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湯沛蘭怔了下,還未開口,便又聽她說:「這房子很大很漂亮,可是愈大的空間,距離愈遠,我比較喜歡小坪數的房子,只要手一伸,背一靠就可以依偎……這樣一來,要是吵架了,就沒有多餘的空間冷戰,要是開心了想分享,喊一聲他就可以聽見,我比較喜歡小房子,夠用就好。」

始終沒插話的丁立淮,忍不住正視她,最終再將視線移到妻子身上。

湯沛蘭怔愕不已,面對李則天沒城府的率直笑臉,分不清她是暗地裏嘲諷還是單純的描述……她處在爾寘我詐的世界太久,一時難辨真偽,可偏偏那張無雜質的純凈笑臉,就是有種能夠凈化黑暗的作用,令她想相信這女孩。

本來是想試探她的,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忖着,湯沛蘭輕輕揚笑,站起身,朝她微微鞠躬。「既然子毓選擇了你,那麼希望你可以永遠陪在他身邊。我們當父母的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只能請你多照顧他了。」

「丁媽,不要那麼客氣。」李則天嚇得立正站好。「其實都是他照頤我比較多,而且……你們為什麼不試着接近他?」

她聽子毓略略提過,知道他對父母有多怨慰,正因如此,父母不是更應該試着修補親子關係嗎?

畢竟是家人,只有抹不去的血緣,沒有消弭不了的仇恨。

「沒用的,看到我們,只會讓他的病情更加重……」

「病?可是我覺得他還滿正常的。」

「當年牧晴死的時候,他引發了非常嚴重的創傷症候群,不能呼吸,渾身抽搐,後來還因為愧疚而自殘……他認為牧晴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是

他們相約私奔,牧晴不會因為車禍而死,之後他只要看到我們,就會認定我們也是間接害死她的人,雙重壓力讓他的病情加重……他在療養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所以就算我們想靠近他,還是必須保持距離,」湯沛蘭疲憊地捧着額。

李則天恍然大悟,不過……「前兩天在飯店遇見時,我覺得他沒太大的反應,只是冷淡了些。」

療養院……他竟然嚴重到必須住院治療,那該是多大的心理創傷?

「他的狀況是好多了,不致於像以往那般發病,可他對我們冷淡就像是種無言的控訴,雖是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希望他能正視我們,不過……反倒是我們看到他抱着你,才真的被他嚇到。」

丁立淮嘆道,彷彿對於兒子的疏離已經習慣,但發現原來他還可以對他人溫柔,對他來說,像是老天補償,可以讓他兒子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嘿啊,我這麼大一隻,你們一定覺得他眼光不太好喔。」李則天笑得麗腆。

唉,她對自己的身高也是很沒轍,都怪奶奶把她補得太過頭了。

湯沛蘭聞言,不禁被她逗笑。「你誤會了,我們嚇到是因為他願意親近人,這對我們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但現在她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兒子願意親近這女孩了,她身上有股讓人感到舒服自在的氣息,尤其是她的笑,很陽光,很有渲染力——「喔。」她輕輕點頭。

這個家,纏繞着沉重的心結。

因為一條生命的殞落,造成了家人之間永遠解不開的結,讓人很感傷。

「不好意思,不明就裏的把你帶回來,希望沒讓你感到不舒服,我們只是想透過你知道子毓的近況罷了。」丁立淮由衷感謝道。

「丁爸太客氣了,只要丁爸和丁媽想知道他的消息,隨時都可以給我電話。」

她笑着,抿了抿嘴,終究還是忍不住地說出口。「可是我覺得與其透過我,倒不如兩位直接對他展現關懷,這樣比較能夠改善你們之間的關係。」

雖說她不該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可是只要有機會改變,她來當和事佬也沒什麼不可以。

「你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有改善的機會?」湯沛蘭苦笑。

「當然有啊,因為我覺得現在的子毓應該跟以前不一樣了,所以丁爸、丁媽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把握機會,而且我也會幫你們的。」

「可是……」

看他們有些猶豫不決,她忍不住替他們打氣。「沒問題的——」

兩人掙扎了一會,才剛要開口卻有一道聲音從玄關傳來——「你幹麼那麼雞婆?人家都不願意,你何必多管閑事……」

「子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李則天喜笑顏開地揮着手。

丁子毓站在玄關處,冷沉一張臉,不願再往前一步。「走了。」

「你還沒跟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她站在原地問,用意是以自己為餌,把他釣過來。

丁子毓怎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走了。」

李則天撅起嘴,往沙發一坐。

「我腳痛。」她裝可憐,皺着眉頭。

他雙手環胸,死瞪着她。

明知道她是在作戲,腳根本就不痛,可是只要她眉頭一皺,他也只能舉雙手投降。

「哪裏痛?」很不得已的,他走到她身旁。

「這裏。」她隨便指着。

丁子毓哪管她指哪裏,身子微蹲,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喂!」太卑鄙了!

