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失的信息
1993年5月下旬,當布里勒的居民剛剛從冬天蘇醒過來,潛水員們已經開始準備乘“探索者”號開始本季節的第一次出海。現在,查特頓和柯勒已經開始公開稱神秘潛艇為U857了。很多人問他們,既然他們已經確定了潛艇的身份,為什麼他們還要繼續勘查這條危險的沉船。他們回答,只要他們沒有從潛艇中找出明確的證據,這些還都只是猜測。他們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他們說,不能僅僅得出一個猜測。
1993年第一次潛艇之行定在5月31日,這一天是陣亡將士紀念日。查特頓和柯勒開車來到“探索者”號停靠的碼頭,他們的心裏都感到無比的滿足。查特頓在潛艇中有了眾多重大的發現,而且到過了從沒有人到過的地方。他要將他的研究工作堅持下去,直到他得出的結論能夠讓世界上最偉大的潛艇專家都勿需置疑。
柯勒感到同樣滿足。兩年前,他是沉船物品之王,也是“大西洋沉船潛水員”的創始人。他的生活中只有打撈沉船物品和尋釁滋事。但是當他了解了潛艇和它的艇員后,當他看着查特頓用全部潛水時間在水下錄像以備研究之用后,當他着手糾正歷史記錄的研究之後,他的習性改變了,他感到自己不再僅僅是一名潛水員,還是一名探索者,他離童年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柯勒身上發生的這種變化。在出海淡季,柯勒的“大西洋沉船潛水員”同伴們譴責他的不忠行為。“你和你的新夥伴一起潛水了,是吧?”柯勒春天和他們一起潛水時他們問道,“和那些在‘多利安’號安鐵柵欄的傢伙們一起潛水是什麼滋味?”
他們的質問確實讓柯勒難受了一段時間。是這些朋友幫他接觸到沉船潛水,是這些朋友指導他如何在海底世界存活下來。查特頓可以看出柯勒很介意那些人對他說的話。每當這時,他會對柯勒說:
“這個季節你的朋友們也打算出海,”查特頓對柯勒說,“他們準備到‘俄勒岡’號、到‘聖地亞哥’號。他們是不是還想從‘俄勒岡’號上再找到一個盤子?還是想再找一個和以前找到的一樣的碗?這些都是垃圾,瑞奇。這樣做是違背潛水精神的。你不會和他們一起去的。如果你去了,你就不能去潛艇潛水了。”
柯勒總是回答道:“你是對的,約翰。我想我已經變了。”
柯勒身上確實發生了很多變化。他在淡季時開始學習使用氦氮氧混合氣。他注意到在使用這種氣體后,查特頓和尤加的潛水變得安全有益了。他也看到勞斯父子由於偶然一次沒有使用氦氮氧混合氣而葬身海底。柯勒放棄了使用空氣,這樣他的潛水可以變得更安全。
他們到達布里勒停車場后,發現這裏比平常空曠了許多,他們對此並沒有感到吃驚。如果費德曼的死證明了勘查神秘潛艇是死亡之旅的話,勞斯父子的死則進一步印證了這個看法。潛水界流傳着一個說法,如果登上潛艇,至少有一千種導致你死亡的可能性,即便沉船的深度不會對你造成傷害,潛艇中搖擺的鋼筋和糾纏的電線也會置你於死地。而且出海勘查潛艇的費用非常昂貴——租船費用就要150美元。但在那裏幾乎不可能找到有紀念意義的沉船物品。再說,曾經蜂擁而至的媒體也早已銷聲匿跡。有能力到這種深度潛水的潛水員們都希望能夠有所收穫,所以大部分人都拒絕參加勘查神秘潛艇。
登上“探索者”號后,潛水員們互相握手致意並交流各自在淡季時的收穫。將近午夜時分,一個骷髏狀的人影從“恐怖酒吧”向“探索者”號走了過來。船上的人盯着這個人影一言不發。這個人越來越近,腳在停車場的泥地上拖曳着向碼頭走來。“是比爾,”有人低聲說道。
萊格的臉色焦黃,上面還佈滿了紫色的瘀傷。他的頭髮滿是油漬,T恤衫也骯髒不堪。他的體重看上去只有120磅,腿上的皮膚鬆鬆垮垮,只有鼓起的肚子可以看出他的胃口還和以前一樣好。他胳膊下面夾着從小就用的印第安牛仔睡袋,當年在他正值顛峰時期,到“安德拉。多利安”號打撈船鐘時就是用的這個睡袋。
潛水員們趕緊從臉上擠出最好的笑容。“你好啊,比爾,”有人說道,“‘探索者’號非常漂亮,比爾,”又有人說道。當晚船離開碼頭后,船上的每個人都對查特頓和克倫威爾——這兩個能幹、鎮定的船長——能夠隨船出海表示感謝。
