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薛寶環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面色慘淡氣息紊亂,再不復平時的從容優雅溫婉大方,彷彿被無情狂風打殘摧蔫了的褪色花草,悲傷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滾落。

「表哥,難道你……便是這麼看待我的嗎?」

關陽不置一詞,面無表情。

倒是原想就此含糊混過去的花春心見狀,不禁僵硬着身子,一時好生尷尬,這下睜眼也不是裝死也不是。

不過話說……

「作孽喔!」她終還是忍不住小抬一眯眯眼皮,戳了戳他強壯緊實的胸肌,不無幸災樂禍地小聲道:「把人家小妹妹弄哭了。」

被她一胡攪,關陽深沉清冷的氣勢幾欲走山,狠狠瞪了她一眼做為嚴正警告,鐵臂猛地箍緊,勒得她全身骨頭險些慘叫,只得乖乖閉眼繼續裝昏迷。

但見薛寶環掩袖遮面,嬌軀抖抖瑟瑟,在沉沉痛苦中難抑哀哀楚楚的怨,可隨即挺直的秀氣腰背又透着股罕見的堅韌,好似無論再禁受怎樣的誤解傷害,都不能折去她世家貴女的傲氣。

「大將軍,」半晌后,薛寶環幽幽地開口,「過去總聽長輩談及你的英毅勇武,曾建下的不世功勳,更是當世四大名將之一。寶環雖只是閨閣弱女,卻最是崇敬如將軍這樣保家衛國的大英雄,心中曾暗立誓,若此生能得你青睞一眼,就是傾盡此生此情、為將軍付出所有亦甘心情願,可萬萬沒想到......」

他冷冷地看着她,眉眼動也未動。

薛寶環心下暗暗咬牙,面上凄色與倔色越發濃重,噙淚悵然一笑。「沒想到將軍竟受讒言魅惑,忘卻你我表兄妹多年情誼,非但視我如仇似寇,更將小女子一腔真心棄擲溝渠……將軍這麼做,對環兒又何嘗公平?」

關陽不發一語,黑眸深沉,狀似陷入思索,蜷在他懷裏的花春心憋着憋着,不知怎的,原是篤定的心跳漸漸有些不安起來。

拜過去「家傳淵源」所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女子在幽怨楚楚中又帶點脆弱的堅強,那咬牙忍淚微笑的小模樣兒最是能打動男人了。

幹什麼幹什麼?要不要乾脆搞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你倆當老娘是死的吧?

花春心掙扎着就要推開他下地,偏生那雙鐵臂牢牢箍得她半點也動彈不得,氣得她恨恨想痛捏他腰間腹肉大作發泄,沒想到擰到最後她手指都抽筋了,也扭不起他那硬得跟鐵塊一樣的肌肉。

「關某平生所為,從不由人論斷,」他將懷裏不安分的小人兒壓得更緊,對着薛寶環淡淡道,「你怎麼想是你的事,又與我何干?」

薛寶環臉上的倔強與凄迷之色瞬間僵住,陣底閃過一抹深深的難堪和不知所措。

窩在他懷裏的花春心都幾乎要替可憐的表小姐掬一把同情之淚了,不過她向來記恨,剛剛「有人」暗指她讒言魅惑,她可記得一、清、二、楚呢!

雖然俗話說有仇不報,倒霉三年,但有監於關小一殺傷力已是爆表,自己也就厚道點,不再趁機落井下石了。

再明理再世故,薛寶環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少女,在飽受心儀男兒數番冷淡無情的言語打擊后,最後終究忍不住淚崩成河。

「你、你好……」話尚未說完她就掩面哭走了。

四周靜寂,氣氛有些詭異僵凝。「她剛剛是說『你好』?」

「你說呢?」關陽淡淡地反問。

花春心訕訕地笑。「我猜後頭接的話不太好聽。」

「我不是我母親,不會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她從來也不是能讓我擺在心上的人。」

「那我是嗎?」她一時衝動地脫口。

他低下頭,沒說話,只是對着她微笑到她心都軟了。

「你真想知道答案?」他低沉嗓音里透着異樣的蠱惑。

「我就隨便問——嗚!」她嘖到一半便被他俯下的唇牢牢攫住了,霎時氣息都給吃盡,在被吻得虛軟迷糊之際,腦中只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

這得多精壯有力的臂膀抱着她大半天不顫不抖還能吻得她七葷八素啊?

