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晨光乍亮。

幾乎是陽光穿透薄紗窗帘、照進室內的那一秒,春嬌就醒了。

她翻身坐起,在床沿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先抓起床頭的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之後,嫩白的腳丫子才滑進絲質拖鞋裏,她一邊聽着電視裏傳來的聲音,一邊踏過原木地板,靈巧的往浴室走去。

“昨日,倫敦股市平均價格指數下跌二十點七七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四四,以四千七百二十一點七收盤……”

象牙色的真絲睡衣,落在浴室門前,那柔軟的布料,看起來像極了新鮮的奶油。

“法蘭克福股市,DAX指數下跌三十八點二二點,收於三千九百八十一點三四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九六……”

漂亮的蕾絲小褲褲,也被扔進洗衣籃。

“巴黎股市,CAC40指數下跌七點一五點,收於三千五百七十三點,跌幅為百分之零點二。”

電視裏的新聞播報員,逐一的報導昨日世界各重要股市的收盤數。脫得全身赤裸的春嬌,已經走到蓮蓬頭下,用源源不絕的冰冷水花,痛快的洗着冷水澡,直到最後一丁點的睡意也全數消失不見。

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不論是春夏秋冬,她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蓮蓬頭,享受大量冷水帶來的刺激。

冰冷乾淨的清水,讓她的肌膚緊緻,也讓她每天一早就能思路清晰、條理分明,整個人神采奕奕,在最短的時間進入備戰狀態。

她天生就是一個熱愛競爭的人。

很幸運的,她不但有顆聰明的腦袋,還有積極的行動力,讓她往往想贏,就一定能贏。

關上水龍頭,她扯下一條厚浴巾,擦乾身上的水滴,再用另一條浴巾,包住滴水的頭髮。

簡單的盥洗之後,她打開防水的柜子,拉出大理石洗臉台下一張華麗舒適的椅子。她在鏡子前坐下,再打開另一個柜子。

柜子裏頭,是各式各樣的保養品。

但,她卻只從瓶瓶罐罐里找出一瓶化妝水,以及一罐乳液。

不論化妝水或乳液,都帶着甜甜的玫瑰香氣,連包裝的材質都講究得很,玻璃瓶身上繪着一朵嬌艷的玫瑰,精緻而典雅,讓人愛不釋手。

她仔細的做着保養的步驟,將化妝水輕拍在臉上,還倒在化妝棉上,搽遍全身每寸肌膚,再把乳液倒在掌心輕揉,直到乳液變暖。

浴室外頭,持續傳來電視的聲音。

“受到歐洲主要股市影響,美股三大指數也小幅下跌,收盤時,道瓊指數為一萬兩千九百二十二點七三點;史坦普五百指數,以及那斯達克……”

她用乳液按摩臉部以及全身,一邊聽着全球股市的起伏。

刺激的金錢遊戲,是資本主義里合法的戰場,在遊戲之中,所有的競爭都提升為廝殺。有好幾年的時間裏,她沉迷在金錢遊戲裏,最大的享受,就是看着那些鉅額的資金,在她的操作下,像是滾雪球似的,愈滾愈龐大。

