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吃,真是人間美味,太好吃了!”沈凝兒邊吃糖邊讚歎道。
駱平曜看着她,黑眸里滿是寵溺。
沈凝兒也衝著他笑,心裏滿足得不得了,完全不知道有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
“你們可回來了。”駱夫人冷冷的聲音,猶如霜雪般凍人。
沈凝兒和駱平曜同時抬頭,發現駱夫人和舒婉柔竟然在門口“迎接”他們。
“夫、夫人?”看到駱夫人,沈凝兒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
完了,她居然只顧着吃糖,完全忘了夫人交代的事,
“娘、舒小姐,你們怎麼會在這裏?要出門嗎?”駱平曜裝傻的功夫一流。
“我以為曜哥哥是要約我出門,沒想到……”舒婉柔有意無意地看了沈凝兒一眼,眼中還帶着鄙視。
“喔!對,少爺是要約你出門沒錯.只是……”先跟她去買糖而已。沈凝兒立刻拿出手上的糖,“舒小姐,這糖很好吃喔!你要不要嘗嘗看?”
舒婉柔看都不看一眼,那種東西對她這個千金小姐來說一點也不稀奇,早就吃得不想再吃了。
“不用了。”她轉頭就走。
“婉柔……等等。”駱夫人喊住了想離開的舒婉柔。回頭瞪了駱平曜一眼,“還不快去跟婉柔解釋。”
“解釋?解釋什麼?”駱平曜直視着她,“娘,若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凝兒,我回房了。”
“你去啊!”他要回房幹嘛告訴她?沈凝兒眨了眨美眸,覺得很奇怪。
駱平曜輕笑了聲,轉身離去。這個小傻瓜,他剛剛那深情款款的語氣,恐怕除了她之外,沒有人不了解其中的涵義。
他離開后,舒婉柔也跺了跺腳離去。
駱夫人氣死了,她知道駱平曜是故意的,他這樣做根本就是故意當著她和舒婉柔的面說明自己的心意。不!她不接受,她絕對不會接受。
“凝兒,你跟我來。”駱夫人憤怒地瞪了沈凝兒一眼.便轉身走進府里。
沈凝兒搔了搔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只是忘了通知少爺赴約罷了,有那麼嚴重嗎?
“跪下!”回到自己的院落。駱夫人立刻大聲喊道。
沈凝兒慢慢地跪了下來,心裏很是惶恐。
夫人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她做錯什麼了嗎?
“大膽賤婢,你居然敢勾引少爺,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駱夫人臉色鐵青地坐在主位。
“勾引少爺?不……”沈凝兒連連搖頭。“我沒有。”
“沒有?還敢說謊。”駱夫人看了一旁的周嬤一眼。“周嬤,給我掌嘴。”
“是。”周嬤領命走向沈凝兒,賞了她兩個耳刮子。
周嬤完全沒放輕的力道,打得沈凝兒耳邊轟轟作響。
“夫人……”
“你還有什麼話說?”駱夫人走到她面前,用高高在上且鄙棄的目光看着她,“哼!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只是個卑賤的丫鬟,如果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餓死在路旁,或是讓你那對沒良心的爹娘給害死了。而你居然這樣報答我?”
“不,夫人,你、你誤會了。”沈凝兒覺得自己好無辜。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貪吃糖兩己,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嗎?她實在不了解。
“誤會?”駱夫人氣得又命令道:“周嬤,再掌嘴。”
連續四個耳刮子打得沈凝兒眼冒金星,她捂着疼痛的瞼頰,還是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警告你,你最好給我認清自己卑賤的身份,別忘了你只是我們駱家的丫鬟,一個小小的賤婢,無足輕重,就算是死了,也沒人會在意。別耍那麼多手段,否則我絕對不饒你,聽清楚了嗎?”
沈凝兒的心好痛。那幾個耳刮子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駱夫人的話卻讓她的心受到了重擊。
她只是個小小的賤婢,無足輕重,就算是死了,也沒人會在意。她就算是死了……也沒人會在意嗎?
沈凝兒拚命地往前跑,臉上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在駱平曜有意的保護下,再加上她個性天真,珞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很好,所以她在駱府的
這十年來,雖然只是個奴婢,卻過得十分開心,除了駱平曜偶爾的惡作劇,會讓她氣得跳腳之外。
可是為什麼在轉眼間,她的世界就全變了?
原來她只是個賤婢,只是個無足輕重,沒人會在意的賤婢!
“我是……我是……”淚水佈滿了她的小臉,她的腦中更是不斷浮現駱夫人殘酷的話語。
沒人會在意她的死活,她只是個沒人會在意的賤婢……
“凝兒。”突然,一個醇厚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其實駱平曜一直沒有離開,只是在駱夫人的住處外等着,因為他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跟沈凝兒說。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會看見她捂着臉跑出來,還哭成了個淚人兒,這是怎麼回事?