“探索者”號向潛艇的方向駛去,潛水員們對他們的計劃做最後一次溫習。帕克和加托——可能是全國最好的沉船潛水搭檔——打算到柴油發動機艙去。這個艇艙除了安放潛艇的巨大引擎外,還安放了儀錶板、電報機和其他可能刻有潛艇編號的設備。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進過發動機艙,因為這個艇艙的門口被一大堆從潛艇上方窗口脫落的進氣管道堵住了。帕克和加托準備將這些障礙物強行搬開。這要使用繩子和幾個起重包,是一項十分危險的操作。但清除了發動機艙入口的通道還有另一個好處。他們可以有機會進入旁邊的電動機艙。到目前為止,只剩這兩個艇艙沒有被潛水員們勘查過了。
查特頓的計劃很簡單。他還是到潛艇的前部——電報和聲納室、艇長室、軍官住艙——那些他之前已經去過的地方進行勘查。他準備在那裏靜靜地觀察。
“我需要觀察,”他在船上對尤加說道,“我要靜靜地對一大堆垃圾進行觀察,然後才能慢慢辨別出裏面是否有與眾不同的東西。我要找出狼藉中的次序。我想,如果我立即開始挖掘,我只能看到我挖的那堆東西,但是如果我靜靜進行觀察的話,我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
柯勒也有相似的計劃。他在淡季進行研究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潛艇艇員的照片,根據這些照片,他知道艇員們喜歡在打火機、懷錶或帽子上刻上潛艇的標號或標誌。他和查特頓一樣,認為重要的東西肯定在潛艇的前部,因為前部是艇員們居住和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但與查特頓不同的是,他想直接進行挖掘。他希望用他的手代替他的眼睛在黑色的淤泥中搜尋。他打算找遍任何沒有艇員屍骨的地方。
清晨的太陽就像個燦爛的鬧鐘。像上一個潛水季節一樣,查特頓和柯勒一起下水。柯勒此次使用氦氮氧混合氣,他曾認為這種氣體是可以置人於死地的巫術。但隨着他的下沉,他發現自己還好好地活着。到了100英尺的地方,柯勒開始檢查他是否出現了氮醉的癥狀。查特頓注意到柯勒在自我檢查。沒有異常。到了200英尺的地方,柯勒停在錨繩附近向四周看去。如果使用空氣,到了這個深度,他的視野會變得十分狹窄。“不可思議,”他想到,“這就像是廚房裏的袖珍電視和電影院的大熒幕之間的區別一樣。”他沖查特頓做了一個OK的手勢,查特頓向他笑了笑。兩人進入潛艇向船頭蜿蜒行進。前部艇艙中佈滿了艇員的屍骨,視野在那裏是至關重要的。
柯勒到達軍士住艙,他知道這裏就像一個墳場。查特頓停在了艇長室。他之前並沒有對任何人提起,但是他相信他有機會在這裏找到潛艇的航海日誌。以前在更古老的沉船上也曾發現過清晰易辨的文字材料。航海日誌將是最重要的發現:是記載潛艇任務、目標、希望、恐懼,甚至滅亡的第一手資料。如果航海日誌還在的話,只有最鎮定的眼神才能將它從垃圾中辨別出來。查特頓慢慢平靜自己的心情。
起先,艇長室內的碎片就像查特頓想像的一樣是一堆零亂的垃圾。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開始觀察這些碎片。仍然是垃圾。幾分鐘過去了,他一直盯着眼前的碎片,終於他從這些混亂中找出了秩序。
“那個東西看上去不是碎片,”他從碎片中拉出一隻完好無損的皮靴。
“那塊金屬看上去比其他的要平滑,”他想道,然後將手伸向另一堆碎片,他拽出了一枚信號彈。
“那個東西的棕色看上去不太自然,”他急忙將手伸向一堆碎木片中,他翻出了一個艇員的逃生設備——是艇員逃生用的呼吸和救生設備。
在短短二十分鐘裏,查特頓就找到了三件重要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都是他以前潛水時忽略了的。每件東西上都可能有可以辨識的標記,其中逃生設備上最有可能。在德國時,霍斯特。布雷多曾建議他們尋找這個設備——艇員們在潛艇沉沒時用於逃生的小型氣瓶和橡膠氣管。查特頓在返回“探索者”號的時候,他對自己充滿無比的自豪。他一直說不清楚有這種感覺的原因,但是當他到了20英尺處,看到上方的潛水船時,他知道了原因。他此行剝去了沉船的偽裝,在幾乎無法辨別的船骸中找到了重要的物件,而當初萊格就是通過這樣的行動奠定了自己在潛水界的傳奇地位。能夠取得像萊格一樣的成就一直是查特頓的夢想。查特頓登上船后,萊格蹣跚着走過來檢查他打撈上來的東西。查特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異味。