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康的墨眸落在她那雙閃亮的大眼睛上,“最近我想找個幫傭幫我打掃家裏,你每個月擺攤子賺多少錢,我按照那個金額給你,這樣你就可以不用再去擺小攤子,也不用怕被人看見你兼職的事了。”他緩緩地說出他的方法。
然而這個方法聽在何安恩耳里,卻是怎麼聽怎麼彆扭,“杜經理,你怎麼不找個專業的幫傭替你打掃屋子?”正常人都會找個專業的幫傭打掃,而不會找一個下屬兼同事去打掃自己家,更何況他們兩個非親非故的,他提出這個方法真的很沒有道理。
何安恩雖然愛錢,但也不是蠢到一頭朝錢里栽,連個人的安全都不顧不管了。
“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而已,你可以選擇當女傭,也可以選擇繼續去夜市裡擺攤子,但如果被人發現,會有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杜康也不惱,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話。
什麼下場?當然是被公司解僱、離開公司,這也是何安恩一直擔心的,因為她實在捨不得離開這家公司。
“我一個人住,要求的也只是一個星期去我家打掃三天,其中一天必須是周休二日的其中一天。”
杜康說的條件很吸引人,但何安恩還是覺得不妥,“如果……我說如果我去你家打掃被人發現了那怎麼辦,不也是跟被人發現我去夜市裡擺攤子一樣,被公司解僱?”
“既然能給你選擇,我當然也想好了要怎樣替你解釋。”杜康用指尖一下一下地點着厚實的辦公桌面,速度不徐不疾的問:“所以你的選擇呢?”
面對這樣的誘惑,她覺得真的很難以抉擇,一方面,除了要在上班時間外見到杜康,雖然只是一星期去打掃三天而已,相信他一個人住屋子應該不會亂得太過分;另一方面,雖然擺攤子很好玩還能賺錢,卻要冒着被撞見然後被公司解僱的危險,兩個選擇都有好處,但同時也有不好的地方。
“能讓我回去好好想想嗎?”想了好一會,還是作不出決定,何安恩吶吶地發言。
“因為我家已經有一陣子沒人打掃過了,如果你不願意,我準備今天就找人替我找一個可靠的幫傭,你就只好繼續到夜市裡擺攤。”杜康怎麼可能會給她時間想其他的辦法,所以他刻意不給她思考的時間,逼着她現在就作選擇。
人一被逼著作抉擇,而且還需要在一個很倉促的情況下,很多時候都會因為太過慌亂,不假思索地選出一個看似最好的決定,而何安恩也不例外。
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教她後悔不已的決定,“我、我答應去你家幫你打掃。”即使被發現了,他說可以替她解釋,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解釋,但她相信,只要是杜康說的,其他人都會無條件地相信的。
“你確定?不反悔?”聽到她的回答,杜康的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幾不可見的弧度。
只要何安恩仔細地看着他的眼睛,便會發現一向冷冷淡淡沒什麼表情的男人,居然會眼泛莞爾,還有一抹難以察覺的溫柔。
經他一問,何安恩也覺得自己這決定作得實在也是太快了,但她還沒有開口說什麼,杜康就已經再次開口說:“如果不反悔,那麼我現在就擬一份合約。”
“為什麼還要擬合約?”她感覺自己的誠信受到質疑。
“這只是形式上的東西而已,給你也給我一個保障,難道你就不怕幫我打掃過後我卻不付錢?”有意無意地,他暗示着自己的前科。
對,那兩百塊!聽到這,何安恩反倒覺得這合約一定得簽。
她才不會笨到讓他再欠她一次債呢,她沾沾自喜地想着,卻沒想到自己一時沒有看清楚合約上的條款,會給她帶來多嚴峻的後果。
星期六,一個天氣十分好的日子,何安恩穿着一身舒適的運動套裝,按照杜康寫給她的地址,來到一個高級住宅區,不用懷疑,是那何安恩連作夢也不敢想的高價房子。
真是有錢人吶,她慨嘆地想,不過高級住宅區就是高級住宅區,連保全都做得比尋常住宅區來得好,進出的人或者車輛都需要登記證件的號碼,問清楚去哪一幢、哪一層、哪一個單位等等詳細資料后,保全人員才會放行。
看着前面那個被審問一番后的送貨小弟,何安恩自動自發地從包包里掏出身份證,作好一番被審問的心理準備。
“小姐,你要去哪裏?”高大威武的保全人員客氣地問。
何安恩馬上將地址遞給他,“我去這裏,找杜先生。”
“請問你是何安恩何小姐嗎?”保全又問,見她點點頭后又道:“何小姐,杜先生已經知會了我們,所以你可以直接到裏頭去,不用登記,另外這張住戶證請你收好,以後進出的時候只要出示這張住戶證就可以了。”
握住手裏這張精美且設計大方得體的卡片,不知為什麼,何安恩有一種自己也晉陞成為這高級住宅區的住戶之一的感覺,雖然她只是來當女傭,幫杜康打掃他家而已。
穿過一幢幢的房子,每一幢房子的層樓不多,只有五層而已,但佔地卻非常的大,而且每幢房子中間也會隔着一個小花園,以確保對面的人不會看到自己屋子裏的狀況,這麼講求個人私隱的設計,也是這住宅區的主要賣點。
用住戶證刷過大門入口的顯示器,玻璃門自動開啟,雖然何家也算得上小有財富,但卻沒有杜康這樣燒錢的,一切都從簡不奢華,所以里奇外外都是一個小老百姓的何安恩,用着一種敬畏的心態,走進那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大廳。
走進電梯,看到樓下的大廳都已經這麼美了,讓她忍不住開始期待杜康的家到底有多麼的美、裝潢會有多麼的有氣派。
由於每一層都只有一戶,所以何安恩一走出電梯,便輕而易舉地找到那扇門,只是還沒有走近,她就嗅到了一股酸臭味。
她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這裏的清潔應該做得很好才對,不可能會有這麼臭的味道,然而隨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那扇門,臭味也越來越濃,她幾乎可以確定那臭味是源自屋內。
一個不祥的念頭浮上心頭,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伸出顫抖的食指,按下那簡單的白色門鈴。
叮噹,門鈴聲響起,沒過多久,那扇厚實的門被人從內打開,隨着這扇門被打開,更臭、更酸的味道朝她蜂擁而來。
何安恩咚咚咚地往後退了好十幾步,背部抵在冰冷的電梯門上,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在後退之前,她眼角的餘光瞄到那扇門后的光景是多麼的震撼人心,有誰可以告訴她,一個人住的地方怎麼可以亂得不像人住,而像是擺貨的倉庫?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看到她一副見鬼的模樣,杜康的眉忍不住又皺了起來。
“你、你……”纖白的指巍顫顫地指向他,“你家、你家怎麼會亂成那樣?”乍一看去,她只能看到雜物亂放,根本就看不到應該放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你不是說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住?”
