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小時后,宮蔚南開門出來,美里還等在門外。

「他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

她想進房看阿威,被他擋下。

「不要吵他!」他吼,吼得自己都嚇一跳。

美里震住,怒瞪他,眼睛像在燃燒,臉兒因憤怒而特別明亮。向來溫和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她抿着嘴,氣得顫抖。這一個多小時,從驚駭到緊張,這會兒終於放鬆下來,壓抑的情緒也潰堤了。

「宮蔚南,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有氣喘病……」

「氣喘?」宮蔚南揚起一眉。

「鄭先生跟我說他有氣喘。」

「嗯。」是的,沒他允許,鄭宇宙也不好意思對外人講阿威的病。

費美里好氣。「你應該告訴我他有氣喘,我就不會跟他玩,讓他太激動……」

他凜着臉。「我跟妳說過了,我該死的在妳來上班前就提醒過妳,是妳蠢得忘記了。」

美里倒抽口氣,忽然情緒全爆發了,揪住他罵:「不是那樣的告訴,你應該要說他的病,要說得更清楚,你告訴我應該要說應該要讓我知道應該——」

當她開始語無倫次,一連重複說出好幾個應該,嗓音變得混濁不清,宮蔚南才意識到她是怕到崩潰了,他將她拉入懷裏,在她痛哭前,摟緊了,低聲安慰。

「放心,都沒事了。」她在他懷中發抖。

「我好怕……」她膝蓋發軟,支持不住,癱在他身上哭。「我以為……我害死他……」

「噓……他沒事。」他輕撫她的發,任她伏在他胸前哭泣。本來氣得想罵她,可是當她脆弱痛哭,他想罵的是自己。宮蔚南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被她哭到心亂如麻。「不要哭了……」多久了,他下再用這麼溫柔的嗓音跟女人說話?

「對不起……你一定也嚇到了……我真的很抱歉……」她不停道歉,內疚自責。

她的淚水沁濕宮蔚南襯衫,淚水熱熱地濡濕他左肩皮膚,像有穿透力,緩慢地,一點一滴,滲暖到他的心房,瓦解築起的圍牆。猶豫了一秒,他突然更用力地抱緊,在雙臂間,胸懷裏,感覺活生生柔軟溫熱的費美里。沉寂已久的男性身軀,瞬間被滋潤,一股柔情密意,將他纏綁。他情不自禁,臉偎近她的臉,鬍渣找到她柔潤的唇邊皮膚,兩張嘴唇,只差一厘就要觸及,呼吸熱着彼此,都急促,都……往對方靠近,然後……差一點點,一點點啊,他們幾乎吻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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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心亂如麻?為何浮躁?美里流汗,躺在床,瞪着天花板,想他想到腦袋發燒。她不停回想,被宮蔚南摟住的剎那,在他懷中,鼻問嗅到他的男性氣味,他皮膚被烈日晒過,略帶刺激的汗水味,混成陽剛的味道,沁入鼻間,螫伏在心底。現在天黑,那氣味,又裊裊依依,從體內滲透出來……

她輾轉難眠,為什麼宮蔚南能帶給她這種刺激感?好像體內有什麼不斷扭緊,有什麼需要,渴望被滿足,像有股力量,陌生兇猛的力量,伺機要衝破身體……

從沒有誰,給她這種刺激。

好迷惘,思緒飄忽……寤寐中,有個壞念頭,閃入腦海——

想跨坐在他結實的古銅色身軀上……匍匐在那佈滿肌肉的胸膛……很餓地……

「啊……」美里坐起,重捶枕頭。這是貞貞的遐想啊?我怎麼變得跟她一樣色情?