他摟着萊格,讓他幫忙把潛水服脫掉。感覺真是太好了,查特頓想到,成為像萊格一樣的潛水員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柯勒跟在查特頓後面返回船上。他除去氣瓶,只找到了幾隻咖啡壺,於是他也衝到了更衣台旁和大家一起檢查查特頓的戰利品。他們將皮靴、信號彈和逃生設備浸到清水中涮洗。萊格先將皮靴拿了出來,用毛巾拭去上面的污垢。大家都圍了上來,都想從靴子上找到名字、縮寫或其他什麼字跡。但靴子上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字跡。
接着,萊格將信號彈從桶中取出。當初艇員們感到心情沮喪時通常會用手槍向空中發射這種子彈。他輕輕地在上面擦拭,就像阿拉丁神燈一樣,一行德文像燈神一樣驟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但是,這些文字只記載了製造商的名字和子彈的規格。
現在只剩下逃生設備了。這個設備包括一件褐色的橡膠救生衣、一根黑色的皺巴巴的橡膠管、一個桔黃色的橡膠咬嘴和一個熱水瓶大小的氧氣瓶,艇員們在緊急狀況下可以使用這個氣瓶進行呼吸。在三件打撈上來的物品中,這件的損壞程度最嚴重,大部分設備已經被海水腐蝕了,氧氣瓶中間陷了下去。萊格擦拭着這個設備,淤泥漸漸脫落,上面什麼字跡也沒有。萊格接着擦拭。這次在咬嘴上發現了一個鷹和納粹曲十字的標誌。
“上面有名字嗎?”柯勒問道。
萊格又擦了擦。
“沒有名字,”萊格最後說道,“看上去應該是其中一個艇員的東西。”
查特頓的希望飄出了“探索者”號的船舷,消失在上午的微風中。
“三件東西上什麼都沒有找到,”他說道,“這艘沉船真他媽頑固。”他將逃生設備放到冷櫃裏。“我還是要把它帶回家去,弄乾凈,然後晾乾,”他對尤加說道,“誰知道呢?也許救生衣幹了以後可以在上面找到點什麼東西。”
帕克和加托從水中爬上船梯,他們帶來了好消息。堵在發動機艙入口處的進氣管在淡季的時候已經被冬天的風暴捲走了。他們在裏面發現了幾件工具和設備,每件上面都可能刻有潛艇的編號。他們下次潛水時就有時間查看這些設備了。
“你們對發動機艙的勘查進行到什麼程度了?”柯勒問道。
“沒有進行多少,”帕克說道,“我們就進去了十英尺。剩下的地方沒有什麼障礙物,但還是無法進入電動機艙。但是我想我們進入的深度足以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祝賀你們,”查特頓說道,“我想你們倆一定可以做到的。”
猛烈的海浪和過低的能見度使大部分潛水員放棄了他們的第二次潛水。萊格起錨后,很多潛水員都在想像下次他們再來時,帕克和加托將會從發動機艙中得到重大發現。起先查特頓一直參與討論,他講述了在芝加哥的U505相同的艇艙中看到的東西。但是當其他人繼續熱烈討論時,查特頓一句話不說,靜靜地看着冷櫃,想着裏面的逃生設備。他想知道那件破損的設備里是否隱藏着什麼信息,他也想知道為什麼潛艇中的一切都不像它們看上去那麼簡單。
查特頓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午夜了。他悄悄地解開裝備,以免驚醒妻子。他取出逃生設備然後走到他的車庫。車庫裏的架子上放着查特頓家裏放不下的沉船物品,他的車庫就像是一個見證他在海底勇敢行為的博物館。他在一堆“多利安”號的碗、銀器和瓷器旁找了個地方放下逃生裝置。他估計晾乾這個東西至少需要幾天的時間。查特頓回到屋裏洗了臉,然後想道,“帕克和加托將會是證明沉船身份的人了。”
幾天以後,查特頓來到車庫檢查逃生設備。走到門口時他驚呆了。地上到處是破碎的瓷片。碎片像霰彈一樣嵌滿了牆壁和天花板,一個厚重的木架也已經支離破碎。
“有人炸了我的車庫,”查特頓大聲喊道,“有人在這放了炸彈。”
查特頓氣得頭腦發暈。他找了一個掃把清掃地面。車庫架子上的東西無一倖免。他在一堆碎片中發現一個銀色的金屬物體,他撿了起來,這是逃生設備的氧氣瓶。但是它已經不再是密閉的圓形,已經變成了像剖開的牙膏管一樣的扁平狀。
“媽的,”查特頓罵道,“氧氣瓶爆炸了。這個東西居然還能用。這個逃生設備炸了我的車庫。”
查特頓湊近觀察這個扁平的氣瓶。爆炸除去了半個世紀來積在上面的污垢,如果不是爆炸,很難把這些污垢擦下去。查特頓將臉湊近,他看到上面印着一行數字:15.4.44.
