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病休養的這幾天,因為那條該死的「巴士線」讓她舉步維艱,生活起居全由耿於韞照料,不需要值班的時候,他便會來到她家中,不只幫忙採買生活用品、倒垃圾、修理馬桶等,甚至還會為她煮飯。
一開始她還有些羞赧與不習慣,畢竟她和耿於韞並不熟稔,但身體虛弱不適,心理也格外脆弱,他適時地給予照顧與援助,也輕易地打破了兩人之間陌生的藩籬。
她也不想再偽裝堅強與優雅,索性就接受他的呵疼與關心。
摟着抱枕,她看着耿於韞將襯衫的袖子卷至手肘,在廚房裏拿起菜刀利落地切着空心菜、小白菜和蔥花,緊接着將蝦子、透抽等食材放進油鍋里快速翻炒了一下,又在另一個鍋中做好調味,放入大量蔬菜和麵條。
幾分鐘后,一股教人垂涎欲滴的海鮮面香氣從廚房裏傳出來。
她望着眼前這一幕,油然生起一股幸福感,有一種被嬌寵在手心的感覺。
原本她以為生病的這幾天都得靠泡麵和微波食品度日,沒想到有了耿於韞后,變得完全不一樣。
他貼心的舉措在她眼中看來,簡直就是百分百的優質好男人,教人傾慕不已,可惜這完美情人在經歷前幾天醫院那場悲慘經歷后,變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她輕咬着下唇,滿是懊惱啊!
幾分鐘后,耿於韞端了兩碗熱騰騰的海鮮什錦麵來到客廳,放置在茶几上,又將湯匙和筷子遞給她。
「好香哦……」艾曦望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海鮮什錦麵,忍不住驚呼出口,拿起筷子稍微挑了一下麵條。
「小心別燙到舌頭。」耿於韞細心地提醒,然後拉了一張小凳子坐在她的對面。
「謝謝耿醫師。」艾曦甜甜地一笑,滿心滿眼全是感激與感動。
一個男人長得賞心悅目也就算了,做菜的功夫又不錯,重點是對她好體貼……
連日來的好感不斷地在心底加溫,她無法否認自己對耿於韞的印象很好,他的細膩、他的體貼、他的溫柔,叩動了她寂寞的芳心。
她抬眸覷看着他,兩人隔桌對望,可艾曦感覺到兩人隔着不只是一張桌子的距離,而是一條「巴士線」啊!
愛情就像一團輕柔甜蜜的棉花糖,充滿各種浪漫美麗的幻想,從戀人的眼中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可愛的。
但,偏偏耿於韞是她的婦產科醫師,見過她生病的「月光寶盒」,肯定對她幻想破滅,沒有多少興趣。
唉!看來他們倆註定無緣了。想到這邊,艾曦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顏小姐,你可以不要再叫我耿醫師嗎?」看着若有所思的艾曦,耿於韞終於按捺不住,低聲地提出抗議。
她那句耿醫師,讓兩人的關係感覺好生疏。
而且,他想當的不只是她的醫師,更想當她的朋友。
上星期五,他在看診結束開車回家的途中巧遇顏艾曦,便主動提議載她一程,知道她行動略微不便,更體貼地抱她上樓。
上樓后,他發現這間十多坪的小公寓堆棧着時尚雜誌、名牌高跟鞋、百貨公司購物袋,但冰箱卻空蕩蕩的,只有一瓶過期了好幾天的牛奶、吃剩一半的奶酪蛋糕和一堆微波食品。
從她的居住環境看來,耿於韞判斷她應該不怎麼會照顧自己,更何況她的身體還病着,下樓並不方便,於是就負起照料她的責任。
儘管工作忙碌,他還是竭盡所能地勻出時間來探望她,把握每一次兩人相處的機會。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這種被需要的踏實感。
「嗄?」她困惑地眨眨美眸。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勾了勾唇。
「那你也不要一直稱呼我顏小姐,聽起來怪生疏的。」她甜甜地附和。
「顏艾曦、艾曦。」他微笑,很開心兩人的關係又往前邁進一小步。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輕喚她的名字,來來回回反覆在心底低喃,彷佛要將這個名字刻在腦海。
「耿於韞。」她笑了笑,也學着他叫喚他的名字。
一抹甜美的笑靨襯着她秀致的五官,教耿於韞怦然一動。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里彷佛可以聽到彼此凝眸瞬間,發出滋一聲的電流聲,氣氛頓時顯得有些曖昧。
她被他瞅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逃避他那雙帶點熱度的專註眼神,用筷子捲起麵條,囫圇送入嘴裏。
