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那是哪種好?你告訴我呀。」她支着玉頤,右手忙着挾來美食,一會挾到他碗中,一會塞進自個兒嘴裏,邊聽邊嚐與平日相比特別鮮美的好滋味。

「那是……」真要說明白,估計他也理不出頭緒吧?

就在這時,一道故作熟稔的朗快嗓音,不偏不倚地介入兩人之間,「三公子?我就說,這不是段三公子嘛!」

「你是……」段殷亭不得不抬頭與對方對視,畢竟對方指名時聲音太過響亮,讓一些客人陸續朝這邊投以好奇的視線。

「你誰啊?」他總是太顧及別人感受,她則幫他乾脆俐落地說出口。

興許是對方把注意力集中在段殷亭身上,一時忽略惜蝶的存在,只順着她那句回了話,「段兄,是我啊!青羽城糧商黃富貴之子,黃念仁,段兄真是貴人多忘事,上個月我們才在我爹的壽宴上相聚過。」他用的是相聚不是相遇,想要套關係的意味很濃厚。

惜蝶以眼尾偷覷,這名名叫黃念仁的男子長相平平,頭戴玉冠,穿一身炫耀意味很重的華服,手裏還故作瀟洒地搖着一把提字摺扇,在這種暮秋時分給自己搧風。

你認識他?本想小聲詢問,但段殷亭基於禮數早已起身朝黃念仁作揖,她只能抓過他一隻手在他掌心以指書寫。

「原來是黃公子,失敬失敬,許久不見,黃公子越發玉樹臨風、相貌堂堂,害在下險些認不出來,有子如此,真替黃老爺感到可喜可賀。」

睜眼說瞎話,看他的模樣,在黃老爺的壽宴后早就把人家兒子的長相和名字給忘得一乾二淨,這男人只有在面對家族利益時才會伶牙俐齒,不管是何方神聖都先贊再貶,貶起來的時候又拐彎抹角,聽得人心裏隱隱冒火,卻又對他無可奈何,偏偏面對她的事卻呆然笨拙,教她好笑又好氣。

「哪裏哪裏,段兄實在太客氣了,你我兩家這麼熟,你喊我一聲黃兄便是。」

「黃兄所言甚是。」

「話說回來,我正打算上萬珠坊跟大公子商討一筆買賣,沒想到在這兒遇見段兄,還真巧啊,碰巧不如撞巧,不如我先跟段兄談談?」

段殷亭一臉為難,「這……黃兄也該知道,段家的生意全是由我大哥作主,在下只是千珍閣一名小小的珠寶繪師,這買賣之事就算與在下商討,在下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不不,那筆買賣是跟千珍閣有關係的,段兄先聽聽,說不定我們一拍即合,到時就不必太勞煩大公子了,你說是不是?」

「黃兄所言甚是。」

這個黃念仁顯然認定段殷亭溫煦敦厚的外表下只是個經商能力為零的草包,才想先從他身上下手,殺他個大出血的價格,等衝到段家大公子面前時,自己就能滿載而歸。

天下奸商一般黑,惜蝶不用擔心段殷亭會吃虧,他只是不爭,並不代表他樣樣都比他大哥略遜一籌。

黃念仁不請自來,自個兒在段殷亭身邊的位子落坐,又自個兒斟了一杯好茶,正準備咕嚕嚕一飲而盡時,這才瞧見段殷亭身旁另一人的存在。

「這……段兄,敢問這位姑娘是?」彷彿瞧見一袋香大米的老鼠,黃念仁的目光閃爍得相當激烈。

「她名喚惜兒。」沒有了,段殷亭不知該如何陳述自己跟她的關係,也幸而黃念仁的注意力並沒放在那上頭。

「哪個西?」

問這麼清楚幹嘛?段殷亭心裏不悅地回話。

「溪水的溪。」他沒有回答,說話的人是惜蝶。

「原來是溪兒姑娘,方才與段兄所言甚歡,一時未能察覺姑娘所在,失敬失敬。」

「黃公子有禮了。」她對黃念仁先顧着發財再思美人的現實無感,只是她還真想腳邊能有條溪,能一腳踹他下去,好清洗清洗他的滿眼污穢。

「只是……」黃念仁突然眯起眼,「可有人曾說,姑娘與棲鳳樓東樓的花魁惜蝶姑娘長得十分相像?半年前,在下曾在陳老爺開設的宴席上有幸一睹惜蝶姑娘的絕代風采,直到現在,在下仍對她的傾城艷容無法忘懷。」所以初見她時,就忍不住多瞧幾眼,最好能瞧到她對他英俊挺拔、玉樹臨風的風姿神魂顛倒。