沈凝兒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又跑了幾步,
“你怎麼了?”駱平曜走到她面,但她根本不想看見他。“凝兒,轉過頭來看着我。”
她還是動也不動,“你……你走!”都是他,是他把她寵壞了,是他讓她沒大沒小、讓她認不清自己身份,所以她今天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不,我不走。”駱平曜伸手扳過她的臉。
“好痛!”沈凝兒疼得痛呼出聲。
“這是怎麼回事?”他眯起了眼,臉上閃過訝異與不舍。
在看到她臉上的紅腫后,他內心激動無比。
“不關你的事。”沈凝兒撥開他的手,負氣道。他是個少爺,而她只是個賤婢,他們本來就應該要保持距離,她不想埋怨別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過天真。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駱平曜握緊了拳頭。“我知道,一定是我娘,對不對?”
都怪他太過急躁,他一心想跟娘表明一切,沒想到竟會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凝兒。
十年他都忍下來了,為什麼這點時間會無法忍耐呢?難道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嬌美才讓他這麼迫不及待?
“你走,我只是個小小的婢女,你為什麼要管我?”
沈凝兒搖搖頭,“你去告訴夫人,凝兒知道自己的身份,凝兒絕對不會有非份之想。”
她根本不曾對少爺有過任何遐想,也不敢有。
“你在說什麼?”“反正我爹娘不要我,這天底下沒有一個關心我的人,我求你,求你高抬貴手,別再找我麻煩了,就算是可憐我這個小孤女吧!”沈凝兒的淚水忍不住又滑落。
“你——”駱平曜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她,“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我不關心你嗎?你自己摸着良心想,如果我不關心你,何必為了你跟我娘杠上?”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他的懷抱好溫暖,讓她捨不得離開。
“你懂的,因為你心裏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他費盡心思為她計劃一切,這是不容否認的。
“少爺……”
“凝兒,為了你,我會繼續跟我娘抗爭到底。
“你不是說真的吧?”看着他認真的表情沈凝兒不禁有些擔心。
他怎麼可能斗得過夫人?夫人一向很權威的,從以前老爺還管事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她總是那麼高高在上,是絕對不會容許別人反抗她的。
“不,你別亂來,我怕夫人會傷害你。”
“你為我擔心?”駱平曜的眼中出現了一抹喜躍。
“我……”她愣了一下,不對!所謂虎毒不食子,就算夫人再怎麼霸道,也不可能傷害自己的兒子。她該擔心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不!我是擔心自已,少爺,你放過我,你看看我的臉,我很可憐耶!”沈凝兒央求地看着他。
駱平曜氣得七竅生煙,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一般女子要是聽見他這番感人肺腑的表白,就算不落淚,也會被感動得半死,只有她,她竟然求他放過她?簡直是要氣死他了!
“你、休、想!”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哎喲,好痛!”
“忍耐一下,你臉上的傷一定要擦藥,不然變成醜八怪,看你怎麼辦?”駱平曜邊幫沈凝兒擦藥邊恐嚇道。
一張漂亮的臉蛋,如今弄得又紅又腫,真是教他心疼。
“變成醜八怪也好,剛好可以嚇死你,看你還敢不敢靠近我。”沈凝兒有點得意地道。“蠢”“不管你變成怎樣,你都逃不掉了。”他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她身上飄散出來的甜甜糖香,讓他學得喜歡極了,這個甜美的姑娘,不管變成怎麼樣,他這裏都不想放手。
“怎麼可以這樣……啊!痛……你是在擦藥嗎?”
真是的,哪有人擦藥技術這麼差的,簡直像是個爛大夫。
大夫?對喔!他又不是大夫。
“好痛耶,你是不是亂拿葯擦我的臉?難道你真的想害我變成醜八怪?”沈凝兒強烈地懷疑他。”
“哼,你輕一點啦!”“真的很痛?”要不然她該不會這樣嚷嚷才是,他知道她絕對不是那種作作的嬌嬌女。
“當然,不信你去讓周嬤打打看嘛!”真的痛死她了,他還擦得這麼用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突然,駱平曜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喂。你去哪兒?”不用幫她擦藥了嗎?
“去找我娘。”
“找……你找夫人做什麼?”
“你說呢?”
駱平曜的眼中充滿了對她的憐惜,讓她心中為之一震。
她從來不曾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可憐,因為她的身邊一直有他。
這傢伙總是會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鬧她,讓她忘了心煩的事,只是專心想着該如何對付他。她也知道他對她有一份深刻的感情,只是她不敢去細想,更不敢面對,畢竟他是少爺,而她只是個小丫鬟!
