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獨立日

23.獨立日

麥威利·鄧肯神情緊張地往一支鍍金圓珠筆芯中灌注蓖麻毒液。

“你能肯定你會擺弄這個嗎?”赫拉不耐煩地問。

“別擔心,”他說。“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太陽剛剛從萊柯西亞升起,他倆在萊柯西亞最好的飯店沙拉飯店的房間裏碰頭。

“遊行9點開始,”她說。“你9點半會見總統。他安排在10點發表演講。如果你準時的話,他將會在演講到一半的時候心臟病突然發作。記住把數字和雕像放在他們暫時不會發現的地方。然後離開。”

鄧肯摸了摸口袋,確信寫有“8”字的紙條和一尊阿波羅小雕像還在那兒。

“你的裝備怎麼樣了?”他問。“是不是在這裏,一切都安頓好了?”

她點點頭。“這是一種老式的美國產M79毫米口徑榴彈炮發射器,是他們在越南時用過的。”她把它從床底下拉出來。這是一種低矮的、萊福式的、從後膛裝彈的武器,最遠射程大約為350碼。

“還有四個彈藥筒。”它們都放在一個金屬手提箱裏,裝在聚苯乙烯泡沫塑料裏面,看上去像是超重的、又短又胖的子彈。“它們都裝着沙林毒氣。不管總統死還是沒死,我都會在10點零5分發射。注意:你千萬別跟他一起出來。要是你呼吸到了這種東西,你會死的。”她的其他裝置——防毒面具、防護衣、眼罩和手套——早已擺在床上。在床頭柜上擺着一罐紅色噴漆和一尊小小的赫耳墨斯雕像。

鄧肯看着赫拉準備着。他終於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追求什麼,二號。”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還有十號和八號的計劃。”

“是什麼,鄧肯先生?”

“你們計劃消滅德卡達,然後成立你們自己的組織。你們正在策劃嘩變。”

“我們幹嗎要那樣?”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和十號是……啊,你們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八號的加入使它成了一個三角家庭。我說得對嗎?”

“要是說對了又怎麼樣?”

“莫那德不會喜歡的。”

赫拉突然抓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掐他。他的眼睛鼓得大大的,拚命地喘着氣。在讓他感受了30秒鐘的疼痛以後,她說:“聽着,你這條蟲子。要是你膽敢向莫那德透露一個字,我就割下你的心肝,把它們塞進你嘴裏,你懂我的意思嗎?要是你足夠聰明的話,你就會保持沉默。當我們成立真正的德卡達的時候,也許會替你保留一個位置。我從12歲起就跟着莫那德。我想要獨立。這是我的命運。眾神也對我說過話。畢達哥拉斯本人也經歷過他的追隨者的嘩變。這是命中注定要發生的。再說,莫那德已被誤導。我們都同意他要給土耳其一點教訓的目標,然而,除了這個,我們還有我們自己的目標。更大的目標。一旦這個‘塔蒂卡’已經完成,我們就要把它推向更遠的地方。我向你保證,我們留下來的東西不會是好果子,因此你最好還是選擇你的忠誠究竟站在哪一邊。”

她放開了他,然後繼續做她的事情。鄧肯一屁股坐在床上,喘着粗氣。他等待了幾分鐘才恢復鎮靜。接着,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他站了起來。

“我最好現在就走,”鄧肯說著,把那支鍍金圓珠筆插進他的夾克衫的表袋裏。他整了整領帶,然後說:“祝你好運,二號。”

“也祝你好運,三號。”

麥威利·鄧肯離開了房間,去赴他同眾神的約會。

現在是上午9點鐘。數百名土耳其塞浦路斯人已經聚集在萊科西亞的各條大街上,準備舉行遊行慶祝。共和國總統將在沙拉飯店附近的一個講台上向他們發表演講。在幾個街區以外,他正在舉行早餐招待會,歡迎各國貴賓的到來。沒有人去注意英國的直升機正盤旋在這些街道上空。畢竟,英國飛機經常在天上飛來飛去的。

尼姬·瑪拉柯絲駕駛着威塞克斯直升機,從英國皇家空軍基地起飛,機上乘着四名希臘國家情報局的突擊隊員和邦德。

M已經秘密安排好了與希臘方面的所有聯繫。暫時,最好還是不讓塞浦路斯共和國和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知道正在發生的事。然而,土耳其政府卻已被告知眼下的局勢。

