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朝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是不會到聖朝來的,玉陽又和聖朝簽定了盟約,他也不能到玉陽去。唯有金城,是他的計畫可以得以執行的突破口,公主殿下以為把他這麼個大將軍放在身邊,當作保鏢,不掌控實際兵權,他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嗎?可世上最厲害的殺人之法不是戰場之上的千軍萬馬,而是孤膽刺客的彎刀懸劍啊!」
金城倩越聽越發的心驚膽戰。她自昨夜衝動之下讓黑羽定海去刺殺令狐問君之後,的確很快就後悔了,她惴惴不安了大半夜,就怕黑羽定海回來稟報說令狐問君死了,但他回來后雖然神色古怪,卻說沒有得手,她方安了心。
今日令狐問君來找她,她料想定然是為昨晚的事,黑羽定海雖然沒得手,但顯然是已經暴露了身分,與其矢口否認顯得膽怯,不如大膽承認,反正左右再無第三個人,她可以承認,也可以反悔。
但令狐問君這一番細細的剖白,句句都擊中了她的要害,她本就對黑羽定海不夠信任,現在聽說他竟刺傷了聖懷璧,便知道此事要想圓滿收場更是困難,自己有錯在先,倘若聖懷璧吵嚷起來,她只靠交出黑羽定海可以明哲保身嗎?
令狐問君默默望着她的神色變化,並不急於說後面的話,直到金城倩實在是耐不住了,脫口說:「妹妹知錯了,請姊姊救我金城!」
她這才攬住公主的肩膀,幽幽笑道:「懷璧其實並不怪你,他昨晚對我說公主殿下比他還要小一歲,他都有衝動做錯事的時候,更何況是公主了再說此事錯不在你,而在黑羽定海,無論公主是否下令,黑羽定海早晚都會刺殺他的,現在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此事
,一方面我們幫你解除心腹大患,同時公主也可以幫我們一個大忙,不知道公主是否願意?」
金城倩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姊姊請說,妹妹若有可以幫忙的地方,一定竭盡全力,絕不推辭。」
令狐問君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她一愣,靜靜想了片刻,然後輕輕點下螓首。
第二章一年之約
黑羽定海不知道令狐問君會和金城倩說些什麼,但他知道她們談話的內容必然會涉及到自己。
自從大王要他以功抵過之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得到金城王的信任比想像中的簡單,但是他心裏清楚金城倩明顯不信任他,像是利用他去殺令狐問君這件事,就說明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個殺人工具,而不是可以貼心的近臣。
昨夜,如果他殺了令狐問君或者聖懷璧,結果會怎樣?他就算逃離聖朝回到黑羽,大王還會對他信任如初嗎?一個己經在心口打上的結,哪是那麼容易解的,更何況大王一向多疑,這些年來他的功勞日盛,在別人眼中就越得大王的眷寵,但他心裏清楚,大王對他的感
情絕非外人所以為的那種君臣親厚,而是越發的忌憚他功高震主。
聖懷璧設下的陰謀詭計,以大王的智慧怎麼可能會看不透?但他先是震怒地將自己逮捕下獄,而後又一本正經地讓他戴罪立功,他豈會不知這是大王故意借題發揮,好削弱他的兵權勢力。
失了信任,連累了親人,從高高在上的一國大將,變成了流亡他國的逃犯,他心底的悲涼己無法用言詞表達,他甚至不知道明天此時自己又會身在何處,會以何等身分活在世上。
金城倩從那間屋子出來時,臉上己經沒有原先的冰霜,兩個女人竟然挽臂在一起,說說笑笑,猶如一對親密的姊妹花。黑羽定海暗自驚詫。難道女人之間的愛和恨可以變得如此之快嗎?他明明聽到金城倩剛進門時,曾高聲承認昨晚的刺殺行動是她指使的,令狐問君竟
然也可以不計較?