丁子毓露出得意的笑,視線掃過父母時,只是冷冷一瞥。面對父母,他有跨不過的障礙,所以他選擇逃避,只要不見面,他就可以遺忘深鏤在心的怨恨。

「我肚子餓了!丁媽,我肚子餓了!」見他真的鐵了心要帶她走,李則天高聲向湯沛蘭求救。

湯沛蘭一愣,還不知道怎麼回應,便聽丁子毓冷冷地說:「你跟她說也沒用,她根本不會下廚——」

湯沛蘭想要解釋,又被李則天搶白。「丁媽不會做菜,那你做,我好餓,餓得受不了,現在不給我吃,我一定會餓死!」

就算她的形象變成饞鬼,也只好認了——

畢竟他們難得見面,要是不趁這當頭推他們一把,他們的親子關係永遠沒有改善的機會。

「不好意思,這個家裏沒有食材。」丁子毓哼道,抬步就要走出去。

「誰說的?」湯沛蘭忍不住擋在他面前。

丁宅的五門大冰箱裏頭,想得到的基本食材全部都有,種類非常豐富:

「那這道菜要不要?還有這個呢?」

丁子毓瞪着蹲在冰箱前挖寶的李則天,有股衝動想罵她雞婆,可是當她抬眼揚笑時,他的心就軟了,怎麼也氣不起來。

他知道她想製造他和父母相處的機會,可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隱藏着,就像是傷口藏在完好無缺的表皮上,只要不碰觸就不會痛,如果硬是拉扯掀開的話,只會看見一整片的血肉模糊。

「你拿這麼多菜,是要我煮滿漢全席是不是?」看着她幾乎把食材搬空了,他沒好氣的挑了幾樣菜丟回去。

「多煮一點嘛,丁爸跟丁媽一定沒嘗過你的手藝,你要好好露一手。」她露出討好的笑,用力眨眼裝傻,賣力地笑着。

他的爸媽就坐在客廳里等着,要是能夠品嘗他的手藝,他們一定會很開心。所以不管怎樣,她都要拜託他同意不可。

「太雞婆了你。」

「幹麼這樣?」她裝可憐的扁起嘴。「我也不是常常雞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所以呀,要化解冷凍層,也需要多一點時間。」

丁子毓拿蔥往她頭上一敲。

「你真的生氣啦?」她絞着手指。

「下不為例。」

李則天雙眼一芫,知逭他為目己讓步了不少,忍不住蹭到他身邊撤嬌。丨我來幫忙,讓丁爸你一絕的手藝。」

「叫得還真順口——」

「那是你爸媽啊……」她扮無辜,開始幫他洗菜。

丁子毓沒回答,站在開放式的廚房,他感覺很陌生,沒有半點歸屬感。

這裏和他印象中的家有點不太一樣。

當初事發之後,他不曾再和父母接觸過,也不在乎他們到底要不要離婚,那些都無所謂了,因為他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唯有沒有交集的相處模式,才是最適合他們的。

「你都沒跟我說,原來你是小開。」她小聲道。

「我跟你說過,私饗所在的那片山都是我家的地」

「我又沒有聯想到。」她扁了扁嘴,又問:「對昀,那你也受了家裏很多照頓嘛,怎麼可以不抽空回家陪父母。」

「那片土地是我爺爺給我的,跟我父母無關。」

她無言了,這話說得夠狠,彷彿跟父母早已經恩斷義絕。

「我警告你,真的下不為例。」

「也不是我自願來的,是你爸媽來找我……我有跟他們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害羞的低頭,順便遞盤子顧爐火。

「不用跟他們說那麼多。」雖然他喜歡她以女朋友的身分自居,但是沒必要跟他們報備。今晚當他到極色工作室接她下班,總機小文說有人帶她離開,並大略描述了對方的長相時,他便猜到找她的一定是他的父母。

「他們問我的啊,哪能不回答。」

「他們還說了什麼?」所有食材被丁子毓快速的切段切丁,已經準備要下鍋了。

他不希望他們跟她說多餘的東西。對她,他沒有把所有過往的細節交代仔細,因為有些部分他認為不必多說,免得她擔心。

李則天的眸子轉呀轉的,開口:「沒有。」

他既然沒說,代表他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繼續假裝不知道。

丁子毓微揚起眉,不怎麼相信。「總之,往後不要再跟他們接觸。」他不信,她要不是聽到了什麼,不會突然變雞婆。

李則天垂着眼,沒給正面答覆,反倒轉了話題。「對了,我今天本來是想要去問以前訪問過的大廚們一些滷肉的製作方法。」

「千萬不要。」

「為什麼?」

「你問的是別人的經驗,不會是我想要的。」他的腦袋清晰,將所有食材分門別類,有的擱進微波爐,有的煮湯,有的則是放進烤箱,其他的逐一下鍋快炒,並使個眼色要她把盤子準備好。

「但是也許問着問着,就可以問出當初牧晴的做法呀。」

坐在客廳里的湯沛蘭聽着,將目光移向廚房,想了下,跟身邊的丁立淮說了聲便起身走向廚房。

「那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再怎麼摸索也做不出她的味道,反倒是開創了其他的口味——

「那怎麼辦?還是你要用自己的口味去挑戰?」

「再看看吧,我再想想。只要你不要再給我添亂,我就會有多一點時間可以想。」

李則天吐了吐舌頭,餘光瞥見湯沛蘭不知道什麼時候移駕到開放式廚房旁的小吧枱,一臉興味的看着他倆。

「丁媽,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什麼?」她笑問着。

丁子毓毫不客氣地往她額頭一拍。「這裏不是你家,你不用問得那麼自然。」

「那你也不用打我吧,我要跟丁媽投訴你家暴。」李則天撝着額,繞到湯沛蘭身後,笑得一臉小人得志。

丁子毓橫睨她一眼,蓋鍋悶煮湯頭,拿着刀開始將食材雛花,來道離花手卷。

面對丁子毓的冷處理,李則天不禁笑得尷尬。「丁媽,我可以喝咖啡嗎?」她指着角落的三合一咖啡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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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要在晚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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