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定要勇敢,這是唯一的機會。在心裏為自己加油打氣后,她捧起他的臉,輕輕地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在她的唇碰觸到他的肌膚時,她幾乎忘了呼吸。
「這算是我收留你的報答嗎?」連詠旭張開了眼,看着眼前滿臉通紅到連嘴唇都紅通通的蔣時予,忍不住輕笑出聲。
「嗯。」她咬着下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換你眼睛閉上。」
「你要做什麼?」她的臉漲得更紅了。
「一人一次才公平,快閉上。」他伸出了手,將她那雙美麗的大眼輕輕撫下。
蔣時予再一次地屏住呼吸,任由失序的心跳瘋狂躍動,直到她感覺到嘴唇上有些溫熱的濕潤感,鼻間聞到熟悉的氣味,當她一睜開眼,看到的果然是焦糖妹那張圓滾滾的臉。
「我派我的女兒來報答你。」連詠旭壞壞地笑着。
「把她送給我就是最好的報答。」從他的手裏接過焦糖妹,她真的好喜歡焦糖妹。
雖然剛才發現是連詠旭抱着焦糖妹來親她時而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也有一絲絲失落的感覺湧上。
「又想跟我搶她。」他伸出手臂,再一次將她抱進懷裏,「我的肉體已經借你『吸陽氣』了,沒想到連女兒還得一併奉上。」
「亂說,我又不是鬼,怎麼會吸陽氣?而且你有任何不適或精神不好嗎?」她把頭倚在他的肩窩上。很奇怪,與他越接近,身體的力氣就越強大。
「昨天被你『熊抱』后,今天一整天精神反而很好,難不成是我陽氣太強,反而吸走了你的『陰氣』,采陰補陽去了?」
「什麼陽氣陰氣,你被張天師附身倒比較有可能。」她坐起身瞪着他。連熊抱這種詞都說出口,這不是張智奇是什麼。
「近墨者黑吧!」她的一番話倒點醒了他,這樣跟女生瞎扯蛋的行為是第一次發生,即使是他的初戀女友,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無厘頭的與他抬杠。
緣分嗎?還是靈魂頻率的相近,讓他們能彼此吸引?
「不過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雖然早日清醒是我最希望的事,但絕不會拿你的安全開玩笑。」她認真地看向他。
「我知道。」他回予她信任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氣了。」她再一次地偎進他的懷裏,享受着溫暖的胸膛。
詠旭,我多希望能告訴你所有的答案,只是……
蔣時予閉上眼,不讓他發現自己已微濕的眼眶。
【第五章】
「你確定這樣真的可以嗎?」蔣時予跟在連詠旭的身後,心虛到不行,一下拉着臉上的口罩,一下扯着身上的罩袍。
「當初你都有膽子偷跑進管制最嚴的手術室里的醫師休息室,現在要光明正大帶你進一般家屬都能進去的加護病房,你反而開始心虛害怕?」連詠旭停下腳步,看着身後的她心虛而眨個不停的雙眼,他強忍住想笑的衝動。
沒想到下午就這樣睡着,等到兩人清醒時,已經六點多了。
「可是我之前沒有冒充醫師啊!」
「這倒是。」
「詠旭,我這樣看起來真的像實習醫師嗎?」她本來想說就隱身跟進去就好,但是連詠旭竟然要求她現身?
現在的她戴上了口罩,身上也穿着長長的罩袍,甚至連詠旭還從他衣櫃裏挖出過去當實習醫師穿的短白袍讓她穿在隔離衣里。
「很像。別怕!你現在看起起來獃獃的,有一點害怕的樣子。」沒有人天生就能對生死無畏,再冷靜再專業的醫師都是一路學習、累積而來的。
「可是萬一被發現怎麼辦?」
「別想太多,醫學中心總是有一批一批的實習醫師來來去去接受訓練,你只要安靜地跟在我身後就好,不過請抬頭挺胸,別像個賊似的。」他將口罩戴上后,帶她進入加護病房。
她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在他與加護病房的護理師簡單說過幾句話后,他們隨即走到她的病床前。他拿起掛在床尾的病歷表,檢視着上頭的護理紀錄。在他回家這幾個小時內,正平有再過來看她一次。
連詠旭靜靜地站在病床邊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插着管,仰賴呼吸器呼吸着的「她」,他忍不住再轉過頭看着身旁的蔣時予,當她晶亮的大眼也回望向他時,他的心再一次被觸動着。
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渴望,同時也是最強烈的挫折!
