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難道……”不祥的預感如罩頂烏雲,閻仕再轉過身,和狼狽走出小房間的白梵天互峙一會兒。
白梵天沒多久就認輸了,雙手一攤,領頭走到手術房前打開房門,腦袋往裏頭點了點。
閻仕的腳步反而遲疑了,短短几秒鐘的路程,卻花了他好幾分鐘才走到。
他終於看見了……看見佩佩被安置在床上,臉蛋又瘦又白,床邊牆角擺着好幾台醫療的器材設備,其中一條插管連着氧氣罩就罩在她的鼻子和嘴巴上,她那赤裸的身上蓋着一條長及小腿的毛毯,好讓她的手腳全裸露着能接受點滴注射及心電圖導管。
一陣惡寒猛然襲上心頭,那麼修長高大的個頭,此時此刻卻抖得像薄薄的葉片,別說是冷靜或驚惶了,他的情緒根本是一片空白,無法面對及反應。
“佩佩的衝撞力過大,擋風玻璃全碎了,但不幸中的大幸,側窗玻璃當時是全扇開着的,否則她所受的傷就不僅於此了。”
“不僅於此?”閻仕聲音輕輕的,覆誦了好幾遍。“她一動也不動,就那樣……躺着,那樣叫不僅於此?”
“閻羅,當你看見現場留下來的車體殘骸時,你真的會說不僅於此。”白梵天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但舉到一半的手在空中頓住,而後放下,想不出任何安慰之詞。
即使是在年少的街童時代里,他也不曾看見閻仕這種脆弱的樣子,更清清楚楚地彰顯出佩佩對於閻仕的重要性。
“閻羅,有件事你要先有心理準備。”一張俊容嚴肅萬分。“她的下半身脊椎被撞斷,神經壞死,也許一輩子都得坐輪椅。”
“天……”棕眼重重一合,白梵天在他迅速轉頭的前一秒,瞥見他眼角的一絲水光。
閻仕往前走,來到床邊,並將雙掌平放到她身上,全身一震,將“力量”源源不絕灌送到佩佩的體內。
“閻羅,停下來!”白梵天幾乎是同一時間撲向前,想把閻仕的手從佩佩身上拉開。
“你瘋了!你現在是什麼破爛身體,還敢這樣使用‘力量’?她還沒死你就先掛點了!”死拉活拉的,白梵天終於把閻仕從床邊拽開。
從後頭抱住那個不斷掙扎發出咆哮的男人,好不容易拽出房外,白梵天還以為自己抱住一條不肯乖乖就擒的大白鯊哩!
“該死!”才一踏出門口,閻仕就暴吼一聲,倏地轉身過來攻擊他,一拳招呼過去讓白梵天往後摔跌,令白梵天不得不架臂格開他的攻擊。
“喝……”幾分鐘后,白梵天才一改劣勢,轉而欺壓在他身上。
“閻羅,夠了,冷靜下來!你崩潰了要怎麼照顧她?”白梵天罕見的疾聲厲色,大吼大叫着。
“我的‘力量’可以的!我可以治好她的腿!”閻仕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是啊,你當然可以!”白梵天努力地把理智敲進他的腦袋裏。“然後等你的‘力量’都耗盡了,我就要等着收你的屍,留下你那個‘佩佩小妹妹’一個人傷心哭泣,這樣真的會比較好哦?我先打死你算了!”
果然,閻仕稍稍停止掙扎,看來是肯冷靜下來。
白梵天也偷偷鬆口氣,再接再厲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仇家吧?你在道上是累積了什麼舊恨新仇,所以連累到她?或是早就有人想對波魯達家下手,會不會還在伺機而動?這麼多的事情……你死了就會自動消失嗎?”
終於……
“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閻羅?”不敢太大意,白梵天又多等了幾秒鐘后,才敢放開對他的束縛,讓閻仕從地上坐起,一爬黑髮,雙目精炯。
白梵天頓時有了拔腿逃跑的衝動,記得上回他露出這種表情時……白梵天默默地在胸口划個十字,沒說什麼,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傳達無聲的支持。
高級俱樂部包廂中充斥着酒氣,慶祝着一場遲來的復仇記。
“他們都死了?”蔣門山得意地笑了,一張九片十八塊又縫又補過的男性臉龐,看起來有點駭人,卻一點都不妨礙到他的好心情。
“對!”艾拉也喝得醉醺醺的,跟着笑得很大聲。“醫院那裏傳回消息:那個女人當場死亡,閻仕則成了植物人!”哼,當初若答應娶她不就沒事了?