如今,她雖然已經退出戰場,卻還保有以前的習慣,像塊海綿似的,每天吸收大量的資訊與情報。

做完保養后,她對着鏡子,仔細的端詳臉部以及全身的肌膚狀況。

光滑的皮膚,細緻而柔軟,散發著玫瑰的誘人甜香,白嫩得沒有半點瑕疵。不論是彈性、透明感、光澤度跟水嫩感,都是絕佳狀態。

“很好。”她滿意的嘀咕着,走出了浴室,從容打開電腦,迅速的敲擊鍵盤,寫下一篇短文,然後透過網路寄出。

幾乎就在她寄出的同時,擱在電腦桌上,綴着粉紅色水鑽的手機,也發出清脆的聲音。

滴滴滴、滴滔滔……

春嬌拿起手機,按掉手機里的鬧鐘功能,螢幕上的時間和平常一樣分秒不差。

七點三十分。

她走到衣櫃前,撕開乾洗店附上的塑膠防塵套,拿出整潔舒適且燙得沒有一絲縐的衣裙,慢條斯理的穿上后,接着才拿出跟身上衣裳搭配的名牌包,泰然自若的離開卧房,走下樓去。

一樓的客廳里,空無一人。

倒是餐桌旁熱鬧了些,媽媽忙進忙出,正在張羅早餐,而老爸坐在桌邊,早已吃完早餐,正攤開報紙,仔細閱讀着。

厚重的原木餐桌上,擺放着一大壺新鮮的牛奶、一盤荷包蛋、一盤切得厚厚、煎得香酥的火腿,跟用大大的玻璃盆裝着的新鮮沙拉。

沙拉里的萵苣青翠、蘋果香甜,黃橙橙的鳳梨和黑色的葡萄乾參雜其中,讓色彩無比繽紛。整盆的沙拉只用橄欖油和迷迭香醋調味,十分清爽。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

她剛走到餐桌邊,報紙後頭的老爸,就冒出這句提醒。

“我知道。”

春嬌一邊說道,順手拿起沙拉夾,朝着蔬果沙拉進攻,沒一會兒就挾滿了一大盤新鮮可口的蔬果沙拉。

老爸繼續看報紙,倒是媽媽靠了過來,不滿意她專攻沙拉,忽略了其他食物,親手又挾了一顆荷包蛋跟最厚的那片火腿,整疊堆到她面前。

“你不要只吃沙拉,又不是羊,吃草就能過活。你要多吃一點啊,才有力氣上班。”

“好。”

她應了一聲,繼續把生菜堆在盤子上,直到盤子裏出現一座蔬果沙拉小山,這才拉開椅子坐下。為了不辜負媽媽的愛心,她先朝荷包蛋跟火腿下手。

媽媽是專職的家庭主婦,廚藝精湛,絕對不輸給知名餐廳的大廚。而且,更勝過外頭名廚的一點是,媽媽永遠都知道她最愛吃的是什麼食物。

眼前,那顆荷包蛋,煎得軟嫩剛好,蛋白軟嫩嫩的,見不到半點焦黃,而蛋黃鼓鼓的凸起,是新鮮的最好證明。

刀叉輕輕劃下去,熱呼呼的蛋黃,就汩汩流了出來。

啊,太幸福了!

春嬌嘆息着。

荷包蛋就是要煎到這樣,才是恰到好處。

她心滿意足的吃着早餐,愉快的享用美味的荷包蛋跟厚又多汁的煎火腿。只是,才剛吃完這兩樣東西,老爸又出聲了。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

報紙稍稍放低了些,邊緣露出半張臉,老花眼鏡後方那雙一絲不苟的眼睛,先看了看牆上的鐘,然後才把視線調回來,盯着女兒直瞧。

“我不會遲到的。”春嬌說。

嘴上說得果斷,但是她也跟着抬頭,往時鐘瞄了一眼。

喔噢,真的太晚了呢!

春嬌左手端着沙拉,右手拿着牛奶,趁着媽媽沒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把整盤的沙拉跟新鮮牛奶,全倒進了果汁機,再按下電源鍵。

嘎滋……

不愧是生機飲食專家大力推薦的昂貴機種,所有的蔬果,在眨眼之間,就從固體變成液體,變成淡青綠色的蔬菜果汁加牛奶。

聽到果汁機運作的聲音,原本在流理台旁煮着紅燒牛肉,預備午餐加菜的媽媽,握着鍋鏟回過身來,一看見那青綠色的液體,就發出驚叫。

“阿嬌,你在做什麼?”

“打果汁。”

趁媽媽還沒反應過來,春嬌走進廚房,找到剛洗好的保溫壺,接着又咚咚咚的跑回飯廳,把果汁機里的液體,一股腦兒的全倒進保溫壺裏。

“果汁?那是果汁?”那杯液體,嚇得媽媽花容失色,不敢置信的重複着。“果汁?果汁?”

春嬌笑得好甜好甜,湊到媽媽身邊,在媽媽的臉頰上,啾了個響亮的親親。

“我出門了喔,果汁我帶在路上喝,Bye!”

