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緊密的包覆促使他放肆地律動着,貪婪地一再索求。
翌日,風雪依舊,而尉遲肅獨自一人來到五軍都督府。
「廉王爺,我家大人尚未回府。」一見他來訪,慕總管趕忙迎上前來。
「無妨,本王不是來找墨澈,倒是那天出現他房裏的姑娘……把她帶上來。」尉遲肅一進主屋大廳,便如此交代着。
「可是,她……」慕總管面有難色。
「怎麼,她的身分如此高貴,本王想見她也不成?」
「不,侯姑娘只是個大人撿回來的人,如今在府里的裁房工作,身分卑微,奴才不知道廉王爺為何要見她?」廉王爺一說是出現在他家大人房裏的姑娘,他就知道肯定是賴着不走的侯雅君。
「本王行事容得你置喙?」他笑得戲謔。「還不將她帶來?」
「……是。」慕總管趕緊去找人。
不一會兒,他便將侯雅君帶到主屋大廳,她一見是他,不禁疑惑地皺起眉。
「好大膽的丫鬟,見到本王都不用施禮?」尉遲肅眯眼打量着她,擺手要慕總管退下。
侯雅君朝他欠了欠身。「見過王爺,不知道王爺找我有什麼事?」
尉遲肅托着腮,朝她招手。「本王要問你那日說的事。」
侯雅君聞言,立刻上前。「王爺可願意相信我?」
「你說的那些事,可有告訴墨澈了?」
「說了。」
「他信嗎?」
「應該是信了。」她說話時,臉上漾着笑意,像被信任是如此值得滿足的事。
尉遲肅頗訝異地看着她。她說尉遲御即將策動宮變,墨澈信了?墨澈和尉遲御是表兄弟,兩人感情不在話下,墨澈竟會信任她勝過尉遲御?
「你叫什麼名字?」他脫口問道。
「侯雅君。」
尉遲肅眯起眼瞅着她……她的五官比肖如還美,可是神韻和氣質實在像極了肖如,難道說……墨澈也發現了?
「雅君……」他喃着,探手欲輕觸她的瞬間,一隻手橫過他們之間,教他抬眼望去。「墨澈,你回來了。」
「不知道王爺前來所為何事?」墨澈冷聲問着。
「我……」
「墨澈,不要這樣子,尉遲肅是好人。」感覺到墨澈蘊含的殺氣,侯雅君忙挽住他的手。
墨澈皺眉望着她,像是不能忍受她說尉遲肅是個好人。
「你又知道本王是好人了?」他哼笑着,瞥見尉遲御就站在門外。
「我知道,你雖然表面上像個壞蛋,可那是你把心思藏得很深,要很仔細地觀察,才會發現其實你一心為二皇子和墨澈着想。」她沒心眼地道。
她話一出,尉遲肅不禁怔住,就連墨澈也皺起眉來。
「是肖如嗎?」尉遲肅脫口道。
墨澈橫眼瞪去,不懂他為什麼提到桂肖如。
「誰是肖如?」侯雅君來回看着兩人。
「墨澈,肖如說她會再回到我身邊……」尉遲肅啞聲道:「她說,她要當我的妹妹……」她是肖如吧,這天地之間,只有一個肖如如此懂他。
「你曾經為肖如的死掉淚嗎?」墨澈突然沉聲問道。他知道,尉遲肅並不愛肖如。
「你說呢?我失去這一世最懂我的女人,你說……我痛不痛?」
「……好,既是如此,我可以原諒你。」墨澈聲音低啞地喃着。「可是,請你別再接近雅君。」
尉遲肅聞言,不由得低低笑開。「原來如此……你放心吧,我今天來,只是因為覺得她像肖如,想再見見她罷了。」
既然尉遲御也在場,他就不該再提起那天的事……反正侯雅君說墨澈相信她說的話,那麼他們就分頭進行吧。
那日和侯雅君再見後,尉遲肅要私衙里所有人手,開始尋找無色無味,又會引起像他父皇癥狀的毒。
趕在冬至之夜,他拿到毒和解藥進宮,而墨澈也早已布下天羅地網,順利將企圖宮變的尉遲佑和尉遲明一併拿下,而下毒弒君的尉遲御更是因此被押進大牢,等着尉遲慕醒來親審。
