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大頭塊說:”他請我們去過他家:半獨立洋房,四周住滿名人,十二尺高樓頂,全部意大利傢具,他開兩部德國房車,還有司機服侍,真正抖起來了。”
“你羨慕?”
“大家都知道他賣友求榮。”
“並無證據。”
“聽說周專正在用心調查。”
提到周專,諸辰有若干猶豫。
“諸辰你兩個前男友都怪怪的。”
諸辰微笑,”家母也這麼說過,你們的第六感厲害。”
朋友都不忌諱,有話直說,十分難得,諸辰覺得這是她成功之處,不禁高興。
第二天她到朱太太家去。
朱太太說:”歡迎歡迎,看到你真高興。”
朱太太以精緻果子點心招待。
諸辰說:”我已離職,不必再發薪水給我。”
“你暫時休息,我們等着你回來。”
當天《領先報》的頭條是”上市公司兩高層涉行賄,廉署拘九人,廉署上周五展開代號”降龍”行動,先後拘捕一名銀行董事,一名證券公司總裁及其他人等,並且在行動中搜獲一百五十多萬元懷疑賄款,所有被捕人士獲准保釋。”
諸辰感謂:”已成家常便飯。”
“這宗案件,亦由周專主持。”
“周專每建奇功。”
“人稱神探,”朱太太說:”真看不出這名文弱書生有些能耐,他們說他查案契而不舍,幹勁沖天。”
諸辰心一動,”為什麼代號叫”降龍”?”
“因為著名武俠小說中有降龍十八掌。”
“我記得,其實只有三掌有名稱:潛龍勿用、神龍擺尾、以及亢龍有悔。”
“也許,周專也熟讀武俠小說。”
諸辰說:”凡是華人都讀過這幾本著作。”
這樣解釋過,心中較為安樂。
“最近警方與廉署行動都加以代號。”
諸辰抬起頭問:”線人楊過可有再與我聯絡?”
朱太太搖頭,”大君一案已告結束。”
諸辰問:”他是誰,可有線索?”
朱太太回答:”我們至今未查探到他身份,多荒謬。”
“起初,我們肯定他是路見不平的高官。”
“諸辰,康復期間,你不宜用神,吃點奶油覆盆子。”
諸辰也笑,”朱太太替我留神,介紹對象給我,我失戀呢。”
朱太太連忙說:”他們都配不起你。”
諸辰征半響,”是我不夠好。”
“在一起有過快樂的日子,已經足夠。”
“我們三人極之開心。”
朱家兩隻小小金毛犬跑出來,跳上諸辰膝頭。
諸辰開懷,與它們玩起來。
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開窗透氣。
母親叫傭人定期打掃,地方十分整齊。
諸辰躺在熟悉的小床上,蜷縮成胎兒那樣。
電話錄音機上尚有母親留言:”女兒,有空回家吃飯。”
“女兒,你到底忙些什麼”,接着是大塊頭的聲音:”大家都累極了,問你可願意請喝香檳”,”諸辰,明日小許生辰,約我們吃飯”,”諸辰——”錄音帶滿瀉,都是問候她傷勢的話。
恍如隔世。
任意在電話里叫”豬,豬,你怎樣了?”
周專說:”諸辰,我這就到醫院去。”
三個月就這樣過去。
浴袍放在床沿,拖鞋在腳踏上,洗手盤邊有用了一半的香皂,倘若她回不來,這一切就是她的遺物。
就這樣過去。還有什麼是看不開的呢。
但是,想到三個人的歡樂時光,心中仍然灸痛。
電話鈴響起來,諸辰去接:”喂?”
對象像是愕然,一時出不了聲。
“喂,請問找誰?”
“我是周專,沒想到你在公寓裏。”
諸辰詫異,”那為何打電話到這裏。”
隔一會他才回答:”只想撥撥你的號碼。”
這句話蕩氣迴腸。
“傻人,你真像忙昏了。”
“回家收拾?”