查特頓立刻判斷出這些數字的意義。他趕緊沖回家給柯勒打電話。
“瑞奇,夥計,那個氧氣瓶炸了我的車庫,”他說道。
“什麼?”
“那個逃生設備。記得裏面的那個氧氣瓶嗎?它還充着氣。我把它放在車庫裏晾乾,但是它爆炸了。我放在車庫裏的從‘多利安’號撈上來的東西全毀了。我的車庫就像戰場一樣。但是聽着:這個爆炸給我們提供了一條線索。氧氣瓶上有一個日期——15.4.44——這是歐洲1944年4月15日的寫法。這是測試流體壓力的日期。這個日期表明這個氣瓶是檢驗合格的。”
“這就是說,我們的潛艇是在1944年4月15號以後出海的了,”柯勒說道。
“完全正確。”
“我馬上過來。”
查特頓回到車庫。他撿起掃把,但是無法接着掃地了。現在他意識到他在找到了這個逃生設備之後是多麼走運。他帶着這個東西進行了一個小時的減壓,在“探索者”號上眼球一動不動地盯着它看,將它放在貨車的油箱旁,然後又將它移到車庫的架子上。在他等着柯勒到來的時候,他腦海中有兩個想法不斷交錯鬥爭。首先,他更加肯定這艘潛艇是U857,因為它是1945年1月出海的。其次,也許他們的行為太過分了——也許聽起來很瘋狂,可能是那些死去的艇員已經開始報復他們了。
在發現車庫爆炸幾個小時之後,查特頓給民間空中巡邏隊的歷史學家格里高里。韋登菲爾德少校打了電話,韋登菲爾德稱他們1942年曾在新澤西海岸擊沉了一艘潛艇。
“是這樣,格里,”查特頓說道,“我們發現了一個流體壓力的檢測日期,證明那艘潛艇是在1944年4月15日內以後出海的。這就排除了你們擊沉這艘潛艇的可能性。非常抱歉。”
過了好一會兒,查特頓甚至可以聽到韋登菲爾德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非常感謝你,約翰,”韋登菲爾德說道,“這就是說,你們還得繼續研究那艘潛艇的身份。”
幾天以後,查特頓聽說他的朋友、“王牌艇長”卡爾。弗雷德里奇。莫坦去世了,享年87歲。他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意外,因為莫坦已經病了很長時間。但是查特頓知道莫坦的去世和他對韋登菲爾德的交代已經讓他們的研究工作掀開了一個新篇章。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裏,查特頓、柯勒和尤加都認為神秘潛艇不是U158(民間空中巡邏隊擊沉的潛艇)就是U851(莫坦的同事維恩加特納指揮的潛艇)。雖然他們將這兩個可能性一一否決了,但是他們已經把這兩個人當作自己的朋友。
由於天氣和“探索者”號生意安排的原因,他們再次出海前往潛艇已經是7月31日了,據上次出海已經兩個多月了。船終於起航出海了,潛水員們坐在船上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這次帕克和加托就會從發動機艙找出有力的證據了。
第二天一早,查特頓和柯勒下水后直奔潛艇的前部艇艙,他們始終認為那裏會有標着潛艇編號的物品。像以前一樣,查特頓準備靜靜觀察船內的碎片,在混亂的垃圾中尋找有用的東西。他在艇長室中發現一個雙筒望遠鏡。
“我到過這兒很多次了,但是從沒有發現這個望遠鏡,”查特頓想道,“我不能再錯過了。”
查特頓將望遠鏡舉到面前,有些光學器件已經不在了,上面長滿了海藻。他將望遠鏡放進包里。如果這是艇長的望遠鏡,那麼他的名字很可能就刻在這些海藻的下面。除了這個望遠鏡外,查特頓沒有太多的收穫了。在這期間,他一直在想,在他靜靜的觀察下,找到一個望遠鏡是一件多麼有詩意的事情。
柯勒繼續在軍士住艙中挖掘。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放着艇員靴子的櫥櫃和那些堆滿艇員屍骨的地方。他在一個淤泥堆里看到一個像碗一樣的東西,他拿到面前仔細觀看。直到這時,柯勒才發現他捧在手裏的是一個頭骨。泥漿從頭骨的眼窩和鼻腔中緩緩流出。如果是一年前,柯勒肯定會驚恐地將頭骨扔回地上。但是今天,他卻捧着頭骨注視着他的眼窩。
“我會儘力找出你的名字的,”柯勒說道,“你的家人應當知道你在這裏。”
離開沉船的時間到了,他將頭骨輕輕放回去,讓他面向艙門,讓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同伴。
查特頓和柯勒開始在船上清理望遠鏡,但上面什麼標誌都沒有。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帕克和加托從發動機艙中回來。一個小時后,兩人登上了船梯。帕克的背包鼓鼓的,他打開背包從裏面拿出一個餐盤大小的壓力表——查特頓和柯勒曾在書上看到過,這種儀器上應該印有潛艇的編號。潛水員們湊近觀看。壓力表的鋁製表面上刻着一個鷹和納粹曲十字的標誌,還有一些說明性文字和數字。帕克擦拭着整個壓力表,壓力表幾乎在他手中碎成齏粉。就像魚雷艙的標籤一樣,這個儀器是德軍在戰爭後期由於金屬短缺而用廉價的金屬邊角料製成的。發現這一點就意味着一個嚴重的後果:發動機艙中的其他儀器——包括鑒別標籤——都可能是由這種不可能經受海底環境侵蝕的劣質金屬製成的。
兇猛的海浪使潛水員們不得不縮短自己第二次潛水的時間。當晚當“探索者”號在黑藍色的大西洋海水中乘風破浪返回布里勒時,船上幾乎沒有人開口說話。在舵手室中,萊格自言自語道:“該死的潛艇……”查特頓在航海日誌上簡短地寫道:“下一次該找哪裏?”
