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島上的人都說清兒姑娘是來害爺的,是朝廷的大公主。她不知道大公主的身分是不是真的,但是她能肯定清兒姑娘每次看爺的眼神都是滿滿的愛意。

等冷修言離開后,蔓兒輕輕地推開房門,床上沒有人,屋子裏死一般的沉寂。她上前走了幾步,便嚇得差點跌在地上。

「姑娘,你怎麼了?」她定了定心神,忙跑了過去,將癱在地上的花月清扶了起來。

蔓兒的手剛剛碰到花月清的身子,花月清便抖了起來,蔓兒七手八腳地將花月清扶到床上躺好之後,又去打了一些熱水,替花月清擦拭身體。

「爺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給弄成了這樣?」

「呵,是啊,我怎麼會遇到他……」一滴清淚從長長的睫毛上滑過,細不可聞的聲音從花月清破裂的口中緩緩吐了出來。

如果沒有遇到,便不會愛上,她還可以安安樂樂地做她的公主,而不是像這樣失了身,丟了心。

纖細的手指輕輕摸向了胸口的位置,這裏已經支離破碎、血肉模糊了吧?可是怎麼還是這般地疼?那痛就像是一根纖細的絲線,緊緊地掛扯着心間的嫩肉,一下一下,滲出微微的血跡,想活活不成,想死卻死不了……

擦拭完身體之後,花月清覺得舒服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一點,蔓兒又拿了自己的衣服幫着花月清穿上。

身子像是被拆散了一般,花月清幾乎是靠着蔓兒才穿好了衣服。衣服剛剛穿好,門便被撞開,張全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推開蔓兒,對着花月清便是一巴掌。

花月清低低地笑了起來,「怎麼,這一次冷修言派了你來嗎?」她的聲音嘶啞,飄蕩在空中,如同鬼魅。

「張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啊?」蔓兒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護在了花月清面前。

張全氣惱地一把推開蔓兒,「你居然還護着她?你知不知道,朝廷的水軍已經將咱們的島團團圍住了,要是不把這個女人交出去,咱們統統都得死!」

花月清被張全踉踉蹌蹌地拖到碼頭時,習城已經讓弓箭手手中的箭對準碼頭上的眾人。

冷修言一見花月清,頓時衝著張全喊了起來,「誰讓你帶她來的?」

她神色憔悴,粗布的長衣長袖都遮擋不住脖子和手腕上的傷痕,臉頰紅腫,一看就是被人剛剛打過。

不是明明恨她的嗎,怎麼還會有心疼的感覺?冷修言故意不去看她,可是餘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掃向了花月清。

戰船上的習城一看到花月清,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一半。

「大公主,你受苦了。」兩方相距有一段距離,雖然習城看不到花月清身上的傷痕,可是看她步履輕浮的樣子,便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少苦。若是讓染兒知道了,還不知道她會哭成什麼樣子?

「習城,染兒和父皇他們可好?」久別晏京,花月清一見習城就彷彿見到了親人一般,可是她剛剛上前了兩步,便被冷修言拉住了。

「你要做什麼?」

不知為何,花月清竟然從他冷冰冰的話里聽到了一絲緊張,他是在擔心她要離開?抬眼看着眼前冰冷的面具,花月清輕輕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冷修羅人如其名,和他臉上的面具一樣冷,又怎麼會在意她的死活?

他的緊張,不過是因為她的」舉一動都關繫着他兄弟們的性命吧?

「放開我。」她啞着嗓子低聲說著。

同樣冰冷的話,讓冷修言心裏一驚,這還是他認識的清兒嗎?

鐵面下,眉頭微皺,扣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嘶……」花月清被他捏得倒吸了一口氣,可是臉上卻淡淡地笑了起來,「放心,我既然在你的手上,就算是為了自己,也不會讓習城傷了你們的人。」

沒有了情,自然就不會再傷;沒有了心,自然也不會再痛苦,從今往後,她依舊是花月清,一個高高在上的、無情無心的大公主。

她的話,讓冷修言陌生而又不安,似乎有什麼東西阻隔在他們之間,又好像有什麼已分崩離析,漸行漸遠……

「大哥,別被她騙了。」張全看出了冷修言的猶豫,一跺腳,抽出腰間的匕首,探身上前,一手卡在花月清的脖子上,將她禁錮在懷中,另一隻手將匕首抵在她細嫩的脖子上。「習城,帶着你的兵立刻離開,否則我就讓她跟我們一起陪葬!」

「你敢!」兩道聲音異口同聲。

花月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冷修言,戰船之上的習城也看了一眼冷修言,眼神里閃着奇異的光。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已經做出了決定。

「好,只要你放了大公主,我立刻撤兵。」

「不可能。」冷修言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

「大哥,你……」張全滿臉不解之色。

「你們聽着,要大公主平安無事,你們現在統統下船到岸上來,一個都不準留!」冷修言對習城說出交換條件。

「這樣你就願意放了大公主嗎?」習城一臉平靜地談判,一切都以花月清的安危為重要。

「公主必須留下!」冷修言堅定地開口。

花月清身子一震,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冷修言,似乎想看清楚這男人對自己究竟還有沒有一絲在乎與憐惜?

