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人看輕鄙視,其實只要自己的心態轉變,根本無所謂。
只不過——連永喜不得不承認,真的要做到,還真有那麼一丁點的困難度。
拿着鑰匙,看着眼前的鐵門,她不禁嘆了口氣。就算不想回來乜得回來,畢竟媽媽正在等着她。
這是一棟五層樓的老舊公寓,因為臨時離開溫家,一時半刻找不到住的地方,加上為了省錢,所以她們母女只好硬着頭皮再度求助伯父。
不過偏偏才搬出溫家的隔天,媽媽就感冒了,先是咳嗽,她本人也不以為意,誰知道最後竟然高燒好幾天,一直到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退燒。
為了照顧母親,連永喜也沒法上學,趁着今天媽媽好了一點,她便趕快出門去找房子。
畢竟原本她們只打算留在伯父家三、五天,可是因為這個意外,現在早超過了這個時問了。
將門給推開,在臉上掛上燦爛的笑容,她狀似輕快的打招呼,“伯父、伯母,我回來了!”
雖然伯母很不願意,但是因為伯父同意暫時讓她們住個幾天,所以她們才能勉強住下。
“回來啦。”連慶江將手上的報紙放下,使了個眼色,“快上去,你媽在等你。”
她點點頭,這個家裏也只有伯父對她們比較好,只不過因為妻管嚴,所以他講話在這個家裏沒什麼份量,也因此那天他敢獨排眾議收留她們,真的令她受寵若驚。
“永喜。”聽到聲音,連永喜的伯母張錦月拿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
正打算爬上通往屋頂加蓋的鐵皮屋的連永喜聽到叫喚,雖然不想,但還是退下來,站到她的面前。
“伯母,有事嗎?”
“你跟你媽打算住多久?”張錦月的小眼睛精明的看着她,“之前不是說頂多住個三、五天,找到房子就搬嗎?現在都已經一個星期了,怎麼還沒消沒息?你們不會想要賴在這裏吧?”
誰會想要賴在一個又熱又臟又小的鐵皮屋裏?連永喜的嘴一撇,硬是扯出一抹生硬的笑,“不好意思,伯母,我最近幾天都在找房子,很快就會找到了。”
張錦月依然一臉懷疑,那張晚娘面孔令連永喜看了倒盡胃口,要不是因為媽媽生了病,她得花時間照顧,早就可以找到房子,也不用在這裏看別人臉色。
“最好不要騙我!”張錦月的眉頭一皺,對於窮親戚,她根本懶得理會。“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我知道,不好意思。”壓下心頭的苦澀,她再道了一次歉,然後在最快的時間內轉身離開。
“媽。”進了房裏,她輕喚。
“回來啦!”雖然虛弱,但呂幸珠的臉色比之前幾天好看多了。
“對。”手輕觸着母親的額頭,她露出一個微笑,溫度很正常。“我今天去找了幾個房子,可是不是距離我學校太遠就是租金太貴,所以我明天再去找。”
“難為你了。”呂幸珠一臉愧疚。
“哪有什麼為難?”她拿出包包裏頭的便當,“媽,吃飯吧。”
伯母收留她們的條件之一,就是食衣住行都得自己打點,別想指望他們一家幫忙,所以她們的三餐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
“你呢?”
“我剛才在外頭吃面了。”她隨口扯謊,壓下飢餓感拿出報紙,“媽,我想,就算房子貴一點,或是距離遠一點都無所謂,我們早點搬下吧!這裏這麼悶,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可是距離遠,你上課不方便,而房子貴的話,我們現在負擔不起。”
她想休學!看着母親,連永喜將心裏的念頭吞了回去,她已經打定主意,只是因為媽媽還在生病,所以她打算等她好點再跟她說自己的打算。
看着報紙的求職欄,思緒卻忍不住遠颺。
若溫亦傑在身邊的話,他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一切困難,但現在——只剩她了,還有一個生病而且軟弱的媽媽……她搖搖頭,堅定的告訴自己,得要更堅強才行。
反正,事情再糟也不過就是如此。
她是永喜,永遠喜樂的女人,什麼閑難都可以笑笑看待,但是眼前的黑字卻突然變得模糊,眼眶的濕潤卻說服不了自己勾起唇。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她才能對自己承認,就算騙盡所有人,但是騙不了自己。
他與她的結局來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離開他,原本永遠喜樂的自己也好像變得陌生了一點……
讓母親吃了葯,睡著了之後,連永喜繼續看報紙上的求職廣告。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平靜,她匆匆的看了床上的媽媽一眼,好險沒有吵醒她。
她立刻把門給拉開,是她的堂姊——連家珍。
老實說,對於總是跟伯母同一個鼻孔出氣的堂姊,她是沒什麼好感,只不過礙於情勢,總得對人家陪笑瞼。
“堂姊,有事嗎?”
