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沈萬三搖頭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昔日認識的朋友。
“那你想我怎麼說?你想我穿着這破衣爛衫對你感恩?你以為給我一個破差事我便要銘記你一輩子?即使我幹得再好,別人眼裏從來沒有我彭澤宇,全是你沈萬三的功勞,你讓我怎麼好得起來?”
“我以為……”
“你以為?我就活該像一條狗一樣任你差遣一輩子?”
“夠了!”沈萬三咆哮道,“澤宇,我當你今日糊塗了,你先進去休息吧。”
“不夠,不夠!我今日要說個明白!”彭澤宇發瘋似的亂吼,“你平日如何待我,我也忍了,可你居然聯手那個姓羅的女人耍我,還上衙門告發我!你還是不是人啊!”
沈萬三氣得冷笑,“澤宇,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日如何利用漕運中飽私囊的,賬目里的虧空我也可全不計較,但你最好不要把硯織牽扯進來。你若硬要怨恨,就朝我來吧。
“我原以為經過此次教訓你會有所頓悟,沒料到你竟然變本加厲,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接下來呢?”彭澤宇道,“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要將我掃地出門了?放心,我自己會走!不勞你三爺費心!”
說完,彭澤宇便轉身疾走,沈萬三看着他的背影緊緊皺眉,拳頭握緊了又松。
喊住他,喊住他。彭澤宇心底暗喊。他料定沈萬三會喊住他的,沈萬三最重情意了,沈萬三絕不會將昔日的朋友拒之門外的。
可他的腳已經跨出了門檻,為何還沒動靜?絕不可回頭,回頭他便輸了。他聽到一陣腳步聲,呵呵,果然沈萬三定是叫人來攔他了。
“彭爺。”管家捧着一疊新衣服匆匆趕來。
“你不用留我,留我也沒用。”彭澤宇做戲道。
管家為難道:“彭爺,這個……”
“我既然要走,自然也不會要沈萬三的東西。”
管家拉住他道:“彭爺,您誤會了。三爺並沒有讓我留您,這些衣服和銀兩是三爺讓我送來的。”
“什麼?”彭澤宇變了臉色,“你是說沈萬三趕我走?”
管家聽不明白,前一刻還是他自己喊着要走,這一刻怎麼就成了沈萬三趕他走了。
“不可能,我要見沈萬三!”
“彭爺,三爺說不想見您。”管家攔着他。
“沈萬三,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我要把你的醜事告訴大家去!”彭澤宇無賴相畢露。
說完,彭澤宇又折返將管家手中的衣服搶了過來,“不是說有錢嗎?”
管家嘆了口氣,從懷裏將銀子掏出。
“哼,沈萬三,你一定會後悔的,我永遠記得你今天給我的恥辱!”拿着錢,彭澤宇朝天大喊道。
那廂,沈萬三也在嘆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談昕,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早就看彭澤宇不爽的談昕才不會有意見呢,“或許經過這件事後,他會想通吧。”
“希望如此。”
【第七章】
轉眼已到年終,市集上熙熙攘攘的儘是置辦年貨的人,羅硯織隨着人流也一路停停走走。
“夫人,如果讓老爺知道你現在還來逛市集,不知要急成什麼樣呢。”海棠是羅硯織的貼身丫鬟,豆蔻年華卻嗦得有點像她的娘。
“現在就不能來了嗎?”羅硯織撫上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臉幸福。
海棠的眉頭皺得更緊,“夫人,我看我們還是趁老爺發現之前回去吧,如果您有個閃失,我可擔不起這責任啊。”
羅硯織嘆口氣,只能服軟,“好啦,我答應你,一到瑞德祥買完布料,我們就回去。”
見主母一臉堅定,海棠只能拖着腳步緊跟上去,“夫人,我真不明白,讓瑞德祥的掌柜把布料搬到府里不就得了,何必非要到店堂里去呢。”
羅硯織似乎聽而不聞,逕自盤算着:“我要替三爺購一塊藏藍色的料子,然後請師傅綉上白鶴的圖案,袖口和襟邊還要滾金,生意人最要討口才。孩子嘛……”她的手不自覺地又罩上腹部,“才剛剛三個月,現在做衣裳會不會太早了?”
“有備無患嘛。”海棠接口道,她這個主母早就做了一疊孩童的衣裳了,現在才討論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了?
