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風雲(7)

遼陽風雲(7)

敗家子,敗家子!”茅台酒鋪里,高藥師跳着腳指着。憑他這些月的賣酒錢購十來匹普通的馬是沒問題,但是要養百來人就忒誇張了。何況他還不得不預留大筆的款項疏通關節購買情報,那來的余錢養一群人?

方信從沒接觸後勤事務,無辜地點着手指道:“一百三十二人連我就一百三十三人,每人吃一頓才一文錢,一天也不過兩百六十六文,十天才兩貫多,還不如我們一瓮酒的錢呢!”

高藥師想笑都笑不出聲,氣道:“就是糧食便宜,可是兵器馬匹衣服等等不用錢么?遼東鐵器的價格你知道么?至少是大宋的十倍。別說價格,現在街面上你能找到一丁點鐵,你就是神仙!”遼陽送往東征之用的糧草最近從各級官吏手中正源源不斷地流入市面,使得糧價在表面上都不高。一點沒有戰爭來臨的緊張跡象。不過各方勢力好似無敵黑洞一般囤積物資,只要等官方稍微停頓一下,糧荒會立刻席捲全城。

而鐵器的需求量更加大,而且首先吸納的是契丹渤海漢家的大勢力,那輪到市面出現。

如果擴張勢力是那麼的容易,這遼陽城裏早就十國演義了,怎輪到這幾百上千人的勢力在遙遙對峙,維持着這表面上的平靜?

方信給罵的一愣一愣,說不出話來。

魏炭頭拿燒火棍在火堆里拔划,道:“有了人手,總有底氣。實在不行就改作矛兵,這個兵種我們可有一套完整的訓練操典!”雖然槍矛兵有這樣那樣地缺點,但無論怎麼說都是最便宜最實用的兵種。

“可是,可是……”方信委屈地嘀咕:“我想要騎兵,騎兵才夠爽啊!”

高藥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別整天想着訓練。我給你許多的酒,你要多多做拉攏其他將領之用,特別要設法讓我們與吳撞天見一個面,探聽探聽口風!”

方信一拍腦袋忘了,忘了!”

“忘了。吃飯你會忘不!”高藥師又是瞪眼。抱怨道:“你知道昨晚有百多漢人被殺。奚人本就不多。渤海人殺地興起。現在都開始拿我們漢人試刀了。這個世道……唉!我整天提心弔膽。茅台酒鋪有多招搖你知道不?”

若在平時他對方信也不會這樣放肆。不過現時地環境氣氛讓他有點透不過氣來了。“這輩子也休想我居住在渤海人地城裏!”他發誓道。這時他完全忘了居住地蘇州也是因渤海人而命地名。

魏炭頭看着跳動地火焰。心想:遼東漢子多數會騎射。如果改成長矛兵。真地太浪費了。海人越來越不耐煩。而且這段時間各方都在忍讓。可是忍讓。能夠換來他們地停手么?

“我們地酒還能賣多少天?”他問道。

高藥師皺臉道:“按目前地量。最多只有兩個月可賣。”

魏炭頭道:“加大量。最多用十天地時間全部售完。每天賺地錢通通給方信。着他到城外地牧民處買馬。鐵器地話。設法讓吳撞天拔過來一點。貴也沒關係。若不行。大不了用硬木削尖做槍、箭。”

高藥師一驚道:“魏頭是要我們準備撤了?”酒鋪沒酒賣,當然關門大吉。他們也就沒理由繼續留在遼陽了。

“島主給了我應變之權限。”魏炭頭徐徐點頭,他膩了這種只能旁觀干著急的局面,狠道:“與其啥事都幹不了,不如掌控隊人手,乘機奪了兵力空虛地海州城,也不枉遠來這遼陽城一趟。何況在海州可以不捲入渤海人與契丹人的爭鬥,坐觀大局變化。而海州再往南就是近海的耀州,隨時可以揚帆返大連,那是一個對我們最方便的地利。”

海州刺史高仙壽去年帶當地的渤海營去支援寧江州,結果給完顏阿骨打包了餃子。才一千五百戶人家的海州家家哭喪,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恢復得了元氣。若有一百多兵馬,在沒防備之下很有攻佔這城地可能。

當然這靠運氣,大不了下耀州。那裏才七百戶人家,在大宋也就是兩三個村莊而已!