“我想搬回來住。”
“聽到你聲音真好。”周專哽咽。
他的喉嚨有點沙啞。
他說:”曾經多次,我害怕你不在蘇醒。”
諸辰問:”可要過來喝杯咖啡?”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問。”
諸辰放下電話,嘆口氣,走了乙君,還有甲君,不不不,她不過相與老朋友敘舊。
二十分鐘後周專就來了,帶來蘋果餡餅。
立刻做了咖啡,一切同舊時一樣。
諸辰輕輕說:”少了一個朋友。”
周專遲疑一下說:”他變了。”
“你也是呀,”諸辰微笑,
“聽說高升了,再上去,就要做司長。”
周專低下頭,”不過是正常程序。”
“任意環境也大好,他住在山上,你倆終於戰勝出身,成為社會棟樑。”
“我不能同他比。”
“只有我”諸辰感喟,”一事無成,身又重傷。”
“諸辰,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說是這樣說,光是講,諸辰也很感激他。
諸辰說:”蝴蝶效應,一宗商業罪案,影響了三個年輕人一生。”
“一生是說得太長遠了。”
諸辰撫摸自己的面孔,這還不算一生?她以後都需複診。
“諸辰,我現在有能力,讓我照顧你。”
諸辰有點納罕,他語氣充滿歉意內疚,為什麼?
她微笑,”我從未考慮停止工作,一個人怎可沒有收入,每個人都要有經濟能力。”
“諸辰,我陪你去看看我的新居。”
莫非,他也已搬到山上?
果然不出所料,車子越駛越高,到了半山一條小路,車子停在小小獨立洋房前。
“諸辰,我知道你會喜歡,房子剛在霧線上,春季最具情調。”
大門打開,屋內正在裝修漆油,大廳還有維多利亞式壁爐。
諸辰不得不贊一句”難得”。
“諸辰,我們結婚吧,伯母已經默許。”
這個老媽,女兒受傷后,她把她當次貨,急急要推銷出去。
“你喜歡簡約,牆壁可以全漆白色,地板打一層蠟,幾件基本傢具,一個家就這樣成事。”
諸辰不出聲。
“來看看後院的橘子花,這時刻香氣襲人。”
環境的確沒話說,許多女生看到這間屋子根本不用看人。
在月影下周專身影異常高大瘦削。
諸辰伸手撫摸他面孔。
她並沒有留戀小洋房,與周專鎖上門離去。
回到娘家,諸太太問:”可是見着周專了?”
諸辰輕輕答:”很陌生,很疏離,完全失去從前的親昵。”
母親勸說:”別人家女兒到了年齡便結婚生子,偏你這許多躊躇。”
“別人比我幸福。”
“單純亦是優點。”
若不能在五十歲時仍然笑着撲進他懷中緊緊相擁,那麼,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她把茶盅遞給母親。
“就讓周專照顧你好了。”
諸辰不出聲。
她回房淋浴休息。
很快入夢,無故來到一條小徑,濃霧密佈,明知是噩夢,身不由己,十分苦惱無奈。
忽然一個人出現,高聳雙肩,瘦削高大,頭戴鴨舌帽,看不清臉容。
諸辰衝口而出:”楊過。”
那人在遠處站定,雙足踏在霧中,十分詭異。
諸辰捉緊機會,大聲說:”請你告訴我,我身受重傷,究竟是陰謀還是意外?”
那人不發一言,他身形飄浮,忽遠忽近。
“你是誰?”
他還是不出聲。
“你戴着面具可是?”
諸辰突然發難,飛撲上去,大力扯脫他的面具,那人迅速後退,已經來不及,面具甩掉,他急急用雙手遮住臉。
有十分之一秒時間,諸辰似看到他真實五官,可是電光火石間,她已驚醒。
夢境歷歷在目,可是即使看清那人真實相貌,也於事無補,夢境即是夢境。
那早諸辰回報館收拾雜物。
窗沿一排仙人掌欣欣向榮,顯然獲有心人照料,案上的資料,許多已經過時,她把紙張切碎丟棄,很快整理清楚。
諸辰想把辦公桌騰清,退位讓賢,趁早上同事尚未上班做妥這些最好不過。
她自抽屜取出私人物件放入紙盒方便搬走。
每一樣東西,無論是紙筆抑或化妝鏡手提電話,都有陌生感覺。
她覺得自己嚕唆,號稱簡約,雜物如山。
其實世上唯一放不下的只得寡母一人。
諸辰訕笑。
她將雜物搬上車子,駛回家,檢查過後,幾乎原封不動,整箱丟進垃圾收集站。
她走出去,剪了短髮,然後到大學報名做成年學生。
教務主任親自接見,親手遞表格給她,表示歡迎。
諸辰在圖書館裏填妥文件,附上報名照,遞迴秘書。
剩下的日子,得好好陪伴母親,否則,大可到世上最偏僻大學讀書。
周專找她:”有一間小法國餐廳的海龍皇湯鮮美無比。”
諸辰這些日子致力於吃,已經胖許多,愈吃愈滋味,簡直無法停止。
“六時我來接你。”
六時他打一個電話給她:”我開會要遲一個小時。”
“走不開取消好了。”
“不不,七時正我到府上。”
結果七點半才來,索性把諸太太也一起接去晚膳。
諸辰改注意吃龍蝦牛腰肉,配黃油醬,大塊朵頤,叫旁邊只吃三支蝦仁兩段蘆筍的女客艷羨無比。
諸太太說:”以後常常帶我一起就好了。”
“一定。”
周專把手放伯母肩上,一副半子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招呼:”諸伯母你好,周專你好。”
大家抬起頭。
呵,真是湊巧,只見任意站他們面前。
英俊的他有一絲憔悴,”這麼高興,也不叫我。”
諸辰頭一個笑,”惡人先告狀,未婚妻呢?”
