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拓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醒來。
他睜開眼想起身,但小腿的疼痛卻讓他跌回床上,動彈不得。不能起身,他索性目光環顧屋內,水藍色窗帘透着晨光,將方正的小套房映的亮晃晃。
十來坪大的房子,除了浴室外沒有隔間。進門玄關處有個小流理台,可以做些簡單的料理。小客廳里放置一張雙人沙發、舊書櫃和木頭桌椅,雖有些陳舊,但保養的十分整潔乾淨。
床就放在靠近陽台的落地窗前,為了保有私隱,她用一個竹簾似的屏風跟客廳區隔開來。床頭,擺着一張映嘉小時候的照片。相框前則放着他留下的那張名片。
他正想伸手去拿時,映嘉突然開了門進屋。
“咦?醒啦。剛好,我買了吃的還有盥洗用具,你整理一下,然後吃早餐吧。”映嘉放下袋子,走到床邊,蹲在他面前說:“都腫了耶。一定很痛吧?要不要到醫院看一下?”
“不礙事。”
拓撥撥頭髮,坐起身來,映嘉發現他光着上身,那寬闊的胸膛,勻稱的肌肉,讓映嘉羞紅了雙頰。
而拓一發現她的反應,那塵對許久的心竟隱隱晃動起來。但他立刻用最擅長的理智壓抑下去,伸手在床邊找自己的衣服。
映嘉見狀,急忙解釋:“喔,衣服昨天弄髒,所以我幫你洗了。我去看看幹了沒?”
拓雙臂一撐,下床說:“謝謝你昨晚收留,讓你睡沙發真抱歉。”
“別這麼說,該道歉的是我,是阿泰他們把你撞成這樣……”
“那我們算扯平了。”
他笑笑,拎起新買的牙刷、毛巾走進浴室,待梳洗完畢出來時,映嘉已經將早餐全擺在桌上,衣服也收進來了。
拓坐下望着一桌飯糰、乾麵、燒餅油條,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有沒有……咖啡?”
“一早喝咖啡?”
映嘉起身往櫃裏翻找,一會兒埋着頭問;“只有即溶的,你要嗎?”
“好啊。”
拓望着她的背影,邊穿衣服邊思索,一會兒才問:“你是不是在躲我?”
“我幹嘛躲你啊。”映嘉轉回頭,給了他一個不解的眼光。
“那為什麼不回我電話?連在你家門口留的紙條也不理?”
“喔,我提醒自己要回,但一下子又忙忘了。”
她走回來,將剛沖好的咖啡放在桌前,坐回位子上。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你被錄取了,準備一下,明天到舞團報到。”
“我……”映嘉指着自己問:“你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被錄取!”
“你以為我無聊,陪你玩一個禮拜的捉迷藏,又平白被撞,就為了跟你開玩笑?”
映嘉找不到藉口,只好隨意搪塞:“我不是那個意思。明天……實在太突然,我還有工作,明天根本不可能……”
“不管什麼工作,下午就去辭掉它,薪水我會補給你,明天只管來報到。”
“ㄟ……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你隨隨便便一句話,我就得照做嗎?我又不是你,辭了工作我怎麼生活啊?”
拓這才想起她昨晚在酒吧表演的情形,這才問:“你在酒吧跳多久了?”
“兩年。本來我是外場的工讀生,老闆知道我會跳舞,所以特別加了這個節目,刺激一下生意。一個禮拜三場,酬勞夠我付房租和生活費。”
“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別工作?”
“早上在便利商店,假日在百貨公司工讀。”映嘉說話時臉上有股不服輸的倔強。
“雖然辛苦賺這麼多錢,但你生活過得並不好啊!”拓看看屋裏簡單的陳設,又看看她。
“我賺錢不是為了生活享受,我是……哎呀,不關你的事,跟你說這麼多幹嘛。”說著,映嘉大口的啃着燒餅油條。
“生活有很多選揮,為何你要選最糟的,而放棄眼前的大好機會呢?”
“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就是再努力,我也不可能跳的比那紅衣女孩好。”
“你是說石菱?”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只知道那樣的人才有資格當女主角。”
拓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超齡的滄桑,心頭一股悸動讓他說出一句連自己都意外的話:
“或許她是許多人心中的女主角,但在我心裏……女主角卻另有其人。”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她沒聽懂。
“是沒關係,但你的想法和眼光不一定是對的。”拓一口將咖啡喝光,繼續說:“如果是錢的問題那簡單,你到舞團來受訓,除了基本薪資,所有吃住都由舞團支付,這你就沒後顧之憂了。”
映嘉對拓開出的優渥條件不但不領情,反而當場潑冷水說:
“我真不懂,那天明明是亂跳,為什麼還……難不成你要我把酒吧那一套,拿去國家劇院表演?”