“探索者”號在接下來的六個星期中又到潛艇去了四次。帕克和加托繼續在發動機艙中開展他們的工作。他們收集了各種漂亮、有趣的東西:儀錶板、塑料標籤,甚至電報機,這些儀器上標有各種指令,比如“停止”、“全速前進”、“潛水”。但所有這些都是指示性詞語,沒有沉船身份的標誌。兩台柴油引擎之間的狹窄通道被一根巨大的鋼管擋住了,無法進入發動機艙的內部。柯勒認為這個鋼管是潛艇的逃生艙,逃生艙是一根垂直的鋼管,裏面有一個梯子,潛艇沉沒時,艇員可以從這裏逃出潛艇。現在,逃生艙卡在兩個引擎之間,也封住了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所有空間,這使他們根本無法進入發動機艙的內部,也無法進入臨近的電動機艙。但它造成的損失並不是很嚴重——如果帕克和加托打撈上來的各種物品上沒有鑒別潛艇的標誌的話,那麼這些技術艇艙中的其他物品也無法提供答案。
查特頓和柯勒始終堅持到潛艇的前部艇艙。他們找到了各種各樣的東西——碗、杯子、鞋、儀錶——但是所有的東西上都沒有任何印記。查特頓從沉船內打撈出的兩件東西吸引了所有潛水員的注意力。一件是在查特頓曾勘查過很多次的地方發現的一套外科醫生的用具,這是一套不鏽鋼的醫療用具,還附有一份印在優質畫布上的示意圖——用清晰的紅黑墨水印製而成。但是這些都沒有顯示任何與潛艇身份有關的信息。
“你們喜歡的話就把這些醫療用具拿去吧,”查特頓對其他人說道,“我只要這份示意圖就行了。”
“天哪,約翰,這些醫療用具簡直太漂亮了,是絕無僅有的東西,”一個潛水員說道,“你不能放棄它呀。”
“我只是想查出這艘潛艇的身份,”查特頓回答道,“這些用具又沒有什麼幫助,是你們的了。”
下次出海時,查特頓在艇長室找到一個航行表——潛艇上的精密計時器,這是他的另一項主要成果。就像外科醫生的那套用具一樣,他是在艇長室中一個反覆查看過的地方找到這個航行表的。上船后,他希望在這個漂亮的東西上找到證明沉船身份的證據。但是除了鷹和納粹曲十字的標誌以外,什麼都沒有。查特頓準備將裝着航行表的木盒扔到船外去。
“你到底要幹什麼?”柯勒從上面問道。
“盒子上什麼都沒有,”查特頓說道。
“這是個了不起的發現!你瘋了嗎?這是見證你潛水經歷的紀念品!”