今晚的月亮,很色情。暗中一抹銀勾,像在引誘誰。

宮蔚南坐在走廊階梯上吸煙。燈下,飛螢繞旋,找不到出路。屋前草皮,滾着銀漿。宮蔚南凝視着,深深吸煙,恨煙草平撫不了內在的沸騰。

差一點,吻了她。他不知道是慶幸沒吻下去多些,還是遺憾沒吻下去多些。思及此,很心悸。多久沒抱女人?精力全發泄在工作,兒子就是他的全部,每天沾床就睡,不像今晚,失眠煩躁。

當美里哭了時,當他擁住那溫軟身體。他的內在,強硬膨脹,敏銳得痛了。他摟她摟得很緊,身體好想佔有這個女人,簡直像個色情狂。她的髮腳好軟,熱熱的淚珠濡濕他的臉龐,她臉部皮膚,柔滑膩熱,於是他想像他的指尖,也探入她深處的柔膩潮熱……越想越發狂,被慾望折磨,硬得像塊燙熟的烙鐵。

為什麼是她?他曾經自負地以為不會被女人影響了。他不再年輕,慾望掌握得住。而且美里從不穿太女性化的衣服,從不在他面前做出性感引人遐想的動作,但為什麼是她?激發出他的性慾?

好想撩高她髮腳,吮住頸邊皮膚,解開寬鬆的棉長褲,想像她大腿模樣……豐映?或纖細?她身體有沒有哪個地方藏胎記?她胸脯是不是恰好到讓他可以輕易掌握……按住頭,他低咒一聲,不該抱她,抱出副作用。

「睡不着嗎?」鄭宇宙也走出屋外,在他身邊坐下。「有沒有煙?」

他們對寂夜吸煙,白煙飄散,兩張俊臉,都苦惱着,眉頭凜得緊。

一陣沉默后,鄭宇宙說:「阿南。」

「唔。」

「我鬱悶。」

「唔。」

「忽然間……」

「怎?」

「低潮……」

「早晚的事。」夜夜縱慾的人,誰信他真的會低潮?

「突然,我對蘇飛雅失去興趣了。」

「正常。不過有進步,這一次維持了三個月,不是三天。」

鄭宇宙的風流史,多如繁星,而被他愛過的女子,個個結局都似流星。燦爛,早逝,很快在他的世界消逝。

鄭宇宙頹道:「今天看她為送錯的洋裝發飆,我忽然覺得累了,她跟之前的女人都一樣。」

「嗯哼。」誰的錯?誰叫他愛的全是那種虛榮女子。

「剛剛看她躺在我旁邊睡,我覺得很恐怖……我不能跟她過一輩子,我不能,我會完蛋。」

「愛比死更冷……」好像有這麼一首歌?宮蔚南無心聽聞閑沒事幹的大少爺靠天,就隨便亂接話。且慢,還沒靠天完,大少爺還有下文。

「但是,就當我躺在床上,睜着眼,唾棄愛情無聊,沒有新意時,我忽然聽見神的聲音……」

宮蔚南大笑。「神的聲音?」神終於要跟墮落的鄭宇宙傳福音了嗎?

鄭宇宙忽然無比虔誠,非常嚴肅地說:「我確定那是神的聲音。」

「喔,神說了什麼?」

「神對我說三個字。」

「哪三個字?」

「費美里。」

指間香煙鬆脫,燙傷宮蔚南的手,宮蔚南卻沒知覺。他瞪着鄭宇宙,神情複雜,好像「費美里」這三字,從浪蕩子鄭宇宙口中說出來,她就被玷污了。

「真的。」鄭宇宙很正經。「我感覺神跟我說了這三個字,費美里。」猛地,抓住宮蔚南肩膀,激動道:「過去每次戀愛到最後,都只是一陣空虛,我忽然警覺到,是那些女人不對。我好累,我渴望家的溫暖了,然後我不斷、不斷地,腦海不斷浮現的,是費美里跟你兒子遊戲追逐的畫面,我越想越心動,原來……」