他們都穿着防護衣,戴着防毒面罩。四個突擊隊員都配備有AK47衝鋒槍,組成了一個接受過高度訓練的、極其專業化的反恐怖小組。穿過綠線卻是他們從未想過要做的事情。

下面,在總統府,麥威利·鄧肯正在受到總統助手的迎候,並被帶進一幢豪華的白色建築。他被帶進了一個房間,這裏高朋滿座,貴賓雲集,各國大使以及從土耳其和國外來訪的客人濟濟一堂。桌子上到處都是果汁、麵包和汽水。魯夫·鄧卡塔斯總統在一扇俯瞰大街的落地長窗前被一群朋友和同學包圍着。節日的氣氛是具有感染性的。

“總統閣下,”助手說著把鄧肯領到他面前,“這是從英國來的世界大使。”

“哈欽森先生?”總統問。

“不,麥威利·鄧肯。我相信我的辦公室已經通告過你們——哈欽森不幸於一個星期前去世了。我是哈欽森先生的副手,暫時負責他的事務。”

“我很遺憾聽到哈欽森先生的事,”總統用英語說。“我們從未見過面,只是在電話里說過話。真是個好人。不過你同樣受歡迎,鄧肯先生。”

“謝謝。我在此謹代表英國政府,對改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與塞浦路斯共和國之間的友好關係,表示由衷的關切。”

總統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啊,不過英國政府拒絕承認北塞浦路斯共和國是一個國家。對此,我們能做些什麼呢,鄧肯先生?”

鄧肯露出了一個已排練得很久的微笑,說:“親愛的總統先生,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是嗎?”

他們都大笑起來。“能在貴府做客,不勝榮幸,”鄧肯說。“祝賀你。並祝節日愉快。”

“謝謝,”總統說著,又加入到他的大學同學當中去了。

麥威利·鄧肯走到桌前,端了一杯橙汁,然後摸了一下襯衣表袋,看看他的鍍金圓珠筆是否還在。作為一個預防措施,他還在腋下攜了一支史密斯一華生防身用38毫米口徑特製手槍。

“威塞克斯”越過涌動的人群,向包圍萊柯西亞城的維尼泰城牆西端飛去。邦德向下看,看到的是一個與綠線南部迎異的城市。萊柯西亞一點兒都不像已經現代化了的尼科西亞。眼底下的大樓好像是幾百年以前的建築。結果是,萊柯西亞與它的南方近鄰相比,反倒顯得更有特色。這裏有許多從中世紀及稍後的年代裏遺留下來的歷史紀念碑,包括許多哥德式和奧斯曼帝國時代的建築。

“你要我在什麼地方降落?”尼姬大聲說。

邦德指指一個清真寺。“那裏,那裏就可以。把它停在大院裏。”

他檢查了一下他攜帶着的AK47,接着摸了一下P99。他很幸運在阿克羅蒂里補充了它的彈盒和子彈。

“威塞克斯”降落在凱利·梅西特清真寺的大院裏。突擊隊員跳了下來,邦德跟在他們後面。他朝尼姬豎起大拇指做了個手勢,她隨即又將“威塞克斯”升向空中。

暫時還沒有發生什麼事。邦德和那幾個人都等待着,觀察着院子四周的動靜。

突然,清真寺的大門打開,20個土耳其士兵傾巢而出。他們都穿着綠色軍裝,沿着圍牆四周散開,一會兒工夫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他們都單腿跪下,把他們的長槍瞄準眼前的五個人。一個上尉用土耳其語大叫着讓希臘突擊隊員放下武器投降。在這一觸即發的危急時刻,希臘人和土耳其人相互瞪着眼睛,一動不動。面對宿敵,雙方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四個突擊隊員看看邦德。“出了什麼事?”其中一個問道。邦德掃了一眼土耳其士兵,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安靜點,小夥子們,”邦德平靜地說。“這一定是一個誤會……”

接着,兩個着便服的人從大門裏走了出來,對指揮士兵的上尉平靜地解釋着什麼。上尉點了點頭,然後對他的手下大叫了一聲。他們立刻放低了武器,感到一陣輕鬆。那兩個穿便衣的人於是朝邦德他們走來。有一個長着一臉絡腮鬍子和大大的棕色眼睛的傢伙,使邦德想起了一個從前認識的人。

“沒事了,”邦德對他的人說。“他在這裏。”