“這並不重要。”
“把表和盒子給我,”柯勒說道,“我認識一個會修復殘損品的人。給我,我會讓它把你的盒子裝飾得更漂亮的。”
“隨你便吧,瑞奇。”
“天哪,約翰,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返回布里勒的當天晚上,查特頓告訴柯勒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潛水季節開始之初,他感到非常樂觀,他肯定經過他的研究和準備加上他的能力——他的潛水技巧——他一定會查出潛艇的身份。而現在四個月過去了,他們進行了六次潛水,他發現自己被一些瘋狂的想法所困擾。他第一次開始擔心那些初次勘查的潛水員會拿着標有潛艇編號的標籤爬上“探索者”號的船梯,成為偶然的、但是正式的潛艇身份鑒別者。
“我並不關心誰能獲得那份榮譽,”他告訴柯勒,“但是這就意味着我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了。”
他擔心他和柯勒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物件,而後來的潛水員卻在最顯眼的地方找到了它們。
“看起來就像那些艇員們不斷把一些物件放到我面前,”查特頓說道,“但是這些東西並不是我想要的。他們就像在說‘嗨,我們把望遠鏡給他吧。這樣他就會離開了’。”
柯勒放下啤酒。
“聽着,約翰。我們可以做到的,”柯勒說道,“如果我們必須自己划著木船出海到這裏來,我也會這樣做的。我會和你站在一起的。我相信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要繼續幹下去。你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我會幫你的。我們決不退縮。”
到了這時,查特頓才真正感覺到了柯勒對他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他是一流的潛水員,是最好的潛水員之一,也是一個充滿激情和創造力的探索者。但在這些之後,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信心堅定的人。查特頓看着柯勒伸過來的手,他知道這才是最重要的,在一項共同的事業中,兩人需要彼此理解,擁有堅定的信心才是最重要的。查特頓握住柯勒的手。
“我們決不退縮。”
秋天來了,查特頓和柯勒認為他們還可以安排一到兩次到潛艇的勘查活動。但是,萊格的想法有些不同,他骨瘦如柴,已經不能再駕駛“探索者”號出海了。
他的生意開始下滑。當客戶打電話租船時,萊格會說:“噢,這個要求非常好,但是聽聽這個怎麼樣:去死吧!我馬上要死了!我才不管你臉上的燦爛笑容和你那該死的沉船呢!你想幹什麼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懂了嗎?我馬上要死了!再見!”出海季節將近結束時,查特頓痛苦地發現他的良師益友狀況極糟。
10月的一天,萊格被他的女友送到醫院,他的喉部不斷滴血。多年的酗酒導致他患上了食道血管曲張,他喉部曲張的血管那天突然爆裂了。醫生趕緊將他抬進急救室,縫合他的患處。在康復室中,醫生告訴他:“如果你再晚來15分鐘,你就會因為流血過多死亡。你不能再喝酒了,即使再喝一杯,我們下次也沒辦法救你了。”
他還沒有出院,他的女友就和他分手了,她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他毀了自己。幾個星期以後,萊格出院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又進了路邊的一家酒館。當天晚上,喝了一整瓶伏特加以後,他死於喉部出血。比爾。萊格,曾經最優秀的沉船潛水員,“安德魯。多利安”號船鐘的打撈者,死了,終年41歲。
東北部的潛水員們計劃參加在賓夕法尼亞為萊格舉行的葬禮。但是他最親密的朋友查特頓卻不打算參加,柯勒無法理解他的這個決定。
“你為什麼不打算參加萊格的葬禮?”柯勒問道。
“棺材裏的那個傢伙根本不是比爾。萊格,”查特頓說道,“棺材裏的那個傢伙殺了我的朋友。”
“你一定要去,”柯勒說道,“你要去跟你的朋友說再見。”
查特頓無法讓自己參加萊格的葬禮。葬禮上,柯勒和其他護柩者一起為萊格抬棺。當他護送萊格到墓地時,他發現棺材簡直太輕了。“裏面就像沒有人一樣,”柯勒想到。這時他最希望的就是查特頓能夠在他身邊。
自從發現神秘潛艇以來已經度過了三個潛水季節。儘管他們已經能夠確定沉船就是U857,但是自1991年以後,查特頓和柯勒再也沒有找到過更有力的證據。
到了冬天以後,查特頓發現他的婚姻出了狀況。就在他研究潛艇的過程中,凱西成了世界一流的女子手槍射擊手。彼此的日程安排讓兩人聚少離多,兩人的興趣愛好也南轅北轍。當凱西質疑丈夫對潛艇的過分熱衷時,查特頓告訴她:“我正在接受生活的考驗,我對潛艇所做的一切是我做人的原則。”