鄭宇宙站起身,手插腰,望着夜空,浪蕩子開悟了。

「原來我鄭宇宙,需要的是費美里這種女人!她才是可以當我老婆的好女人,她會是好妻子好媽媽……」猛一回身,抓住宮蔚南雙臂問:「所以我決定把她!你覺得呢?」

砰——

來不及覺得,宮蔚南先出拳揍他。

稍後,鄭宇宙躺在地上,掩着紅腫的額頭呻吟。「為什麼揍我?」出手真重。

宮蔚南走近,蹲下,俯視他,警告道:「聽着,隨便你怎麼在外面亂,但不準碰我的員工。」因為這個揍好友?不,表面上狠着,心卻很虛,完全知道自己在毛躁什麼,只是不願對朋友承認。

「你的員工?」鄭宇宙呻吟,坐起。看着宮蔚南,困惑了。「喂,她也是我員工吧?」我乃農場第二大股東啊!

對呴。宮蔚南怔怔盯着他,想着還有什麼借口阻止他靠近美里。鄭宇宙輕浮花心,美里要是跟他戀愛,一定會再受到傷害,她不像那些拜金女,把愛情當遊戲做交易,可是……

「除非你也喜歡她,不然幹麼不讓我追?」鄭宇宙揉着額頭。

「隨便你。」宮蔚南氣呼呼吔回屋子裏。

鄭宇宙起身,追上去,發現門拉不開。鎖門了?他用力拍門。

「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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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阿威上學去。

走廊餐桌前,宮蔚南和昆伯巡完農場回來,看報用餐。美里坐在一邊吃早餐,兩人經過昨日緊緊的擁抱,現在都有些尷尬。美里很認真地慢慢切蛋包,宮蔚南比平常更認真研讀報紙頭條。這是飄着細雨的早晨,白千層立在霧蒙蒙天氣里,綠色頭髮,讓鳥兒們躲雨歌唱,雨聲滴滴答,空氣濕冷……

「呃……還要不要咖啡?」美里打破沉默。

「不用了,謝謝。」又一陣靜,換他忍不住,拿調味罐,問:「肉桂粉?」

「謝謝。」美里正在斟咖啡,嗯,肉桂粉是不錯的話題,她永不拒絕肉桂粉。

他遞來肉桂粉時,她不小心觸到他的手。她僵住,他也感覺到她緊張,於是,兩人更尷尬。他努力想說些什麼打破這種不自在的氣氛。

「昨天睡得好嗎?」該死該死!什麼鳥話題,昨天睡得好嗎?乾脆問她要不要一起睡算了!他暗罵自己。

「呃……」美里看他一眼,僵硬地笑着。「還好,你呢,有睡嗎?」啊要命要命啊,什麼有睡嗎?廢話,難道跟她一樣失眠?

「我有睡。」白痴,還認真回答咧。唉!

「噢,幾點睡?」荒謬,問這幹麼?唉!

「嗯,差不多三點……」救命,聊不下去啦!

但有詭異的情緒在流動,在悶燒,使這兩個平日不聊也不感到奇怪的成年人,忽然卯起來非要隨便亂聊什麼才行,於是美里聊到最保險的話題上——

「今天天氣不大好。」

「是啊,」還真的跟她研究起天氣來了。「下雨了。」我白痴,真的白痴,白痴看都知道在下雨,說下雨幹麼?

可是另一個人也煞有其事地複議,凝視天空。

「是啊,毛毛雨。」

「這種雨通常會下很久。」

「是啊,可憐的白千層……」

可憐的白千層?他愣住,轉頭望她。

她也瞄向他,認真解釋:「是啊,它們淋着雨,多可憐……」

然後,都不說話了。他看着她,她也瞧着他,他忽然牽了牽嘴角,她看見了,她也咧咧嘴,然後她先哈哈笑開來了……而且,越笑越激動,格格笑彎腰,她自首了。「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哈哈哈……」

他也是啊,他莞爾,也笑起來。這一笑,笑跑尷尬,氣氛驀地輕鬆了。他失神地望着她笑靨,她笑開懷,將那張平凡的臉笑亮,喔,他心頭一陣暖,他彷彿嗅到麵粉的香氣,彷彿觸摸白千層樹皮的粉感,想像中,她代表這些,他好想好想更接近……這渴望弄疼他,他目光忽然一凜,想起鄭宇宙要追美里的事,他緊張,緊張到胃都抽痛起來。

「妳……妳還會再去愛人嗎?」

美里被這唐突的問題駭住,他為什麼想知道?