丟下這句話,她背起名牌包,抓着保溫壺就往外沖。

“阿嬌,你等等!”

“啊,我要遲到了啦!”她頭也不回的說,愈跑愈快,筆直的朝門口衝去。

“但是,阿嬌,你手裏那壺——”

“媽,再見!”

砰!

大門被關上了。

眼見女兒溜得飛快,轉眼就不見人影,來不及搶下那壺“不明液體”的林家女主人,只能皺起眉頭,揮舞着鍋鏟,轉頭對丈夫發動抱怨攻勢。

“你看看你,催什麼催啊,催得她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你看見沒有?她喝的那是什麼鬼東西?”

林家的男主人絲毫不為所動,鎮定把報紙移回眼前,頭也不抬的重複。

“公務員是不能遲到的。”他很堅持。

退休前,他是國小的校長。當了三十五年的公務員,他日日按表操課,三十五年來,從沒有過遲到的紀錄,終於在兩年前以輝煌傲人的全勤生涯,光榮退休。

只是,他重視的事情,妻子未必也這麼重視。

做媽媽的心裏,當然是把女兒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聽見丈夫不溫不涼、連字都懶得改的那句詞,林王翠敏倒抽了一口氣,不由得怒上心頭,手裏的鍋鏟,猛地朝那張礙眼的報紙揮去——

嘩啦!

報紙應聲而破,被鏟成了兩半。

“不能遲到?我問你,是工作重要,還是女兒的健康比較重要?”她杏眼圓睜,瞪着丈夫。

只見林家的男主人,緩緩伸出手來,將滑落的老花眼鏡推回原位。他看着結褵近三十多年,美貌依舊的妻子,認真而嚴肅的回答:“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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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五十八分。

一輛紅色的保時捷敞篷跑車,呼嘯過街,打破了晨間的寧靜。跑車的速度,快得讓人膽戰心驚,鮮紅色的烤漆,讓整輛車子在陽光下醒目得讓人無法忽視。

跑車高速行駛,就在即將衝過路口時,車子倏地朝右一轉。

春嬌俐落的轉着方向盤,改換車檔。車子駛進停車場,幾乎是躍過街道與停車場間近二十公分的落差。

剌耳的煞車聲響起。

跑車驚險的滑進一個停車位中,因為速度的余勁,車尾流暢的甩入停車位,技術媲美職業的賽車手。

就在轉眼之間,跑車已經停得妥妥噹噹,連白線都沒壓着。

接着,車門被推開,一雙修長的美腿跨了出來,跟跑車烤漆同色的高跟鞋踩上水泥地,鞋上誇張的銀色花型扣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粉紅色半透明太陽眼鏡,讓她亮麗的容顏看來更有時尚感。水藍色的無袖上衣,露出纖纖藕臂,也勾勒出胸前高挺的起伏,而解開的第二顆扣子下,隱約可以窺晃那白嫩誘人的弧度。

她穿着短短的皮裙,絲毫不吝嗇的大方讓眾人欣賞,她那雙修長白皙、能讓女人嫉妒、男人呼吸困難的美腿。

從跑車裏撈出名牌包跟那個保溫壺后,春嬌穿越停車場,往鎮公所那棟建築走去。

停車場是附近幾個公家機關共用的,所以當初在建造的時候,就規劃了較多的車位,避免了日後車位不夠用的窘境。

鎮上幾個主要的公家機關,就在這座停車場的四周。

停車場的隔壁,是鎮上的衛生所,建築雖然略顯老舊,但永遠乾淨整潔。

隔着一條馬路,對面那棟貼着赭紅色磁磚、四層樓高的建築物,則是警察分局——鎮上打擊犯罪、維護治安的重心。

分局的隔壁,是一棟兩層樓高、外觀老舊的紅磚建築。

建築物的一樓沒有門窗的設計,裏頭停着幾輛消防車、水庫車、工具車,以及雲梯車,還有一輛救護車。每輛車都是車頭朝外,以便於在意外發生時,能夠迅速出動。

這是鄰近幾個鎮之中,資源最豐富的消防分隊。

而鎮公所,就在消防分隊隔壁。

鎮公所的外觀,跟她上任之前相比,沒有多大的改變。四層樓高的建築,外頭貼的是白色磁磚,較為不同的是,她每一季都會派人把磁磚全刷洗過一次,讓建築物看來乾淨明亮,再也看不見水垢跟青苔。