“你別去,這樣會讓我很難做人。”
“可是你這麼難過,我沒辦法坐視不管。”
頓時,沈凝兒覺得自己的心暖烘烘的,剛剛因為駱夫人的話而受的傷,也在此時癒合了。
“不!其實……也沒那麼難過,我只是……只是糖吃多了,有點牙疼。”她隨口找了個借口,不想讓他去找駱夫人。
“傻瓜。”他明白她這麼說的用意,對她的憐惜又加了幾分。
“別為我去找夫人,好不好?”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懇求。
駱平曜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才終於在她期待的目光下點頭。
×××××××××××××××××××××××××××××××××××××××××××
“唉!”
這個長長的嘆息聲,竟然出自駱平曜之口,實在是很不尋常。
秋無焰抓起桌上的酒瓶,不讓他繼續借酒澆愁。
“搞什麼鬼?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套?是想成為醉鬼嗎?”
“如果能夠醉就好了。”
“喂!你不是那種會說這種話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秋無焰是真的不明白。
這個傢伙不是一向長袖善舞,黑的都能被他說成白的嗎?
他真難想像眼前這個頹喪的男人,竟然會是他那個樣樣出色的拜把兄弟。
“還不是我娘跟凝兒。”
“你搞不定?”不過是兩個女人罷了,有這麼難嗎?
“凝兒被打傷,我卻無能為力,你說……我是不是很無能?”駱平曜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遺。
“這……你娘也太狠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幹嘛管那麼多?”秋無焰十分不贊成他如此消極“這樣吧,你直接當面去跟你娘說明你的心意,這不就得了?”
“我就是當著我娘的面‘告訴”她,我喜歡凝兒,所以才會搞成這樣。”都怪他太心急了。
“不然這樣吧,你帶着沈凝兒遠走高飛。讓那個老太婆自己去娶上尚書府千金好了。”這樣不是很省事嗎?
“你是什麼爛朋友?居然出這種爛主意。”
“喂!我是為你着想耶,一個女人花了十年還搞不定,真笨!”
這次駱平曜沒有反駁,還同意他的說法。“是啊!我真笨,我真的很笨。”
“別來這套,你說說看,我該怎麼幫你?”秋無焰向來是刀子口、豆腐心,根本見不得他如此消沉。
“幫我?”駱平曜搖搖頭。“我想只有老天爺做得到。
秋無焰沒想到像駱平曜這樣的男人也會有乞求老天爺的一天,有些詫異地張大了嘴,但他隨即轉移話題,不想讓駱平曜再想這種頹喪的事。
“對了!你知道‘陰五門’又蠢蠢欲動了嗎?聽說有不少人受害了。”
“有這種事?”
“當初伯父的傷,似乎也跟他們有所牽連。”
駱平曜總算恢復了昔日的凌厲神情,精銳的眸光一閃,心裏似乎有所打算。
“喂!是朋友,行動的時候就別忘了我。”秋無焰不願意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駱平曜用力地在他肩上一拍,“放心,少不了你的。”
他腦中飛快地思考着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是駱平曜,可不是尋常人,當然不會一直怨天尤人,他堅信只有努力才能為自己創造美好的將來。
“怎麼愁眉苦臉的?誰欺負你啦?”沈凝兒察覺到駱平曜有些不對勁。
他執意要替她擦藥,每天這個時候不管她在那裏,他都有辦法找到她,並將她捉來擦藥。
駱平曜原本還在想陰五門的事,聽她這麼一問便順水推舟地道:“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沈凝兒不明白。
“對,為了你這個傻瓜。”他為她苦惱了許久.而她居然還不了解他的心意,真是教他氣餒。
“我是傻瓜?你幹嘛亂罵我?”她也火了,“也不想想我會變成這樣是誰害的?是你耶!”
“我?你說我害了你?”“不然還有誰?”不是他還會有誰?
“你以為我希望看你這樣嗎?你這樣比我自己受傷傷還令我心痛。”
“喂!你說話不要這麼噁心好不好?”沈凝兒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以後你別再派程越來找我了,這樣會害死我的。“
又說他害她!駱平曜氣不過地道:“你就這麼膽小?”
“對!大少爺,請你行行好。”沈凝兒一臉懇求地看着他。
駱平曜不相信她真的會不明白他的心意,有些賭氣地吼道:“凝兒,我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就該跟我一起想法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懦弱地一直逃避。”
沈凝兒連連搖頭.“誰…誰喜歡你了,你別胡說,拜託你別再亂講了。”
她承受不起這份感情,而且天曉得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真的會捨棄尚書府千金,而愛她這個小丫鬟?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亂講?”駱平曜真的有些心灰意冷。
在他為他們的將來努力時,卻只得到她這句話,這樣他的心還能不冷嗎?“好,你走吧!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去找你了,你滿意了吧!”他負氣地道,大手一掃狠狠地掃落桌上的茶壺和茶杯。
沈凝兒不明白聽到他這些話,她的心為何揪緊。但這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
她和他的身份相差太懸殊,他們是不會有交集的——永遠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