剛煮好的麵條Q彈可口,不過溫度也很高,她囫圇吞棗的結果,就是應了耿於韞的提醒,被燙着了。
「喝……」她低叫一聲,倒抽口氣。
「怎麼了?」耿於韞關心道。
「被面燙着了。」她吐出一截燙得紅通通的舌尖,毫不秀氣地用手搧了搧。
「剛叮嚀你,面很燙要小心的……」耿於韞柔聲地訓了兩句,傾身向前,續說道:「我看一下有沒有燙傷?」
「好。」她馴順地點點頭,伸出舌尖。
「還好……只有一點紅紅的,應該沒什麼大礙。」耿於韞瞅了一下她殷紅的舌尖。
她吐出舌尖的無心舉動,彷佛在對他做出熱情的邀約,令他胸臆間湧起一股熾熱的悸動,興起想吻她的渴望。
他深濃的雙眼一瞬不瞬,與她的水眸膠着。
兩人靠得很近,只隔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她感受到他的視線帶着熱度,然後怯怯地收回舌頭,屏住氣息,一動也不動地似乎在等待他的進一步動作。
他們彼此的呼息交融,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她粉色的櫻唇,想像吻她的滋味是何等的甜美?
她的唇瓣嘗起來是不是像櫻桃一般,軟嫩甜蜜?還是像綻放在春季的玫瑰花瓣,香馥誘人?抑或像夏天的太陽,熱情如火?
他慾望驟升,情不自禁地任憑想像力飛馳,然後又往前一絲絲,兩人的鼻尖僅隔一公分的距離就曖昧貼觸在一起。
艾曦屏住氣息,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然後她緩緩地垂下眼睫——
耿於韞知道只消再往前一些,兩人的鼻尖就能親密地貼在一起;只要再把臉左傾一點點,就能順勢吻住她微啟的芳唇,滿足心中的渴望。
但他遲疑了幾秒鐘,終究不敢。
因為他害怕破壞現況,怕惹來她的厭煩或閃躲,擔心這個吻會破壞兩人的友誼。
畢竟他根本無法確定她對他的感情……
「我去幫你倒杯水。」耿於韞霍地起身,走向開放式的小廚房,取出兩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兩杯冰開水。
「好。」她怔愣了一下,窘紅着臉。
她隱忍住想尖叫的舉動,懊惱地垂下臉,她剛才是怎麼了,居然以為他想吻她,甚至還想閉上眼睛……
糗!
真的糗大了。
難道她忘了那條生病的「巴士線」了嗎?
他怎麼還可能對她有遐想呢?
她連忙掩去眼底的失落,佯裝若無其事地吹涼碗裏的面。
沒多久,耿於韞倒了兩杯冰開水回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她,艾曦接過水后,仰頭喝了幾口。
他們各自低頭吃着碗裏的面,氣氛顯得有些尷尬,艾曦不習慣如此安靜的氛圍,努力地找話題打破沉默——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拿起筷子,將蝦子挑到一邊。
「嗯。」他抬眸瞅住她。
「你為什麼會想當一名婦產科醫師啊?」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直接,便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在醫院時,應該每個科系都有實習過,一般人不是會傾向選擇皮膚科或耳鼻喉科這種科系嗎?為什麼你會選婦產科?」
她一面問,一面在心裏禱告,千萬不要告訴她,研究女人的月光寶盒是他的畢生志趣……
耿於韞望着她,低聲地說:「因為我想當女性的守護者。」
「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根據醫學界的權威雜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的建議,每十萬人口需要十點一九位婦產科醫師,才能提供完善的醫療照顧。但台灣醫療人員遠低於這個標準,尤其在鄉下偏遠地區更是欠缺。
「既然當醫生就是為了要拯救生命、幫助病人,不如就選擇最欠缺醫療人員的科系,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充分地展現自己的能力與價值。而台灣的醫療體系,最缺乏就是婦產科了。」耿於韞儘可能地想讓她明白自己的選擇,想讓她多了解自己的世界一點,更想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一些。
聞言,艾曦油然而生一股崇拜感,雙眸亮晶晶的,彷佛他的身上錠放出聖潔偉大的光芒。
原來工作對他而言,早已不是為了掙錢,而是人生目標的實踐與對世界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