四周的草皮,修剪得整整齊齊,大門的兩旁,都放置着一個大型公佈欄,貼滿了各項注意事項,及近日即將舉辦的活動。每一張文件的左上角,有一朵鮮艷的蘭花。

就像是知名企業都有商標一樣,她提出建議,故鄉小鎮也該有個代表的圖案,如此一來,對內能有認同感,對外也有利於宣傳。

鎮上因鮮花而聲名遠播,蘭花的種植技術更是聞名世界。很快的,她就將建議付諸為行動,找來同為小鎮居民的職業插畫家,繪製出溫馨美麗的鎮徽。

走進鎮公所,冷氣迎面而來。

一樓是服務鎮民的各課室——民政課、財政課、農業課、社會課。時間還早,上門的民眾只有兩、三個,當她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熱絡的朝她打招呼,她一一回以微笑。

“鎮長,早啊!”有人喊道。

“早。”

“吃過早餐沒?”

“吃了。”她撒了個善意的謊書,朝着樓梯走去。

磨石子材質的樓梯兩旁,是人事室跟鎮代表會議室。二樓是行政室以及主計室,鎮長辦公室在三樓,四樓則是鎮民會議室以及檔案室。

鎮長辦公室分隔成兩個部分。

一進門是助理室,兩個助理一左一右,設備相同、擺設相同,就連短髮的造型、甜中帶俏的年輕臉龐也一模一樣。

李豆豆跟李蔻蔻,同時抬起頭來。

“早安。”李豆豆說。

“八點整。”李蔻蔻說。

“安全上壘。”李豆豆又說。

“時間算得真准,沒遲到。”李蔻蔻跟着說。

一人一句,銜接得剛剛好,雙胞胎的默契好得沒話說。

“當然!”春嬌拿下太陽眼鏡,挑了挑彎細的柳眉。“今天的使用心得我已經寄過去,收到了沒有?”她把太陽眼鏡丟進名牌包里,細細的紅色高跟鞋沒停,一路往裏頭踏去。

鎮長的辦公室,寬敞而明亮。

進門的地方是一套舒適的沙發椅。但是,除了偶爾應付那些來訪的高官政要,或是荷包滿滿、極可能在鎮上投資的有錢富豪外,那套沙發其實跟裝飾品差不多。

靠牆的那一面,則是整面的書櫃。書櫃旁的大桌,就是她處理公事、閱讀公文的地方,桌上的花瓶里,水遠有當日的鮮花。

雙胞眙跟了進來。

“心得收到了,也已經傳上網路了。”李豆豆說道,瞧着手裏的記事本,握着筆唰唰唰的猛寫。“‘SweetLove’網站的點閱人數很穩定,加入鎮長使用心得后,每日增加了約七千人次的瀏覽量。詢問產品相關問題的人數也大量增加。”

“訂購量呢?”春嬌問得一針見血。

“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七。”

還算差強人意!

但,這跟她心目中的理想成績,還有一大段距離。

“預計在博覽會開幕的前一個月,多運用媒體宣傳,銷售量會更好。”李蔻蔻說,腦子裏已閃過各類圖表數字。“博覽會期間,硬體跟軟體的宣傳,也可以加深民眾印象,刺激買氣。”

春嬌點頭,坐進辦公桌後方那張黑色的大皮椅里。

“‘SweetLove’的文宣印好了嗎?”

“這個禮拜四可以完成。”

“請印刷廠趕工,盡量提前。”春嬌說道。“文宣送來了,先讓我看看,再大量發給媒體。”那些媒體,一向很買她的帳。

雙胞胎同時點頭,再同時翻開行事曆。

“老闆,上午安排的是帶宋敏妮去參觀向家的溫室,介紹純凈農法栽種的玫瑰以及相關商品。”

一個黝黑健壯的男性身影,閃過春嬌的腦海。她抬起頭,漂亮的眼兒略略眯起。

“那傢伙呢?”