他渴望着床上的「她」能睜開那雙美麗的雙眼,有意識地看着他,但現實的挫折卻是即使床上的「她」睜開了雙眼,也僅是因為對疼痛的反射,而不是真實、確切的意識。
「我現在要開始做一點小測試,你再告訴我,你所能感受到的感覺。」看到身旁的蔣時予輕點頭后,他握住躺在病床上的「她」的手,「有任何的感覺嗎?」
連詠旭轉過頭,用最低的音量小聲地問着身旁的蔣時予,但她僅是搖了搖頭。
連詠旭深吸了一口氣,他伸手用了些力氣,掐着「她」的手臂內側神經最敏感的地方,病床上的「她」緩緩睜開了眼,另一隻手虛弱地抬起,伸向被掐痛的地方,彷佛要將弄痛她的東西揮去。
雖然她的身體有一些神經反應,卻仍未完全清醒。
「在你的身體有反應時、感覺疼痛時、眼睛睜開時,你有任何感覺嗎?」將「她」的手輕放好,他再一次問着身邊的蔣時予。
「沒有,我什麼都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痛或知覺,甚至是睜眼、抬手時的動作,都沒有傳遞到我的感知里,彷佛我跟肉體已成了獨立的個體,兩者間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時她終於了解為什麼連詠旭要她現身混進加護病房,如果她沒跟着進來,在外人看來,他就像在自言自語。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接下來該怎麼辦?」她輕聲地問着。
「別說話。」他站直身子,靜靜地牽住蔣時予的手,就像情侶般地緊握着她溫暖的小手。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床上的「她」,渴望能看到「她」有一絲一毫的感應或動作。
但床上的「她」,卻依舊不為所動,只有一旁的維生儀器不斷地跳動着。
雖然隔着手套,可蔣時予依舊能感覺到他給予的溫暖,即使知道他是在做些實驗,但第一次被他主動地牽着手,卻還是讓她的心失去了控制,不斷地加快着。
突然間,護理站傳來了一些聲響,蔣時予心虛地看向護理站的護理人員有沒有發現他們倆正牽手,但忙碌的護理人員壓根兒沒空管他們在做什麼。
當她準備開口希望他趕快帶她離開加護病房時,忽然間,儀器警鳴聲響起,讓安靜的加護病房氣氛變得緊張,兩人同時回頭,看着傳出儀器警報聲的病床。
「CPR!」在病床邊的護理師大聲喊着。
「你先回辦公室等我,我過去幫忙。」連詠旭緊握了掌中蔣時予的小手一下后隨即鬆開,迅速地往六號床方向奔去。
蔣時予站在自己的病床旁,看着連詠旭離去的背影。在他快速地走到病危病人的床邊時,其它的護理師也跟着過去幫忙,沒多久,病床前的帘子就被拉上。
雖然帘子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卻能清楚知道裏頭的連詠旭與護理師們正在搶救着病人,聽不懂的專業術語不斷地出現,氣氛漸漸變得凝重。
她沒有聽他的話回辦公室等他,僅是靜靜地站在原來的位置。
這時,有一個年約四十幾歲的男子穿着病人服從帘子裏踉蹌地走出來,他的眼眶含着淚水,在他出來的那一瞬間,她與他對上了眼,他微微皺了皺眉,她趕緊將視線轉開,裝作沒看到他。
時間過了半個小時,帘子後方漸漸安靜了下來,在聽到裏頭的他們說著病人已經急救超過半個小時,還是無效的話語時,病人的家屬終於趕到了。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男子一看到他的太太出現,就不斷地道歉着,但現在的他,已不再是她「完整」的丈夫了,生與死的距離,讓他們即使是在彼此的身旁,卻再也碰觸不到彼此。
他僅能靜靜地站在那位家屬身後,一邊啜泣一邊哭喊着,但他的哭喊除了蔣時予,誰都聽不到。最後,他無力地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他的太太雙手捂着口鼻,淚水不斷地從紅腫的雙眼裏掉落,雖然她沒有發出聲音,僅是靜靜地聽着連詠旭說話,但從她不停顫抖的雙肩看來,她正在用最後的一絲理智控制着即將崩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