“吹了。”
“什麼”諸辰駭笑。
周專不理諸太太向他使眼色,他說:”請坐。”
任意坐下來,他顯然已經喝得三分醉,他向諸辰說:”請你原諒我。”
諸辰按住他的手,”沒有人做錯事,沒有人需要原諒。”
任意頹然。
視作陌路人
他情願她恨他,有些幸運的男人被分了手的女人喃喃咒罵半輩子,十多年後她仍未能忘情。像諸辰如此豁達撇脫,可見是視他作陌路人了。
叫她怎樣狠或是愛一個陌生人呢,她對他一絲感情不存。
任意看向周專。
周專更是密不透風,”我們只是出來吃頓飯。”
任意請求:”伯母,我有話想與諸辰說。”
諸太太也很客氣:”改天吧,我們已吃到甜品了。
任意問:”吃巧克力蘇芙里?”
諸辰回答:”不,杏子餡餅。”
任意點點頭。
諸辰雪上加霜,這樣安慰他:”新女伴很快上場,你不用擔心,更年輕更可愛的都有。”
語氣似個大姐,他倆關係是完全沒得救了。
諸辰把甜品讓給任意吃,”皮脆餡薄,清甜不膩,十分美味。”
加了奶油,更加香口,任意吃得一乾二淨。
他站起來告辭。
諸辰大方而關切,”走好。”
任意笑笑轉身,縱使憔悴、半醉,他仍然瀟洒,不遠處等他的女伴立刻過來扶住他。
那女郎穿電光紫短裙,刻意露着黑色紗邊襯衣。
他們出去了。
諸太太訕笑,”什麼怪風把他吹來。”
周專說:”壅島地窄人多,到處人碰人。”
“他完全變了。”
諸辰低頭,”或許,任意根本是那樣一個人,是我們開頭陽光欠准,沒把它看清楚。”
周專付賬,替伯母拉開椅子,扶着伯母手臂,輕輕上車。
那天晚上,母親問女兒:”任意有什麼話說?”
諸辰放下手中的書,”我不知道。”
“你在看什麼書?”
“經典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
諸太太不悅:”我最討厭這個故事:諸多巧合,堆砌矯情,硬是把悲歡離合擠到兩小時舞台劇里去:男女主角統共只得十多歲,一見面,爺娘廉恥全部不顧,凈掛住私奔。”
“是,是。”諸辰唯唯諾諾。
諸太太氣像是消了一半,”早點睡。”
“是,是。”
“他嘴油舌滑,一向最會說話。”
“母親,你請放心,這個人與我,是一點瓜葛也沒有的了。”
“他糟蹋了你的寶貴時間與感情。”
諸辰笑着說:”是,是。”
諸太太回寢室。
諸辰放下名著,半響,她啪一聲關掉燈。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聽見門鈴急促不絕。
諸辰第一個驚醒,她抓住浴袍去應門,看到女傭也起來了。天還未亮,是什麼人?
她自防盜孔看出去,見到門外站着大塊頭與妙麗。
諸辰連忙開門,”兩位什麼事?”
妙麗一腳踏進諸宅,握住諸辰的手,
“你先坐好。”
諸辰瞪大眼睛。
大塊頭輕輕說:”朱太太命我倆來親口對你交代。”
妙麗在她耳畔說:”報館剛接到消息:你的朋友任意在寓所暴斃。”
諸辰一時還不明白,但她聽到母親在她身後低呼一聲,諸辰發覺母親臉色灰敗站在身後。
她本能地說:”我去看看。”
諸太太搶過來說:”不,不要去,你留在家中陪媽媽。”
諸太太腳步不穩,女傭連忙扶住。
諸辰立刻說:”好,好,我不去,我不去。”
妙麗說:”我在這裏陪你們,伯母,你放心,你且去梳洗。”
諸辰緩緩走到露台,天邊已有一絲魚肚白。
她聲音低不可聞:”是怎麼一回事?”