“已經通知他了。”

春嬌眯着眼,嘀咕了一句。“最好給我準時到場,否則我就剝了他的皮!”

雙胞胎互看一眼,竭力忍耐着,不要露出半點笑意。

“下午是鎮代表大會以及三件的招商會談。還有,負責博覽會佈置的王教授,打電話來說有事要跟你討論。”

“農委會通知,荷蘭那批鬱金香,全部都要經過檢驗,否則不能進來。”

“全部?”春嬌難以置信的問。

雙胞胎很肯定。“全部。”

“總共有二十三萬朵呢!他們要全部檢疫?”

“公文上是這麼說的。”

“他們有人手嗎?”

“人手不是問題。”李蔻蔻笑咪咪的說。“問題是檢驗費。這才是重點。”

又多出一筆費用!

春嬌看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來。經費的問題是所有問題之中最棘手的。

雖然說,博覽會的門票收入絕對可以抵銷檢驗費用,但是她喜歡直來直往的辦事,挖東牆補西牆,不是她會做的事情。

“錢是人找出來的。”她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們再找看看,我們這項活動,還能爭取到什麼補助?”

雙胞胎同時點頭,一邊忙着速記,連專心的表情也一模一樣。

“還有,老闆,今晚第一選區的許代表的女兒出嫁、汪校長的孫子滿月、范姜代表的——”

春嬌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總共有幾張?”

“六張,都是紅帖。”

“幫我把紅包準備好。”雖然說,她還沒決定要挑哪幾場喜宴參加,但是無論如何,禮數不能少。

“知道了。”

“還有什麼事?”春嬌問。

李豆豆搖頭。

“沒了,今天的行程就是這樣。”

“是啊,再多你也做不完。”

“我可以加班。”

雙胞胎同時對她露出笑容。

“放心,我們已經把你的加班時間也算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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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繁雜。

但是,林春嬌就任鎮長之職三年,卻凡事駕輕就熟,從沒有一件事情能難倒她。

高中畢業后,她離開中部,到台北念大學,還是學生身分的時候,就因優異的數字天分,被高薪延攬,一頭栽進金錢遊戲裏。

那段日子,真的非常刺激。

股票投資以及期貨生意這類的金錢遊戲,極度的耗損腦力,但是只要眼光精準,就可以一夕致富。她沒花太久的時間,就賺足了三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只是,她的優異卻惹來上司眼紅,設下圈套陷害她。她查明真相后,把上司痛揍了一頓,然後轉頭就走,毫不留戀的離開了紙醉金迷、刺激驚險的台北,回到故鄉。

她的故鄉小鎮以鮮花聞名,這裏的七成居民,皆是種植花卉為業。

剛回到鎮上的那幾個月,她樂得清閑,反正衣食無虞、鈔票多多,就算混吃等死到八十歲,都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

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就聽各國股市報導、金融分析,要不就是穿着小可愛跟短褲,坐在電視螢幕前,喝着啤酒,配着披薩,熱血沸騰的看着美國職棒,有時候歡呼,有時候還跳起來罵髒話。

她過得輕鬆自在,媽媽卻看不下去了,對她展開碎碎念攻擊,一天又一天,老媽的攻勢愈來愈猛烈,不是要她去找個人嫁了,就是要她去找工作。

春嬌還不想結婚,所以,她找了個新工作——

鎮長。

林家是中部的望族,族裏不少親戚長輩都在政界有不小的影響力。她的曾祖父是鎮長、叔公是鎮長、伯父是鎮長,世代交替彷彿是不成文的規定,她被眾人拱出來競選鎮長,在沒有第二候選人的狀態下順利當選。

她的性格是,一旦要做,就要做得最好、最出色!