她低頭笑了笑,以指尖按住叉子尖銳的叉角。「也許還會……假如遇到不錯的……」

「是嗎?上次傷得還不夠嗎?」還記得美里的朋友說過,她未婚夫拋棄她的理由是嫌她太悶。當然,宮蔚南不知道的是,背叛美里的,還不只她的未婚夫,還有她的親姊姊。

「噢,對喔。」美里揪住胸口。「那時真的很痛……記得嗎?我還染了粉紅色頭髮,燙了爆炸頭,哈。」行為脫序,鎮日只想使壞。

「既然這麼痛過,怎麼還敢再去愛?不怕再痛一次?」

「這種事怕也沒用吧?」美里低頭,臉趴在桌面,神情無奈,又很看開地,她拿出學理工的人的口吻,分析道:「這件事的邏輯就是……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種子就一定要帶回家處理,種到土裏。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種子都是壞的,不發芽的。可是不將它們種到土裏,又怎麼知道它是可以長成養眼的盆栽?還是,是浪費心力跟時間的壞種子?」

宮蔚南心悸,深深凝視她,目光溫柔深情。

美里被他的目光看到暈眩,皮膚興起一陣愉悅的顫慄,心頭麻熱。那深情的眼神,怎麼可能來自一個趕走妻子的男人?她困惑了,在他注目下,呼吸亂,身體熱……看他撇開報紙,身體湊近,他的暗影蓋住她的面容,感受到他身體熱力,美里身體繃緊了,小手握拳。

他想做什麼?她心跳如狂,又有那種感覺,他想吻她!他熱熱的呼息拂到面上,她聞到刮鬍水味,混雜他的氣味……她看出他逼近的雙眸,目光在燃燒,她呼吸一窒……老天,他真的要吻她?要讓他吻嗎?吻了以後關係就改變了,可是,宮蔚南對女人不好,他對他前妻很……當下巴觸到他粗糙的下顎,美里別開臉了。

她拒絕的動作,教宮蔚南熱情驟冷。然後,他心痛地聽見她惱道——

「說到愛的傷害,你不也狠狠傷過你前妻,我覺得你還滿可惡的。」這男人不值得託付,費美里,清醒點,他不是會珍惜老婆的男人。

宮蔚南眼色驟暗。「對,我很混蛋。」知道自己離婚,有孩子,條件不好,但自尊不准他示弱,反而更惡劣道;「費美里,跟妳聊天還真掃興。」

她抬起臉,瞪住他。「你講話一定要這麼讓人生氣嗎?」

他揚起一眉,冷笑,反唇譏諷道:「這樣就生氣?開玩笑的行不行?我總算理解妳未婚夫當初的心情了,這麼老古板,我看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宮蔚南!」

啪!巴掌聲響起。

不,不是美里打他巴掌,聲音來自屋內。

砰,門撞開,蘇飛雅哭哭啼啼,拖着行李奔出來,跑下階梯,跳上跑車,咻地消失。

鄭宇宙跟着走出來,這傢伙,頭髮凌亂,右頰紅腫,留着五指印,女友哭哭啼啼跑走了,他卻在笑。看見宮蔚南跟美里,他白目,沒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怪,大刺剠笑着過來,坐下。

「好餓……」拿吐司,抹果醬,開始吃,大口嚼,看着他跟她,問:「幹麼?」

幹麼?美里問:「你不追蘇飛雅嗎?她哭得好慘。」

「噢,沒關係,她馬上就不哭。」

「你怎麼知道?」

鄭宇宙從運動褲口袋,撈出3G手機,打給蘇飛雅,嚼着吐司說:「喂?寶貝,別哭了,明天匯五百萬當分手費,來,笑一個好嗎?」手機拿給美里看,手機里,飛雅對着手機螢幕狂送飛吻,果然不哭了。

美里看着,訝然無語。世風日下,墮落墮落啊!

