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之十六)
金仁重站起身來,左手食中二指鉗了幾鉗,竟象鋒利的剪刀一樣將捆在玄通神等人身上的蛛絲繩全都鉗斷。玄麗嬌莫多情尚在解開纏在手上的繩索,玄通神卻是雙臂一振,一聲怒吼,揮拳向卜冥雕打來。金仁重忽然單掌一伸,格住玄通神的拳頭,喝道:“玄老爺子,你莽撞得還不夠嗎?”玄通神聽了他的喝斥,恨恨地收了拳頭。卜冥雕很是鎮靜,站立不動,彷彿金仁重的舉動早在他意料之中。
金仁重道:“你們都運一運氣,體內不沒有殘留毒氣?”三人依言運氣一周,暢通無阻,不見有何異常。卜冥雕道:“本教的聞香**丸雖可令人失去功力,但也只是暫時的。”金仁重理也不理,催促三人離開。玄麗嬌忽道:“金老兄,那我的兒子呢?”莫多情亦道:“是啊,敢情你忘了。”金仁重左手拉住玄通神,不讓他發作,一面對二人連使眼色。三人不明所以,料想金仁重必有主張,只得悻悻然跟他出了庭院外的大門。
等他們離開以後,曉蓉搭訕道:“卜大哥,這下可好,不用擔心你的徒弟會走了。”卜冥雕冷哼道:“好,好!就是你不好。”曉蓉一怔,道:“我怎麼啦?”卜冥雕氣道:“你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還道金仁重能出得地牢,當真是他練成了縮骨奇功,哼,想不到原來竟然是你放走了他。你可以守口如瓶,但你的眼睛豈可瞞過我?”他在屋裏煩躁地來回走動,“你是存心讓我不得安寧。”
曉蓉突然間禁不住為自己那雙美麗的眼睛難過,道:“事到如今,我也無須瞞你。金仁重的確是我放走的。我不是讓你不得安寧,只是覺得,你們原本無怨無仇,為何要刀劍相向?你奪走他的徒弟也就夠了,何苦再釀血債?所以……”
卜冥雕一拍桌子,道:“你這是放虎歸山!我不殺他,他必殺我。他知道我和皇太極之間……”他突然又改了口吻,“若不是看在咱倆多年夫妻的份上,你早就沒命了。”曉蓉淡淡地道:“正因為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才會放走金仁重。”卜冥雕啞然,一拂衣袖,忿忿而去。曉蓉獨自靜坐良久,心下迷惑起來:“我為什麼要救金仁重?”她承認適才和卜冥雕所說的是理由之一,但僅僅如此么?
金仁重只是自顧自地趕路,粗獷的臉孔鐵青得駭人,怒氣裹在冷漠之中,大有一觸即發的勢頭。玄通神生性我行我素,放蕩不羈,幾曾將一個後生晚輩放在眼裏?可對金仁重卻有些不同。當他詢問習狻雄的境況而金仁重置若罔聞時,他就感到自己極有可能鑄成了大錯,心下惴惴。眼見金仁重又是怒形於色,玄通神好象負了罪似的,也不敢詢問金仁重為何不將自己的外孫救出聞香教?莫多情也心存同樣的疑問,但他頭一遭見到金仁重這樣駭人的面孔,不要說開口提問,連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了。
然玄麗嬌偏偏是個耐不住靜默的性子,行了一程,委實憋不住,蹭蹭幾步趕上前,拉住金仁重的衣袖,金仁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做什麼?”玄麗嬌鬆開手,訥訥地道:“你為什麼不救出我的孩子?為什麼?”玄通神莫多情一聽玄麗嬌開了口,急忙圍上來,各自豎起耳朵,滿含希冀地看着金仁重。
金仁重看了他們一眼,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道:“你們很想知道?”莫多情小心翼翼地道:“那是自然。”金仁重冷漠依舊:“倘若我不將莫求正讓給卜冥雕,今日回來的應該是我獨自一人。”玄麗嬌重重地一跺腳,道:“你說什麼?你將我兒子讓給了卜冥雕?你,你……真正是豈有此理!”玄通神也是大惑不解,又發作不得。金仁重不慌不忙,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着急個啥?”玄麗嬌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你們以為我果真將自己的徒弟讓給了卜冥雕?不,這只是我的緩兵之計。”金仁重道。
玄通神終於開口了,道:“那你何時可以救出俺的外孫?你有確切的把握么?”金仁重道:“這時日是很難說的,總之不是現在,一年半載也說不定。我相信我有確切的把握。”莫多情奇道:“那卜冥雕可不是等閑之輩,你相信有把握,到底是為什麼?”
“我應允過卜冥雕,絕不去找聞香教的麻煩,也就是說,我不再去雪峰鎮追回我的徒弟。”金仁重緩了口氣,“如此一來,卜冥雕定然以為我恪守信用,也就對我沒了防備,那時我就可設法奪回莫求正了。”
玄麗嬌道:“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卻不知何時才可重見我的孩子。”說著說著,眼眶竟自紅了,幾欲哭出聲來。金仁重略感歉疚,道:“一定不會很久。世事常常如此,你越想據為己有的,反而失去得越快。卜冥雕就可以例外么?”玄麗嬌細細咀嚼他的話,稍稍寬心了些。莫多情道:“這與你往常的為人似有不同。”金仁重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道:“你是說我言而無信么?這在我來說不是頭一遭了,我和玲子曾這樣捉弄過蒙爾朗和他的醜八怪師弟,為何對卜冥雕卻使不得?我一直以為,這恪守信用也該因人而異,蒙爾朗、卜冥雕之流皆是姦邪小人,對他們盡可翻雲覆雨,反覆無常。”他說得頭頭是道,莫多情只感到不可思議,認為他太過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