首先,她把在台北工作時栽培出來的出色秘書,挖角到鎮公所來當她的助理。那對雙胞胎,雖然年紀輕輕,但企劃能力跟資料彙整能力,都優秀得無人能及。

雖然,助理的薪水少得可憐,但雙胞胎也不介意,反倒樂於把這項工作當成另一種挑戰。

轉眼之間,三年過去了。

她全心投入這份工作,把鎮務經營得有聲有色,積極爭取活動,推廣鎮上的花卉事業,還跟規模最大的花農合作,種植有機花卉,製作天然有機的保養品,而她如花般的美貌成了最好的廣告。

媒體爭相採訪她,稱她是最美麗的鎮長,連日本的電視台都派人來採訪過,還招來不少日本愛慕者。

而今年,她籌備多時的花卉博覽會各項準備工作,都在緊鑼密鼓進行中,所有人投注的心血跟努力,即將看到成果。到時候,大量的遊客將會帶來大量的商機,為鎮上的花卉生意帶來更多利潤。

想到這裏,春嬌的嘴角就泛起笑意,美麗的雙眸變得更加明亮。

成就感是最好的報酬,她總是樂此不疲!

所以,面對龐大的工作量,她仍然遊刃有餘,一路過關斬將,不論是什麼樣的難關,她都能想辦法突破。

從踏入辦公室后,一個半小時內,她打了五通電話,跟別縣市的產銷班聯繫,確認博覽會時各產銷班的位置、觀摩,以及販售的產品。在博覽會開幕之前,她都將一一親自過目。

桌上那疊公文小山,也全都處理完畢。

擱下最後一份卷宗后,她往後一躺,在皮椅上伸了個舒適的懶腰。保溫壺裏的蔬菜果汁牛奶也被她喝光了,她站起身來,走到洗手間裏,把保溫壺洗乾淨,再拿到沙發旁的茶几上,倒把晾乾。

不同於平日,較為黯淡的燈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春嬌抬起頭來,端詳着頭頂上的光源,瞧見六顆省電燈泡中有一顆黯然無光,顯然是已經報銷了。

她雙手插腰,站在燈泡下,看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才走出辦公室。

忙碌的雙胞胎,同時抬起頭來,看着她往外走。“老闆,你要去哪裏?”

“拿工具。”

十分鐘之後,春嬌再度回來,肩上多了一組鋁梯,懷裏還抱着一個裝着省電燈泡的紙盒。

雖然說,這類的雜事都有專人處理。但是她性子急,耐性少得可憐,一遇上事情,要是沒有馬上解決,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話說回來,換燈泡也不是什麼艱難的工作,她自己就能換,不需要再找別人來處理。

她先把裝燈泡的紙盒,放在桌上,然後找到適當的位置,在熄滅的燈泡下架好長長的鋁梯,確定梯子穩固后,就俐落的爬了上去。

昕車,皮裙很短,短到不會妨礙她動作,沒有兩、三下,她爬到的高度,只要伸出手就能輕易更換燈泡。

身後的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她沒有回頭,以為是雙胞胎想來幫忙。

“幫我把電源關掉。”她沒有低頭,揚聲喊道。

啪!

燈光熄滅了。

春嬌試探的摸了摸燈泡,確定壞掉的燈泡,溫度並不熱燙后,才大膽的握住燈泡,用力的擰轉,花了一些時間,才把壞掉的燈泡取下來。

“小心拿好。”她伸手往後,把燈泡往下遞去。“把新的那個拿給我。”

壞掉的燈泡被接住,從她的手中取走;接着,新的燈泡放進她手裏。

她拿着燈泡,把它固定在燈座上,裝得格外牢靠後,才又開口。“把電源打開。”

只聽到啪的一聲,霎時間燈光大亮,所有的燈泡都盡責的發光,提供室內照明。

她滿意的拍掉手裏的灰塵,心情愉快的轉身,預備爬下鋁梯,卻在望見始終站在鋁梯下那位沉默的協助者時,嚇得差點跌下來。

站在鋁梯下的,不是雙胞胎,竟然是——是——

“哇!”