“該怎麼跳等你到了舞團再說,其他都言之過早。”
“還是算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拓從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人,最後他終於失去耐性地問:“你爸媽呢?我直接跟他們談好了,我想他們應該比你講理才對。”
這話刺中映嘉傷痛的過往。她一反先前的和顏悅色,激動的說:“我沒有親人!我的事一向是我自己打理,沒人管得了!”
拓嘴角一抿,愧疚的看着她。
“該說的都說了,你可以走了吧!”映嘉丟下手中的燒餅油條,下逐客令。
拓慢慢將扣子扣上,抓起外套,忍痛走到門前突然停下來,用他一貫命令的口氣說:“明天要是沒見到你,我會每天光顧PUB,直到你答應為止。”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淳于拓的座右銘是‘堅持信念,只要認為對的,一定堅持到底’。”
“你的座右銘關我什麼事?”映嘉瞪了一眼,真被他給打敗了。
“明早九點,我等你。”
“你……”
砰的關門聲像是木棒敲在映嘉頭上,讓她一陣錯愕。
這男人突然闖進她的生命,擅自為她鋪好邁向夢想的捷徑,就要她跟上來……
映嘉再次望着那張捏皺的名片,回想淳于拓壑定沉着的眼神,那巨大的‘力量’徹底掩蓋住了她的長怯不安。
雖然她不清楚那力量從何而來,但這勇氣已經足夠讓她面對未來了。
***bbs..cn***bbs..cn***bbs..cn***
兩種分隔符可以混雜試用。
“二三一四、二二三四……腿抬高,手伸直……好,再一次……”
映嘉站在玻璃門外,一雙眼雀躍的望着教室里忙着練習的舞者們。直到現在,她還不相信自己已經進了森舞圈。
她忘情的看到入神,連拓何時走到身後都沒發覺。
“苗映嘉,你在這發什麼呆?”
“啊,我不知道要到哪報到。”映嘉緊抓背帶,不敢看他。
“跟我來吧。”
一轉身,映嘉疑現教室里許多人都停下動作,直往她這瞧。
她帶着不解的眼神,跟拓搭乘電梯來到位於走廊四樓的辦公室。
映嘉一進門,就被發在牆上的一張放大的照片給吸引住目光。
“這是……”
“過來。”
她這時才認出照片中的男子就是淳于拓。
“這是入團的基本資料,你帶回去填,明天帶過來。”拓將表格推送到她面前,“對了,為了練習方便,你要不要搬到舞團宿舍來?”
“不用了,我在那住慣了,反正我有機車,很方便的。”
“好吧。”拓點頭,然後拎起西裝外套,打算離開,“那……現在帶着你的東西,我們到頂樓去。”
“什麼東西啊?”映嘉捏緊基本資料,怯怯抬頭望着他。
“當然是練舞的基本配備。”
“有是有,可是……”
“拿出來讓我看看。”
映嘉尷尬的打開背包,拿出一件泛灰的舞衣和一雙褪成粉紅色的舞鞋。
拓接過來,二話不說的將東西扔造垃圾桶,然後拉着她走出辦公室。
“你幹嘛把我的東西丟掉啊?”
“那可以放進博物館的東西,留着做什麼?”拓冷冷的應。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鞋雖然舊,但我已經穿習慣了。難道你要我光腳跳嗎?”映嘉深深有種被污辱的感覺。
“要上戰場,也得先準備好彈藥、糧食,赤手空拳怎麼打仗?”兩人邊走邊說的來到停車場。
映嘉沉默的坐進車裏,拓也沒說話,發動引擎后直接將車開出地下室。
“我們要上哪去?”在一個紅燈前,映嘉忍不住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練習雖然重要,但若沒有好的工具,不但事倍功半,還會受傷。”
“繞這麼大圈,你不就是要說我的舞衣舞鞋很爛嗎?”
他撇頭看她,臉上維持應有的威嚴。
一直以來,他都是發號施令的人,旁人無不遵守,連姚倩也不例外。而這小丫頭
不知哪來的膽子,竟敢這樣跟他說話。
“是你走運,穿那麼爛的鞋子竟然沒受傷。”
“要是有錢,誰不想買新的?”
