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時,在這家裏,就只有她敢明目張胆護着這位嫂嫂,卻不料,最後是這位嫂嫂奉她太爺爺之令,逐步地接管她在夏侯家的權柄,最後,將她這位帳房總管給架空,空有一個名號,卻再沒有實權。

因為對段倚柔的信任,所以,她對這位嫂嫂從不吝於教導,無論任何問題,她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總以為這位溫婉嫻雅的女子心地善良,絕對不會算計陷害她,但她錯了!

直至今日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如今她所面對的這一切不堪,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醞釀,只是她一直被蒙在鼓裏,當了個大傻瓜!

「讓她進來吧!」她深吸了口氣,攏了攏襖子的襟領,轉過身背對着門,不看進門的段倚柔。

「容容。」

段倚柔輕喚了聲,從婢女綠錦手裏端過承托,示意她退下,進門將承托擱在廳央的圓桌上,婉菊想接手,但被她搖頭拒絕,伸手打開暖盅,取出了還冒着騰騰熱煙的一碗雞粥。

「我聽說你今天還沒用過膳,我用了上湯給你熬粥,你吃些吧!」段倚柔雖然懷着身孕,但在寬衣的掩飾之下,肚腹隆起來不算明顯,只是行動略顯得遲緩,明知道小姑不想看見她,她卻偏將粥端到面前,笑着說道。

「嫂嫂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讓我喝這碗粥的吧?」夏侯容容看着她永遠都是溫婉嫺靜的嫂嫂,唇畔勾起一抹冷笑。

「對,可是我想讓你先吃了這碗粥再說。」

「那我不吃,所以嫂嫂也不必說了。」說完,她淡淡地別過美眸,朝着婉菊說道:「婉菊,替我送客吧!」

「容容,太爺病了!」段倚柔對着婉菊搖頭,希望她別聽主子的話,急切地對小姑說道:「他老人家雖然嘴上沒說,但一直念着你,你就去看看他,什麽話都不說也沒關係,就去一趟吧!」

「大夫來過了嗎?」聽到長輩生病,夏侯容容倒也不顯得着急,只是輕聲地笑着問。

段倚柔搖頭,「不,太爺不讓大夫診治,三番兩次把人給趕回去,你胤哥哥很擔心,可是誰也拿太爺沒法子。」

「是嗎?」說完,噙在她唇畔的那抹笑花綻放得更加燦爛。

段倚柔不明白她怎麽還可以笑得出來?!在她臉上有着一絲氣憤,「容容,你當真鐵了心,不過去探視一下太爺嗎?」

「不去,我死都不去!」

「可是,他老人家病得厲害,睡夢裏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就當做我拜託你,你就行行好,去讓他瞧一眼,就一眼,行嗎?」

「不行!」夏侯容容斬釘截鐵地回答,就連一瞬的遲疑都沒有,她一雙瑩亮如晨星般的眼眸直視着表嫂,「他要我嫁,我會嫁,可是,我一定不會原諒他的擅作主張,他知道我的脾氣,想必也知道我一定不會去探望他,所以,嫂嫂,你就省了這份心思,不要再替太爺爺勸說我了!」

段倚柔一時無語,她果然不愧是從小就跟隨在太爺身邊的孩子,這一老一少知彼甚深的交情,只怕是他們這些外人不能體會了解的。

在她提起要過來找容容之前,太爺就曾經說過,如果是他的容丫頭,就一定不會在這一刻,因為聽到他病了就趕着過來探望,那不是她的為人,更別說她有一雙凡事都看得通透的雪亮眼睛。