直到走出洛水酒家,兩個女孩子還在依依不捨的話別。
「驛站就在對面,我就不送妹妹了,我身上還有其他政務要忙,和妹妹談的事情也要回去稟報太子殿下。」令狐問君表示。
金城倩眨了眨眼,「好了,知道姊姊公務繁多,日理萬機,我也不絆着你了,姊姊要忙什麼就去吧,太子殿下那裏……你和他說,他求我辦的事情我答應了,讓他放心就是,」
原本就要風雲變色的局勢,怎麼會一夕之間變得如此和睦融洽?黑羽定海都看糊塗了,然而金城倩當然是不會和他解釋的,她和令狐問君分了手之後,就高高興興地回了驛站。
這一天金城倩又入宮去拜會了幾位嬪妃,黑羽定海始終跟隨在她左右,就是猜不透為什麼令狐問君一席話可以讓她頓時態度大變,眉飛色舞。該不會是令狐問君向金城倩主動表態願意讓出太子妃這個位置吧?可是聖懷璧又豈會放手?抑或是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朕手編了
什麼謊話,騙得了金城倩的信任?
他左思右想猜不出這謎底,也知道若是開口去問,金城倩鐵定不會告訴他答案,他就這樣猜測看,直到天快黑了他們才回到驛站,而驛站的門口就停看一輛馬車。這馬車他認得,是聖懷玥的。
金城倩下了馬車,好奇地問。「咦?怎麼有馬車停在這裏?」
驛垂迎候在門口,聞言連忙恭敬地回稟,「是二殿下來看望公主殿下了,聽說公主外出,二殿下就在裏面等候看呢。」
她皺眉道。「我和他沒什麼交情,他來做什麼?黑羽將軍,你就幫我打發他吧,我累了,想早些休息。」她一邊往裏走,一邊打着哈欠,看起來疲倦極了。
黑羽定海應了一聲,獨自走進聖懷玥所在的花廳。
聖懷玥神情極度緊張,焦灼得彷彿坐立不安,一見他進來,便急急地開口,「我今天見到張諾的女兒了。」
「誰?」他的心中早就淡忘了張諾這個名字。
「就是當初幫我和邱朕東互通消息的張諾!他應該還曾經給你寫過信。」聖懷玥解釋道。
黑羽定海想起來了,「怎麼?此人出事了?!
「不久之前令狐問君查案時,追查到他與邱朕東的關係,曾向我詢問過他的情況,我警告過他,但第二天他就全家失蹤了。據令狐問君說,他和家人是在一夜之間逃跑,不過我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不能確定。可是今天我卻見到他的女兒成為令狐問君身邊的侍女……懷璧和我說,因為追捕此人時他和他的妻子畏罪自殺,只留下他女兒一個活口,令狐問君看她孤苦可憐,就將她留在身邊了。」
他聽得直皺眉頭,「這件事殿下處理得可不怎麼樣,既然你知道那張諾是個麻煩,就應該像對付邱朕東一樣早早解決了他,也不會像現在成了你的致命傷了。」
「邱朕東之死己經驚動了兵部和九門總督,我暫時不能再讓第二個朝廷命官無聲無息地死掉。」聖懷玥越說越心焦,「現在也不知道這張諾的女兒到底知道多少我和她父親的事情,若是有一天在令狐問君面前說漏了嘴……”
黑羽定海看看他那驚弓之鳥的樣子,鄙夷地冷笑,「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那張諾的女兒若是知道什麼,也許早就招了,殿下再怎麼焦慮也是無用。」
他頓足道。「你怎麼無所謂似的?她若把我牽連出來,父皇那裏我該怎麼交代?懷璧那裏我該怎麼解釋?」
黑羽定海好笑地看看他,「二殿下當初託人找到我說朕手的事情時,難道也考慮了聖皇和聖懷璧的心情了嗎?你把聖懷璋的作戰計劃送給我的時候,難道就不怕自己無法向你的父親兄弟交代?還有你們前太子殿下的倒台,只怕你在後面也功不可沒吧!」
他咬看牙根說。「你不懂,這是我自己和他們的恩恩怨怨。」
「我是不懂,那二殿下又巴巴地跑來找我做什麼?」