她越說越小聲,轉過頭去,尾音幾乎聽不到。心細的拓一察覺,立刻打開音響,讓樂聲稍稍沖淡空氣中的凝窒。
“之前的生活不要去想了,從現在起你只要往前看,過去就讓它過去。”拓這話像是在對自己說,“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因為起步慢,你更要加緊追趕,所以對接下來的魔鬼訓練,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其他我不敢講,但我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她恢復笑,驕傲的說。
“好,那我拭目以待。”
看到她笑,拓竟然也不自覺的跟着笑起來。
不知從何時起,他菱成了旁人遷就、附和他情緒的習慣。對人,尤其是女人,他從不妥協讓步。
這雖然讓他省去不少應付人的麻煩,但也讓自己成為一個孤獨、遠離人群的個體。
第一次跟映嘉說話,拓對她坦率,有時又帶着些無禮的態度頗不習慣。
但幾次交談后,他漸漸發覺在她面前自己不須偽裝,想笑就笑,想說就說,她不會像姚倩時時提醒他他的身分。那種輕鬆舒服的感覺,讓人無比愉悅。
一轉頭,看她略帶稚氣的側臉,心底隱隱的悸動又再伺機而動。
為了驅散這感覺,他立刻重踩油門,加速往目的地駛去。
幾十分鐘后,車子在東區一棟精品大樓前停下。
乘着手扶梯來到三樓,拓才走到一家舞蹈用品尊賣店的門口,一位豐腴的中年婦女立刻出來,上前寒暄,
“總監,好久不見。”她邊說,細長的眼邊打量映嘉,“這位是……”
“她叫苗映嘉,是舞團的新人。”拓介軺。
“啊,你好你好。”
映嘉禮貌的點頭回應,卻覺得老闆娘的笑似乎另有含義。
“請問……今天需要什麼呢?”
“當我準備全套的基本用品,都挑最好的,別馬虎了。”
“當然當然。”老闆娘低頭目測映嘉的身形尺寸,隨即轉身走開。
當她再出來時,身後的店員手捧鞋盒緊跟在後。
“來,坐下,把鞋脫了。”拓指着沙發說。
所有人都在看她,偏偏這命令又難以違抗,映嘉只有癟着嘴,靦腆的脫下鞋襪,光腳愣坐着。
拓在她跟前蹲下,很自然的捧起她的腳。這舉動嚇壤映嘉,她猛然想縮回,卻被拓喝斥:“別動!”
“可是……”她羞紅了臉,不敢抬頭。
但拓卻不以為意,將映嘉的足踝、腳背到腳趾,都仔仔細細摸了一遍。
接着他抬頭,望着她說:“映嘉,你這是雙腳是註定要跳舞的。”
“什麼?”
拓笑而不答,打開鞋盒看了一眼,就對店員說:“size不對,給我三號,皮製全底的。”
“是。”老闆娘立刻命令店員:“還不快去……”
一分鐘后,鞋子套上映嘉的腳。拓起身退了一步,伸手牽她站起來。
“來,起來試試合不合腳。”
映嘉走了兩步,踮起腳尖,轉頭應着:“嗯,很舒服。”
拓一聽,立刻對老闆娘說:“就這個尺寸,皮製和布制的各拿兩雙。另外舞衣、褲襪、毛外套,各色各準備三件,還有……”
拓說完一長串用品,老闆娘不敢遲疑,立刻轉身張啰去了。
不一會兒,東西裝了兩大袋,就放在映嘉跟前。
趁拓轉身接電話時,老闆娘走到映嘉身邊,神秘兮兮的說:
“真難得,你可是第一個喔!”
“什麼第一個?”
“你是總監第一個親自帶到這來挑進東西的人啊!我從沒見他對誰這麼體貼周到,你是總監的……”
“我是今天才報到的新團員啊。”
映嘉想解釋,卻又覺得跟她說也是白搭。剛好這時拓在門口對她招手,於是她趕忙提着袋子離開。
兩人相偕出了精品店。映嘉跟在拓身後,腦子裏卻不斷想起老闆娘的話。
她不解,這高高在上的舞團總監、享譽國際的編舞家,為何會甘冒風險,訓練她這毫無基礎的人呢?
坐上車,偷偷瞥一眼他那完美的側臉,映嘉不禁要問,這個男人……究竟要帶我去哪呢?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回到舞團,兩人直接上到頂樓的私人教室。
一出電梯,明顯可以感受此地氣氛的不同。
從裝潢的講究說起,腳下踩的櫸木地板,走廊天花板的復古燈具,木質窗框、灰藍色窗帘……都充滿了一股濃濃的優雅風味。而掛在暗上的黑白照片,紀錄了許多輝煌的過去。
只是映嘉不解,為何照片都是年輕時的拓,他又為何不再跳舞了?