邦德走上前去,站在那個人面前,然後伸出手去。那個絡腮鬍子的人朝邦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有力地握着邦德的手,說:“邦德先生,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鄧波。”邦德說。他與斯蒂芬·鄧波——邦德的土耳其朋友大可·克里姆的兒子,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面了。多年前,他曾在東方快車上發現了被俄國的殺手紅格蘭特殺害的克里姆的屍體,對此邦德記憶猶新。後來,克里姆的兒子曾在這個案子中協助過邦德,那似乎已是十分遙遠的事了。現在,他長大了,長得跟他父親一模一樣。

“T站這些天怎麼樣了?”邦德問。

“我們做了大量案頭工作,”鄧波說。“可是,當英國要求我們允許他們與希臘人一道對北塞浦路斯發動突擊行動時,我們都放下了手中的鉛筆,開始留神了。”

“鄧波,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們得趕到總統府。”邦德說。

“我們會開道的。”鄧波說。他用土耳其語對他的士兵喊了一個命令,然後示意邦德跟着他們出了寺院大門。那四個希臘突擊隊員對着土耳其人苦笑了一下,但毫無怨言地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衝出大門,來到了泰齊麥特大街。大街上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這25人以一個陣形衝進人群。人們紛紛避開,讓他們通向那幢優雅的白色建築。

北塞浦路斯共和國總統府的衛兵感到十分驚訝。鄧波和那個土耳其上尉走進警衛室,向他們出示了證件。邦德安排了一切,這樣,鄧波就不可能事先向他們警告他們的到來;因此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一點兒也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起先,衛兵們不能相信他們的保衛工作出了什麼差錯。然而鄧波的信譽最終還是使他們相信了。最後,總統府的警衛班長點了點頭,同意他們進入大門。

警衛帶路進入大樓。邦德看了看手錶、現在是9點30分。他們靜靜地踏着大理石台階來到二樓,然後被帶向總統的客廳。那裏,早餐招待會仍在進行中。

麥威利·鄧肯手裏捏着那支鍍金圓珠筆。總統正站在桌前倒一杯土耳其咖啡。鄧肯所要做的只是把圓珠筆的筆尖戳進總統的手臂或是大腿,然後摁一下尾部的按鈕釋放毒素。總統只會感受到一點輕微的壓力,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劃了一下。

“總統閣下,”鄧肯說著,把手中的筆對準目標的臀部。“英國大使館還等着我回復,因此我想感謝——”

門突然被撞開了。三個土耳其士兵和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國的衛兵走進了房間,拉開槍栓。他們用土耳其語命令所有的人都“別動”。邦德推開人群,走進了大門。

驚慌失措的鄧肯撲向總統,抓住他的胸口。他手持圓珠筆對準他的脖子大叫道:“靠後!”他開始押着受驚的總統退向落地長窗,但是總統被絆了一下,向後跌倒了。鄧肯扔掉圓珠筆,伸手去掏他那支38毫米口徑特製手槍。

但他沒來得及掏出手槍,一顆子彈已射向他胸口。他向放食品的桌子倒去。桌上的碟子嘩啦一聲都滑到地板上。邦德放下威懾P99,把它塞進槍套里。他走向鄧肯,在他旁邊蹲下。那傢伙正冒着鮮血拚命喘氣。

斯蒂芬·鄧波立即走到驚魂未定的總統身邊,用土耳其語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後扶他離開了屋子。其他北塞浦路斯的官員們開始輕鬆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安慰他們的客人們,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好吧,鄧肯,”邦德說,“現在是你告訴我真相的機會了。赫拉在哪兒?第九次攻擊是什麼?”

鄧肯嘴裏冒着鮮血,直喘着氣。“—……將……成為……多……”

他尖叫了一聲,死了。邦德搜查了他的口袋,發現一張用紅墨水畫著“8”字的紙條和一尊石膏像。在他的另一隻口袋裏有一張萊柯西亞的地圖和一張沙拉飯店的便箋。地圖上的一個建築物標上了黃色箭頭。便箋上用鉛筆寫着:

“#號碼,17:00”。

邦德不能確定這是什麼意思,但他把紙條放進了口袋,然後又看着地圖。

“鄧波,這幢建築是什麼?”邦德問,把地圖指給他看。

“那是沙拉飯店。”

“集合你的人,趕快走!這裏的事已經了結了。”