鄭宇宙說:「我雖然拋棄她,但算很有良心的拋棄喔。」

一旁,宮蔚南太陽穴隱隱抽痛,按着額,有不祥的預感。果然,昨晚當鄭宇宙說要追美里時,他跟鄭宇宙說隨便你,鄭宇宙就真的隨便給他看。

鄭宇宙關上手機,嚼着吐司,跟美里說:「我雖然很風流,但不下流,我對女朋友們都非常慷慨。」

「噢。」

「對女朋友都這麼慷慨了,何況對老婆。」

「你有老婆?」美里驚呼。

宮蔚南不只頭痛,胃也開始不舒服。

鄭宇宙笑看着美里。「老婆嗎?很快就有。」

美里聽不懂,但宮蔚南聽懂了,所以他不只胃不舒服,額頭也開始冒汗。

鄭宇宙說:「費美里,妳願意嫁給我嗎?」

「啊?」

咚,花心大少爺突然身子一偏,跪在美裏面前,哀哀懇求:「嫁給我?」

「我?我?!」

「我等的就是妳!」鄭宇宙搓着手拜託:「做我老婆,我給妳幸福!」

美里胸腔劇烈起伏,瞪着鄭宇宙,鄭宇宙等她答覆,宮蔚南覺得肚子在抽筋,並且遍體生寒……

然後,美里轉頭,看向宮蔚南,挑釁地對鄭宇宙說:「鄭先生,你真的想跟我結婚嗎?你不覺得我這個女人老古板?」

「噢!」鄭宇宙好激動。「天曉得我正是被妳這美德吸引啊,妳知道在這世代,像妳這種女人多珍貴嗎?美里,我愛妳,我深深深深深深深深被妳迷倒……」連用幾個深,可見陷得有多深。

哼哼哼,美里朝宮蔚南揚起一眉,勝利的表情。

宮蔚南郁着臉,眼角青筋浮現。

「美里,嫁給我好嗎?」鄭宇宙還跪着苦苦等她答應。

「嘔……」宮蔚南身子一側,瘋狂嘔吐。

這激情嘔吐聲,阻斷美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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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哇——不能死啊!不要你死……」阿威哭得凄厲。放學回來知道爸爸病了,他鞋也沒脫就衝進房,撲到床上抱住爸爸,哭得驚天動地。

美里將小人兒扯開。「乖,只是發燒,不會死的。」這麼激動,萬一氣喘又發作怎麼辦?

「可是他不看我,也不說話……哇,爸爸,不能死不能死……」

「因為你爸吃了退燒藥,昏睡了嘛。」鄭宇宙被他哭到耳朵好痛。

「他會痛嗎?他為什麼病了?是因為昨天照顧我太累嗎?都是我害的啦……我這麼大聲他為什麼都沒張開眼睛?不要死啊,爸欸。」繼續大哭。

真愛哭欸,鄭宇宙搗住耳朵。「只是發燒發燒,拜託你不要哭啦。」忽然,他看美里對阿威嚴肅道——

「宮城威你看好!」美里將小傢伙撐抱起來,指着宮蔚南,對阿威講話。

鄭宇宙看美里語氣沉穩,有種令人放心的力量,她對阿威說——

「來,你摸摸這裏。」她拉着阿威的手,放在宮蔚南鼻前。「是不是有呼出熱氣?所以你爸爸有在呼吸,有呼吸就代表活着。還有……」又拉他的手,去摸住宮蔚南左胸。「感覺到沒?他的心跳。」

