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願意等你的婚約結束,我真的可以等!」她鍥而不捨,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她都不想放棄!
「……喬雅,來不及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什麼意思?」
「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語涵結束婚約的,不管我們是因為什麼理由而結婚,那都不重要了。現在我有責任和義務要照顧她一輩子,所以這輩子我只會有她一個妻子,不可能再接受別人。」
「為什麼不能結束?你們的婚姻關係不是只有三年的期限嗎?」傅喬雅焦急地追問。
安至雍臆想着,他和語涵簽定契約婚書是事實,若在這時候說他已經愛上語涵,一定不能說服喬雅,倒不如改走苦肉計,博取她的同情,也許能教她知難而退。
「因為我的緣故,間接使得語涵發生車禍,她左耳聾了,再也無法恢復聽力,我不能拋棄她。」安至雍悲痛地說。
「她發生車禍,左耳……聾了?」傅喬雅像挨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痛醒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前陣子康定路上有一台運鈔車失速衝撞上大貨車,造成連環車禍,許多名乘客受了傷,語涵就是那場車禍的受害者之一。若不是我一直責備她的迷糊,催促她快點趕到錄音室去,或許她就不會趕上那場連環車禍,也不會造成身體上的殘缺。所以,我不能離開她,我不能這麼做……」安至雍話說得委婉,期待用語涵可憐的遭遇來逼退她。
「你同情她的失聰,所以不會離開她?」她往後退了一步。
「語涵需要我,不管是生活上或者心理上,我都是她的依靠。我不能選擇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離開她。就一個丈夫的立場與責任而言,我有義務要照顧她。我答應過她,這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她,會一直照顧她。」
傅喬雅難過地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卑鄙,居然想跟一個有殘缺的女人搶一份愛情。
罪惡感如潮浪般淹沒了她的心,令她理智回籠,開始嫌棄起這樣自私的自己。
安至雍無奈地嘆息,安慰道:「喬雅,你是個好女人,會有許多男人喜歡你,他們不會讓你陷於第三者的窘境裏,不會讓你為難,更不會令你有罪惡感。只要你願意敞開心胸,你就能得到幸福。」
「我明白……」她垂下眼,點點頭。
「對不起,語涵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他默默在心裏補了一句。
「不用跟我說抱歉,我明白你的處境,換作是我,我也會作出相同的選擇。」她眼中藏着酸楚。
「謝謝你的體諒。」
她抬起頭,臉上有着得不到愛情的狼狽,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溫語涵沒有發生車禍,她的耳朵沒有殘缺,你……會不會考慮接受我的感情?」
安至雍望着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她看起來像是受到極大的委屈,他回想起她對公司的投資,以及對他的付出,終究不忍再刺傷她的心。
「……如果我還是單身,並且早一點明白你對我的感情,我會接受你的。」安至雍選擇說謊。
「謝謝你。」傅喬雅苦笑道,她已從他的眼裏讀出他的心,這番話只是善意的謊言,是為了安慰她,令她好過一點,不讓她太過難堪罷了。
頓時,傅喬雅覺得釋然,彷彿壓覆在胸口的鉛塊被搬開了。雖然沒有得到他的感情,但起碼她努力過、爭取過,不用再承受苦戀的折磨,可以徹底地叫自己死心了……
闃暗的電影院中,銀幕上的女主角手裏捧着男主角的骨灰,乘着船。疾風中,她承受不住哀傷的情緒,大聲地慟哭着,這股哀凄的氣氛從戲裏瀰漫到戲外,戲院裏隱約可以聽見此起彼落的啜泣聲,及擤鼻涕的聲音。
銀幕上白亮的光束映在溫語涵淚眼斑駁的臉上,她哭泣並不是因為電影劇情煽情感人,而是安至雍給的溫柔太過傷人。
原來,他的愛、他的體貼、他的誓言……所有的一切,皆不是源自於愛她,而是同情她。
他憐憫她的失聰,可憐她的處境,把照顧她視為一生的責任。
如果她沒有聽到他與傅喬雅的談話,或許她還能傻呼呼地賴在他的懷裏,享受着他的寵溺。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事實的真相,懂得他心裏真正的感覺后,還能自欺欺人、若無其事地待在他的身邊嗎?
