃痛的喊出聲。

‘你在做什麼!’

‘原來不是夢啊!我還以為是在作夢。’眨着大眼,她反諷的問:‘你會關心我?’

‘你掉到池裏嚇傻了嗎?胡說些什麼話。’葛書槐板起臉嚴肅的說:‘快讓我看看。’他將她的衣袖拉高,檢視她白皙的手臂,看看是不是有瘀傷,然後又將她扶起,正欲拉開她的裙擺時,卻被真情推開制止。

‘你要做什麼?!’她瞠大眼,一副遭人非禮的樣子。

‘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好替你敷藥啊。’葛書槐不解她為何大驚小怪。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嗎?’真情提高聲調。

‘你說什麼笑話!我們是夫妻,還談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葛書槐呵呵大笑兩聲。

‘現在不是!三年以後才是。’真情一本正經的說。

‘你……’葛書槐一時語塞,這可是他自己設下的屏障。

‘現在情況不一樣,別固執了。’

‘是你固執,不是我固執。是你執意要三年的自由,不肯接受我已成為你妻子的事實。’

葛書槐說不過真情,憋住一肚子的火氣,將藥瓶子擱在桌上,‘隨便你,自己上藥吧。到時候別又怪我不關心你。’說完,便氣沖沖的甩上門離去。

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歸於平靜,葛書槐離去后的冷清空間,讓真情覺得很孤寂。她咬咬唇,然後走到桌邊,拿起那瓶書槐為她準備的葯。撫着藥瓶,她心裏嘀咕着:他幹嘛要生氣?她說的話並沒錯呀!況且,那些保持距離的屏障,全是他自己設下的,她只不過是提醒他而已嘛,有需要發火嗎?難道……他會發火,是因為尚得志出現的關係?原來,他也怕別的男人搶走他的妻子呀!一道完美的弧度,慢慢的在真情唇畔漾開,那笑意里,溢着滿滿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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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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