「很多人這麼說。」惜蝶臉上笑得靦腆,內心卻沒停止過低咒狠罵。

聽見這種人對她如何念念不忘,她非但沒有沾沾自喜,反而覺得內心冒起疙瘩,變得坑坑窪窪。

這時,一旁偷聽了他們的談話的客人故意用會被他們聽到的聲調,竊竊私語着。

「三公子?是段家那位段三公子嗎?」

「可不是他嘛,前陣子是段家大公子夜夜上棲鳳樓花天酒地,最近又輪到段家三公子,看他今日身邊還帶着個跟那花魁一樣長着狐媚嘴臉的貨色,敢情他是真的對個花娘動了情?造孽唷!段老爺居然會有這樣的兒子。」

「唉,說起這花魁惜蝶,就必須得說說三年前那一段往事。」

「往事?什麼往事?說來聽聽。」

「話說三年前,那個狐狸精就已經費盡心機……」

「第一樓引以為傲的菜肴味道也不過爾爾,公子,惜兒不吃了,公子不是說今日要帶惜兒去看雜耍班表演的嗎?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沒有憤怒摔碗,也沒有用木筷狠狠拍打桌面,惜蝶只是用很尖很高的嗓音數落第一樓的菜色味道平平,一邊將身子軟軟偎向段殷亭,一邊又嗲又嬌地對他撒嬌,同時成功吸引了眾人的注目,也成功阻斷了那些說三道四的長舌。

「好。」他知道她只是說著玩,雖然他有心想要探究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現下擺脫黃念仁的糾纏才是最上策。

段殷亭幾乎是被惜蝶拉扯着離開的,她一直緊貼着他,包裹在衣裳下真材實料的酥胸還時不時磨蹭着他的臂,他不是不能推開她,只是沒能像往常一樣好好教訓她男女授受不親為何,只因他貪戀着她的體溫、她渾身散發的醉人淡香。

他們離去得好急,幾乎同時有兩人彈跳起來,呼喚遠走的兩人,恨不得追出去。

一人是黃念仁,「段兄、溪兒姑娘,溪兒姑娘你等等啊!」

另一人則是第一樓的掌柜,「三公子、三公子,您回來!我馬上命人把第一樓最貴、最好吃的菜全給你們端上來讓你們嚐嚐,鮑參翅肚、魚蝦蟹蚌,只要你們能喊出名字的菜肴,我統統讓廚子以最精湛的廚藝料理出來,您回來、回來呀!」把他第一樓的招牌美譽還回來呀,嗚嗚嗚……

【第四章】

「惜兒。」段殷亭喚着加快了腳步,追上從剛才開始就氣沖沖走在前頭的艷人兒,「你在生氣嗎?」

四周急着收拾攤位返家的人流有點多,他怕一個不小心與她走散了,這回換他拉住那隻從第一樓出來就懶得再演戲,急着掙脫他的小手。

「我沒有在生氣。」惜蝶身軀僵了僵,因柔荑落入溫厚的大掌之中,她沒有拒絕他,也沒有回握,她根本不敢看他。

「真的?」她嘴上這麼說,心裏是怎麼想的,他能估摸出大概。

剛才跟她離得這麼近,他自然沒有忽略她臉上的表情。

她可以無視自來熟兼套關係的黃念仁,寧可假裝吃得很開懷,也絕不破壞段黃兩家的關係,生意上的關係,甚至在必要時意思意思,回上幾句得當體面的話,真正讓她無法再在第一樓里坐下去的,是從旁人口中道來的那個三年前。

「我現在像是在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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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夫花名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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