翌日,尉遲慕清醒,得知所有的事,裁定立斬參與宮變的三位皇子,而尉遲肅則趁機肅清皇後一派的大臣,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兵部盧尚書和穆首輔,皆判處五馬分屍之刑。
過了元旦新年,朝廷氣象一片清朗,四月的三年一科考試後,納入不少新的棟樑。
唯一令人心煩的是尉遲慕的身體,在解了毒之後依舊每況愈下,問過御醫,御醫只回答,「皇上是心病。」
尉遲肅不解,常常和尉遲粲進宮伴駕,看着父皇蒼老的模樣,他才真的覺得他老了。
時節入夏之後,尉遲慕更是常常陷入昏迷,而賢妃是形影不離地陪侍在側。
誰都看得出尉遲慕的時日不多了。
「賢妃,把肅兒叫來。」一天,他突地清醒如此說道。
賢妃聞言,趕忙派人找來尉遲肅。
「父皇?」
「你怨父皇嗎?」
他一愣,不懂父皇為何這麼說。
「你一直以為朕要粲兒的命,對不對?以為朕視他為棋子,對不對?」
尉遲肅沒應聲,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
他嗓音嘶啞,說得斷斷續續,「不是的……那時宮中流言四起,朕要是不以此法杜絕,那些紛紛擾擾會將你們兄弟倆給吞噬……你要記住,有時候危機正是轉機,要善用時機。」
尉遲肅一怔,這才明白,原來所有的計劃里,還包含如此多的用意。
「朕在遇到珍妃之後,才懂得何謂愛……你的痴狂何嘗不像朕?朕又怎麼忍心奪你所愛?」
「……父皇。」這話中的意思……是默許了他和粲嗎?甚至,父皇是用這種方式在保護他和粲?
「可知道朕為何如此栽培你?」
「因為我像珍妃之子?」
尉遲慕驀地低低笑開。「一開始是,但後來是因為……你像朕,朕相信你一定可以成為明君。」
「父皇……」
「珍妃死後,朕就少到長春宮看你與粲兒,那是因為朕不希望長春宮步上咸福宮的後塵……朕不是不想見你,而是不能……」他說著,笑容卻無比苦澀。「多可悲,朕儘管思念也不能去見你和粲兒,尤其是粲兒……太像珍妃,朕一見他,心就痛得緊,就算明知他不是朕的兒子,但朕還是將他視為親子。」
尉遲肅張口不能言,難以置信原來父皇避而不見,正是因為有愛……這牢籠竟是如此地束縛人心。
「父皇早就知道粲不是您的骨肉?」
尉遲慕笑睇着他。「珍妃臨死之前,告訴朕,朕的二皇子已死在山賊殺掠之下,可儘管如此,朕還是想留着他,因為他的模樣像極了珍妃。」
「那……父皇是何時遇見二弟的?」
「珍妃死後,朕不信那孩子已死,所以派人追查,直到那年馬商玉家要進宮的前幾天,終於在燕固山找到他,原來他被當年的山賊給收養,朕特地出宮見他,告知他的身分,花了不少工夫才讓他相信,後來朕要他幫忙,他答允了……條件是不準剿他的山寨,朕已承諾他,你可要照辦。」
瞧他笑着,尉遲肅不禁有些怔忡。「兒臣會照辦。」
「至於他,就看你們有多少緣分吧,他要是不肯回來,就由着他,他要是肯回來……就賜名為天,你幫朕告訴他。」
「是。」尉遲肅垂着眼道:「所以……兒臣和粲之間的事,確實是他告訴父皇的?」
「那年粲兒要到沛歲城接你回京,朕不放心,便要他跟着,適巧撞見你倆之間的事,也順手除去潛藏在回京官道上的伏兵。」
尉遲肅輕呀了聲,果真是如此……「既是如此,他當初幹麼對我們射箭?」那時忘了問他。
「朕要他提醒你有暗箭罷了。」他說著,笑意不斷。