聖懷玥對看他鄭重道。「幫我去殺一個人。」
黑羽定海眉尾一挑,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想讓我去殺那張諾的女兒滅口?難道殿下手中就沒有可用之人嗎?」有趣,這兩天人人都把他這個曾經雄霸海上的大將軍當作殺手用了。
「她現在在承相府里,我可以為你畫一幅承相府的地形圖。我手下的人己經不能再派了,否則一旦失手,他們順藤摸瓜就可以找到我。」
黑羽定海雙臂抱在胸前,好笑地問。「殿下憑什麼認為我會去為你殺人?我現在己經不是黑羽的將軍了,黑羽有負於我,我更沒有必要冒看得罪金城和聖朝的風險去殺一個小姑娘。」
聖懷玥陰惻惻的說。「黑羽將軍,開弓沒有回頭箭。金城不是你的久留之地、容身之所,你為什麼去金城,我不會多問一句,但是倘若你任由張諾之事敗露,你自己也絕不會有好下場。父皇和懷璧若是知道我與你曾經勾結,看在我們的血緣親情之上,他們不會要我死,但是你的命可沒有人能為你保。」
「殿下這番話可真不像是個聰明人該說的。」黑羽定海更加鄙夷地看着他,「我黑羽定海現在孑然一身,萬念皆空,你們聖朝的事情我懶得再去插手。更何況,現在聖懷璧要和我們公主殿下成親了,我也不能為公主找麻煩。”
他喘着沉重的粗氣死盯看他看了半晌,然後點點頭,「好,既然你心意己決,那麼我也不敢再煩擾將軍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將軍的事情卻不知道你自己是不是能解決了!」
聖懷玥拂袖而去,黑羽定海勾着唇角,卻沒有一絲笑意。
聖懷玥的話絕非沒有道理,但是他現在真的覺得很疲憊,除了要應付金城倩之外,他還一邊要對付令狐問君和聖懷璧,又要分出神來對付聖懷玥,真不知這如一團亂麻般的局面會在何時能夠風平浪靜下來。
在黑羽定海離開花廳后不久,靠着牆的那排書架忽然開始向左邊平移,裂開的縫隙背後走出兩個人,前面那個一臉頹喪,腳步虛浮,神情慘澹,剛剛走出來就一下子軟倒在旁邊的椅子上。
後面那人有看靈秀的五官,精緻的眉眼,而眉梢眼角飛揚的神采更加奪人目光,任何一個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不忍移開,這人自然是聖懷璧。而前面那人,卻是被他在白天剛剛「說死」的罪官張諾。
「怎樣?親耳聽到你的主子要殺你女兒滅口,你心中作何感想?」聖懷璧坐在斜對面,蹺着二郎腿慢悠悠地發問。
這間密室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從一開始他就給二哥設了局,讓二哥見到張諾的女兒,若不是問君說動了金城倩,他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帶看張諾,自後院搶先一步地隱身此地,而二哥在此等候黑羽定海,自然也是金城倩的手下刻意安排的地點。
二哥會來這裏,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二哥會找黑羽定海商量什麼,卻不是他能料定的,但二哥似乎是給足了他這個面子,所說的話都一字不漏地傳入密室之中。他原本還擔心張諾會不會吵嚷出來,,涼動了外面的人,正隨時等看點住對方的穴道,但眼看看張諾的
神情越發灰敗,他心裏就越發歡暢,直到確認外面的人己經走了,他才放張諾出來。
張諾雖然對二哥極度忠心,但是沒有哪個父親能夠在聽到自己效忠的主子要殺害自己心愛的女兒時,還能堅持得住這份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