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廢除江英的職務?為什麼?」宰相眉着深鎖的看着聖旨。發生什麼事了嗎?

「皇上,我相信你也知道江英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從他入宮后,不負眾望的完成他該做的事,甚至超乎我們所預期的,這不是應該嘉勉才對嗎?」

「關於這件事,我有我的原因!」勝和帝的表情同樣凝重,甚至更加嚴肅。

「臣斗膽追問,是什麼原因?」

宰相的口氣非常不好,甚至冒犯了勝和帝。

「這個原因暫時不能說。」他早就猜測到做了這個決定,絕對會有不平的聲音出現,宮裏看好江英的人太多了,眾人都認為他是下任攝政大臣的最佳人選,所以廢除職務這件事,他還很保密,知道的人不多。

在知道這件之前,常年才來跟他吵過,就算常年不說,他也猜得到常年早就知道江英的真實身分,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常年想用盡方法的護住江英,可就算他是太子也徒勞無功,畢竟江英的身分太過敏感,前朝皇帝在我朝擔任要職的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一來這是史無前例,二來不肯歸順黥朝的姜朝人還很多,要是他們知道效忠的姜朝皇帝還活着,恐怕會引來一聲紛爭。

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管怎麼想,還都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就他觀察,江英並沒有暗中結黨營私、密謀叛亂的跡象,他甚至是個盡責的臣子。

他決定先把事情壓下來,對於江英的事,他願意私底下解決。

相信江英也察覺到自已身分被發現了,他是個明理人,他應該懂得怎麼做。現在最麻煩的,就是常年了。「連微臣都不能知道嗎?」宰相不解的詢問。「時機一到,我自然就會解釋。」撫了撫額際,勝和帝不耐煩的揮揮手,遣退宰相。這件事事關重大,就算是常年來也沒有用,這必須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能解決……最壞的結果可能就是斬殺掉江英以及跟他有關的人了。

這,卻也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啊!

深夜,常年的寢宮外燈火通時,站了十幾個侍衛,站在最前頭的就是勝和帝。

他打算偷偷解決這件事,目前江英算是個犯人,一個可能會叛亂的要犯。

他親自來押人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就是反鎖在屋內,不願意讓江英出來的常年。

常年寒着一張臉,背對着深鎖的大門,雙手緊緊的扣住門栓,然而跟他面對面的江英,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自從知道江英的職務被廢除后,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光是跟江英爭吵就已經不下數十次。

常年極力想保護江英的舉動,看在江英的眼中,絕對是瘋狂的舉動。

常年甚至一度想要偷偷帶走他,兩人一同遠走高飛。

但是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後果會不堪設想,他不想拖累常年,也不想拖思其它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已出面解決,而對幾乎失去理智的常年,江英只能努力的勸退……想到這邊,江英心裏忍不住苦笑着,他這個當事人還比較冷靜呢,還必須安撫眼立腳點這個失控的人。

「常年,冷靜點,你先讓開好不好?」

江英的好言相勸,反面讓常年的手越握越緊。

「辦不到!」他的表情依舊冷肅。

說什麼也不讓!就算送掉自已的性命也無所謂,他無法得知父皇接下來會怎麼做,但是最壞的結果,就是江英會被處決掉……江英可能會死!

「常年,再這樣下去,連你都會有事的。」外頭的什麼情況,江英非常清楚,他只能努力勸退常年。

「我無所謂!」絕對不能讓江英去送死。

下定決心的常年怎麼勸都不聽,讓江頭眉頭深鎖,他無奈地閉上眼嘆了口氣。

「有你這種公私不分的學生,我真的感到可恥。」江英端出夫子的架子,

常年聽了這句話非常不悅,他以不曾有過的怒顏看着江英,情況比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還要可怕多了。

「少在這時候搬出什麼夫子架子,那對我沒用的!」他當然知道江英的意思。他也猜得到江英打算怎麼做。

這時候,常年突然好討厭江英執着與異於常人的負責態度,是不是該一拳打昏他比較好?