“我的手下果然辦事俐落!”蔣門山忍不住誇讚自己的手下。
“說什麼笑話?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他們到美國來,你哪有這種報仇的機會呢?”艾拉不是很服氣的邀功。
“對,讓我敬你一杯,迪耳斯!”蔣門山大聲嚷嚷着。
此刻……
包廂外是一整列的保鏢,在走廊上、電梯旁、大門前盡職地站崗,忽地,電梯樓層燈亮了,所有人紛紛握住腰際的槍把。
“鏘!”電梯門一開,一陣槍聲倏然響起,所有保鏢還來不及掏出槍就應聲而倒,能站的沒剩幾個。
“哇~~”白梵天從電梯探頭出去。“漂亮!”順便舉起手槍把一個轉身欲逃的保鏢解決,閻仕又開始掃射,直到機關輪里的子彈沒了,現場連一個能爬的傢伙都沒有了,才算告一段落。
“夜叉。”閻仕微微一笑,聲調平平地喚着他。
“有!我來也……”白梵天馬上跑到閻仕身旁,順着他的手勢往牢牢關起的門板凝目望去。
“看”了幾秒鐘后,白梵天馬上報出裏頭的狀況。“我看到那個姓蔣的正準備躲到右手邊門后,打算給你好看,至於那個艾拉小姐則是躲在紅色的牛皮沙發后。只有那個姓蔣的手中有槍,點三八德制,裏頭沒幾發子彈,躲過就沒事了!嗯哼,報告完畢!”吁!白梵天抹去一把汗,好久沒這樣使用“力量”了,有點累。
閻仕沉默地點點頭,勾起一抹冷殘的笑。“我自己進去就好。”
“請!”馬上立正站好,白梵天還拱手恭送。“請慢慢享用啊!”
“謝謝。”閻仕點點頭。享用?是的,他的確會慢慢享用……享用凌遲敵人的快感!抬腿一踹,門扉應聲而開,在蔣門山還來不及舉槍射擊時就先發制人,一槍精準地射中他的手腕。
蔣門山痛得醜臉扭曲,槍拿不住地應聲掉落;再一槍,射得他雙膝一跪;第三槍,射進他眉間額心。整場過程一氣呵成,閻仕的眉頭皺也不皺一下。
躲在沙發後頭的艾拉一直不敢探頭出來,所以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蔣門山的慘叫讓她知道是凶多吉少了。
艾拉略略探出頭,用眼角快快一瞄,然後伸長手想拿離沙發不遠處的一把手槍,閻仕立即轉向一射,子彈擦過她的鼻尖,嚇得她尖叫出聲,整個人猛然縮了回去。
“怎麼可能……怎麼……”死人復活了?!艾拉沒想到會看見閻仕,他不是應該死了嗎?他沒死……該死的不就是自己了!
閻仕走了過來,踢走那把槍,蹲下來注視她恐懼扭曲的臉孔。“怕嗎?”
“怕……”是的,艾拉從未有過這麼深切的恐懼,不只是因為自己無法逃離對方的掌心,更因為對方那異常溫文的神色,竟是比任何的猙獰面孔更加駭人!
“閻……”遑論螻蟻,人也是貪生怕死的呀!“看在我們舊情的分上,放過我一馬吧!我……對,我們可以共同來統治整塊美洲大陸……不不,應該說,我可以把北美洲的地盤都讓給你當作補償好不好?要不然……我可以把我瑞士銀行戶頭裏的存款都……啊呀!”
閻仕沒等她把話說完,便將手掌隨意的往她身上一放,艾拉立刻感覺到一股電流在體內流竄,忍不住發出尖叫。“放開我!快放開我……”
“放開你?你有放過佩佩嗎?”閻仕淡淡的質問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惶恐的臉。“你在想些什麼?不甘心嗎?以為如果沒有佩佩,我就會要一個歹毒如蛇蠍、把我罵成野狗的女人?哼,再過一百年我都不會看上你的,我還以為七年前你就該懂這個道理了。”倏然將手掌稍稍抬了起來。
“啊呼……啊呼……”電流奇異地消失了,艾拉喘息地看着他,閻仕亦面無表情回瞪她,看起來並無更進一步之意。
“啊呼……啊呼……”艾拉奮力地想站起來。
“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饒過你嗎?”手掌又按回她身上,艾拉再度發出慘叫聲。
這回閻仕施展“力量”的時間更久,很有技巧性地一點一點慢慢來,為的就是要看艾拉像一尾活生生的魚蝦被丟到油鍋中煮熟的掙扎模樣。
久久才再度放手。
“啊……呼……啊……”艾拉這回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只能用爬的,拖着身體緩緩往大門口前進。
“還沒呢。”就在一步之遙時,閻仕從後頭輕而易舉地趕上,阻擋在艾拉面前。
“啊……”艾拉恐懼地看着他益發燦爛的笑容,將手伸了過來……按在她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