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的確與平常人不同,但那不是她要求來的,她的生活因此深受困擾,甚至天一黑就鎖在家裏不敢出門。
這樣的人生已經夠辛苦了,為什麽這個人還要落井下石?
他十分不齒。
他叫她別多管閑事?!
莫非他跟吳朗晨是同路人?
吳朗悅有些惱怒的撇了下嘴角,「難道你也是看得到……」
「不。」葉凱邦再次打斷,「不過那也與你無關。」
數次被堵住嘴的吳朗悅火大彈舌,氣惱的用力推開葉凱邦,口出惡言,「去死吧!」
被推的葉凱邦踉蹌了一下,吳朗晨連忙拉住他。
「你小心一點,你現在身邊可沒有靈幫你。」
「我還沒有這麽弱,被推一下就會死人。」他借力使力站穩。
「哼。」吳朗晨輕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剛為什麽一直打斷我姊說話,因為你怕她說出那個字。」每次都在「gui」字前打斷,算得真准。
不過一想到他站在她這邊,堵住姊姊那張臭嘴,那種有人支持,不是孤軍奮鬥的感動實在言語難以形容。
她很清楚姊姊只要一看到帥哥就會變花痴,葉凱邦長得好看,姊姊剛一定是想藉由醜化她來拉攏葉凱邦,可惜不如她意。
哈哈哈……真是超爽的!
被說破的葉凱邦乾笑,有些難為情的撓撓後頸。
她也實在太厲害,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像能直接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她必是個聰敏機穎的女孩吧,只可惜沒機會讓她發揮。
每天一下班就關在家裏是能發揮什麽呢?
能平安過日就是她唯一的要求了吧。
如此枯燥暗淡的日子她過了多久?
他從心底深處感到疼惜。
可惜他是如此無能為力,別說幫助她了,有時還要靠她幫忙解迷津呢!
「該不會你來告訴我,你差點摔下樓梯的事,是想來確定是不是果果救了你吧?」她問。
「我下樓梯前就摔倒了,那時我感覺到我踩中了某種軟軟的東西。」他回憶道。
「這事你可以明天再來說,我晚上不喜歡出我家。」為啥那麽急着來?
他愣了愣,「我想說我們下午約好的。」
要說約好也是單方面的要求,他根本沒答應啊。
想到那時,他應該腦子一時也轉不過來吧?
她趁他沒防備的時候給人家強吻下去了。
通常強吻這事都是男生來的,她把立場給調換了。
「那你現在肯定了,可以放心回家了。」
她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到大馬路中央。
在那兒,有個去買早餐卻不幸車禍身故的母親,當時摩托車上的早餐甩了一地,連身後嬰兒座椅上的幼兒都掉下去了。
幸虧那時是冬天,幼兒身上的衣服夠厚重,嬰兒座椅也有安全帶,所以幼兒無事。但媽媽就沒這麽幸運了,她摔車時,頭剛好撞到馬路邊的花墩,就這樣過去了。
但她似乎忘了車禍的事,而是不斷來來回回像在尋找什麽……吳朗晨最害怕跟她對上眼了,只要一對上眼,她一定會瞬間移動到她跟前,一臉焦慮的嘴巴迅速開合。
她八成在問,她的孩子在哪。
可今日,她雖是朝這邊望來,奇異的卻未靠近。
葉凱邦注意到她視線詭異的穿過他了。
「吳朗晨,你在看什麽?」
「喔,我在看那個媽媽。」她調回視線。
「媽媽?」他轉回頭,「哪?」「你看不見的。」
他吃驚回頭,面色蒼白,冷汗涔涔。
「你家門口……有……靈?」該不會就站在他旁邊吧?
「正確來說,是在馬路上。」
「那不就每天出門都看得到?」
「對啊。」
靠……這種日子怎麽活?
「放心,她不會怎樣的。」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她也不會跟你回家的。她是所謂的地縛靈,除非想開否則無法離開。」
「那她要怎麽想開?」
「很遺憾我無能為力。」她無奈攤了攤手,「我沒有跟他們溝通的能力,我的能力只有看,其他都不行。」她自嘲的一笑,「陰陽眼也有半調子,好笑吧?」
他凝視着她,別說笑了,連嘴角往上牽都辦不到。
「差不多了。」她看了下表。「再過五分鐘,郵差就要來了。」
「這麽晚會有郵差?」
她神秘莫測一笑,他陡地心驚。
「回去吧。」她轉動他身子向後,「再聽我說下去,你會怕到瘋掉。」「可是馬路上不是有……」他車就停在馬路上耶。「那個媽媽……會走掉嗎?」反正她都知道他是怕gui的小孬了,也不用遮掩了,就大方說出恐懼吧。
「放心啦,她離車子有一段距離。」她強憋住笑道,「不然我在這幫你看着,有什麽事就跟你說。」
「好,那我先走了。」他拄着拐杖緩慢朝車子方向行。
才剛離開騎樓,忽然聽到後方傳來倒抽口氣的聲音。
他迅速回頭,見到吳朗晨面色煞白,眼直盯前方,像突然被什麽嚇到了,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他未加思索,盡最大的力量快步走回去。
「你怎麽了?」他用力握住她的肩。
她如大夢初醒般抬頭,「我還以為她不會過來了……」
「什麽?」
就在他離開,她面帶微笑目送時,那個媽媽忽然衝來她跟前,毫無防備的她差點被嚇到心臟病發作。
然而,當葉凱邦走上前來,握上她的肩時,媽媽又退到馬路上去了。
她覺得她好像察覺了什麽,卻又抓不到頭緒。
「你還好吧?‘」他搖了搖纖肩,「吳朗晨?」
「啊……沒事,你先走,」不對,萬一那個媽媽又衝過來呢?「還是我先進屋你再走……這也不好。」他超怕gui的。「你進來吧!」
她將他拉進屋,用力關上門。
吳家一樓分隔成兩區,前方是車庫,放置一台四門房車,後方是什麽他就不知道了。除了樓梯平台上那盞壁燈外,其他處皆未點燈,整個屋子看起來昏昏暗暗的。
「你又看見什麽了嗎?」她突然將他拉進屋,他很難不作如是想。
「那個……你在這陪我十分鐘好不好?等郵差走了之後,那個媽媽也會不見,到時你再回家。」
「應該是你陪我十分鐘吧。」怕gui的人是他耶。「是那個郵差提早來了嗎?」
「不是,是那個媽媽突然衝過來。我還以為她不會來了,怎麽知道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無倫次,她煩躁的掌心抹額。
「嘿,吳朗晨,你鎮定點。」他拉下她的手,合於掌心,暖暖的,穿透她冰冷的手。「雖然我是個小孬,但有必要時還是會衝著男人的面子表現出男子氣概的,別怕。」
他一說出「別怕」兩字,她差點噗哺笑出來。
「會怕的是你吧!」他哪來的立場安慰她啊?