沙拉飯店有八層樓高,從屋頂上可以看到萊柯西亞/尼科西亞的全貌。赫拉·伏洛波羅斯穿着她那數字殺手裝,早已裝配好M79榴彈炮,並且已在後膛里安上了裝有沙林毒氣的彈藥。炸彈將在空中爆炸,把化學物擴散開來,然後再由微風吹散。成百上千的人將會感染。赫拉需要做的只是朝四個方向發射那四枚榴彈,再從早已視察好的退路下到底樓,跑向她已經停在一個街區外的汽車,然後駛向城市的北端,她早已在那裏藏好了那架自轉翼飛機。沒有人會在熱鬧的歡慶場合去注意她的行動。土耳其塞浦路斯人正沉溺於狂歡之中,沒有任何事會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赫拉認為在獨立日這天進攻他們,真是天賜的良機。

10點鐘,她望了望飯店對面的廣場上臨時搭起的演講台。總統沒有出現。難道他這麼快就死於鄧肯的注射?還是鄧肯的行動失敗了?

10點零5分,她再也不想繼續等待了。她又檢查了一遍榴彈炮發射器,然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防毒面具,準備發射第一炮。

“住手,赫拉!”邦德的聲音從電梯通向屋頂的通道口傳來。他站在30英尺以外,手持P99瞄準她,看她敢不敢再移動一步。在他後面,是幾個土耳其士兵,都手持武器對準着她。他們都戴着防毒面具和防護眼罩。

“從發射器旁邊走開。”邦德的聲音透過面具過濾器,聽上去帶着金屬般的冷酷。

她的手指正在扳機上。“只要一發炮彈就足夠了,詹姆斯,”她說,“扣動扳機只需要稍微動一動手指。要是你開槍,我就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不由自主地扣動扳機。”

邦德知道她無論如何都會發射這一發炮彈的。要是他與她離得近一點,一顆從威懾P99射出的子彈也許會把她打得飛離武器。不過在眼下這個距離,他不能冒這個險。

沒有人敢動。他們都聽到一個低沉的震動聲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逼近。某種他們看不見的東西正從地面上升起。起初,它聽上去像是割草機的聲音,接着它的聲音越來越大。邦德熟知這個聲音,知道他的搭檔馬上就會出現。它來得正是時候。

“威塞克斯”直升機突然升空,盤旋在沙拉飯店的上空,它幾乎滑着頂梁越過。赫拉正匍匐在頂樑上。尼姬熟練地越過建築物,在赫拉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就把她從發射器旁邊撞開了。她從屋頂上滾下,一直滾到屋檐邊緣。她從背後掏出一把水下發射槍,瞄準邦德。

“開火!”他命令道。士兵發射了一輪子彈。然而,沒等子彈射到她身上,那女人就鎮定地從背後倒下了大樓。

邦德跑到屋頂邊緣向下看。她早已無影無蹤了!接着他看見了那根繩子。它一頭勾住建築物的一個突出物,另一頭鑽進一扇開着的窗戶。邦德已經在莫那瓦西亞見識過她爬繩索的技術,因此斷定她已經溜走了。

突擊隊員直奔樓下,在飯店裏搜索了半小時,然而,除了在一個房間裏發現一套保護衣和一個防毒面具外,連赫拉·伏洛波羅斯的影子都沒找着。邦德放棄了搜查,回到屋頂。

“威塞克斯”在飯店上空盤旋。尼姬向邦德揮揮手,他對她做了個“OK”的手勢。接着他就小心翼翼地卸下四發榴彈,把它們重新放回到泡沫塑料盒裏。

斯蒂芬·鄧波走到邦德跟前說:“我們必須返回土耳其。這種事從未出現過。我們的政府還沒有這類事件的記錄。”

“我的政府也沒有。”

“謝謝你,邦德先生。你為土耳其、希臘和塞浦路斯做了件大好事。我父親是個很能容人的人。他跟每個人交朋友——吉卜賽人、保加利亞人、俄國人,甚至希臘人。他是用與我們絕大多數人截然不同的材料做成的。”

“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鄧波,”邦德說。“我敢確信,要是他活着,他會竭盡全力在你們的人民和希臘人民之間維持和平的。”

鄧波跟希臘突擊隊員握手,接着目送着“威塞克斯”來回盤旋。一架繩梯放到了飯店的屋頂上。邦德和四個突擊隊員爬了上去。邦德從飛機里向下看,向他的老朋友的兒子揮揮手,然後把身子靠上前,在尼姬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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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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