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譚亦秋又有些生氣了,郝仁忘記了所有有關自己的事,因為密碼是她的生日,所以他也一起忘記了嗎?她沉默地走上前,滴滴滴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門「咔」的一聲打開,
她一拐一拐地走進去,把郝仁一個人留在門口。
郝仁一手拄着拐杖,一條手臂還打着石膏,有些無奈地看着身邊那個行李箱,然後他拄着拐杖走過去,用膝蓋頂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屋裏挪。
屋裏的譚亦秋出來看了一眼,見他這副樣子差點笑場。
郝仁走得滿頭大汗,抽空瞧了譚亦秋一眼,無奈道:「別笑了,幫幫我。」
譚亦秋白了他一眼,冷着臉走上前,一把拉過行李箱,轉身走回公寓。
郝仁拄着拐杖追在她的身後,滿頭霧水地說:「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見譚亦秋不理她,於是他走得更快,結果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狗吃屎。
身後傳來的巨響令譚亦秋猛地轉過身,她忍不住低呼一聲,丟下行李箱去扶郝仁。郝仁摔得拐杖都飛了,十分的狼狽,譚亦秋拉起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架在肩膀上,然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他扶了起來。
郝仁摔得腦袋發懵,把全身的力量都倚在譚亦秋的身上,但譚亦秋的腳也還帶着傷,勉強把他扶進卧室后就不行了,才到床邊就覺得腳腕一拐,和郝仁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床上。
郝仁壓在譚亦秋的身上,倒下的一瞬間,幾乎把她胸腔里的空氣都壓出來了。
譚亦秋悶哼了一聲,捂着胸脯哀吟,「郝狗熊,你快滾開啦!」
郝仁這次是真的摔倒了,全身的傷都在痛,劇烈的疼痛感不斷刺激着他的神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從譚亦秋身上挪開之後就窩到了角落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譚亦秋揉着胸口坐起來,看到郝仁又被自己弄傷了,於是變得有些懊惱,她別彆扭扭地揉了會胸口,爬過去問他,「你、你怎麼樣?」
他媽的……摔死老子了,郝仁低咒了一聲,但看到譚亦秋湊過來之後,硬是把髒話憋回去,他硬生生地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捂着心口道:「好痛,好像全身都要裂開了。」
譚亦秋的不悅又被愧疚驅散,她蹙着秀眉提議,「回醫院嗎?」
郝仁搖頭。
譚亦秋又問:「那我去給你拿止痛藥?」
郝仁點頭,聲音有些啞,「那麻煩你了。」
譚亦秋跳下床,離開房間兩分鐘后又折回來,「止痛藥在哪?」
郝仁無語了,他身為一個「失憶」的人,也不能告訴她止痛藥在哪啊。
郝仁嘆氣地說:「算了,我躺一下就好。」
譚亦秋見他閉上眼不再說話,心頭有些悶悶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醫藥箱在哪裏,因為每次她生病時,郝仁都會幫她把要吃的葯和溫水一起擺在床頭,她只需要負責起床吃掉就可以,至於郝仁……他似乎永遠都不會生病。
回憶起這些瑣事之後,譚亦秋心頭的愧意更濃,忍不住默默地把行李箱拉進房間,主動開始收拾行李。
結婚八年,她從來沒有做過家事。
還沒結婚的時候,哥哥姊姊們都寵着她,從來不讓她做家事,但現在郝仁受傷了,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應該負擔起家務,而且做家事有什麼難的?她智商那麼高,不可能連家事都搞定不了。
但半個小時之後,譚亦秋終於認清了自己不適合做家事的事實,她也終於明白,這根本不是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根本就是老天在借這個機會捉弄她,她泄氣般的亂衣服胡亂疊好,然後塞到衣櫃裏去。
她很快就放棄自己來照顧郝仁的念頭,因為她似乎每次都會把郝仁「照顧」得更嚴重。於是譚亦秋把睡着的郝仁留在卧室,出去打了通電話給二哥譚晉求救。
「幫傭已經在去你家的路上了,大概十分鐘後會到。」
譚亦秋一愣,然後說:「難道我傻了嗎?我剛才打過電話給你了?」
「阿秋。」譚晉笑了起來,「我不請幫傭,難道讓你來做家事嗎?」
果然還是二哥了解她。
譚亦秋放下心,心情大好地掛斷電話,忽然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她真的不想再照顧郝仁了,並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好,每次讓郝仁傷得更重,她就會覺得很愧疚,而她討厭這種愧疚的感覺,譚亦秋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去卧室看了眼郝仁,見他還在睡,便輕輕地關上門,準備去浴室泡澡。
她將受傷的腳用保鮮膜裹上,接着又敷了一片面膜,舒舒服服地躺在按摩浴缸里,手邊還放了一杯香檳。
偌大的浴室里還播放着悠揚的古典音樂,譚亦秋用手輕輕撥弄着浴缸里的水,微微仰着頭,跟着音樂無意識地哼着歌,然後哼着哼着,聲音就弱了下去,歪着頭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譚亦秋才緩緩醒過來,浴缸里的水已經冷掉了,她打了個呵欠,匆匆忙忙地裹着浴巾走出浴缸。
她覺得自己泡在冷水裏有些着涼,於是想去卧室里找一條厚一點的毛毯,可她剛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就聽到客廳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這場景好熟悉啊……譚亦秋一時沒反應過來,拉開門赤腳走了出去,走出走廊之後便看到了客廳里的兩個人。