「嗯。」阿威點頭。

「有呼吸又有心跳,表示什麼呢?這件事的邏輯,代表他還活着,他沒事,他閉着眼睛只是因為睡著了,所以你還要哭嗎?要把爸爸吵醒嗎?」

「我不哭,我讓爸爸睡覺。」阿威鎮定下來。

「好乖。」美里點頭,微笑。

女神啊!換鄭宇宙浮躁了。對美里有條不紊處理事情的方式,大驚奇。在阿威歇斯底里的哭泣時,她表現得鎮定從容,輕易安撫住小孩的不安。鄭宇宙內心裏也有個始終愛哭鬧長不大的小孩性子,他心悸,神魂顛倒,非常渴望也被她摸頭。

喔,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女神。而且,女神散發一種好懷念的氣味,某種洗衣皂的氣味……好像是南僑水晶肥皂。雖然太古樸,早落伍了,但卻比任何香水都讓他心動。

美里細心照料病中的宮蔚南,雖然之前有爭執,雖然討厭他失禮的講話方式,然而當宮蔚南嘔吐,她好擔心啊。幫他量體溫,才發現他竟高燒到39.8,立刻喂他吃退燒藥,換濕毛巾,忙碌到現在,終於他睡着熱度也退了些,又安撫過阿威的情緒,全打理好了,這才跟鄭宇宙到客廳休息。

想着之前跟宮蔚南的爭執,美里心不在焉,對着屋外的雨絲髮呆。

鄭宇宙不時往她的方向看,他問:「妳是不是都用南僑水晶皂洗衣服?」

「啊?你怎麼知道?」十塊的水晶皂,環保天然,洗凈力強,是心頭好。

他深吸口氣。「我聞到懷念的氣味……我阿嬤也有這種氣味,她最疼我,可惜她死了,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一想到她,我就……」他突然哽咽,眼淚從這花花大少眼角迸出來,真情流露。

「你沒事吧?」美里驚駭。

「都怪妳,讓我想到我阿嬤。」

美里遞紙巾給他。

他抹抹眼角,嘆息。「我阿嬤最討厭我亂交女朋友了……」

「那你就改啊。」

「我沒辦法,我的身體很衝動,管不住的。」

老天,這傢伙講話都這麼直接嗎?美里哈哈笑。

他可憐兮兮地瞄向她。「不過,如果是妳,一定能管得住我。」

「為什麼你需要人管?自己不能管你自己嗎?」多好笑。

他呆住。「我嘛?好像沒辦法欸,不過我現在很喜歡妳,都怪宮蔚南打斷我的告白,不結婚也行,先答應做我女朋友。妳知道我的背景吧,澤明集團我家開的,妳嫁給我,保證一輩子衣食無缺,過得很幸福。」

「不可能,我對你沒感覺啊。」

「感覺可以慢慢培養,妳對我的背景應該很心動吧?那些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妳以後都不用工作,想買什麼都可以,我還會給妳辦金卡。」

她搖頭笑。「你說你交過很多女朋友,但為什麼在感情方面還這麼幼稚?」

幼稚?鄭宇宙茫然。

美里盯着他說:「我不想跟一個不懂愛的男人結婚,你怎麼會用你家的背景當條件,追女孩呢?難道過去你的女人都是看上這個?那麼你太可憐了,除去你的背景,你這個人還剩下什麼?而且,你的愛情也太容易變化了吧?剛剛才跟女友分手,馬上想跟我結婚?也許你只是覺得新鮮。」

鄭宇宙聽得訝然無語。「是這樣嗎?」他只是喜新厭舊嗎?