“進來吧!”
拓輕輕推開兩扇木門,脫了鞋要映嘉上來。
當他拉開垂地的窗帘,引進正午耀眼的陽光時,映嘉有種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
“以後,這就是你練舞的地方了。”
“這?就我一個人?我以為我要在樓下……”
“你還不是正式團員,而且你的程度也不能跟其他人一起上課。”
“不是正式團員?”
映嘉不明白,拓這才將決定轉述給她聽。
“所以今天起,我們就從基本動作開始。什麼時候練好,就什麼時候開始下一個課程。”
“三個月恐怕只夠我練好基本動作……”看到拓有些生氣的瞪着,映嘉才改口說:“我隨便說說而已!”
“練基本動作的期限是三天,你神經繃緊點,不要耽誤我的計劃表。”
“什麼!三天?”
“不要浪費時間,快去換衣服。”
拓手一指,映嘉立刻識相的閉上嘴,快步鑽進更衣室。
回到教室,拓已經脫下襯衫領帶,換上背心緊身褲,站在扶手旁等着。
映嘉望向那被緊身衣包裹的堅實胸膛,充滿男性陽剛線條的結實臂膀,以及修長的腿。那優雅兼具狂野的性感魅力,讓人看得心跳加速。
“來,先把基本動作做一遍。”
聽到命令,映嘉趕緊回神,往他面前一站,手攀上橫杆,展臂曲腿,認真做了起來。
“停!你在幹什麼?”
“我……”
“轉過來,我做一遍給你看。”
映嘉轉了一百八十度,站在拓身後仔細看着。
“好,記清楚了,從頭做一遍給我看。”
從小,映嘉念書方面的成績差強人意,但是只要是關於肢體方面的遊戲或考試,她都一學就會。
即使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基本動作,映嘉也能毫不費力,跳得有模有樣。
“你不是說從沒學過嗎?”拓驚訝她的模仿能力。
“小時候學過,不過早忘了。之前都是看電視亂跳的。”
“難怪,你表面上學得很像,實際上根本禁不起檢驗。”
“怪了,你說話非要這麼難聽嗎?我要是會跳,幹嘛還要訓練啊?”
拓怔了一下,不憤怒,只是想笑。
“來吧,我們從頭開始。”他順順氣,嘴角微揚的說。
跳完第一小節,拓就直接上前一步,像影子一樣貼着她說:
“腰挺直,心裏默數拍子……不要縮肩,記住膝蓋要打開。”
“是。”
“不要低頭,注意膝蓋……”
“是。”
在拓的嚴格要求下,基本動作的課程僅僅花了兩天,映嘉就符合了拓的要求。
但這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
***bbs..cn***bbs..cn***bbs..cn***
半個月過去,拓在反覆觀察映嘉的表現后,編了一段約五分鐘的舞,打算當作考試之用。
這天,映嘉趁着拓離開的片刻,自己練習着。沒多久,竟開始模仿起石菱的舞步。
她忘情的跳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拓就站在門外。
他一言不發走到音響前,背對着她說:“把我剛剛教的跳一遍。”
映嘉乖乖的站到場中央,當音樂一出來,她便立刻張臂起舞。
“不行!重來一次。”拓關了音樂,要她自己先跳。
四周空氣突然凝結起來。
映嘉站定,調整呼吸后在心裏默數拍子,左臂一伸,精準的做出拓教的每個動作。
“停!感覺不對,再重來。”
“對嗎?我是這樣教的嗎?”
“重頭來!”
“……”
一遍又一遍不斷重複的跳了三十分鐘,最後映嘉終於不支倒地。
但是拓卻絲毫沒有憐憫之心,雙手叉腰,對她吼着:“起來再跳!兩個月後就要考試,你這樣子怎麼見人?”
“我不跳了。”映嘉氣喘吁吁的應。
“你沒有資格不跳,快起來!”
聽到拓這麼無情的話,映嘉擦掉額頭上的汗珠,勉強撐起發抖的雙腿說:“我怎麼跳你都不滿意,何必浪費時間?”
“別替自己找藉口,你做得到!”拓面無表情嚴酷的說。
“我做不到!”映嘉大吼着:“別自欺欺人了,看看我,這個樣子叫做有潛力嗎?”
“既然有力氣頂嘴,就可以再跳,起來!”