看到那樣的光景,她根本就提不起勁來打掃,她長得這麼大都沒有看見過一間亂成這樣的屋子,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杜康被她這麼一說,臉上倏然一燙。
的確,他承認他是沒有收拾家裏的天分,好好的一間屋子都可以被他弄得像狗窩一樣,這也是他還在國外時,他的朋友總是不願上他家的原因,因為一上他家就得幫他收拾。
不要問他為什麼沒有找專業的人來幫他收拾亂糟糟的屋子,事實上他找了,而且還要對方隔一天就來他家收拾一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可以在短短一天內將原本整潔的屋子變回原來的狗窩,也因此他每一次聘請來的專業管家都做不久。
而這次回國,因為一直忙着,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適應新的工作環境,所以找專業管家的事一再被耽擱,以至於他都回來三個多月了,他的家都沒有人收拾過。
剛好他想要找機會跟何安恩多相處,所以就向她提出替他收拾屋子這個條件,但看着她臉上的表情,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先該找些專業的人士徹底地收拾一遍,才讓她上門來?
但念頭一轉,她終有一天也會知道他這個缺點,既然要等到那天讓她承受更大的打擊,還不如現在就讓她知道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我、我覺得……”只是短短的一瞥,已經讓她的勇氣完全耗盡了,何安恩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本事,可以徹底把他家打掃乾淨,“我覺得……我的能力不夠,所以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杜康二話不說,斷了她的後路,“你忘了,我們簽了合約?”
合約!何安恩後悔極了,她沒事跟他簽什麼合約,現在害得自己想逃都逃不了,她哭喪着臉看向那個始作俑者。
“快點進來。”他側了側身讓出一個位置,讓她可以進入那個可怕的垃圾場。
這是不是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何安恩一想到剛剛嗅到的可怕味道,小臉便不由自主地蒼白起來,急忙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口罩戴上,想了想還是覺得只有一個口罩不夠,她再從背包里掏出原本打算用來綁在自己頭頂上,不讓灰塵弄髒頭髮的頭巾,改罩在自己的鼻子上,這才既沉重又緩慢的走向他。
“你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見她全副武裝,杜康有些無奈地問。
“你鼻子有問題!怎麼可以忍受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他這邋遢的一面,不知怎地竟然讓何安恩對他的一絲驚懼消失無跡,居然也敢跟他大小聲了,“你家到底有多久沒有人收拾過了?”
自知理虧的杜康摸摸鼻尖,這狀況他知道,朋友稱這種狀況為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臭味,當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而且他每天出門時都乾淨光鮮,不曾有人說過他半句邋遢的話,他就更肆無忌憚的當作沒事。
“我這裏還沒有找過人打掃過。”他回答得有些心虛。
也就是說,杜康回來了多久,他的家就髒亂了多久,而他,這間美輪美奐屋子的主人,竟然可以忍受得了這樣的環境,真的是……不可思議。
何安恩很想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但她更怕吸進那可怕的臭味,只好小小地喘口氣,食指指向還在運作中的空調,“你先去把空調關上,將所有的窗戶打開。”她怕自己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還沒有打掃完,就先被這臭味熏昏了。
杜康乖乖地走去把空調關上,正想把窗戶推開時,身後又傳來小女人的問題,“杜康,你把打掃的工具放在哪裏了?我找不到。”
他將窗戶推開後轉身,一臉無辜地看着她,不恥下問地問她,“什麼打掃工具?”
“掃帚、拖把、清潔劑……”她一口氣列出十幾樣她估計待會必須用到的東西,只見她每念一樣,杜康就搖一次頭,“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讓我先買來?”
何安恩幾乎尖叫出聲,她氣炸了,有誰可以想像得到,外表光鮮的男人,居然可以沒有生活常識到了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