「愛情不能只是貪圖新鮮,我想要的愛情,是那種半夜餓了,吆喝一聲,就一起出門尋覓吃的,也許只是在路邊吃碗清粥小菜,他會挾我喜歡的菜到我的碗裏,我們也許沒說什麼,可心裏都有一種安定舒適的感覺,那不是激情,而是找到伴侶的感動。你懂嗎?你經歷過那種感情嗎?」

聽得鄭宇宙都哭了。「我沒經歷過,妳有嗎?」

曾經以為有,曾以為是那個人,可是……美里黯然道:「我以為我找到了,不過,是誤會一場……可是我相信,我還會再擁有那種感情。」所以下次戀愛要更小心,所以即使對宮蔚南心動,也不準自己浪費感情在有案底的男人身上。

鄭宇宙問:「那個人不能是我嗎?」

哈,更不可能是這個花心太少爺啊!她堅定地搖搖頭。

「我會努力成為那種人。」他唏噓道。

美里笑了。這大少爺,某方面令人討厭,某方面卻很天真,頭腦簡單,沒辦法討厭他,可也真的不會去愛他。他那些條件,不能吸引到美里,她又花不了多少錢,也懶得逛百貨公司,大血拚對她來說是折磨,每次到鬧區,要是碰上百貨公司周年慶,蜂擁的人潮,嚇壞她,這樣的費美里,哪需要那樣的鄭宇宙?不能互補,天壤地別,怎麼共鳴?後來,他們聊起別的。

美里想到阿威一聽爸爸生病的着急樣,微笑道:「他們父子感情真好,看了真感動。」

「那當然,自從阿威被媽媽拋棄,就非常依賴他爸,大概怕哪一天爸爸也會忽然消失吧……」

「阿威被他媽拋棄?」這跟她知道的下一樣啊!「不是宮蔚南把妻子趕走的嗎?」

「哪是趕走?他們父子是被拋棄的。因為照顧阿威很麻煩,他媽當時又很年輕,難免……」

「氣喘而已,有什麼麻煩?」

啊,說溜嘴了。鄭宇宙慌亂地強調:「對啦,是氣喘,可是氣喘就很麻煩啊,而且他媽那時候才二十一歲,大二生,想做的事還很多啊,怎麼會想被小孩綁住。唉,宮蔚南就是不聽他爸的話,搞到父子斷絕往來,本來他念醫學系,畢業后要是靠他爸的關係,進台大去當醫生都沒問題,結果他沒念完醫科就跟學妹結婚了……」

美里聽着,心中沸騰。原來宮蔚南是這樣的人,而不是她以為的……美里內心震蕩,好內疚,恨不得收回之前責備他的話,全收回來。

「但是,為什麼宮蔚南要那樣跟阿威說?說是他把媽媽趕走?」

「他想當壞人。」鄭宇宙笑道:「他不希望兒子認為媽媽不要他了,他故意說謊。不過,小孩子有直覺的,那女人離開前,早就對阿威沒什麼耐性,阿威其實都知道吧……宮蔚南說是這樣說,但阿威從來沒有因為他說他趕走媽媽,就生他的氣,阿威也從來不會想念媽媽……」

鄭宇宙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宮蔚南的事,美里這才知道,宮蔚南曾為愛瘋狂,愛到不顧父親反對。女友懷孕,堅持要留下孩子,選擇結婚。兩個年輕人,邊讀書邊照顧小孩,有過許多快樂時光。醫學系的課業很重,加上父親因為他的不聽話,斷絕經濟援助,宮蔚南為了讓妻兒有更好的生活,中斷學業,步入就業市場,直到妻子厭倦婚姻生活,加上兒子身體不好,妻子吵着要離婚……

「沒想到……沒想到他有這樣的過去……」她好震撼。

鄭宇宙嘆息。「就是啊,上天真不公平,宮蔚南不像我,他真的是很專情很顧家的男人,結果卻是這種下場,妳說讓不讓人心寒?」

鈴……

有人按門鈴,打斷談話。鄭宇宙去開門。

「媽?」美里看見來人,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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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好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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