映嘉懶得辯解,索性脫下鞋子甩得老遠,“我說我不跳!你聽不懂嗎?”
拓沒說話,只是過去將鞋子撿起,走回面前要她穿上。
映嘉氣得用手揮開。
拓再次撿回來,但這次卻直接蹲跪在她面前幫她穿。
“你幹嘛……”
“別動!”
映嘉不動,卻無聲的落下淚來。
她低頭,迅速用手拭去淚,卻還是被拓看見了,“我知道我只是個庸才,你幹嗎對我這麼好……”
一向樂觀面對乖舛命運,從不怨天尤人的映嘉,這次終於被自尊和挫折徹底擊敗了。
“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
“我不配穿這麼好的鞋子,不配在這跳舞,不配……”
“沒什麼配不配的,要是不屬於你的,你求也求不到,是你的……你躲也躲不掉。”
拓見她櫻唇輕啟,微微啜泣的可憐樣,忍不住幫她拭淚。當手指一觸碰她粉嫩的小臉,佔有之情便狂妄的入侵他的心。
映嘉茫茫然的抬頭,拓在幾乎要吻上她的前一秒戛然止住。
“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映嘉眨眨眼,還沒意識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拓已經起身,匆匆走進倉庫。
接着,便看他從儲藏室里推出一台DVD放映機,插上電,然後將窗帘全部拉上。
他在映嘉的身旁坐了下來,開始解說影片內容。
“這出‘黑暗王國’是舞劇里的經典作品,故事發生在印度,國王為了將公主許配給勇士,不惜破壞勇士與神廟舞姬的感情,並以毒蛇害死舞姬,兩人從此天人永隔。”
映嘉屏息聽着。
“現在看的是第二幕在夢境重逢的情節,也是整出舞劇最菁華的部分。”
黑暗的牆面上一陣光影閃動,只見冷冽陰森的舞台上站着一群面無表情,猶如幽靈般的舞者,正隨着古典樂曲舞動着肢體。
他們跳着,時而幾近發狂的扭動,時而又佇立不動。一幕幕現實與幻境交雜的場景,絢麗奪目,讓映嘉亮不得眨眼。
雖沒有台詞,但音樂和燈光交織成的場景,卻深深讓人感受到舞姬失去摯愛的傷痛,和勇士內心的懊悔。
映嘉從不知道,舞蹈能將抽象的情緒表現得如此深刻,感動喚醒了她心中的某股力量。
當看到晨光乍現,兩人即將永遠分離時,映嘉終於忍不住淚水,嚶嚶啜泣起來。
拓拍拍她的頭說:“你感覺到了,是嗎?”
“嗯。”
“這就是舞蹈的魔力,以有限的肢體去換取永恆的美,它感動人的絕不是技巧,所以別再自怨自艾了。”
雖然對他的說法一知半解,映嘉還是點頭。
“你真的認為我可以?”她問。
“當然,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映嘉一聽,忘情地直往拓的懷裏撲,“拓……謝謝你。”
她這天真的舉動讓拓無法自處。他冷靜的推開她,起身,拉開窗帘,收拾機器,恢復嚴肅的語氣說:“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練吧。”
“我還可以跳。”她立刻起身。
拗不過她的堅定,拓讓步的說:“好,那我們從頭來。”
拓走迴音響前,故意將聲音開大了些,以便壓抑心中那股蠢動的伏流。
他雙手環胸,茫茫的望着映嘉的身影。
剛剛,他幾乎忘了自己的角色,衝動的……只想抱她。
這念頭嚇到他了。但此時此刻,就是用最嚴厲的字眼警告自己,都無法消除烙在心上的痕迹。
映嘉的純真……像個毫無防備的小孩,更像無色無味的空氣,在他還沒意識到就已經將他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了。
她不像其他的女人總想附和他、佔有他,她有自己的堅持,只要認為是對的,就會理直氣壯爭論到底。表面上是倔強不服輸,可偏偏……她根本是脆弱得極需要呵護、照顧的人。
拓不懂,自己怎麼會被個小丫頭搞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呢?
為了證明這些念頭不過只是對舞者的移情作用,當課程一結束,他便鎖上教室的門,獨自狂舞。
這招果然有效,混亂的思褚隨着汗水流出體外,頓時讓他清醒許多。
他告訴自己,映嘉是個舞者,不過是他事業版圖上的一顆棋子,自己迷戀的只是她身上那股魔力而已。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湄姨啊!嗯,有空。好,我們六點餐廳見。”
掛上電話,拓這才緩步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