「殿下,皇上期待你成為一個明君,而我就是負責教導你如何成為明君的人,現在不正是展現的最佳時刻嗎?試着如何大義滅親、公私分明。」江英的口氣彷彿在上課一般,他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

但他的態度看在常年眼裏卻格外刺眼。

「再說啊!怎麼不說下去了?你的意思就是公開你的身分,以絕對的權力處決你之後,才好宣示、壯大黥朝的勢力嗎?」常年每說一個字都掩不住他的惶恐,他這時才發覺,江英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

「你打算怎麼做就怎麼做。」

江英還是帶着溫和的笑容,就算真的上了刑場,他還是這種表情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常年用盡全力的朝江英大吼,大得連門外的勝和帝、侍衛們都聽得到。

冷着一張臉、一語不發的勝和帝正專心的注意屋內的情況。「這孩子……」他嘆了口氣。他在等,等着江英自已解決這種棘手的情況,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可以解決。

「別以為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就有用!我告訴你,我才不把你當夫子,我把你當成當成一輩子該守護、該愛的人。」常年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細微、口氣也越來越沉重。

「我了解,這些我都了解。」他當然知道常年為什麼這麼做,只是,他要顧全大局,一切以大局為重,不然就會重蹈覆轍,走上跟姜朝一樣的命運千萬不能為了情愛,而犧牲千萬子民的性命。

「該死的了解!我最厭惡你這樣看輕自已的性命,你能體會當一個在乎所愛的人,在乎到超乎生死時,那種痛苦的心情嗎?」常年的口氣近乎央求,雙手也越握越緊。

「常年,皇上之所以會這麼做,絕對是有原因的,如果我以前朝皇帝的身分來告訴你,也許就比較有說服力吧?所謂的犧牲,背後的原因就是千百種,但是有些犧牲卻可以換來更好的結果,雖然是百般的不得已。我說的這些,你應該懂吧?」

沉默了好一陣子,常年應該是有聽進去。江英以過來人的身分告訴他這些道理,說得合情合理卻也說得痛苦萬分。

「很有道理,但是你說不動我的,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早就認為死也無所謂了,對吧?」常年苦笑的搖着頭,比起剛剛,他的態度是緩和許多,但是不放人的態度依舊堅定。

「早在我被召進宮的那一刻起,我就這麼想了。」心裏暗暗嘆了口氣,江英有點無奈,好說歹說還是說不動常年。

「你還真清高啊!」語畢,常年擺出一副要死一起死的表情。

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了。

江英突然掄起拳頭,結結實實的往常年的腹部揮去。他的突擊讓常年措手不及,他悶哼一聲,痛楚讓他鬆開雙手,扶住腹部。

江英看準時機后撞開常年,迅速打開門栓、推開大門;他身後的常年慌張的想拉住他,但是江英的動作比他快一步,踏出了大門。

這一刻,時間彷彿緩慢了下來,侍衛們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江英,也硬生生的隔開了他跟常年。幾名侍衛趕緊架住想突破重圍的常年,讓他只能拚命掙扎,眼睜睜的看着江英被擒。

「江英,你知道朕之所以要降罪於你的原因吧?」站在侍衛中的勝和帝與江英面對面,他說話的口氣依舊嚴肅,表情卻比剛剛緩和許多。

「微臣知道。」江英神情從容,完全不慌亂。

「來人啊!將狠人江英押入大牢,聽候處置。」勝和帝中氣十足地吼道,彷彿是故意說給後頭拚命掙扎的常年聽。

一名侍衛拿着手銬,示意江英伸出雙手。

扣鎖相撞的聲音格外響亮,江英低頭看着被鐵手銬扣住的雙手。他還清楚的聽見常年怒氣沖沖的大喊──江英,你這個不要命的大混蛋!

這夜,宮內就如往常般寂靜,沒有人知道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除了下旨降罪的勝和帝,以及悲憤萬分的黥朝太子,常年。

江英被押入大牢裏已經好幾天了,一直到現在,常年奮力大喊的那句話依舊盪在他的耳畔,久久不散。

他的確是個混蛋,他辜負了常年拚命想保護他的心意,硬是讓自已往火坑裏跳。

他這麼做應該徹底傷了常年的心吧?常年會不會恨他呢?說實話,他不想被常年恨。

江英還是依然故我的一滿派優閑,儘管身上穿的是囚衣,雙腳銬上了行動不便的腳鐐。這對他來說影響不大,他只是失去自由罷了,他從小就失去自由了,下山後那段時光算是最珍貴的。

江英端坐在牢房的一隅,靠在小窗戶旁欣賞窗外的景色。

在這段時間裏,勝和帝並沒有刁難他,也沒有來審問他,難道他就這麼被關一輩子,到老、到死嗎?