最後一句話,段倚柔聽得不甚明白,總覺得老人家語帶着什麽隱情,還想追問明白,卻只得到老人家一抹苦笑,搖搖手說他要歇會兒的回應。

半晌的沉靜之後,段倚柔才又幽幽地啟唇。

「容容,你恨我嗎?」

「恨你?」她看着嫂嫂深感內疚的表情,美眸深處有一瞬間黯然,卻以一抹帶着冷意的笑掩飾過去,「我為什麽要恨你?恨你搶了原本該是屬於我的東西,還是恨你騙我呢?」

「我……?!」

「不,我不恨你。」

「容容?」一瞬間,在段倚柔的臉上泛出了光亮。

「我不恨你,不是因為你做的事情沒有傷害到我,而是我不喜歡折騰自己的心去恨去怨,因為那只是讓自己痛苦,讓人痛快而已!」說完,她轉過身,輕笑了聲,「嫂嫂請回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聞言,段倚柔的神情再度變得黯然,知道眼下的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再不發一語,安靜地離開。

這時,居中的婉菊看了看少夫人離去的背影。然後轉頭看着她的主子,在那張美得驚人的臉蛋不帶着一絲表情,倔強的眼神之中,帶着一點點憂傷,教人看了心裏難受。

這時,她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從總管手裏取到的一份東西,原本想着什麽時候拿出來比較適當,但想來此刻就是最好的時候!

「小姐!」她笑着喚道:「今天,『宸虎園』問家送來了賀禮,我知道你根本就不關心誰送了多少禮物來,不過,問家的大掌柜說有一份禮,是他們芽夫人特地指名要送給小姐,一定要小姐親眼過目,誰都不許經手。」

「喔?這麽神秘?拿來。」夏侯容容確實不關心人家送了她多少成親賀禮,但聽到沈晚芽的名號,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朝婉菊伸出手。

婉菊高興主子又恢復些許神采,連忙把收到柜子裏的一隻小錦盒取出來,交到主子手裏。

夏侯容容坐在桌前,把系在錦盒上的紅緞子解開,掀開盒蓋之後,看見了一枝以紫翡翠製成的毫筆,不過尋常女子的小指粗細,玉質溫潤,可以看出是上乘貨色,但也就僅只於此了。

「送一枝筆當成親賀禮,小姐,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婉菊搖頭不解,難道是祝福新人早生貴子,以後這兒子可以中狀元嗎?

夏侯容容沒理會婉菊的問題,把紫玉筆拿在手上,心想以沈晚芽的聰明巧思,這筆肯定另有玄機,要不,也不會指名一定要送到她手裏不可!

然後,她很快發現了巧妙的機關,從筆頭處一轉一扳,只見筆分成了三段,較為狹窄的前兩端縮進她手握的筆頭處,露出了一段透出了森寒之氣的銀匕,那懾人的銀光,可以看出它的銳利程度。

夏侯容容拿起剛才解下的那條紅緞子,握着銀匕,輕輕的一劃,只見那茜紅之色裂成了兩半。

「小姐,這……?!」婉菊的臉色有一瞬慘白,沒料到竟然有人把這種東西拿來當成親賀禮。

那位問家的夫人心裏究竟是在想什麽?!

夏侯容容不做反應,取出了平躺在湖綠色錦緞上的字箋,在那箋上寫着幾個婉秀的字,她能認出那是沈晚芽親筆字跡。是筆也是匕,外秀而內利,內外皆可用,百般俱適宜。

就在婉菊看着幾句話還摸不清楚頭緒之前,夏侯容容已經被逗得大笑起來,一連的拍案叫絕,笑得眼角泛淚。

「好一個『內外皆可用,百般俱適宜』,這位芽夫人,真不愧曾經被封為能上天下地的『萬能小總管』,真是好可怕的細膩心思,她的這份賀禮真是深得我心,我太太太喜歡它了!」

「小姐?!你就好心一點,告訴婉菊這幾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吧!」

「我不要!」夏侯容容又是一個扳轉,將刀匕收回筆身之中。

「小姐!好歹是我幫你把這份禮送過來的!」

「所以你現在是打算向主子討恩情就是了嗎?」

「小姐是在怨我,剛才沒聽你的話,把少夫人趕走吧?」

「對。」夏侯容容大方的承認,「你是我的貼身侍女,就該跟我同一個鼻孔出氣,就算我沒要你真的趕人,你至少也該做做樣子吧!」

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婉菊強忍住笑,點頭道:「好好好,以後婉菊一定聽小姐的話,你說趕人我就趕人,還會小心不要把人真的趕出去,行了吧!小姐,你就快說吧!」

