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之六）
適才林英梓刺中雷震飛的那一劍即“長白雙劍”的第二式“靈蛇奪命”。長白雙劍的兩式一陰一陽，剛柔相濟，煞是厲害。彼時林英梓看見雷震飛不能撩開長劍，心中大喜，旋即變招為“靈蛇奪命”，雷震飛不知底細，加之內傷未愈，身法不及平日靈活，力道更不能象往常那般拿捏得恰到好處，是以終於着了敵人的道兒。
陽赤火得意洋洋，道：“林老弟，今日終於殺了這老頭，總算出了我胸中的一口惡氣。”他因憶起前日被那蒙面婦人刺了一劍的事來，尤自有氣。林英梓一彈長劍，怪笑數聲，道：“陽兄，想這雷老頭人稱風雷八十一刀，絕計想不到會喪生在你我之手，哈哈哈……”但他倏地一斂笑容，道：“咦，不對，為何不見金仁重？”陽赤火這才記起，道：“不錯，我們必須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林英梓衝進屋裏，搜尋個遍，就是不見金仁重。他覺得背後竄起一股寒意，道：“也許是雷震飛先支走了金仁重，這小子一定去了岷山。看來咱們應去追趕才是，須在他到達岷山之前取了他的小命。哼，這雷老頭果然老奸巨猾，看我把你碎屍萬段！”林英梓長劍一揚，正要對血泊中的雷震飛刺下，忽聽“嗖”的聲響，一粒核桃般大的石子打在他的長劍上，他頓感虎口發麻，吃了一驚。
卻見牆頭上躍下一個蒙面人，叱喝道：“林英梓，你果然膽大包天！”那人口中說話，人隨聲到，林英梓挺劍便刺，蒙面人的劍招收發自如，長劍一撤一削，林英梓但感頭頂冰涼，原是蒙面人一劍削去了他的一縷頭髮。
蒙面人剛出聲喝斥林英梓的時候，陽赤火已從其聲音分辨出就是那夜在霧靈山中刺了他一劍的婦人，心中猶有后怕，待見到林英梓險些丟了性命，更是驚駭，大叫道：“林老兄，這點子硬，我先去了！”他也不顧林英梓的生死，拔步就跑。林英梓少了幫手，心下着慌，又使出長白雙劍的絕招，蒙面人早有提防，不撩長劍，徑刺他虎口的“合谷”穴。林英梓急忙撤劍，變為第二式“靈蛇奪命”，蒙面人針尖對麥芒，雙劍相交，貼身而過，都刺在對手的劍柄上。婦人伸開食中二指取林英梓面上雙目。林英梓看出她的劍法在己之上，尤其是化解“靈蛇奪命”的一招，更是妙到毫巔。林英梓不敢戀戰，搖頭避過她的雙指點目，長劍平空一劃，橫着削去，婦人飛身向後躍開，林英梓趁着這當口縱上牆頭，跑得無影無蹤。
蒙面人插劍歸鞘，跑上前來扶起雷震飛，取下面巾，道：“雷大哥，你醒一醒！”雷震飛依然閉着雙眼，她的眼中滴下淚來，將雷震飛的頭靠在她的膝上，柔聲喚着他的名字。或許雷震飛當真聽見了她的呼喚，艱難地睜開雙眼，氣若遊絲：“是誰……在叫我？”
“是我，是玉倩！”她的聲音里充滿驚喜和激動。
雷震飛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夢幻，但他確是看見了他的玉倩，他眼裏流露出異樣的光芒，喃喃道：“玉倩，果真是你么？”
“是我，是你的玉倩！她緊緊握住雷震飛冰冷無力的手，一滴熱淚滴在他的手背上。雷震飛覺察到了一絲溫暖，緩緩地道：“玉倩，你能原諒我么？”他的精神略微振作，說話不再斷斷續續。
葉玉倩柔聲道：“雷大哥，縱算你做錯了，我也會原諒你的。你相信我。”雷震飛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相信，相信。我是不行的了，你定要照顧好金仁重，叫他將來一定殺了林英梓這個漢奸。”葉玉倩噙着淚，點頭道：“你放心，你一定沒事的。”
這時門外又急急忙忙地跑進一個人來，竟是金仁重。他看見雷震飛倒在血泊中，箭步衝上前，大叫道：“師父，師父！”雷震飛有氣無力地道：“你怎麼又回來了？”原來金仁重打馬出了西門，心下狐疑，越發覺得雷震飛滿懷心事，便拚着受訓斥，又折轉回來，恰巧看到了彌留之際的雷震飛。金仁重心中悲痛，欲哭無淚，道：“師父，是誰把你傷成這樣？”葉玉倩道：“除了林英梓，還能有誰？”
雷震飛看着金仁重，指了指葉玉倩，道：“你叫她葉姑姑。”
金仁重看了看葉玉倩，心念電轉：“她稱師父叫大哥，她作我的姑姑也不為過。”遂鼓足勇氣叫了聲“葉姑姑”，葉玉倩含淚點頭。雷震飛道：“小子，有玉倩護送你去岷山，我便放心了。”
葉玉倩驚愕不已，道：“為什麼要去岷山？”雷震飛道：“我知你不願見喬天雲，可是，連這個最後的要求你也不答應我么？”他的目光中滿含希望。葉玉倩低下頭去，她不忍心讓雷震飛抱憾而去，低聲道：“我答應你。”雷震飛頷首笑道：“很好，很好……”他話未說完，一頭垂在了葉玉倩的懷中，溘然長逝。雷震飛憑藉深厚的功力強行支持，此刻心愿已了，真氣渙散，便一瞑不視了。
在雷震飛的新墳前，金仁重靜靜地坐着發獃。他凝視着墓碑，良久，良久，向佇立在他身後的葉玉倩道：“葉姑姑，我們走吧。”他轉過身，跨上馬背，向岷山方向策馬飛馳。葉玉倩拍馬追上，道：“小子，如果有人向你傳授武功，你願意做他的徒弟么？”金仁重看了她一眼，道：“有這等好事？”他話音一頓，忽道：“你是師父最要好的朋友嗎？”葉玉倩的心狂跳了一下，茫然道：“我不知道。”金仁重心中奇怪，道：“葉姑姑，你如何不知道？我才不相信呢。”
“有些事情也許你將來會知道，但不是現在。”
“我知道，似乎是師父做了錯事，對不對？”
葉玉倩搖頭苦笑，“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是對是錯，至於你更是不明白了。”
“我不明白？師父也這般說法。”
葉玉倩笑道：“傻小子，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何必急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