就算是這樣,他也無謂。

江英笑一笑,還是閑適的看着窗外,直到深夜時分。

又是一個寂靜的深夜,大牢裏格外安靜,直到門被打開,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殿下,大人他就在最後一間牢房,小的在這兒守着。」

一名侍衛恭敬的行禮,常年很勉強的露出微笑,向侍衛回禮。

照道理說,他是不能進來的,但這幾天他努力的懇求通融,放下太子的身段哀求着;侍衛們拗不過他,也不敢冒犯他,畢竟他是太子,於是他們特別通融,也好心的告訴他過了二更天再來,這樣比較不會被發現,甚至可以待到五更天也沒問題。

這麼晚了,江英應該早就睡了吧?不過沒關係,他只想看看他過的好不好,這樣就夠了。

常年來到侍衛說的牢房,他隔着鐵欄看向裏頭。

「果然睡了。」常年有些失望,一直盯着裏頭那道背對他、側身躺着的人影。他覺得江英身上的那件囚衣看起來很刺眼,還有他雪白、細瘦的腳踝上銬着腳鐐,看起來好沉重。

江英依舊熟睡,以手當枕,規律的呼吸着。

常年突然好想碰碰他、跟他說些話,想跟他說外頭髮生了什麼事。

宰相正在極力說服父皇,眾臣們則央求父皇恢復江英的職務,他則希望父皇能放了他。有許多人正在幫江英,想要幫他脫困,但是沒有人知道父皇會怎麼處置他。

「江英,你過得好嗎?」常年說得很小聲,語氣中包含了無限愛憐與關心。

晦暗的牢房透着些許月光,隱約可見常年臉上疲憊、憔翠的神情。

他想抱抱江英,好想、好想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隔着冰冷的鐵攔,直勾勾地盯着江英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侍衛緩步走向常年,小聲的提醒;「殿下,快五更天了,該離開了。」

「是嗎?」時間過得還真快。

常年看看牢房的四周,感受到些許涼意,再看看江英身上只穿着略顯單薄的囚衣他緩緩脫下身上的披風,隔着鐵攔的縫隙將披風塞進去。

他帶着不舍的神情,一語不發的離開。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常年同樣站在牢房外。

這次他帶着些許期待,期待江英會醒着,會等他到來。不過江英還是熟睡,唯一不同的是,他抱着那件披風、蓋住自已的頭。

帶着難得的微笑,常年盯着他。

他應該知道這件披風是他的吧?

不打算吵醒江英,常年帶着滿懷的思念,同樣待到五更天為止。

「年輕人,他走了,你可以不用裝睡啦。」江英對面牢房的一名老人,對着側躺的江英喊道。

江英攏緊身上的披風,哀傷的坐起身。擁緊披風,他嗅着屬於常年的味道。他一整晚都沒睡,包括昨天也是。

他知道常年有來,也有聽到常年所說的每一句話,但是他不能回頭,硬是強忍着不面對他,如果可以就這樣斷了也好,也許他們沒機會再一起相處了吧?

只是,江英沒發現這麼做只會徒增思念和痛苦。

「你就轉過身來,跟他說說話不就得了?」老人無奈的勸着他。

「我若轉過身,一切就毀了!」江英帶着苦笑,淡淡的說。

「我看那個人也跟你一樣的痛苦,我想你們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老人有所感觸的說。

「是嗎?」一樣的痛苦……江英抬眼看着老人,他看起來應該年紀很大了吧?

「看你們這樣,讓我想起我的徒兒盤瓏。」老人幽幽的嘆了口氣,搖着頭。

盤瓏?他認識盤瓏?江英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老人,難怪他覺得這個人很熟悉。

「我終於想起你是誰了!」

江英的話語讓老人不解的看着他。

「我們認識嗎?」

「認識!你就是當初教我五經的老國師,沒想到你還活着!」江英有些激動地盯着老人。

老人張大嘴、無法置信的看着江英,他緊握分隔着兩人的鐵攔。

「皇上皇上?是你嗎?」老人抖着雙手,眼淚不聽使喚的流下。

當初那個令他心疼的小皇帝,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年?

還活着他還活着!

盤瓏說的沒錯!

這個孩子絕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的!姜朝最後的皇帝啊!

在偏殿上,勝和帝面色凝重的看着宰相。

宰相的來意,他知道。

「如果還是替江英說情的話,我說過沒用的。」勝和帝搖着頭,開門見山地說。

「皇上,這次我絕對有把握能說服你!」帶着不同以往的自信,宰相微笑的說。

「喔!為何?」

「皇上還記得那首玄詩嗎?」

「當初姜朝遺留下來的怪詩?」

「對,微臣終於確出它的涵義了。」

「涵義?什麼意思?」

「這是我們一群人辛苦解出來的。」宰相帶着寓意深遠的微笑,這樣絕對救得了江英。

勝和帝沒有回話,繼續專心的聽。

「這首詩,其實指的是一個人。」

「誰?」

「就是江英,我想跟他的身分有很大的關係。」宰相指的是他前朝皇帝的身分。

「跟江英有關?」

「藏龍伏世十五年,貴人出引現於世,卧龍識遇相聚氣,另朝再創其盛世。」宰相緩緩吟出那道詩。

孩子,這將會是你以後的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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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子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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