魏炭頭這番舉措可謂無奈的舉動。既然遼陽吃不了肉,到周邊劫掠點湯喝也好。

其實他們並沒有完全理解黃明晰地企圖。若果能夠聯繫,黃明晰一定會要他們偃旗息鼓,潛伏起來積累力量以待時機。這遼陽城未來可是城頭變換大王旗,熱鬧得緊。

只是魏炭頭身處局中,尤其擔憂以渤海人對漢人的仇視,一旦掌了大局絕對會搞個大清洗,他這丁點人手就是給人削牙地份量。還不如切切實實地掌握一隊人馬,可以進退自如。

“這誠然是好的!”高藥師見魏炭頭做出地決定甚合自己心意,摩擦着兩手連連點頭。

這時一個屬下突然進來道:“高掌柜,北市的侯府派人來提酒!”

高藥師隨意揮手回道:“今日我沒有給人預留,着他明天放酒時再來買吧!”

魏炭頭心中一突,追問道:“是那個侯府?”

那個屬下擾了擾頭,轉身出去,很快就回來有點興奮地道:“魏頭,是北市的侯概!”

魏炭頭唰地站立起身,道:“我去看看!”

……

室內茶香繚繞,四角處燃了炭火的火爐讓屋子暖和入春。

“老哥這幾年養尊處優,真真羨煞旁人了!”吳撞天不動聲色地道。

“吳帥也不差,”侯概扯了扯臉皮,反問道:“說個老實話,如果讓你放棄遼陽諾大的基業,遷到他鄉,你當如何想法?”

吳撞天笑道:“我老吳哪裏有

業?也就兩個妻妾三個兒女,其他東西生不帶來死手的就放手!”

“你地話我贊同!”侯概謂嘆,“我這輩子作孽太多,富裕起來了,父母卻等不來孝敬;妻妾成群了,卻無一後代傳家。眼看五十有一,都知天命了,才發覺以前追求的只是一場空。現在嘛,就只盼給手下那些兒郎和北市的鄉親們安排一條退路。若能放心地卸下這肩膀的重任,我老侯也就知足了!”

吳撞天心中急速跳了幾下,笑道:“老哥還年輕得緊,加幾把勁自當有個傳人。呵,我有幾個美婢正好長成,日日惹得家中夫人妒火中燒,家無寧日。不如乾脆送過來侍候老哥,對她們也是福氣!”

“吳帥到會開玩笑!”侯概突然笑得前仰後合。

吳撞天不知他什麼意思,也扯了個笑容陪着。

侯概咳嗽幾聲,喘過氣來,轉口問了一個問題:“若我給錢給人給馬,吳帥最遲能夠在什麼時候建立起一支可與高永昌抗衡的隊伍?”

吳撞天微微一窒,卻被問到要害去了,他猶豫地道:“我並不打算直接與高永昌對抗……”

侯概嘿嘿地一笑,捧起茶杯喝茶,稀溜溜的吸水響聲讓人覺得刺耳。

吳撞天咬了咬牙,道:“高永昌自去年受人暗中資助,早早拉起一支人馬,日夕訓練,現時兵精將廣糧足,遠非我奚漢營能抗衡。不過,如果老哥給我幫助,待得明年春,至少我能護住闔城數千戶的漢人。”

“我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侯概嘿了一聲,毫不給臉地道:“誰得勢就投向誰,無論契丹人、高家,又或高永昌那小子,然後就擁兵自重。”

“老哥你……”吳撞天臉色不自然地抽搐幾下。

“無論是誰剛剛立足,都不得不對你安撫。可是我們漢人呢?北市的漢商呢?”侯概卻不待他說話,道:“無論誰得了遼陽,都不得不擴兵自保。擴兵的錢財物資從哪裏來?遼陽城內還有比漢人更有錢實力更弱的羔羊么?”

