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之一）

第十五回塵緣如煙情郎夢醒勇浴血

俠侶屠龍玉女香消空遺恨

金仁重推開門，屋裏的人卻似沒有瞧見一般，一個個誠惶誠恐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令狐鳳和正在為她把脈的成虎威。金仁重才要走到床前看個究竟，玄麗嬌忽然打個手勢阻止他，道：“金老兄，那個易南樵呢？”金仁重停下腳步，不敢打擾成虎威，道：“他去西域尋找高若雲了。”莫多情很意外，道：“難道他不想做官了么？”金仁重反問道：“他想做官，也就不會殺楊昊了，你說是也不是？”他頓了一頓，續道：“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在朝廷為官，沒有幾人不是提心弔膽的。縱算易南樵未諳此道，至少他業已知道，再這般混下去也沒什麼奔頭，倒不如浪跡江湖，逍遙自在。”

過了半袋煙的光景，成虎威輕輕放下令狐鳳的手腕，面色凝重，黯然嘆了口氣。成虎威人稱妙手神醫，醫術之高明，少有出其右者，他既黯然不語，神情莊重，無疑是說令狐鳳的傷勢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田地。眾人瞧此情形，竟無一人敢開口詢問。過了好一會兒，金仁重憋足了氣，道：“成老爹，她的傷勢怎樣？”言語中夾着極少有過的顫抖。

成虎威扭過頭看一看躺在床上的令狐鳳，似是擔心她聽見自己的說話。及至見到令狐鳳仍自昏迷不醒，成虎威方才沉聲道：“她被陽赤火的掌力震傷少陽經脈，傷勢不輕。”此言一出，仿如晴空霹靂，眾人全都震得呆若木雞。那手部少陽經脈為人身奇經八脈之一，倘若為內力所傷，輕則殘廢，重則喪命，實是至關重要。玄通神半信半疑，道：“成家兄弟，你可看仔細了？難道你也救不了令狐姑娘的……”玄麗嬌忙道：“爹，別瞎說。不到最後關頭，你怎知她有救無救？”玄通神連忙住口，斜眼一瞥金仁重，卻見他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這才稍稍放心。成虎威苦笑搖頭，道：“我倒是希望我看錯了。可是，唉……”玉玲瓏在昨夜的激斗中失去了將她撫養成人的斗長風，正自悲慟欲絕，可當她聽說令狐鳳被陽赤火震傷少陽經脈，眼淚也止住不流了，道：“成老爹，小鳳有救無救？話可得說明白了。”成虎威道：“你們想聽真話？”花含笑將粘滿血污的長劍扔在桌上，道：“那是自然。你也不要拐彎抹角了。”

成虎威沉默片刻，紅潤的臉上再也看不見平日那爽朗、和藹的微笑，口吻平緩，道：“令狐姑娘的性命是難以保全了。”話音才落，金仁重幾乎跳將起來，道：“怎麼會這樣？成老爹，你再看仔細了！”他一急之下，對成虎威的醫術也生出懷疑來了。成虎威並不在意，正色道：“莫非你連老夫也信不過么？”金仁重彷彿受了當頭棒喝，略顯冷靜，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令狐鳳，說不出話來。成虎威續道：“但你放心，她一時間是走不了的，大約還有三十多天的性命罷。一月之後，便要氣血衰竭而亡了。”

金仁重未聽完成虎威的話，先自涼了半截，“撲通”跌坐在椅上，背過氣去。玉玲瓏丟下揩眼淚的手絹，用手指掐他的人中，過了一會兒，金仁重悠悠醒轉，咬牙切齒地道：“早知如此，我不將陽赤火那廝碎石萬段才怪！”莫多情勸道：“金兄，即便真是如此，就可以挽救令狐姑娘么？況且，你也殺了陽赤火，為她報仇雪恨了，何必再折磨自己？”金仁重倏地抓住莫多情的肩頭，道：“倘若這時玄麗嬌也有個閃失，你怎生想法？你說，你說啊！”莫多情肩頭被金仁重抓得辣辣作痛，可他嚇得慌了神，竟自忘了難忍的劇痛，只是戰戰兢兢地望着金仁重閃出精光的眼睛。

玄麗嬌怕金仁重嚇着莫多情，走上前來拉開他的手，道：“俺要是有個閃失，莫大哥還不是和你一樣？你在這瞎嚷什麼？金老兄，這三十來天，也夠折磨人的……”她才說到一半，莫多情便在連使眼色了。金仁重全然發覺不到，頹然跌坐在椅上，雙目一轉也不轉。饒是花含笑涵養功夫再好，也不禁亂了分寸，道：“成老爹，在這最後的三十多天裏，小鳳也是這樣昏迷不醒嗎？”成虎威道：“那倒不是。若有內力相助，她很快便可醒過來。且待老夫一試。”

成虎威剛要運氣發功，金仁重卻搶在頭裏扶起令狐鳳，雙掌貼住她背心，以內力助她推血過宮。片刻過後，令狐鳳面色漸見紅潤，緩緩地睜開眼睛，咳嗽了幾聲，道：“成老爹，這是什麼地方？敢情我沒死么？”成虎威一掃適才的陰鬱之色，道：“有金大俠在，你一定沒事的。但陽赤火卻被他取了首級，出了一口惡氣。”花含笑關切地道：“小鳳，你現在感到有何不適么？”令狐鳳搖一搖頭，忽道：“怎麼，我的傷勢很嚴重？那我為什麼感覺不到？”金仁重收了內力，笑道：“因為無甚妨礙，故此你才感覺不到。”他的臉色看上去很輕鬆，令狐鳳卻從其他人有幾分勉強的笑容中感到了異樣。她佯裝不在意，道：“玲子，人生於世，終不免一死，你也不要太過傷心。”她這句話是為斗長風的罹難而說的，玉玲瓏極力不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流出來，道：“我自個懂得的，你安心養傷便是。”

玄通神道：“想不到咱們這次大鬧烈焰山莊，竟是如此結局。說到頭來，若不是為了我外孫，也不至於這樣。”他瞪了一眼玄麗嬌懷中的莫求正，莫求正大約為他這醜陋兇惡的模樣嚇怕了，扭過頭去，哪敢再看？

玉玲瓏道：“咱們待在這陽平城內，終究不如何穩妥。小鳳傷勢未愈，倘若那些個魔頭趁機尋來，可是有些麻煩，不如儘快回首陽山去。金大哥，你說呢？”金仁重道：“這卻也是。但咱們回首陽山，絕計不是怕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