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如彌,去,把九龍坊、華廷鏢局、一元堂、得天閣、翠亨樓、海年堂的老闆主事通通給我找來,如果他們不肯來,就是押也得給我押來。”

“是,如彌這就去。”

“張成,你去一下西河四坊最盡頭的那個宅子,取一萬兩來送到碧河山莊,契約今日就定下,利錢一月三分,利滾利,跑腿錢一千兩,若是他們不願給,以後再不來往。”

“是。”

吩咐完這些事,林星河自己也查看起來去年的帳冊,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

“主子這是怎麼了?”某個帳房先生瞧了瞧林星河的臉色,不由得心驚,悄聲跟同僚耳語道。

他到主子手下做事已有四年,從來沒見他這般焦躁,那份不可錯認的煩悶下,是讓人不安的情緒。

“不知道,這是我來的第五年,我也沒有……”

“郭二?你在嘀咕什麼?你應該是甲組的人,還不去搬帳冊?”

“我……”跟同僚嘀咕的郭二臉一陣紅一陣白。

林星河藏着風暴的眼一瞪,他的三魂七魄差一點被嚇飛了。

“我什麼?我來問你,若是借銀五十兩,月利收取兩分,三個月後,你該連本帶利收回多少錢?”

“我……我……我這就算、這就算。”郭二靈活的手指連忙在烏木算盤上撥弄着。

可還未算到一半,就聽林星河朗聲道:“連本帶利共收八十六兩四千錢,再加收定契約的跑腿費用,共收銀九十兩。”他不用算盤便很快得出了結果。

“小的、小的不才。”

“不才?既然不才,帳房不適合你,來人啊,把他送到馬房,當個馬官。”此話一出,帳房們人人自危,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汗濕了後背。

今日他們都得當心啦,可別被主子揪住小辮子,否則丟了這份月入百兩的差事可就麻煩了。

“主子,老闆們都已在三樓候着了。”高大又不失幹練靈活的如彌上前稟報。林星河冷冽地環視了努力撥着算盤珠子的帳房先生們一遍,才闊步邁向三樓。

今日他點名的這幾家均是他有參與經營的鋪子,大多都是爺傳孫的老鋪,多多少少都存在着經營問題,他今日決定拿他們開刀。

可想而知,三樓這些候着的老闆被罵得有多慘,其中得天閣文弱的丁老闆更是被嚇得吐了一地。

處理完這些經營有問題的鋪子,林星河茶也不喝,膳也不用,直接叫如彌找出今年的契約過目。

“主子,天快亮了。”

天已經亮了嗎?已經忙得忘了時間,他從成山的契約書里抬頭。

的確天亮了,窗紙上透着瑩藍的曙色。

他閉眼深吸口氣,本想藉由繁重的公務去逃避再次見到沐蕭竹的衝擊,然而辛苦了一夜,折騰了一宿,胸口中的痛意竟然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再次見到無情又言而無信的她,他又再次敗下陣來。

她為什麼在九江?一想到她,林星河就扼制不住心頭的牽挂,只是當柔軟情感眼看就要佔領他的心時,他又會突然記起她已經是林星源的妾了,急着抱曾孫的祖母應是早早給他們圓了房,而沐蕭竹應該也不會拒絕。她要林家的安穩、林家的富貴,她怎麼會不答應呢?

她是大哥的妾了,說不定已誕下數子……

腦海里浮現她投入林星源懷抱的樣子,一再一再地折磨着他。

這些年,他狠絕地切斷一切聯繫,決絕地不再回頭,這些都只是因為太愛她,愛到無法看着她為別人挽起發,無法親耳聽別人喚她的名字。

該死!該死!沐蕭竹你為什麼要在這裏出現?!林星河扔下手中的筆,發了瘋似的推倒身前的書案。

“如彌,出去!”他不要任何人看見他的脆弱。為何事隔六年,他對她的感情竟然比在一起時還要濃重?是因為求不得,還是因為有緣無分?

他這一生恐怕都無法擺脫沐蕭竹的折磨。他很篤定的想,她一定會折磨他到死吧。

她始終是他藏起來又好不了的傷,每每午夜夢回,或是獨處回想時,他哪次不被想她的念頭吞沒?哪一次不被夢裏的她反覆糾纏?

該死!