“沒事我也懶得上來!”連家珍厭惡的掃視了又悶又小的空間,這裏真的熱得不像話,“有人找你。”
“誰?”
“溫亦傑。”
聽到這個名豐,連永喜心裏一陣悸動。從踏出溫家那一天起,她就以為他們不會再有交集了。
“我聽我媽說,以前你們在溫家幫傭,但是被趕出來了!”連家珍像連珠炮似的說著,“是真的嗎?”
她點頭,就某個程度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我看過商周上面的報導,”連家珍的臉突然出現少女的嬌羞,“他是半導體的大亨,而且還單身對不對?你給我罩子放亮一點!等一下,你要替我介紹一下,知不知道?”
嫁進豪門可是她最大的夢想,一旦那天到來,她那些朋友一定會羨慕死她。
連永喜楞楞的點頭,現在她的腦子如同漿糊。他來了?!為了什麼?
踏着不真實的腳步下樓,她立即與那個朝思暮想的男人面對面,見到他,她的心口不由自主的熱了起來。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溫亦傑一看到她,緩緩的站起身,高大的身軀立在她的面前。
她的眼眶倏地一紅,這幾天的思念和辛酸化成眼淚,像是滂沱大雨似的落下,激動的衝進了他的懷裏。
被笑也就算了,被推開也罷,現在她只想好好抱着他大哭一場。
溫亦傑的怒氣在她投身入懷的瞬間消失。眼淚——從第一次見面至今,他還沒見過她的淚。
他緊緊的摟着她,“白痴。”他心疼的罵了一聲。
雖然很討厭他罵她,但是此刻他的聲音在她聽來就像天籟一樣。
“為什麼離開?”微推開她,溫亦傑直勾勾的瞅着她。
“因為你要阿姨叫我跟我媽滾蛋啊!”一想到這個,她的眼淚又掉得更凶了。
溫亦傑沒轍的替她擦去眼淚,偏偏越擦,她的眼淚越多,他的心也越難受,驀地板起臉恐嚇,“別再哭了!”
她哽咽的咬着下唇,極力剋制淚水。
“我並沒有叫阿姨要你或你媽媽離開,”瞪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有點受傷,“我是生氣你沒有聽我的話,讓爺爺受了傷——”
“那根本與我無關!”
“我知道,”他嘆了口氣,爺爺醒了之後,早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而羅瑤凈的說法也是一樣,“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天要下紅雨了?連永喜楞了一下。
他竟然跟她道歉?!她是不是聽錯了?
“對不起?”她重複了一次。
他點頭,“對不起,我誤會了你,但是就算在我最憤怒的時候,也沒有想要你走。”
他一臉認真的神情使她更加呆愕。
“我阿姨以為我會生氣,所以便自作主張辭退了你媽媽。”他也沒有怪詹玉蓮的意思。
畢竟一直以來,他很清楚就某個程度來說,這個後母對他一直心存懼意,所以在他發怒以前,便自以為是的做了主,目的只是不想要惹火他罷了,卻不知她這麼做,反而引發了他更大的怒火。
“可是你本來很生氣——”
“我已經說了那是誤會!”他瞪了她一眼,要她識相點,不要再提這個話題。
她不以為然的瞄着他。明明就是他做錯事,現在卻比她更凶……
算了,現在不是跟他計較的時候,“那你現在來這裏,是想要找我跟我媽媽回去的是不是?”她一臉期盼。
他點頭,緊緊的摟抱着她,“當然!你以為我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你嗎?”
聽到他佔有欲十足的話,她的臉上有着甜蜜。
“收起你的白痴笑容,”不甘心自己說出真實情感,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還欠我一大筆錢,如果你跑了,我不是虧大了!”
他嘲弄的話一瞬間戳破了連永喜心中的甜蜜,她火大的抬頭瞪着他。
看到熟悉的神采飛揚回到她的臉上,溫亦傑忍不住哈哈大笑。應付這個比應付她的淚水容易多了。
張錦月的小眼睛在兩個人的身上打轉,“永喜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連永喜這才發現伯父一家都在一旁,呆楞的看着她整個人被溫亦傑抱在懷裏,她不好意思的露出一個微笑。
“沒什麼,只是我跟他——”她看了溫亦傑一眼,“有點誤會,不過現在解釋清楚了。”
“你跟溫先生會有什麼誤會?”連家珍像是天塌下來似的神情。
不會吧!這個她夢寐以求的極品竟然會看上既窮酸又貌不驚人的連永喜?!