但是查特頓和凱西都毫不懷疑他們的婚姻繼續維持下去的可能性。他們彼此仍然深愛着對方,都希望給彼此留有足夠的興趣空間。但有時當查特頓坐在書桌旁發獃時,他會意識到他和凱西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這使他想起以前在海上捕扇貝的那些日子。當時,他們操縱挖掘機挖扇貝時,會有一陣陰影突然籠罩在他們上方,這時所有的人都會急切地尋找陰影的來源,因為這陰影通常都意味着要出現威脅船隻安全的巨浪。現在,坐在家裏,查特頓開始感到有種陰影也時時籠罩在他的上方。
在五英里以外柯勒的家裏,巨浪已經來臨了。在最近一年裏他的妻子費莉西亞經常責備柯勒對家庭和孩子的照顧不夠。她可以理解柯勒的工作——他玻璃公司的業務正在蒸蒸日上,他需要投入很多的精力。但是她不能容忍柯勒對業餘時間的處理。這一年來,柯勒幾乎將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了神秘潛艇上——去潛水、去研究、與查特頓會面,甚至跑到華盛頓。柯勒和費莉西亞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口角。費莉西亞告訴他:“如果你放棄潛水,我們的婚姻狀況會有所改善的。”但柯勒無動於衷。1993年聖誕節,柯勒和費莉西亞分居了。費莉西亞帶着孩子住到了長島,而柯勒成了住在新澤西海岸的單身漢。但他堅持每個周末與孩子們會面。
開始的一兩個月,柯勒感到他找回了久違的自由。他和年輕可愛的女孩子約會,在夜總會跳舞,毫無干擾地閱讀潛艇書籍。但是他想念他的孩子們。周末的聚會是遠遠不夠的。他想和費莉西亞重歸於好,但是他相信費莉西亞肯定會要求他放棄潛水,這對他來說與放棄吃飯沒有什麼兩樣。1994年2月的東北風使新澤西海灘都上了凍。他終於意識到,一定要做些改變了,他不能繼續容忍沒有孩子們的生活。
2月底時,查特頓和柯勒收到了外交部的羅伯特。考波克的來信。查特頓穿着浴衣拿着一杯咖啡,開始閱讀來信:
“U869……(原本是)駛往美國東部海岸(並且)在那裏巡邏……在新澤西東南方向110英里的地方。”
查特頓呆住了,U869正是霍倫博格的潛艇,它應該是到直布羅陀巡邏的。
“U869……可能沒有接到(新的)命令要求它到直布羅陀……”
查特頓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
“由於天氣情況……很可能總部要求U869前往直布羅陀的(新)命令沒有被潛艇接收到……”
現在查特頓的頭已經開始眩暈了。
“因此,由於缺少U869接到總部發來前往直布羅陀的命令的有力證據(加上)在潛艇上找到了刀,同時沉船的位置與U869之前的巡邏區域相吻合,我認為,沉船是U869的可能性不容忽視。”
查特頓衝到電話旁,撥通了柯勒的電話。
“瑞奇,我剛剛收到了考波克的信,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給我們扔了一顆原子彈,你可能無法相信——”
“慢點說!”柯勒說道,“他在信上怎麼說?”
“他說:U869,就是霍倫博格的潛艇,就是那艘所有的歷史書都說沉在直布羅陀附近的潛艇,一開始是在紐約巡邏的。確切的說不是在紐約,是在新澤西南部,就在我們發現的沉船地點!他還說,總部後來又下了命令,讓他們到直布羅陀巡邏。但是,聽着,瑞奇,我引用他的話‘U869可能沒有接到要求它到直布羅陀的命令’。”
“但是怎麼解釋那些關於U869在直布羅陀沉沒的報告呢?那些報告都是美國護衛艦提供的,”柯勒問道。
“我們也知道這些報告的精確程度不怎麼樣,不是嗎?”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已經暈了。”
“瑞奇,你能在你的辦公室和考波克舉行一個電話會談嗎?我們必須讓他解釋一下,他到底從哪裏得來的這些信息。”
“我馬上撥電話,”柯勒說道。
不一會兒,蘇格蘭場的電話響了起來。考波克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和他們通話。他告訴他們他的信息來自於截獲的U869和潛艇總部的無線電通訊內容。截獲的信息原件和由美國密碼破譯員翻譯過來的文件都可以在華盛頓找到。
查特頓和柯勒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裏。他們以前看到過那些截獲的無線電通訊文件,但是他們從沒有想過他們的沉船與U869之間有什麼聯繫,因為U869的沉沒地點已經有歷史定論,就在直布羅陀附近。他們諮詢過的所有專家——包括考波特在內——也從沒有往這上面想過。
“我明天要到華盛頓去調查一下,”查特頓說道,“所有的來龍去脈都在那裏。”
柯勒很想跟查特頓一起去華盛頓,但是他還要打理公司的業務,實在走不開。於是,查特頓和芭布。蘭德一起去了,蘭德一直參加勘查潛艇的行動,而且對潛艇的歷史非常感興趣。查特頓答應柯勒會將他們研究的進展情況及時告知他,他隨身帶了好幾卷兩角五分的硬幣以便用來打電話。