「大哥!」張全急得直冒汗,不明白冷修言在堅持什麼。「她留下當人質,免得朝廷再耍什麼花樣。」冷修言冷冷開口,說話的時候看也不看花月清,自然沒有看到那雙水眸里微弱的火苗又因為他的話再次沉寂了下去。

花月清轉頭看向戰船上的習城,右手輕輕在裙擺上比了一個手勢——

「好!只要你不傷害大公主。」習城頷首,答應了冷修言的條件。

眼看着花月清被冷修言等人帶到了大船之上,花月清帶出來的侍衛統領有些急了,「習將軍,大公主她……」

習城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沒看到大公主的手勢嗎?稍安勿躁,大公主必定有她的打算。」

張全帶着人將官兵全都趕下了戰船,領着島上的人轉移到了戰船之上,而習城帶着眾官兵整齊地站在碼頭之上。

不少官兵臉上都是不解和憤恨之色,可是卻礙于軍令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強盜開着他們的戰艦揚塵而去。

「將軍,現在該怎麼辦?」

習城雙眸微眯,從袖子裏拿出一支袖箭,「嗖」地一聲放入空中。

響箭剛落,一條戰船便從遠處的樵石后緩緩駛來——

冷修言讓人帶着島上的老弱婦孺分散撤退,與隱藏在澹州的李德會合,自己則帶着花月清和幾個不怕死的弟兄,開着習城的戰船在海上四處遊盪。

船頭之上,冷修言站立在風中,任憑海風吹打着自己。

「大哥,你是不是心中還放不下那個大公主?」

張全來到他的身後,語帶不滿。這幾日,他和兄弟們一直勸大哥殺了花月清,反正已經跟朝廷結下了仇,大不了帶着兄弟們離開安澤,另立山頭。

清涼的海風吹在臉上,冷修言輕輕地轉過頭去。身後的甲板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陽光下,靜靜地望着海面。

他冷哼一聲,「有什麼好放不下?只是時候未到。」

他清冷的聲音在雄厚的內力襯托之下,遠遠地飄了過去,甲板上的身影微微搖晃了兩下,又歸於一片平靜。

望着平靜的海面,花月清貝齒輕咬舌尖,舌尖上綻開的那一抹血花,讓她清醒了過來。

這幾日,不知怎地,她的腦海里都是他們最初廝守在一起的那些畫面。她騙他,他喬裝,她生病,他試探,她歡喜,他疼愛……點點滴滴聚在心田,彷彿就在昨日一般。

倘若那些感情都是真的,怎麼可能眨眼間就消失不見呢?

碼頭上,她看得出來,他並非決然無情,所以她下令要習城先退,想用自己殘餘的一點痴念去賭最後一次。或許賭輸了會因此賠上自己的性命,但也好過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可是,原來她終究還是錯了,此時此刻,她怎麼還敢妄想他的心裏有她?

海面上,一隻白鴿孤單地追着戰船,像是在尋找着它的伴兒……

戰船上,冷修言和花月清兩人各懷心思,張全雖然是個粗人,卻也隱約覺得不對勁,這幾天大哥對花月清的態度始終模稜兩可,既不讓兄弟們動她,也不肯放了她,只是給她拴上腳鏡手銬困在船上,每日三餐齊全,根本沒有一點為難她的意思。看來,大哥對花月清還未死心,他可能要想些辦法才行。

又過了一天,船靠岸補充水和食物,張全帶着幾個兄弟去岸上採購,冷修言留守了下來。

花月清依舊沉默地坐在甲板上,看着岸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為她蒼白的臉鍍上一層琉璃般的光暈。

冷修言隔着一段很遠的距離看着花月清,覺得她瘦了好多,他並沒有刻意虐待她,為什麼她越來越憔悴了?

他甩甩頭,不,不該是這樣的,她害得他再一次失去了家園,害得兄弟們流離失所,她是一個偷心的騙子,他怎麼還可以對她心存眷戀?這還是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冷修羅」嗎?

冷修言站在陰影里,雙拳握了又松,鬆了又握。

兩個人一站一立,在正午的陽光下,宛若一幅靜止的畫面……

「大哥,你看我帶了什麼回來?」

張全回返時一臉笑意,伸手遙遙一指,只見幾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跟在幾個男人身後,一扭一扭地登上船來。

冷修言不自覺地看了一眼花月清,只見她根本無動於衷,依舊靜靜地坐在甲板上,似乎沒有看到那些女子。

好,很好……黑色的陣子微微眯起,冷修言上前幾步一把拉過為首的女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如月。」如月是岸上春花樓里的頭牌,最懂得察顏觀色。原本以為遇到了張全這個有錢的土包子,卻不料真正的正主在這裏。

眼前的男子雖然戴着面具,但是光從他的身姿和那雙精明有神的雙眼,如月就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來頭不小,沒準這一趟她伺候的好了,就贖身了。

想到這裏,如月軟綿的身子便貼上了冷修言。

「如月,好名字。」冷修言大手猛力一扯,將如月壓向了自己的身體,「若是你的功夫夠好,以後就留下吧!」

「爺,你弄痛人家了。」如月故作嬌羞地扭擺着身體,激得冷修言身後的那些兄弟們紛紛起鬨。

冷修言哈哈大笑一聲,摟着如月款步走向了船艙,身後的弟兄們見狀,哄然大笑。

船隻再一次緩緩離岸,駛向海上。

床艙里,觥杯交錯,鶯聲燕語,如月帶着自己姊妹將小小的船艙當成了春花樓里的舞台,柳腰輕擺,婀娜風流,看得眾人如痴如醉。

如月看着迷倒的眾人,心中正嗤笑着,卻正好碰上了冷修言黑沉陰冷的眸子,嚇得一陣哆嗦。

她一個轉身,幾步便轉出了舞群,轉到了冷修言懷中。

「爺,怎麼不高興呢?」染着蔻丹的手指輕輕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酒一口吞下,然後慢慢地靠近冷修言,冷不防地,那口溫酒便從他的唇瓣之間緩緩流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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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太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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