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慕--我愛你--」伏在男人身上的女人,親吻着他的唇。
「唔--」男人低喘呻吟。
女人正想動手解開男人衣服時,煞風景的手機鈴聲響起,頓時打斷了濃密的氛圍。
床上的陸蘇慕過了好一會才張開迷濛的眼,女人見狀立即閃到一側,他自長褲口袋內抓出手機,眯着眼細瞧來電名稱后,將手機放到枕頭上,眸閉上。
女人腦子一轉,指尖偷偷按下手機的通話鍵--
手機一通,方惜容正想張口喚丈夫的名字,冷不防急促的喘息聲像盆冷水,兜頭往她倒下。
「啊--慕--舒服嗎?」是女人的聲音。
誰喚她丈夫為「慕」?
好熟的嗓音--
當憶起話筒對面的女人是誰時,她只覺渾身冰冷。
「嗯--」丈夫的呻吟聲傳入她耳中。
小手掩着臉,淚水積聚在食指的凹縫。
他在外頭有女人一事,早在她心中投下懷疑,可沒有證據,沒有眼見為憑,她寧願像掩耳盜鈴的小偷,假裝那些只是空穴來風的謠言,她的丈夫,身邊的女人僅有她一個--
可事實再也不容忽視,耳旁女人的嬌吟、男人的粗喘,她怎能繼續自欺欺人?
早該分開的!
何必要等到將雙方的心都撕裂,才肯面對現實?
未出聲的她默默將通話切斷,小手無力垂於身側,因苦於招不到出租車,本想請丈夫若有空開車過來接她的她,獨身走入滂沱大雨中。
偌大的客廳,米白的L形沙發上,她似蒼白的玩偶僵坐着,桌上放着一紙離婚協議書,屬於她的部分已經填寫完整。
一開始,這就是一樁錯誤的婚姻。
與他初識,是在兩年前,一場朋友的KTV聚會上。
那場聚會中,大部分的人她都不相識,是好友朱卉熙說要介紹一個男生給她認識,才帶她一塊兒來的。
朱卉熙的意思是在聚會場合認識比較不尷尬,萬一無話可說也有其它事可做,算是事先考慮周詳了。
被介紹的男人外型看來不甚出眾,個子不高,也有些拙於言辭,神色有些緊張,眼神飄啊飄,根本不敢直視她,而方惜容本身是個很怕冷場的人,男人少言,她只好拚命的講講講,講到她自己額際都快冒汗了。
她想,為何她要出來做這種很像在「應酬」的事呢?
以後有類似的邀約,她還是別自找麻煩,婉言推拒好了!
當她決定不再與男人五四三,坐來點歌台前按下「歌曲排行」,打算點首歌來唱時,KTV的服務生輕敲開門。
「不好意思,有訪客。」
這時,一個外型高大英挺,五官似刀鑿般深刻,搶眼得讓男人忌妒、女人愛慕的男人穩健踏入。
那樣突出的五官組合給人一種莫名的強烈壓迫感,緊抿的嘴角十分嚴肅,摘下墨鏡的眼神銳利,然而當他環顧包廂內一周,嘴角放鬆淡揚時,驚人的魅力連離他最遠的方惜容都感覺到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好大一下。
陸蘇慕招呼的手才剛舉起,包廂內的他人立即歡呼高喊——
「Dave,還以為你不來了!」
「好樣的,兄弟,這樣偷偷摸摸的,是搞驚喜派對啊?」
大夥圍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均跟他十分熟稔,就連她寡言的「相親對象」與朱卉熙也加入,好似只有她是完全的陌生人,對這極受歡迎的男人一無所知,毫不相識。
她呆坐在點歌台前,傻傻的望着熱絡圍起的一群人,心想朱卉熙的這群朋友是在國外念大學時認識的,她身為朱卉熙的高中同學,自然與這些人不熟,不過有關他們的新聞聽得可多了,反正都是一些富二代、富三代,就連她的「相親對象」也是什麼鞋廠小開,說不定就是因為跟她的世界太遙遠,所以他們之間才沒話說。
剛進來的男人身上有掩不住的領袖氣質,看他似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央,八成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與她的距離恐怕相隔八百億光年吧!
這種世界不會有交集的人,還是不用太在意,點她的歌就好。
於是她轉頭繼續搜尋,纖指輕巧的在觸控屏幕上點着。
天生就像個發光體,早就習慣被眾人恭維、熱情對待的陸蘇慕一下子就發現唯一對他視若無睹的方惜容。
獨坐在沙發上的她長相併不特別出色,事實上,她過大的眼睛在專註盯着屏幕時,隱約帶了股殺氣,高挺的鼻樑顯示個性堅毅不易妥協,若非她的粉唇豐滿微翹,顯露着一股調皮可愛的味,這會是一個長得雖美卻不討喜的女孩!
察覺到熱鬧那方投射過來的強烈審視視線,心生困惑的方惜容納悶轉頭,與對方四目相接。
陸蘇慕望着人時的眼神就像黑洞一樣,會將人的神魂全數吸走,讓她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陣緊繃,血液奔流的速度也莫名其妙的加快了,更別說心跳急得好像在跳太陽之舞。
她從不退卻與人對視,可陸蘇慕的視線卻莫名讓她覺得有些退縮,比他早了一步將視線移開。
她輸了。她想。
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她自斜睨的眼角餘光發現他似乎正帶着得意的笑,心頭有股不服輸的氣頓時冒涌了上來。
於是,她又再次抬首直視,但人家早把視線移走與熟人談笑風生,好似剛剛的四目相對是昏暗包廂中的一個錯覺,更別說她也許看錯的蔑視。
也許是她想太多。她搔了搔頭猜測。
其它人正在開心敘舊,麥克風寂寞的躺在沙發上沒人理,雖然這時播放的不是她點的歌,不過既然沒人唱,她就理所當然接手了。
方惜容的歌聲不算太優,不過也不至於難以入耳,五音還是全的,她抓着麥克風歡欣鼓舞的唱着快歌,有種此時包廂被她一個人包下的fu。
至於旁邊那群人,就當作西瓜番石榴好了,呵呵!