查特頓和蘭德首先來到國家檔案局,他們找出了1944年12月8日——U869參戰的日期——以後的第十潛艇艦隊的情報總結。管理員拿出一大摞文件,上面蓋着“超級”——“高度機密”——的標誌。查特頓知道“超級”是什麼意思,這是盟軍截獲並破譯出的“愛尼格瑪”密碼文件。戰後幾十年裏,很少有人知道盟軍已經破譯了“愛尼格瑪”密碼並一直在戰爭期間閱讀德軍的通訊內容,而現在查特頓和蘭德也要閱讀這些截獲的文件了。
兩人仔細查閱美國海軍的情報總結。他們找到一份1945年1月3日的報告。海軍情報部門截獲了一份U869和德軍總部的無線電通訊文件。破譯后內容為:
“據估計一艘位於北大西洋中部的潛艇(U869)接到命令前往紐約東南部70英里的海域。”
查特頓簡直不敢相信他看到的內容——這正是他們發現的沉船的位置。他接着向下看,在一份1945年1月17日的報告上,海軍情報人員寫道:
“潛艇正在向紐約駛近。U869(紐恩博格)目前位於佛蘭德斯民間空中巡邏隊東南部180英里處的海域……據估計2月初潛艇可能抵達紐約海域。”
查特頓查看了潛艇艇員的名單。紐恩博格是U869的艇長。他繼續向下看,心情異常激動。在1月25日的報告中,海軍監聽人員發現U869和總部之間的聯繫出現了問題:
“紐芬蘭南部的一艘潛艇正在向紐約駛近,由於命令不明,還不能確定它的具體任務地點,但是德軍總部希望它前往直布羅陀……(但是)根據收到的信號,U869似乎仍然繼續向它之前的任務地點——紐約——前進。”
“真是難以置信,”查特頓對蘭德說道,“他們的目的地就是找到沉船的地點。總部改變命令,讓潛艇到直布羅陀去,但是看起來U869並沒有收到那個命令,它繼續向紐約駛去。”
“那麼,現在,”蘭德一邊看着文件一邊說道,“看看海軍接下來說了些什麼。”
“‘考爾’號準備在潛艇報告北大西洋天氣時對它進行攻擊。”
“‘考爾’號是反潛戰艦隊的一架戰鬥機,”查特頓說道,“海軍知道了U869的確切目的地,他們準備在那裏伏擊。”
查特頓拿着他的硬幣卷跑到投幣電話旁,他給柯勒打了電話,將他的發現告訴了他。
“不可思議,”柯勒說道,“海軍派出一個反潛艦隊來阻擊U869,但是他們沒有成功,甚至根本沒有看到它。在1945年,潛艇是根本無法擺脫反潛艦隊的圍捕的。這個紐恩博格一定是個厲害人物。”
兩人沉默了一陣。
“我們根本沒有發現U857,”柯勒最後說道,“我們找到的是U869.”
“我們找到了U869,”查特頓說道,“它一直就是U869.”
但是如何解釋兩艘戰艦“印第斯科里特”號和“福勒”號在直布羅陀附近擊沉U869的報告呢?查特頓和蘭德跑到海軍歷史中心要來了擊沉U869的攻擊報告。幾分鐘后,他們看到了這段充滿血腥的歷史。
1945年2月28日,美國護航驅逐艦“福勒”號用聲納在直布羅陀西南部的拉巴特海域發現了一個不明物體。“福勒”號發射了十三顆深水炸彈,其中兩顆發生爆炸,水面上浮起“不明物體”的碎片。“福勒”號又發射了一組深水炸彈,當煙霧消散后,艇員們想用毛巾在水面上撈取碎片,但是只有“一些混合著汽油的黑色泥塊,沒有發現任何碎片”。驅逐艦在這個海域繼續尋找沉沒的痕迹,但是沒有找到。
幾個小時之後,法國的巡邏艇“印第斯科里特”號也用聲納在同一海域發現了不明物體,根據聲納顯示“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浮出水面后又立即沉了下去”。巡邏艇沒有找到這個物體,也沒有發現任何碎片。
海軍情報部門認為攻擊沒有結果也沒有發現有力的證據。他們將這次攻擊定為“G”級——沒有造成損傷。
但是在查閱過程中,查特頓發現戰後的戰事評審員很快將“G”級改成了“B”級——可能擊沉。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蘭德問道。
“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查特頓說道,“戰後的戰事評審員們希望趕緊為失蹤潛艇拼湊出失蹤的原因。這些失蹤的潛艇就包括U869.戰事評審員們接觸不到截獲的無線電通訊文件——那些是高度機密文件——所以他們不知道U869駛往紐約。他們查閱了德軍的記錄,德軍認為U869已經駛往直布羅陀了——他們認為潛艇接到了要求他們前往直布羅陀的指令。後來潛艇沒有返回德國,德軍認為它在直布羅陀附近失蹤。戰後的戰事評審員們看到了‘福勒’號和‘印第斯科里特’號在直布羅陀附近的攻擊報告后,他們認為攻擊的目標就是U869,於是將‘G’級改成了‘B’級,就這樣U869的下落就清楚了。”
查特頓又跑到投幣電話旁。他告訴柯勒歷史記錄是錯誤的。
“我們找到了U869,”柯勒說道,“我們找到了霍倫博格,是不是?”
“霍倫博格一直就在那裏,”查特頓說道,“想想,瑞奇。如果U869和總部之間的通訊出現了問題,霍倫博格就是負責這件事的人,他是高級報務員。聽着,瑞奇,我的硬幣已經用完了。但是我告訴你:霍倫博格肯定一直在那裏解決他們的通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