「耳朵靠過來。」夏侯容容終於滿意點頭,朝她招了招手。

婉菊依言湊了過去,在聽完主子對她說的話之後,臉色微微一變。

看見她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夏侯容容嗤地一聲,嫣然嬌笑,「依你對我的了解,你說,我是不是該喜歡這份她為我準備好的禮物?」

雖然,在婉菊的心裏還是覺得不妥,但是,她不得不點頭同意,那位芽夫人說不定比她更了解她家的主子!

「好了!該打起精神了!我要好好用力想一下,如何出我一口怨氣,這口怨氣不出,我怕自己要嘔一輩子!」說完,她淡淡地瞥了婉菊一眼,美眸之中透出了警告的意味。

「知道!知道!婉菊是主子的人,絕對不會去通風報信。」

「很好,我要你不只不能出賣我,還要當我的幫凶!」她話才說完,就看見婉菊臉色泛白,但還是勉強定住了腳步,沒被她嚇跑。

膽小鬼!

但算了!雖不滿意,還算可接受!

夏侯容容聳了聳纖肩,拿着紫玉筆,一掃連日的陰霾,哼着小曲兒往內室走去,準備更衣大展手腳,「快進來替我更衣。」

聞喚,婉菊立刻跟隨上去,看着主子那一臉主意都想妥的燦爛笑顏,不知道是哪個人要倒大楣,但無論那人是誰,她這「幫凶」都愛莫能助了!

就在眾人忐忑地數着日子,就生怕他們的容小姐會在成親日子到來之前,鬧出大亂子的時候,這一日安然地來到!

是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們好不容易覺得可以放心,心想只等着把表小姐送上迎親花轎,一切都大功告成了!

然而,此刻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團混亂。

因為,被送上花轎的新娘子不是表小姐,而是他們的少夫人!

而不幸發現這個事實的人,就是新郎倌喬允揚。

此刻,大紅花轎之前,每個人的眼光都定在婉菊的身上,尤其是喬允揚那雙銳利如刀般的深眸,即便只是在一旁盯視的人,看了他這眼神都要不寒而慄,當然更別說已經被嚇得站不直腿的婉菊。

「她在哪裏?」他低沉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婉菊不知道眼前這位未來的姑爺是從哪一點看出來,她所扶的新娘子並非是小姐本人,畢竟眾人都不疑有他,就連少爺夏侯胤也沒看出那是自己的妻子,再怎麽說,在她把人扶出來之前,可是很確實地檢查過蓋頭的紅帕,遼得嚴嚴實實的,應該不會有任何紕漏才對啊!

但,喬允揚卻是在她把人一送進花轎時,就說要驗人!

這話起初聽在夏侯胤的耳里,頗覺刺耳,想要阻止他這荒繆的舉動,但卻是攔阻不住,被他一把將轎里的新娘子揪出來,掀開蓋頭。

這一掀,眾人為之譁然,就連隨後趕到的老太爺夏侯清也都愣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容丫頭呢?我的容丫頭呢?!」他摒開攙扶的人,走到被夏侯胤扶住的段倚柔面前,看見她半眯着眸,神智似乎不怎麽清楚,忽然想到她稍早之前,高興地過來向他稟報,說容容終於願意跟她說話,並且叮囑要進房幫忙做嫁前的妝點。

卻不料,最後被扮成新娘子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夏侯清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早該料到才對,畢竟依他家容丫頭的性子,哪有可能乖乖出嫁?!

這些日子,就在每個人都逐漸放下心裏重擔時,他卻是越來越心驚膽跳,就不知道何時會出事!

果然,終究還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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