尉遲肅恍然大悟。「所以,後來粲征戰日穆回宮時,皇後提起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父皇刻意策動的?」
「粲兒封王,肯定會引來騷動,正是朕肅清他們的最好時機。」
尉遲肅總算將所有的事給連結在一塊,才知道父皇的心思縝密到這種地步,寧可被他誤會也要執行。「是說,二弟不回宮真是太可惜了,他會是個賢君。」要是他願意回宮繼承帝位,倒也是不錯的結果。
「那孩子不錯……可惜是只在天上飛的鷹,他不甘於被囚,你也不錯,但註定是只籠中獸,因為你早已被囚在宮中,而且是你甘心被囚的吧?」他笑問着,「囚着也無妨,只要牢籠里有所愛……沒有子嗣也無所謂,朕要的是能替百姓謀福的人才。」
「……多謝父皇。」他嗓音低啞。
他知道,儘管父皇隻字不提,但已是同意了。
這是天大的恩惠……他作夢也不敢奢求的恩典。
「謝什麼?朕不過是個無用之人,保不住最愛的人,甚至還受控於外人……你不娶妻也好,往後好好地治理王朝吧。」
「兒臣會謹記在心。」
「肅兒……要他們都進來吧,朕有話要說……」
在新任首輔等大臣的見證下,尉遲慕宣佈由尉遲肅繼位,在賢妃和尉遲肅、尉遲粲的陪伴下,他平靜地閉上眼,唇角還勾着笑,彷彿一生至此已心滿意足。
「皇上駕崩!」
寢殿外的宮人跪哭一團,不久,宮裏敲起喪鐘。
是夜,尉遲粲和尉遲肅守着皇柩時,賢妃派人要尉遲肅到長春宮一趟。
一到長春宮,便聽賢妃如此要求着——「請皇上讓我殉葬吧。」
「母妃?!」
「我擔心你父皇……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尉遲肅顫着聲。「母妃,父皇已經去見珍妃了,他不是一個人。」他把話說絕,要母妃斷了殉葬念頭。
父皇最愛的一直是珍妃,這些年,他是為了天下而活,如今是功成身退,才甘願地咽下這口氣去尋找珍妃了……母妃該是知道的,父皇待她只是一份情,不是愛。
「可是,如果他沒遇到珍妃呢?」
「這……」
「你父皇那個人很孤單……最愛的一直不在他身邊,我能給他的就是偶爾陪他聊聊天,要是他沒遇到珍妃,誰陪他聊天?」
「可是……」
「我不要你父皇獨自埋在黃土下,他一生孤獨,生也孤獨,亡也孤獨……我捨不得,肅兒,你成全我吧。」她輕握他的手。「你可以明白母妃的心,對不對?」
尉遲肅沉默許久,輕輕地點了頭。
「多謝皇上。」賢妃露出欣慰的笑。
「來人,傳二皇子,再請太醫調配一杯鴆酒。」他啞聲下令。
不一會兒,尉遲粲進了長春宮,見母妃一身素白,坐在床上,床邊擺了一杯酒,疑惑地問:「這是……」
「粲,母妃要殉葬,隨父皇而去。」
他震愕地看着她。「母妃!」
「粲兒。」她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而他未曾見她如此開懷的笑過。「母妃不在,你要好好地跟在肅兒身旁,知道嗎?」
「母妃,不要……」他緊抓着她的手,不斷地搖頭。
「粲兒、肅兒,母妃這一生雖在牢籠里,但母妃是心甘情願的,因為你們父皇在這裏,只要他在,哪怕是地獄,母妃也要相隨。」抽開手,她平靜地舉杯,勾笑飲下,彷彿喝下的是杯美酒。
當血滑落唇角時,她緩緩躺下,那雙秀美的水眸像是盼望了許久,笑得那般柔媚,彷彿她最愛的人來到跟前,她伸出手,閉上雙眼。
「母妃!」兩人跪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