郝仁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受傷的腳架在茶几上,說話的那個陌生女人則是在擦茶几,她跪在地上一面擦茶几,一面和郝仁說話。
譚亦秋眉頭一蹙,這個賤人從哪裏冒出來的啊?她環起手臂,語氣不善,「你是誰?」
客廳里的兩個人聞聲同時看過來,站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只裹了一條墨綠色的浴巾,黑髮隨意的束成馬尾,頸間有幾縷被打濕的頭髮,她渾身都濕漉漉的,手臂上還帶着水珠,赤裸的玉足下面帶着水漬,身後還留下了一路的濕腳印。
郝仁獃獃地看着她,而被她質問的女人站了起來,有些羞澀地說:「你好,我叫徐檸,是譚先生叫我來的。」
譚亦秋恍然大悟,表情也跟着柔和起來,原來她是二哥請來的幫傭啊,她還以為又是健身房的學生呢。
徐檸和她打過招呼后,便看到了地板上的濕腳印,於是她向譚亦秋詢問了一下,接着就去拿抹布準備來擦地板。
譚亦秋看她進了浴室,轉而看向郝仁,「滿機靈的。」
郝仁晃了晃大腳,「我還以為你出門了。」
譚亦秋走到他旁邊坐下,順手拿起鋪在沙發上的毯子裹住自己,揉了揉還有些酸澀的眼睛說:「我剛剛在泡澡,不小心睡著了。」
她用毯子吸了吸脖子上的水,習慣性地順勢歪倒在郝仁的身上,以前每次洗過澡,都是郝仁親手幫她擦乾頭髮的,現在她等了一會,身旁的郝仁都沒有什麼反應,她有些失落地嘆氣。
「以前……」郝仁筆直地坐着,啞聲問:「我們都是這樣的嗎?」
譚亦秋閉着眼,聲音因為剛剛泡過澡而顯得慵懶,「以前你都會幫我把頭髮擦乾的。」
郝仁點了點頭,「然後呢?」他側頭去看她。
譚亦秋靜默了一會,察覺到他的目光似的也抬起頭,「然後……」然後他們會接吻,接着上床。
譚亦秋當然不會說這個,她本想隨便說一件事的,但是被郝仁這樣看着,她居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的臉離得很近,鼻尖幾乎相抵,譚亦秋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郝仁的氣息,她的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現之前的場景,一般這個時候,郝仁都會撲過來吻住她,像一頭饑渴的狗熊似的,讓她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她想着想着,呼吸就紊亂了,譚亦秋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滑到郝仁的唇瓣上。
郝仁沉沉地說,聲音里充滿蠱惑,「然後我們會做什麼?」
譚亦秋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郝仁也湊得更近了一些,他們的唇差一點點就要貼上了……
「太太,你家的浴室可真大。」
郝仁和譚亦秋迅速地彈開。
徐檸拿着抹布走出來,全然沒發覺自己出現得多麼不合時宜。
譚亦秋清了清嗓子,裹着毯子站起來,「我去穿衣服。」說完就逃也似的往卧室去了。
她有點跛的小跑回卧室,關上門后便倚在門上喘氣,她心跳得好快,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床單都不知道滾了多少回,為什麼剛剛什麼都沒發生,卻會讓她芳心亂跳?
譚亦秋做了個深呼吸,她是不是也撞壞腦子了,還是大腦神經出了問題?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換好睡衣后又走了出去。
譚亦秋出去時發現客廳里已經沒人了,她到處走了走,在浴室門口看到了徐檸。
她沒有出聲,等徐檸離開之後才走過去,她發現浴室門是半掩着的,隱約可以看到郝仁正在裏面。
他已經脫掉了上衣,露出裹着白色繃帶的健壯身材,他用毛巾沾了水,擦了擦沒被繃帶裹住的肌肉。
簡單地清理過後,他拿起一旁的上衣然後走出來,開門之後,郝仁有些錯愕地看着譚亦秋。
譚亦秋說:「有人偷窺你,你都沒發覺嗎?」
郝仁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們不是夫妻嗎?你看我也不行?」
譚亦秋怒道:「我說的不是我。」
郝仁更糊塗了,「那是誰?」
譚亦秋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她一面走一面喘着粗氣,又是這樣!這個郝狗熊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現在的女孩子一見到他就花痴到走不了路?不過這也可能是她誤會了,畢竟剛才她沒有看到徐檸的表情,或許她只是路過而已。
譚亦秋不斷地進行自我安慰,但之後見到徐檸的時候,邇是給不了什麼好臉色。
晚飯是徐檸做的。
徐檸的廚藝很不錯,郝仁晚上連吃了兩碗白飯。
因為譚亦秋從來不做飯,所以一般在家裏都是郝仁下蔚,如果兩個人都很忙,那就會請鐘點傭人來做。
但之前請鐘點傭人過來,郝仁也鮮少有吃這麼多的時候,而且吃到一半時,他還很和藹地招呼徐檸坐過來一起吃。
「我去廚房吃就好。」
「反正我們在吃,一起吧,自己去拿碗筷過來。」
「那……」徐檸看向譚亦秋。
「是啊,一起吃吧。」譚亦秋垂着眼,口不對心地說。
徐檸顯得很開心,自己去廚房拿了碗筷出來吃。
席間郝仁偶爾會和徐檸交談,譚亦秋始終一言不發,悶頭吃完飯就去沙發上看電視了。郝仁見她離席,也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過來,然後往沙發上一坐,忽然多出來的重量差點把譚亦秋彈起來。
譚亦秋繼續看着電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郝仁跟着她看了一會,有些好奇地把頭湊了過去,問:「你看得好認真,這個很好看嗎?」
「嗯。」
「原來你喜歡動物世界啊。」
聞言,譚亦秋愣了愣。
「你晚餐吃得很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譚亦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哦。」郝仁覺得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於是灰頭土臉地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