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察覺他雙眼發直瞪着前方,她不禁也跟着往前望去,瞧見一對穿着十分光鮮亮麗的……應該是夫妻吧。
「子毓?」那位看起來有點年歲,但保養相當得宜的女人難以置信地開口。
丁子毓眉頭一皺,抱着李則天,睬也沒睬地踏出電梯,從兩人身旁走過。
「子毓,你還是不能原諒爸爸媽媽嗎?」
李則天聽到背後傳來那名男子哀傷的聲音,不禁錯愕地看着神情冷沉的丁子毓。而他頭也不回,充耳不聞地逕自帶着她上車。一路上,她內心有好多疑問,可是看他沉着臉,她便怎麼也問不出口。
畢竟,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他最淡漠的表情了。
更糟的是,回到私饗,他還是堅持抱她進屋,可才下車便瞧見林保惠不斷地努着嘴,像在示意裏頭有什麼人。
丁子毓臉上的冰霜倏地凍到極點,抱着她進店,一眼便看見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幹麼?不是說她是麻吉,這樣抱着她……是去公證了?」牧庭優雅地坐在店內,粉顏冷若冰霜。
「關你什麼事?」
「不是啦,我扭到腳……」
「怎麼,你的心不是已經死了,都死了還能爰人啊?」牧庭根本當李則天是空氣,眼裏沒有她的存在——「今天不營業,出去。」
丁子毓抱着李則天要上樓,牧庭卻起身硬是擋在他面前。
「你跟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絕對不走。」
丁子毓哼笑了聲。「好笑,我要跟誰交往關你什麼事?」
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你……真的跟她交往?」
「是,還有其他指教?」
李則天沒有被告白的愉悅,事實上她覺得今天糟透了,一下子他充當她的假男友,一下子她彷彿又成了他的擋箭牌。
「你這麼做……你怎麼對得起我姐?!你不是說過你會永遠愛着她?你怎麼可以移情別戀?!」牧庭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
李則天呆住,恍然大悟原來他的前女友就是她姐姐……看着丁子毓抽緊下頷,她的心抽得死緊,想要安撫他,可她是個局外人,在這當頭好像說什麼都是錯。
「喂,你夠了沒?我讓你到店裏等,不是要你當潑婦好不好!」林保惠不爽地開口,不允許兩人日漸茁壯的愛情被這女人破壞。「說夠了就走吧!」
丁子毓繞過牧庭想要上樓,她卻突地轉變態度,伸手抓着他——「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我今天來是要你代表西國食品參加一場廚藝大賽。」
「我沒興趣。」
「只要你參加,我就答應把姐姐的筆記本給你。」那是她的壓箱寶,最大的王牌,她不信他會無動於衷。
丁子毓眯眼看着她,心裏動搖着。
動搖的原因在於,不管他怎麼做,永遠無法重現當初牧晴煮出來的滋味……所以在牧晴死後,他一直很想得到那本食譜筆記本。
「你想要的,對不對,只要你參加,我就答應給你,不是影印本,而是姐姐的手寫本。」她的眸色閃爍,彷彿帶着哀求。
那一瞬間,李則天看穿了她傲漫的武裝之下藏着一顆傾慕之心。
她……喜歡子毓,卻利用亡姐壓迫着他。
「你把比賽的資料帶過來,我會考慮。一他嘆了口氣。
「好,我明天就把資料帶過來。」鬆了口氣,牧庭唇角勾彎,彷彿已經成功地說服他,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丁子毓沒再多看她一眼,逕自抱着李則天上樓,沒回她的房間,而是將她抱進自個兒房內,擱在床上,他蹲在床邊審視她的圈是否有腫脹,突地,一滴淚猝不及防地掉落在他手上,教他驚詫抬眼。
「小天?」
李則天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怎麼了,為什麼哭了?」他心疼地輕撫她的頰。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
「只是什麼?」
「不要拿我當擋箭牌,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她,你要告訴她,不要讓她抱持任何希望。」她像是說給自己聽,要自己認清事實,她永遠贏不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她只是想要偷偷在夢裏編織一份美夢而已,她也知道夢會有清醒的一天,所以不敢陷太深。
丁子毓直睇着她。「……她喜歡我?」
「你感覺不出來?」一如她待他,他也不可能發覺她是喜歡他的,而且她的情感隨着他的溫柔與日倶增中——「我沒想過那些問題。」他沉吟着。
「我會找個機會好好跟她說,因為我現在身邊已經有你了。」
李則天輕輕點着頭,卻突地一頓,抬眼看着他。
「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丁子毓道。
他的告白應該是要更浪漫一點的,偏偏被牧庭給破壞了。
李則天說不出話,如遭雷擊般,動也不動地看着他。
「這事讓你這麼震驚?」他悶笑着。
「你……怎麼可能?」她好震驚。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是說我對你很好?」
「是啊,可是……」
「套一句小惠說的,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會對麻吉那麼好。」
「可是你……之前都沒有表示,況且你對我好不是最近才這樣,那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他對她的好,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就算對他有好感,她也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所以,我應該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只是到最近才發現。」他的心裏有一條底線,不讓任何人越過,然而她的笑早已經模糊了那條線的邊界。「可是……」
「沒有可是,你只要回答我,你心裏有沒有我——」
看着他誠摯而認真的神情,李則天還處於強大的震驚中回不了神。「我當然喜歡你,可是……」
話未落,她已經被拉進他的懷抱里。
「謝謝你。」他的嗓音因為激動變得沙啞。
李則天貼在他的頸項,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擁有這個人的爰,「我一直以為你心裏頭有人佔住了,所以我以為你對牧小妲那麼說,是要拿我當擋箭睥……」
「不是的,我對你……」丁子毓想了下,稍稍拉開她,決定對她吐實所有過往。
「原本,我也以為我不可能再愛,甚至認為自己不該得到幸福,可是……我不能容忍你投進其他男人的懷裏。」
「誰說你不該得到幸福?」李則天皺眉,想起牧庭對他的態度。「你和牧庭的姐姐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丁子毓微勾笑。「肚子餓了嗎?」
「嗄?」她愣了下,低問着:「你不想談這個話題嗎?」
「不是,是我出門前弄了幾道菜,要小惠幫我看爐火,現在應該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拿。」
李則天眨眨眼。這話聽起來像預謀啊……他明知道她今天要去吃喜酒,結果還另外幫她備菜,擺明了不會在那兒待太久……她靜靜地坐在床上,過了一會,便見丁子毓和林保惠各端了兩個托盤上來,擱在房內的小桌上。
「喏,漫漫吃,我要去整理廚房。」林保惠東西一擱,打量着她。「就說猴子穿衣服也會變成人。」
「扣一千。」
「喂!」林保惠很想罵他沒人性,就連夸人也要被扣錢,到底有沒有天理啊?