她發出驚叫,嚇得抱住鋁梯,梯子一陣猛烈的晃動。

低沉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包含着濃濃笑意。

“小心點,別掉下來了。”高大黝黑的男人說道,他的雙眼灼亮,不錯過任何細節,連彎着薄唇微笑的表情,都帶着一絲野性。

春嬌瞪着鋁梯下的男人。

只見他雙手橫胸,微眯着眼,像是垂涎美食的野獸,就站在“視野”最好的位置,欣賞着絕佳的美景,盯着她的長腿跟粉臀猛瞧。“王八蛋!你站在那裏看多久了?”她火大的問。

“不知道,我沒注意。”陳志明由衷感嘆着,惋惜的攤開雙手。“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

“幹麼不出聲?”

“這麼美的景色可以觀賞,會出聲就不是男人。”他慵懶的微笑着,摸了摸下巴粗黑的短須,還提出個人意見。“我比較喜歡黑色的吊襪帶。”

“誰管你喜歡什麼東西!”她氣憤難平,穿着高跟鞋的美腿,用力往那張討人厭的黝黑俊臉踩下去,還刻意旋轉腳跟。“你這不要臉的色狼!”她踩她踩她踩踩踩,踩死這個色狼!

身手矯健的他,當然不肯吃悶虧,火速就抓住她的鞋跟,輕易阻止了她的報復行動,沒讓那細細的鞋跟,踹進他的腦子。

“嘿,別逼我逮捕你。公然襲警是違法的!”

“你敢?!”

他若有所思的一笑。“你說我敢不敢?”

就是那種眼神,這三個月來,總是追逐着她,瞅得她全身不舒服。

她雙眸一眯,重重哼了一聲。“那麼,你對我性騷擾就不違法嗎?”

“我哪裏對你性騷擾了?我只是在鎮民的要求下,協助鎮民換燈泡。”他神色自若,講得義正詞嚴,半點也不覺得理虧。

這個陳志明,絕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死皮賴臉的男人。

雖然說,鎮長跟警分局長是應該保持良好的互動,但是很明顯的,他的意圖可不僅止於公務上的來往。

打從走馬上任的那天起,這傢伙就毫不隱瞞對她的強烈興趣。他甚至在到任的當晚,就厚着臉皮打電話給她,試圖要約她出來,這麼大膽的行徑,讓她訝異得目瞪口呆。

他不但大膽,而且還不肯輕言放棄。

這三個月來,除了公務之外,他沒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接近她的機會,還大刺刺的宣告全鎮,他正在熱烈追求她,搞得鎮上所有人都興緻勃勃,全等着看好戲。

雖然,她覺得有些不耐煩,但是不可否認的,在某些方面,這傢伙實在是非常的“好用”——

“你要在上頭站多久?”陳志明突然問道。

春嬌回過神來,冷哼了一聲,用力抽回鞋跟,然後用最優雅的姿態,慢吞吞的爬下鋁梯。在爬的時候,她盡量不去想,正有一雙眼睛,像着了火似的直盯着她的臀部瞧。

恢復冷靜后,她才轉過身來,用嚴苛的眼神,上下打量陳志明。

她不知道警分局長需不需要穿制服。但是,這三個月來,她從沒看見他穿過制服。

他的身材壯碩,但那健壯的身軀,只散發出讓人信任的力量。他的穿着向來輕便,通常是一件貼身無袖背心,一件磨了很久的牛仔褲,再配上一雙臟臟舊舊、毫不起眼的布鞋。警徽掛在腰間的皮帶上,槍套則是大刺刺的掛在腰后,毫不遮掩。

而那張黝黑的俊臉上,永遠有着沒刮乾淨的鬍子。

“我不是警告過你,鬍子一定要刮乾淨嗎?”她瞪着他,滿臉不悅。“我不想帶着一個邋遢的男人出門。”

他摸摸下巴,感覺剛冒出來的鬍子,颳得掌心刺癢。

“我出門時,明明颳得很乾凈。”他聳肩。

“你眼睛有毛病嗎?”她諷刺的問。

他故意低下頭來,毫不掩飾的盯着她菲薄的衣衫下渾圓誘人的雙峰直看。“沒,它功能良好。”

春嬌閉上眼睛,從一默數到十,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心中狂燃的怒火。“好。”該死,她必須冷靜下來。“好。”她再度重複,然後睜開眼睛。“好,我懶得跟你計較。”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他故意調侃,覺得激怒她,是最有趣的事情。

冷靜!