她只是他契約婚書里的適合人選,並不是他感情世界中的最後歸宿。
如果他不曾說愛她,她就不會如此坦然地將心交付出去,那麼現在的痛或許就會少一些吧?
她難過得連掩飾的力氣都沒有,伴隨着電影裏上演的悲傷情節,盡情地讓心碎的淚水在黑暗中流淌着。
電影接近尾聲時,安至雍摸黑走了進來,坐在她的身邊,聽見她擤鼻涕的聲音,不禁附耳低聲問道:「電影這麼感人嗎?」
她心裏一陣酸楚,點頭不語。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裏,讓她的頭倚在他的肩膀上,輕笑道:「那我等會兒一定要跟韋振風說他這部電影拍得十分成功,讓你感動到淚流滿面。」
她難受地將臉埋入他的肩頭,卻在他的西裝外套上嗅到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一顆心頓時揪痛不已,這應該是傅喬雅殘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吧?
思及他和傅喬雅擁吻的那一幕,她的心幾乎被撕裂了,痛得透不過氣來。
她知道他是一個心軟的男人,卻不曉得他連愛情都可以拿來施捨。因為察覺了她的感情,憐惜她的殘缺,所以想用溫柔來彌補這一切嗎?
安至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卻察覺有絲冰冷,立即細心問道:「冷氣太強了嗎?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不用了……」她聲音低低的,從皮包里掏出紙巾拭着臉上的淚水。
他深怕她會感冒,仍是脫下西裝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會冷……」她細聲抗議,扯下外套,和他鬧起彆扭。此刻,對於他的體貼,她感到有一點嫌惡。
「要是生病就糟了,還是穿上吧!」他又將外套披上她的肩。
她不肯,又想伸手扯下,兩人的動作眾人,擋住了後排觀眾的視線,惹來幾句抱怨,她只好馴順地將他的外套披在身上。
他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充斥在她的鼻間,外套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密密實實地包覆住她,暖了她的身體,但卻煨不暖她一顆受傷、冰冷的心。
她全副心思都懸在他和傅喬雅的對話上,他說,她是他的責任,他有義務要照顧她。
難怪他會突然變得那麼體貼溫柔,會對她呵護備至,這一切全是因為他對自己受傷一事,感到愧疚吧?
所以,他加倍地對她好,為的是想減輕內心的罪惡感嗎?
難道除了同情與憐憫之外,他對她就沒有一點點的動心嗎?
黑暗中,兩人的手親密地交握着,她握住了他的手,卻未曾掌握過他的心。
電影結束,燈光驟亮,掌聲響起。主持人拿着麥克風上台,請導演、演員和相關工作人員們上去接受記者的訪談,暢談拍片心得並發表首映會的感想。
安至雍被幾名工作人員簇擁上台,鎂光燈此起彼落地閃着。她隔着喧鬧的人群,幽幽地凝望着他。
台上的安至雍意氣風發,接受眾人的掌聲,在媒體面前侃侃而談。
「……語涵?溫語涵?」傅喬雅揚高音量叫了她幾次,發覺她好像沒聽到她的聲音,這才輕拍她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力。
語涵回過神,緩緩地轉過身,發現傅喬雅不曉得何時來到她的身邊。她來不及收拾起慌亂的情緒,水亮的眸底閃過一絲愕然。
「……喬雅學姊,好久不見。」她疲憊地擠出一抹微笑,乾澀的喉間艱難地吐出話來。
再次見到傅喬雅,她的心情顯得十分複雜。要是以前,自己一定能夠坦然開朗地和她打招呼,但是她幾分鐘前才剛得知對方也是愛着安至雍的,兩人的心都懸在同一個男人身上,她還能大方地裝作若無其事嗎?
「有一陣子沒在公開場合見到你,在忙什麼?」傅喬雅試探道。
她對於溫語涵左耳失聰一事有些許的疑慮,但是方才叫了她幾聲,發現她反應遲鈍,不像是在偽裝。
她端視着溫語涵的左耳,在耳廓和髮際間看到膚色的膠帶,未覆蓋到的地方,顯露出一小道淡淡的疤痕,驀地,她可憐起她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