“一時半刻說不清楚,”她俏皮的笑着,“不過你們放心,我跟我媽媽明天一早就走。”
可以擺脫市儈的伯母和堂姊,真是老天有眼。
“你怎麼這麼客氣?”張錦月一反常態,熱絡的拉起她的手,“再多住幾天,我們是親戚嘛!”
連永喜驚奇的看着她的轉變,又看酷着一張臉的男友,發現只有在對着她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會有溫柔,至於現在,她看得出——他很不爽!
抽回自己的手,她有禮卻生疏的對張錦月說:“伯母,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你們了。”
“別這麼見外!”張錦月忙不迭的搖頭,“你們願意來住,我們歡迎都來不及。”
這算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連永喜只覺得好笑,無奈的看向溫亦傑。在他出現以前,她們對待她的嘴臉就好像她是過街老鼠似的。
“阿姨呢?”溫亦傑冷冷的問。
“我媽在樓上。”她指着樓梯的方向。
他連招呼都懶得打,直接上樓。
張錦月臉色一變,連忙要跟上去。
“你幹麼?”連慶江想要拉住她。
“你別管!”張錦月把他的手給甩開,肥胖的身軀忙着跟着溫亦傑,她眼睛一瞄就知道這男人非富即貴,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攀附權貴,她當然不會平白讓機會溜掉。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看着悶熱的小房間,溫亦傑氣得想要殺人。
“對啊!”連永喜點頭。
對她來說,有個屋檐可以擋風遮雨就很好了。
溫亦傑深吸了口氣,瞪了她一眼。
她無辜的回視。
她可不記得自己有做錯什麼事。
“我們原本是要把主卧室讓給永喜她們,”張錦月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可是她們客氣,說是住這裏就好,拗不過她們,才順了她們的意。”
明明就沒有這麼一回事!連永喜不以為然的瞄着伯母。她連收容她們母女都很不情願了,怎麼有可能那麼“好禮”把主卧室讓出來。
溫亦傑不用想也知道張錦月說的是謊言,他直截了當的走到床邊,拍了拍呂幸珠。
迷迷糊糊的張開了眼,呂幸珠一看到映入眼帘的人,立刻驚醒,“少爺?!”
“阿姨。”溫亦傑微微一笑,“我們回家了。”
呂幸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這……這是怎麼回事?”
“媽!”連永喜甜甜一笑,“我們要回溫家了。”
溫亦傑背對着呂幸珠蹲了下來,“阿姨,我背你。”
呂幸珠一臉受寵若驚,“少爺,這怎麼可以?”
“叫我亦傑吧。”溫亦傑轉頭看了她一眼,“若我變成你女婿,你一直叫我少爺也太奇怪了點。”
女婿?!呂幸珠傻了。
這算求婚嗎?連永喜也是一臉震撼。
溫亦傑堅持的背起了呂幸珠,頭也不回的邁開步伐,連永喜見狀,連忙跟上。
“幸珠!”張錦月忙不迭的在後頭呼喚,“你可別忘了,我們幫你們母女不少忙啊!”
溫亦傑聞言,停下了腳步,陰沉的看向她,“欠你們的,我們溫家一定還,但你——不受溫家歡迎。”
他的冷酷神色使張錦月打從心底發寒。
看到張錦月一臉的慘白,連永喜很克制的才沒露出得意的笑,踏出伯父家,涼爽的晚風幾乎使人嘆息。
“我告訴你,剛才你的求婚不算數。”她緊跟在溫亦傑的身後說。
他冷淡的瞄了她一眼,“我幾時跟你求婚?”
她頓時一楞,“你……你自己說要當我媽的女婿的!”她有些不自在。
“是啊,我是要當你媽媽的女婿。”等呂幸珠坐進等待的車子裏,溫亦傑這才站直身軀,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但是我並不打算跟你求婚。”
連永喜的臉馬上垮下來,“為什麼?”
“因為我要娶你,你就得嫁。”他不可一世的睨着她,“我根本不需要要求。”
“去你的!”被他這番話一激,她也火了,“如果我連永喜會嫁給你的話,頭就剁下來給你當椅子坐!”
他的手背滑過她的臉頰,警告似的低語,“我對坐你的頭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省省吧,上車。”
“我不要!”她很有個性的轉開頭,雙手抱胸,氣勢凌人。
懶得跟她廢話,他直接彎腰抱起她,硬是塞進了車子裏。
連永喜沒好氣的瞪着那個霸道男一臉得意的模樣。
這輩子難不成只有被他吃得死死的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