可惜她的好興緻沒一會就被打斷了。
「惜容。」朱卉熙走過來拉住她的皓腕,興匆匆道,「幫你介紹一個人,是我去留學時認識的朋友。」
「喔--」她還沒響應想不想認識,朱卉熙已經排開其它將陸蘇慕團團圍住的人群,將她直接往中心帶,「Dave,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叫方惜容。」
「惜容?」Dave微微一笑,殺傷力十足,「你好。」
呃--呃--又要應酬了嗎?方惜容天生的「應酬魂」立即發作。
「你好!」她雙手伸前熱情一握,「剛回台灣嗎?你回來的時間正好,最近天氣比較舒服,不太冷也不太熱,若提早半個月回來,就要熱得你吱吱叫了!」
看得出來Dave的笑容有那麼微微一僵。
吱吱叫--這是猴子的聲音吧?
「惜容!」忍不住笑出聲來的朱卉熙重拍了她的後背一下,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什麼東西吱吱叫!你當Dave是猴子嗎?」而且誰告訴她Dave剛回台灣啊?
「沒有啦!這只是一種形容。」她放開Dave的手,對着朱卉熙煞有其事道:「之前真的是很熱啊,出門得穿外套防晒,不然會曬得烏漆嘛黑,但是穿外套又好熱,好難抉擇呢!」
「喔,好啦!」朱卉熙想方惜容說話的內容怎麼這麼無聊,萬一被陸蘇慕以為她的朋友腦袋都是草包,影響對她的觀感,那還得了。
朱卉熙轉頭繼續與那群圍繞着太陽的行星們交談,有意無意將方惜容冷落,方惜容倒是不以為意,心想她可以不用再「應酬」了吧?
觀察了周遭兩下,確定這個小圈圈沒有她的容身之地,方惜容就溜回去她原來的位子,抓起麥克風繼續唱未完的歌。
她的神情怎麼看起來像是如釋重負?陸蘇慕暗中打量自顧自唱歌唱得很high的方惜容。
天之驕子難免會有種優越感,尤其常被人群包圍的陸蘇慕更是習慣自己被星月所拱。陸家在財經界可謂呼風喚雨,雖然他是二房所出,可因為母親肚皮夠力,聲勢直接壓過大房,而身為富二代的他,出手大方、個性阿沙力,故深受同儕愛戴、異性喜愛,因此竟有人對他視若無睹,很難不引起他的注意。
於是,他在眾人的困惑表情中,走向了猙獰着小臉、用力唱歌,雙手還忘情揮啊揮的女人身旁。
「我點個歌。」長手橫過就站在點歌台旁的她,點觸面板上的選項。
他聽到她明顯驚喘一聲,畢竟兩人近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了。
「我讓你--」
「不用!」巨掌握住欲走開的小手,「你先來的,我點個歌就好。」
方惜容不知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她好像聽到右後方的人群正在竊竊私語,其中有幾道目光燒灼得她背上疼,衣服都快燒起來了。
唉,麻煩。
漂亮的女人麻煩,漂亮的男人一樣麻煩!
她就算將兩隻眼睛戳瞎都察覺得到朱卉熙對他有意思。絕對不碰朋友喜歡的對象是她的人生宗旨之一,畢竟她在這方面已經吃過滿多虧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個兒長得既普通又平凡,但很「幸運」的常吸引一些優質的男性——當然,這些優質男性也是朋友覬覦的對象。一個大學時代的好友就因此跟她反目,甚至造謠說她搶了她的男友。
唉,那男的跟她朋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更何況她只是因為報告的事受到他的幫助,請他喝杯咖啡而已,怎麼「公害」的名詞就冠到她身上了?
這僅是其中一項而已,其它已經族繁到不及備載了。
她深深的覺得,自己一定天生犯桃花煞,所以只要一遇到跟男人有關的事,就會倒大楣!
「沒關係。」她假意敷衍微笑,不動聲色抽掉自己的手,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往旁大跨了一步,繼續忘神唱歌。
「啊--你某共挖嘸災--嘸災啊--」這不知道誰點的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會唱,若趴在地上哀號,應該會讓人以為她是兼差的「孝女白琴」吧。
她近乎撕心裂肺的哀號,唱得非常入戲,不料沒一會竟有道聲音加入,那破破的、帶着特殊腔調的好笑台語發音,讓她很難不從「白琴」的身分抽離。
她轉頭,這一看可讓她大驚失色,那位「太陽先生」竟然拿着麥克風有模有樣的跟着唱起喪葬時可用之歌,而且學她表情做到足。
他其實還滿搞笑的嘛!
方惜容嘿笑了聲,回身與他一起合唱。
「你耐ㄟ災呀挖心內ㄟ痛扣--」
他的台語雖然好笑,但那認真的模樣、誇張的表情,讓方惜容好幾次忍不住偷笑。
「笑什麼?」陸蘇慕瞪她一眼,「不覺得我發音很標準?」
「是!是很標準!」她快笑出淚來了!
唉唷,這人怎麼這麼爆笑啊,跟他貴公子的外型與氣質大相逕庭啊!
她還以為他是被眾人捧、高高在上的貴族,沒想到其實挺好相處與親近。
「別笑!」他輕敲她頭頂一記,「換女生了!」
「喔--」她忙接上,「啊啊啊--其實挖心裏唔很多秘密沒齁你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