“據線人說,他們兩人在九點鐘左右從外邊回家,男方說累,進寢室休息,女方在客廳看電視,到十一時許,女方進房,發覺男友昏迷不醒,他在送院途中失救,女方知會警察,男友一向有吸用可卡因習慣。”
諸辰握緊拳頭,耳畔嗡嗡作響。
不,據她所知,任意並無不良嗜好。
但是,諸辰又知道多少?
“這件事,早上七時電視新聞會有報道。”
“所以,朱太太叫我們趕來彙報。”
諸辰緩緩坐下。
大塊頭突然說:”這已是子洋集團旗下第三個年輕僱員意外喪生。
妙麗說:”他們知道得太多。”
諸辰聽見母親叫她:”女兒,女兒。”
“不要叫伯母擔心。”
諸辰點頭,”明白。”
她進房去安撫母親,諸太太說:”招呼同事用早點。”
諸辰說:”媽媽,我今日不會出去,你請放心。”
她把同事請到書房,大塊頭在講電話,妙麗斟出幾杯黑咖啡。
大塊頭說:”同事說任氏容貌十分平靜,死因無可疑,他並無近親,由子洋集團代表辦事。”
“他的女友呢?”
“她是一名新進歌星,錄完口供已離開警署回家。”
“這不是一宗意外。”
“諸辰,全世界都有懷疑,但是室內無掙扎現象,他安靜躺床上,警方認為他服用過量藥物自殺身亡。”
諸辰用手掩臉。十二小時之前她還見過他。
他有話要說,他不像一個決定自殘的人。
他憔悴、疲倦、內疚,在舊愛面前,他似想挽回什麼,他極想對她解釋。
但是諸辰已不想聽取任何借口,她沒有給他機會。
諸辰忽覺遍身生寒,她抓到披肩,緊緊裹身上。
妙麗惻然,”師姐,我真想幫你。”
“你已經做了很多。”
她蹲到諸辰面前,”師姐振作。”
大塊頭說:”報館叫我,妙麗你陪着師姐,中午我會再來。”
“妙麗,你有事也回去吧,我毋須人陪。”
大塊頭猶豫。
“中午替家母帶蟹粉小籠包來。”
妙麗點點頭。
他倆還未離開大門,周專趕到。
他臉色煞白,低聲說:”你已得知消息。”
諸辰再也忍不住,炙燙豆大眼淚滾下面頰。
周專緊緊抱住她。
大塊頭與妙麗略為放心,”師姐,中午見。”
他們離去。
“我馬上趕來。”周專也潸然淚下。
最後一程他們三個人,新聞系高材生,同學們怎樣取笑他們?
呵對,聖父、聖子、及聖靈,諸辰是他們的聖靈,幾年功課里,周專因籌不出生活費氣餒,諸辰收留他住在書房,只勸他把書讀好,任意省下啤酒錢帶食物到諸家供應。
倘若有一顆子彈飛來,任意會替她擋住嗎,如果那天他特別高興,說不定就會。
周專嗚咽,友情腐壞是因為他們貪婪,他們都想把諸辰佔為已有。
諸太太輕輕走出來,”周專,你勸勸她,叫她不要傷心。”
周專整日沒有離開過公寓,同事陸續探訪,她表面上把悲創處理得還不錯。
妙麗把細節告訴她,她正在削梨子,忍不住說:”任意從不與人分梨,他痛恨分離。”
一不小心,刀割了手指,滴出血來,她沒有跳起,也不覺痛,只靜靜貼上膠布。
妙麗說:”朱太太命我們以平常心處理新聞,儀式在下星期一舉行,你或許希望送他最後一程,我可以來接你,只說陪你吃茶。”
妙麗忽然伏在師姐膝上流淚。”這是怎麼了?”