她來到他的地盤又怎樣?他要獨自舔傷,不要見她。

林星河重振起精神,警告自己不要被心頭如同困獸的激烈衝動驅使,衝到她面前,他怕自己會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

他要躲她遠遠的,與她形同陌路。

“來來來,大家都舉杯,為沐二爺送行,明日他就要回泉州了。”

“多謝各位對沐某的信任,沐某保證,一定用林氏船塢最好的師傅給各位老闆造船。”沐蕭竹強掩歡笑舉杯,與在座的船行老闆們共飲。

“你的船真的畫得不錯,希望做出來的船也會像畫的那樣威風。”

“定不負所望。”

“大家一起敬沐老闆一杯。”

“該我敬各位老闆才是。”她與眾人推杯換盞,毫不客氣。

“沐二爺,你要不要慢一點?看你臉都紅了。”見她喝得又急又快,有人擔心地提醒。

“呵呵呵,這酒不錯,再滿上滿上,大家乾杯!”果然是酒過三巡能消愁,幾杯酒下肚,心好像沒有那麼痛了。不行,還是痛,一想到那個紅衣美婦,她又痛得不能呼吸。

“沐二爺,聽說前兩日你有遞拜帖到布衣財神的宅子裏,怎麼?難道是……”

沐蕭竹眨眨有些迷濛的眼道:“的確是遞了拜……拜帖,呵呵,不過財神爺沒見到,他的下人把……沐某給趕出來了。”她還是想見見他,只為跟他說說林家的巨變。

說說大少爺的病情,說說這幾年蒼老的老祖宗對他的態度已有些轉變。

老祖宗已經意識到以前他說的全是實話。

而她,她不會說自己有多愛他,不會說自己有多想他,她只想讓他知道,林家需要他。

“這個……”

“各位不要擔心,我跟財神之間是要說一些私……私事。”

“沐二爺以前跟財神認識?”在座的人驚奇的問。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布衣財神來歷,沐二爺你快說說,他是怎樣的人?”

“他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呵呵呵,來,於老闆,我們喝!”

不好,一提起他就不能呼吸,好難過。沐蕭竹只得端着酒大口喝下,壓下心頭鬱結。

“好好好,喝!”

“對對對,喝。”

沐蕭竹又灌下一杯濃酒,滴滴熱辣的酒劃過喉頭,她有些矇著醉意的腦子拋開一切,決定用酒解愁。

喝了半個時辰,她與於老闆合力把所有在座的人都灌醉了,再過一巡,於老闆自己也倒下了。

“都、都……暈了,就我沒醉。”沐蕭竹搖晃着站起來,撫着酒家的雕花扶攔一步一步慢慢尋找着茅房。

忽地,她自窗口瞄見樓下馬房中,一輛烏亮寬大、四角墜着玉蝙蝠的馬車正停靠在那裏。

是他的車!沐蕭竹在酒力的作用下放開膽子,快速衝下樓去,奔向那輛馬車。

【第七章】

同間酒樓的冬字房裏,林星河正與幾位商界友人商談來年的借款事項,說到一半,如彌突然帶着兩個小廝,面有難色地來到他身邊,悄聲告訴他,“爺,請移步馬房。”

林星河挑眉,如彌的臉色從未這般有趣過。自從五年前秋茗認祖歸宗,成為湖南首富南家四少爺之後,如彌就代替秋茗一直跟在他身畔,他還是頭次看到老成持重、飽讀詩書的如彌如此無措。

“各位,林某先行一步,三日之後我們納蚨樓見。”

“恭送林爺。”其他幾位紛紛起身相送。

辭別友人,林星河跟着如彌下來,還未走至馬房外就聽見吵鬧聲。

“你們不許拉我……不要拉我!”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巴着我家馬車不放,快滾。”人高馬大的護衛心急地叫。

“不放不放就不放,我要見二少爺,我就要見二少爺,不要你管!”嘶啞的叫喊極其驚人。

“快下來吧這位老闆,一會我家爺出來就不好辦了,你別害我丟了差!”

“大家用點力把他拽下來,一會林爺要用車怎麼辦?”

“快一點。”

“我不!我有話……對二少爺說,我不走……啊你們拉痛我了,嗚嗚,人家不要走!”

是她!聽出是沐蕭竹的哭聲,林星河心口像被人踢了一腳,疼痛難當。

“爺,我們已經拽了他半個時辰,車軸都壓彎了。”如彌低聲補充。

他深吸口氣,快步走到馬房前面。“都給我住手。”

他的十二個隨從聞言,紛紛放開沐蕭竹,跳下車排成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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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誘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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