「剛是你嚇到臉色白喔,我可沒有。」這次的小孬是她。
她低頭看着握着她的手,喃喃道,「我好討厭這樣的生活,可是我沒有辦法……為什麽我不能是個正常人呢?」說到心酸處,眼淚撲簌直落,「我什麽都不想看見,我寧願我瞎了眼也不要看見……」
「沒事的。」他輕拍她的肩,將人摟入懷中哄慰。「我們現在在屋裏了,不會有靈嚇你了,真有怎樣我會保護你的。」
他才是怕gui的那個,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是蓋世英雄,惡靈當前也可像惡靈古堡的艾莉絲一樣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你明明會是跑第一的!」他真的很會惹她發笑耶。
「我瘸子啊,你不先讓我跑,很快的你就要甩下我了。」他煞有其事爭論。
「你很煩耶!」她破涕為笑。「瘸子,幫你找個地方坐吧。」他腳都受傷了,不宜久站。
「好。」他早就站得腿快僵硬了,只是看她飽受驚嚇的可憐樣,身為男人當然不能靠夭腳不舒服啊。
「跟我來。」她引領他至一樓的後方。
那是一間房,一間女孩的寢房。
這應該就是吳朗晨的房間了吧。他猜想。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房間內側擺放着一張標準雙人床,床尾前方置放一台四十寸電視,下方是錄放影機,猜測她應該都是躺在床上看電視。
在電視旁邊是張書桌,桌上放置一台筆電跟簡單保養品,上方的牆上釘列三層層板,書籍跟一些小裝飾品整齊排列。
另邊牆上是衣櫃,還有一扇通往後面防火巷的門,門旁有台小冰箱。
在他們的左手邊則是衛浴。
「坐着吧。」她一屁股坐上床,「你行動不便,坐着舒服些。」兩條纖長小腿搖啊晃,有種十八歲姑娘的俏皮感。
「你自己一個人住在樓下?」他坐來她身邊,將拐杖放到牆角。
她點頭。
「你家人呢?」
「他們在樓上。」吳朗晨指指上方,「我家客廳廚房都在二樓,爸媽房間在三樓,其他人在四樓。除了姊姊,我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他大部分時候都跟女友一起住。」
她真慶幸哥哥交了女友少回來,不然他可不是像姊姊吳朗悅一樣嘴巴上與她對罵或互相推擠而已,他可是會動手打人的。
男生的力氣大,她就算想招數閃避,也是難免挂彩。
這都是因為小時候她常提到gui,所以大家都當她精神有問題,哥哥姊姊覺得有她這個妹妹丟臉,故都很討厭她,而她也不是好惹的脾氣,見面不唇槍舌劍個幾句,甚至動起手來,是不會罷休的。
那你為什麽自己一個人住樓下?
葉凱邦緊抿着唇,認為這問題可能會傷害到她,故硬是吞了回去。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既然家人的活動範圍在樓上,為什麽我自己一個住在樓下吧?」她拿起床頭櫃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她問出他心中的問題,故他有些尷尬的笑了下。
「因為他們怕我。」她淡道,眼神卻變得銳利,就像他剛開始找她問問題時,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抗拒。
「怕你什……」問題尚未發問完全,他已經猜到答案。
「我從小就看得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小時候不懂事,看到啥就說啥,他們以為我中邪被附身了,還請道士來驅魔。」她掩嘴嗤笑,「但是沒有效果。於是他們就開始疏離我了。後來我家重新裝潢,我爸媽就乾脆把樓下的廚房改裝成房間給我住,這樣他們就不用看到我。」
「怎麽可以這樣!」未免太過分了!
他義憤填膺的雙手握拳,濃眉狠狠蹙了起來。
都是一家人卻只有她被隔絕在外,難道都沒有人設身處地替她想想嗎?
她也是會害怕的。
但她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可以尋找支撐的力道。相比之下,他這個什麽都看不到,還常得到靈體保護的男人卻比她怕gui,真是可笑極了。
「他們怕我,也怕看不到的未知事物。」她盤腿坐到床上,面對着他,「你也怕的。」
「我可沒怕你。」他斬釘截鐵聲明。他怕的只有看不見的東西。
「我知道。」她淺笑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