“大塊頭把你們的故事告訴我,他說,彼時報館沒有不愛你的男生。”
諸辰不禁笑出來,”妙麗,大塊頭眼中沒有壞人與壞事。”
妙麗破涕為笑,”我真幸運可是。”
“願你們好好相愛。”
“他已向我求婚,雙方家長也很高興,傳統需請客吃酒,你一定要出席。”
沒想到愁苦忙碌的行業里也有一絲金光。
接着數天,小心閱讀報上每一段有關任氏消息。
兩天後新聞已銷聲匿跡。另外有更新的新聞取而代之:私人太空船帶來商機,美商人擬辦太空旅行團,大律師指廉署非法禁錮,美網球手闖進女王草地杯決賽……。
都會善忘,人好比恆河沙子。
周一,妙麗依約來接諸辰。諸辰特地問母親是否想吃椰絲蛋糕。
諸太太以為她倆去逛街喝茶,不以為意。
大塊頭擔任司機,車子直向目的地駛去。
那是一個陰天。林蔭處處,環境清靜幽美,大家都沒有言語。
現場只有一個牧師及幾個穿黑色西裝男子,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可是招呼他們站到前排。
牧師輕輕祝禱,”我雖經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的杖你的桿,都與我同在…。”
這時,一陣勁風吹過,樹枝沙沙作響,樹葉紛紛落下,諸辰抬頭,她心裏輕輕說:任意永別。
灰藍色天空忽然落下雨點。
三人恭敬垂頭站立,中央的妙麗忽然同時握住男友及師姐的手。
這時一個黑衣大漢走近輕聲問:”哪位是諸小姐?”
諸辰抬起頭來。”大君想與諸小姐說話。”
他來了?不愧是江湖人物。
“大君在前邊那輛車裏,請諸小姐過去一下。”
諸辰向大塊頭點點頭,走近長形黑窗大車。
車門推開,江子洋親自招呼:”諸小姐別來無恙,請進車來說話。”
車內寬敞舒適,諸辰坐進去,司機輕輕關上車門。
江子洋鬢腳雪白,他瘦了一點,氣色相當不錯。
“諸小姐,你是我見得最多的記者。”
“我已辭職。”
“我聽說了。”
江子洋仍然是一個相貌言語都最普通的中年漢,諸辰依然不能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特徵。
“諸小姐富泰了。”
“你在街上,一定不會認得出我。”
江子洋語氣得體親切一如長輩:”諸小姐仍然娟秀明敏。”
諸辰也似與他敘舊,她摸着面孔,”車禍后我臉上做過七次手術。”
“諸小姐出院,我也感到心安。”
“江先生,你想與我講什麼?”
“諸小姐,我想告訴你:任意早在七年前已經加入子洋集團工作。”
諸辰狐疑地抬起頭來,”那時我們還沒有畢業。”
“正是,敝集團到大學物色人才,他早成為我們旗下員工。”
諸辰不安,”不,畢業后他往金城銀行工作。”
江子洋氣定神閑,”是我叫他到金城卧底。”
“為什麼?”諸辰震驚。
“商業間諜,兵不厭詐,知彼知已,百戰百勝。”
任意一直替子洋集團工作!
“他一直是我的得意門生。”
諸辰悲憤莫名,”你口說無憑。”
“這些文件,都由他簽署,你可檢驗。”
諸辰翻閱,知道全是真版,並非副本,她輕輕撫摸任意寶藍黑水簽名,這正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諸辰沒想到他是這樣身份。
“他一直瞞着你吧,身份暴露后,他公開回到子洋集團。”
這時想來,只有雍島笨女人才沒看出端倪,這麼些年來,要緊關頭,難怪任意總拿得出錢來救濟周專。
“他很喜歡你,與你訂婚那段日子,他最開心。”
諸辰說:”他的老脾氣不改。”
沒想到江子洋這樣答:”男人嗎,總是男人,你們新派女性眼內揉不下一粒沙子,自已吃苦,你就不能原諒他逢場作戲。”
“他可是自殺?”
“警方是這麼裁定。”
“我的車禍,可是意外?”
“警方亦如此判決。”
“江先生,你奇人奇事,在你四周,全是詭異巧合。
他顯得無奈,”檢察官也這麼形容。”
“你的官司還在進行中。”
他點頭,”我每日需往警署報到,十分麻煩。”
這時,雨勢忽然大了,落在車頂上,啪啪作響。
“為什麼把他真實身份告訴我?”
“這也許可以解答你心中一些疑問。”
“儀式做得十分得體,我很感激。”
“應該的。”
“江先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君,說得好,我正是大君。”
他仰頭笑起來,深色皮膚似泛起一層紅光。
諸辰推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