“也對,那我就挑個鵝黃的料子,這樣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穿。”
海棠滿腦袋考慮的可實際得多,“夫人,待會兒如果瑞德祥里人滿為患的話,我們就從後門進去。”她現在要伺候的可是一大一小,萬萬閃失不得。
這次羅硯織沒有反對,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位可是沈夫人?”岔路上突然閃出一個人,對着羅硯織倒也恭敬。
“你是誰?”海棠護住主母。
“沈夫人,我家主人有請。”來人畢恭畢敬地奉上請帖。
羅硯織打開請帖匆匆掃過,心裏暗暗吃驚臉上卻不露聲色,“這張請帖還是原物奉還給你家主人,我與他並不相識,還是不去叨擾了。”
來人倒也不急,只是垂着手擋去了兩人的去路。
“你這人好不蠻橫,我家夫人都說不去了,難道你還想當街搶人不成?”海棠扯開了嗓子,倒也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來人指指街邊的一座茶樓,“我家主人就在上面,他有要事相告夫人,是關於沈三爺的。”
“我們老爺?”海棠望向羅硯織。
羅硯織朝茶樓望去,果然在二樓窗邊看見一人朝她點頭。
“既然是與三爺有關的,那麼你們應該直接去找他,而不是來找我。”說完羅硯織便轉頭走去,但只聽海棠一聲尖叫,她再回頭時已見來人擄了海棠朝茶樓奔去。
“可惡!”羅硯織重重跺腳,只能急急追去。
這座仙客來茶樓在周庄名聲不小,平時也是客來客往,但今天卻空了店堂。羅硯織一走進茶樓便見海棠坐在一張茶桌旁,身邊有兩名女子按着她的肩膀。
“我既然已經來了,你們自可以放了她。”
擄走海棠的男人仍舊低着頭,“主人請沈夫人上樓一敘,我們自會好好招待這位姑娘。”
羅硯織突然有些後悔今日貿然出府,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強裝鎮定,冷哼一聲後步上樓梯。
男人口中的主人已經站在樓梯口靜候,見到羅硯織急忙作揖,“沈夫人,得罪了。”
“不敢,堂堂商場霸主柴丁明柴公子有請,我怎會不賞臉?只是這等手法未免太不入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柴公子是宵小之輩呢。”
不錯,這錦衣男子正是沈萬三的生意對手——柴丁明。
羅硯織這番話本想羞辱他一番,但柴丁明卻只是憨笑。
“沈夫人真是伶牙俐齒,三爺倒也好福氣。”柴丁明將她引到靠窗的位置,“沈夫人請坐,喝喝看這茶,這可是在三爺的店裏進的雨前龍井。”
“柴公子費盡周折請我來此,應該不是喝喝茶而已吧。”羅硯織板起臉孔,“我看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好,爽快。”柴丁明從懷裏掏出一張油紙遞給羅硯織。
“這是什麼?”羅硯織細細一看,“柴公子你拿一張不完整的國家地圖給我幹嗎?”
“此中當然有深意。”柴丁明意味深長道。
“我一直聽聞柴公子是快言快語之人,想不到竟然如此婆媽。”羅硯織故意激他,他竟哈哈大笑。
“沈夫人,你有沒有看到這張地圖上紅筆做的記號?”
“當然。”圖上約有十多處的記號,都是用紅筆圈出,江浙一帶的記號尤為集中,“但這與三爺有何關聯?”她沒有忘記來人說這事與沈萬三相關。
柴丁明這回沒有打啞謎,“這些都是沈萬三在各地置辦的房產。”
“房產?”羅硯織忍住笑。
“不錯。”
“柴公子,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她再也忍不住,語氣中不乏對柴丁明的嘲笑,“三爺在全國都有產業,置辦些地產,不論是為了行個方便還是生意之用,都尋常之極,怎敢麻煩柴公子如此鄭而重之地找人繪圖?”
見羅硯織起身想走,柴丁明緩緩開口道:“沈夫人與三爺成親也有半年了吧,怎麼對自家的產業還是如此陌生呢?”
“你什麼意思?”羅硯織斂起笑容。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生意場上的事情本就是男人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何必多問。難道將來柴公子會將生意一五一十地告知柴夫人嗎?”
柴丁明也站了起來,將地圖展開在她面前,“你認為沈萬三在這蠻荒之地也有生意嗎?”
柴丁明指的是遼陽,饒是羅硯織也知那裏是朝廷充軍之處,別說做生意了,恐怕連個小販都尋不到。
羅硯織擠出笑容,“那又能說明什麼?”
“沈夫人,我到底應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這回輪到柴丁明笑得諷刺。
“你……”
“沈夫人不必動怒,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點,這些房產全不是為生意往來而購置,也不是沈府的別苑。”
“柴公子對沈家的事還真是了如指掌啊?”羅硯織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