「多嘴,白目,你要是再說話……」丁子毓點到為上的威脅着。
林保惠哪敢再多說一句話,趕緊衝出房門逃下樓去。
「好了,先吃吧。」他替她夾菜。
李則天一面吃一面看着他,像在等着他的下文。
他笑眯眼,看着托盤上的一道醬瓜肉燥。「這麼說吧,我會做菜其實是小晴教我的……而這道菜,是她做給我吃的第一道菜,」
抬眼看着她,他開始娓娓道來不曾與人分享的過往時光。
「她是鄰居姐姐,從小我就很喜歡往牧家跑,因為從我有印象以來,我的父母關係一直很差,不是為了離婚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就是冷戰,他們工作很忙,幾乎很少關心我的情緒喜好,對我來說最親近的人就是小晴了……」
李則天恍然大悟,可以理解他今天遇到他爸媽時為何用那種態度對待他們……
那是不對的,但她可以理解。
「所以很自然的,我們從青梅竹馬變成了戀人,放學之後我一定會到她家裏看她怎麼做菜,學習怎麼做菜,後來……我十七歲那一年,我們在床上被她的父母發現,事情鬧開之後,我的爸媽認為是小晴誘惑我這個未成年的學生,把小晴罵得很難聽,兩家人因而撕破臉,也不允許我們再見面,之後的一個晚上,我們相約私奔,就約在這座山上,然而我卻等不到她……」
他說著,垂斂的眼有些空洞,嗓音沙啞難辨。
李則天哪裏還吃得下,丟開筷子,緊摟着他。
不需要再繼續說,她也大概猜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在到這裏的途中,發生了車禍……」他閉上眼,收緊雙臂擁抱着她,安撫着自己——
「好了,不要再說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
她明白為什麼他會一直守在山上了……他是出自於內疚,才把自己困在這裏。
他手腕上的傷,他聽見救護車鳴笛聲的恐慌,牧庭對他的不客氣和頤指氣使……她全都明白了。
也難怪初見他時,他的性子分外冷漠,也難怪他會築起心牆,不讓人靠近。
「我沒想過自己能夠再愛任何人,只因我的心已經隨着小晴而死,可是卻遇到了你……」他突地苦笑。
他的時間一直停留在十七歲那一年,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直到她到來,不是強行進入,而是在外頭來回徘徊,引得自己打開心門。
「遇見我有什麼不好?我夠樂觀,可以感染你。」她像是故意轉開話題般,笑得朝氣十足。
「跟我在一起,你會每天都很快樂。」
「確實。」不可否認,和她同住的這些天他真的很快樂,也許該說,自從遇到她之後,很多悲傷都自然的消弭了。
不是蓄意的,而是她的笑容不知不覺一點一滴地消滅了那些傷悲——「那……」
她笑眯眼睇着他,有點緊張地問:「你是真的喜歡我?」
再確定一次,免得真的是妄想作祟。
他笑開懷,緊擁着她。「我嘗試過要將你推遠一點,可是當我看到仲華親你時……我真的不能忍受——」
更糟的是,竟然還要小惠那毛頭小子點醒他,他真的覺得自己白活了。
「啊啊……難怪你那晚那麼凶。」害她好難過,可是難過得好有價值呀,因為隔天開始,她就陷入他無法招架的溫柔攻勢里。
「抱歉。」他順勢輕啄着她的唇,啞聲問:「吃飽了嗎?」
「嗯……差不多了。」事實上她根本沒吃多少,可是她喜歡他的吻,儘管只是輕輕點過。
「我可以吻你嗎?」他問,輕吻着。
「你已經吻了。」她羞怯道,
他勾笑,張口封住她的唇,輕柔地誘惑着她開口,瞧她瞪直眼,那羞澀的反應讓他心旌搖曳,不由得吻得更加深入,更加猛烈,像是要將她吞噬了一般。
「我想要你。」他粗啞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