果然男人有夠力,女人好福氣……

後來福氣灌太飽的結果就是——他吻着吻着又擦槍走火,毫不客氣地將她扛回他的寢堂后,再將她壓在青帳大床上,翻來覆去這樣那樣至深夜,直到體力早就透支得一乾二凈、腰腿酸軟得活似煮爛麵條的花春心厥過去才告終。

然後他大將軍在傳喚了熱水,親自打濕大帕將她從頭到腳擦過一遍,小心翼翼地將睡得不省人事的她抱進大床里側,自己進了凈室梳洗過,換上襲玄色寬敞大袍后,上了床將她攬入懷裏,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會護着你的。」關陽目光堅定,陣底隱約可見掩不住的溫柔,低低道,「無論是誰,都不能再教你禁受一星半點的委屈。」

——包括關國公府,甚至是他。

【第八章】

薛寶環整整把自己關在屋裏一天一夜。

多年美夢一朝破碎的痛苦挫敗感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辨不出究竟是情意遭抹滅的苦多一些,還是尊嚴盡掃落地的痛多一些?

但是當她重新打開房門后,對着外頭面帶憂慮的滿月,神色已經恢復平靜,唯有微微浮腫的眼睛還能看出一絲絲哭過的痕迹。

「滿月,收拾箱籠。」薛寶環雍容端秀的臉龐像是縮水了一圈,蒼白中透着打不折的倨傲。「我們回京。」

「小姐?」

「我知道你要勸什麼。」薛寶環一夜之間彷彿褪盡了所有的青澀稚氣,身上那份世家千金的氣息更加渾厚端凝銳利了,嘴角嘲諷一笑。

「我是未來的主母,看中的是正室妻位,那種小貓小狗的玩意兒,不過是博個男人的歡心罷了,以色媚人侍人,待三五年顏色不再,還不是任主母拿捏了?」

「小姐想得明白,奴婢也就放心了。」滿月點了點頭。

守在門外一天一夜,心似油煎,滿月最怕的就是這小主子因着年輕氣盛,教風花雪月的情情愛愛迷錯了眼,失了本心,現下聽她能夠條理分明神情冷靜的說著話,滿月不由得鬆了口氣。

「自古婚姻大事是兩個家族的聯姻,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算能進得了關國公府,頂了天也就是個侍妾罷了。」薛寶環輕蔑地笑了,「後院,從來不是男人想的那般簡單,這規則是由主母說了算,大將軍再想護着也沒有這個道理——再說,表姨母也不會準的。」

滿月欣慰地看着她,「小姐說得對。」

世家名門的主母眼光自然得放得遠,心胸要寬,誰家沒幾個小打小鬧的妾?

若論門第,自家薛大人是正四品的知府,尚且有一妻三妾,四五名通房丫頭,這還是官宦家中算是潔身自好的了,就說再次他一級的正五品同知王大人,府中便有一妻五妾,還有鹽商們送的美人、揚州瘦馬,滿打滿算少說也得七八個,養了一園子鶯聲燕語,官場上誰人不稱羨?

大將軍出身豪門巨閥的關國公府,先不論他的世子身分,光這個安南大將軍官銜便是超一品,待正式大婚之後,後院還能少了人伺候?

就是滿月自己,也是小姐準備帶着嫁入大將軍府的陪嫁丫鬟,是能理直氣壯在小姐小日子來,身子不便時,給大將軍暖床用的。

想到大將軍俊美健碩的體魄,饒是沉靜守禮如滿月,也不禁微紅了臉頰。

「待我回京之後,向表姨母稟明將軍府近日諸事,相信表姨母自有決斷。」薛寶環望着客居館的方向,眸光一閃,軟糯好聽的嗓音里有一絲抑不住的冷厲。

「現在,不妨就讓那位花姑娘再得意歡喜幾日吧。」

「是。」滿月忽而想起,遲疑道:「萬一大將軍心生疑慮——」

「表哥早就想我回京了,」她強忍住內心深處湧上的幽怨氣苦,平靜地道:「我都知趣地退了一步,他也不忍再教我難堪的。」

「奴婢明白了,這就打理箱籠去。」

「慢着。」薛寶環喚住了她,略微思索又道:「我修書一封,你先命人交付驛站,快馬送回國公府給表姨母。」

「是。」

待寫完信交給了滿月後,薛寶環憋着的一口氣終於長長地泄了出來,她猶如打過了一場大戰般疲憊無力地靠着椅背,臉色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就不信……不信表哥當真會將那狐媚子看得比他的正妻還重。

寵妾滅妻是大忌。表哥這些時日會這樣待她,也不過就是因為她尚不是他的妻,所以他可以憑着自己心意選擇要近誰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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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賣將軍春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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