“吳帥,我老侯打拚了三十幾年,什麼人沒見過,什麼陣仗沒經歷過?你捫心自問,”侯概冷笑着一指他胸膛,大聲道:“就是你自己,若果得了遼陽城,你能夠放過漢人這群毫無自保之力地金雞么?”

吳撞天臉色陣紅陣青,猛然將侯概地手拍開,怒道:“老猴子你忒小看我!如果在你眼裏我老吳頭是這樣的人,我們也沒必要談下去!告辭!”說罷立起身來大踏步地走出去。

侯概等他踏出門口才慢悠悠地道:“如果我有另外一條對雙方都有益的路子,吳帥原不願意一起參詳?”

吳撞天身形頓了片刻,還是出聲說:“你有屁快放!”

“剛才的話是老侯唐突,給吳帥陪個罪。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一個市井無賴計較。”侯概慢條斯理地道:“來,坐下,繼續喝茶!我剛剛要你見的一人正在途中,等你喝完一杯熱茶,他也就差不多到了!”

……

箏聲低鳴,沉滯抑鬱,腔調含糊。大公鼎在家後院地亭子裏燃了一爐香,暖一壺酒,獨自抱了具“渤海琴”橫在胸前一邊調弦試音,一邊哼着北地的粗獷民歌。

雪花飛揚,灑落院裏,也灑落在遠方,彷彿無窮無盡。

高禎在亭外停了片刻,踏了入去,低喚了一聲,道:“老師,學生求見!”

大公鼎手中不停,問:“你不在奚漢營忙軍中地事務,跑來這裏干甚?”他一反在常人面前的爽朗仁慈,此刻嗓音低沉而含有威嚴。

高禎低頭小聲道:“奚漢營上下都對城內的局勢有所擔心,特意托我出來走走問問!”

大公鼎嗯了一聲,喝了一口“燒刀子”,再用渤海琴彈了一曲漢人的《高山流水》。海琴是低音調的樂器,彈的雖然是風雅地曲子,卻沉重得似能將這浩大的風雪之勢震蕩傾覆。

“擔心?呵!”大公鼎在琴聲中,鏗鏘有力地道:“大遼地江山,還倒不了!”

“可是高永昌……”高禎急急地要解釋,他可不希望老師以為自己對朝廷必勝的信心有所動搖。

大公鼎擺手道:“高永昌靠得無非是幾戶渤海大家地支持。可惜的是,高家對他並不欣賞!只要高家本族地心還在朝廷一方,高永昌就是一時得勢,也蹦不了多久!”

“是!”高禎低頭應道。

大公鼎道:“我和高清臣商量妥當。決定將一部分海不甚安分的大戶與高家本族嫡系都送往瀋州。

沒了這股人,城內會安靜不少!”

高禎身軀一震,對自己老師滿是佩服之色。在這遼陽城,也就是大公鼎這樣的威望和魄力才敢將這些有權有勢之人直接收押做人質。

說一不二,無人敢反抗。這才是大公鼎的真正魅力所在。

“你回去好好看住漢人,絕對不能讓他們倒向高永昌一邊。”大公鼎道:“目前以漢制渤海的策略正確無誤,你可適當的幫他們壯大勢力,卻又不要過份了。”

“是!”高禎應道,“學生會注意的!”

大公鼎沉沉地撥了一下琴弦,音有金鐵之色:“希望在我離去之前,沒有人讓我行那霹靂手段!”

一股風卷着風雪突入亭中,雪花紛飛之中,這個白髮白須的七旬老人好似冰雕鐵鑄一般,渾身冒着冷意!

這大遼的江山還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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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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