她要保持冷靜!

“你的車呢?”她轉開話題。

方正的下巴往外一撇,看着她的黑眸里,仍有褪不去的笑意。

“就停在樓下。”他的黑色悍馬到了這個小鎮后,才有了奔馳的機會。“今天又要找我出什麼公差?”他問。自從他上任之後,這類的大事、小事、雜事,可是多得不勝枚舉。

“有位宋小姐要去參觀向家的有機玫瑰跟‘SweetLove’的製作過程,你陪我去接她。”她抬起小小的下巴,像是個驕傲的公主,對着騎士下令。

黑眸眯了起來。

“你又要我去當陪客?”只要有女性的貴客來訪,他幾乎就成了固定班底,非得出席不可。

她甜甜的一笑,問道:“不然,你還有別的用處嗎?”

早在這傢伙調來前,她已經查過他的底細,確認他的使用“價值”。

陳志明在警界小有名氣,曾破過不少大案子,尤其是前一樁綁架案,堪稱過程驚險、曲折離奇,在新聞媒體的推波助瀾下,他成了群眾注目的焦點,勇悍的英雄形象深植人心,用他來招待女性貴客,每每都能讓女人心花怒放。

“我的‘用處’可多着呢!”他直視着她,毫不掩飾企圖。“我很歡迎你來試用。”事實上,他是求之不得。

“不用了,我沒興趣。”

“是嗎?”他欺近的聲音,近乎低吟。

一陣火燙驀地襲上她粉嫩的雙頰。她刻意轉過頭去,努力抗拒着這種愈來愈常出現、讓精明成性的她也會莫名心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怪異情緒。

“鎮長?”

低沉的聲音靠得好近,近到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一陣陣吹拂過頸背、暖燙的男性鼻息。

她火速轉過身來,表情已經恢復鎮定。

“時間到了,我們走吧,別讓宋小姐久等。”她往前走,卻發現他杵在原地,就像座磚牆似的一動也不動。“你聾啦?走啊!”

“為什麼我非去不可?”他勾唇問,對她故意拉開兩人距離的動作覺得非常有趣。

“這是你的榮幸啊,能夠憑你的男性魅力,為促進鎮上繁榮盡一分的心力呢!”她揮揮小手,一副雖賞了他恩惠,但仍為善不欲人知的表情。“雖然,我給了你這個機會,但是你也不用太感謝我啦!”

“我不去。”他挑眉,然後宣佈。

她滿臉震驚。

“為什麼?”

他聳肩。“這種事,你讓向榮去做就行了。”

“但是,向榮結婚了啊!”

“那你當我是什麼?舞男嗎?”

“唉啊,又不是要你下海,只是讓訪客看一看,又不會少你一塊肉。”她耐着性子解釋,彷彿他連腦子裏長的都是肌肉,而沒有半點腦漿。

陳志明挑起濃眉,直直的看着她。

春嬌只得換了個說法。

“好吧,那,我要你跟來,是為了保護鎮上的重要資產。”她翻了翻白眼。“這樣可以了吧?”

“什麼重要資產?”

她又露出那種克制不要罵他笨的表情了。

“就是我啊!”

事實證明,跟她爭論是沒有半點用處的。這個小女人頤指氣使慣了,簡直像是從出生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認為,所有人都該對她言聽計從。

“我只能待幾小時。”對於她的固執,他只能讓步。不過,在讓步的同時,他也不放棄任何機會。“既然我願意幫忙,那麼,你晚上是不是也肯賞臉,跟我吃頓晚飯?”

她的反應卻是故意裝作沒聽到,快步走到辦公桌旁,從名牌包裏頭,翻出精緻漂亮的小鏡子,確定妝容跟髮型完美無瑕。

“小假正經。”陳志明不爽的嘀咕。

她立刻轉過頭來。

“你說什麼?”

“你的腿很漂亮。”他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春嬌哼了一聲。

“這還用得着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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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明與春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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