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衣仙子對七世道:「王母娘娘說,妖王是明事理的,還請您也不要忘了當年與王母娘娘之約,否貝」想得到的一切必將失去,到時您追悔莫及。」
七世的雙手緩緩垂落,那陣狂風也散成清風徐徐,他直視着青年,「龍溟,你該慶幸王母娘娘今日救了你一命。」
龍溟冷笑,「不,我更奇怪的是,你居然會怕王母娘娘的話?你和王母娘娘做了什麼約定?我真是好奇。」
「與你無關。」七世斷然拒答。
他聳聳肩,「無所謂,我早晚會知道。還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司雲是我看中的人,無論她在仙界還是人間,最後一定會是我的人,誰也休想阻止我帶走她!」語畢他翻身一躍,化作銀色的龍身躍回護城河中,轉瞬便不見蹤影。
七世望着紅衣仙子,神色凝重,「他已走了,王母娘娘是否可以現真身?」
紅衣仙子臉上露出幾分詫異,隨即一笑,「你的法力果然大進,連龍溟都沒發現我的真身,卻被你看穿了。我若是晚來一步,你不會真要他的命吧?」
他吐了口氣,「王母娘娘應該看到龍溟三太子是何等囂張,我與您的約定他雖不知道,也不應該成為他耀武揚威的理由。」
紅衣仙子在微笑中幻化成本尊—一位面容慈祥聖潔、溫柔敦厚的女性長者,她有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和高貴優難的氣質,顯得既平易近人又高高在上。她是天界唯一可與東皇天帝平起平坐的掌權者、所有女仙的統領者、崑崙仙島的主人一西皇王母。
王母娘娘凝視着七世,「你還在等嗎?你已經到她身邊這麼久了,她依舊什麼都沒有想起。」
他面無表情道:「她還年輕,而我還能活很久,所以我等得起。」
「你和龍溟真的是截然不同,你這麼有耐心,他卻一點耐心都沒有。」她嘆氣道:「司雲真是你們兩人的劫數,我實在不忍眼睜睜看你們為了她掀起一場鳳朝浩劫。龍溟那裏我會和他父王談,請他看住龍溟,你這裏……也不要太觸強了。畢競她現在已實現了你的心愿,起碼不是在六道輪迴中受苦了。」
「慾望……是沒有止境的。」七世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我還記得您當年告訴我的那個詞—慾壑難填。那時我並不是很懂它的意思,但是現在……我的處境已足以證明這個詞讓人絕望。」
王母娘娘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樣,慈祥悲憫地看着他說:「所以我問你還要等下去嗎?你現在除了孤獨痛苦外,還有什麼?沒有人了解你的心事,沒有人是你的朋友,沒有人愛你,身邊的人和妖對你有的只是敬畏、階限、怨懟及懷疑。佛祖曾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熾盛。你雖是妖,但心同於人,這八苦你自己算算還剩下哪個設碰過?」
七世默然無語。
她輕聲道:「放棄吧,回到原本來時的地方,你就不會再有這些痛苦。」
他忽然直視着她問:「若沒有這些痛苦,妖就可以成仙了嗎?若沒有這八苦,人不都是佛了?您的修行在萬年之上,那些修行中就沒有痛苦?」
王母娘娘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良久之後,她柔聲道:「無論何時,不要忘了,你是這大千世界萬物生靈之一,無論出生或寂天,都不應傷害與你同等的生靈。你討厭龍溟那自恃甚高以為掌控生殺大權的樣子,自己就不要做那樣的人,否則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最怕的事終有一天會降臨在你身上,而你最想保護的人,最終也無法保護周全。」
七世並不想讓鳳疏相再做自己的敵人了,與龍溟的公開對峙,意味着結下的仇怨將會掀起一場大戰。雖然王母娘娘親自來說和,可他心中明白仇怨就是仇怨,若無一戰化解,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的。
他雖貴為妖王,但是龍溟有龍族撐腰,而聽王母娘娘勸他的口氣,也像是站在龍溟那一邊。這也難怪,龍族畢竟也算是仙家一支,凡間都有官官相護了,仙界又豈會讓他這個「小妖」凌駕於神人之上?必然是全」保住龍溟。
他身邊唯一可以用的幫手,就剩下鳳硫桐了。鳳琉桐身為皇族王爺有保護鳳朝的貴任,身上半仙半妖的血脈也使他立場中立,不會偏擔任何一方,加上法力也算過得去,若他能延為己用,便如虎添翼。
不過前日鳳疏相被他打傷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活着?那人的身體流點血,就等於去了半條命。
好在後來尹清露跑回宮「報」,說鳳疏桐被「神秘人」打傷了,他聽她的語氣、看她的神色,鳳疏桐該是沒什麼大礙了。只是他沒料到自己苦心安插的間諜,怎麼心倒像偏到鳳疏桐那頭去?他稍稍試探了一下,想讓她不必再跟着鳳疏桐,她瞼上的失望和着急還真是蓋都蓋不住。
於是他立刻明白了,這尹清露雖是修道出身,大概也難敵鳳疏相有副好皮囊的魅力,好在除了她,他還故意將另一個獵妖師莫隨園也安排入朝。
讓莫隨園和尹清露之間彼此制約,互為掣時,可以省掉他不少力氣。
這晚,他將尹清露強留在宮中,自己又隻身去涵王府會鳳疏桐,怎知鳳疏桐和老竹妖不但同聲同氣、一唱一和,競還看破了他的心事,差點要點穿他與玉真的關係。他不信鳳疏相真的神通廣大到知曉百年前他與玉真的那段淵源,卻也不能讓他壞了自己的大事,盛怒之下只好拂袖而去。
而玉真這邊,今日同樣不清靜。
尹清露滿懷心事地來找她,告訴她鳳疏桐受傷的經過和情況,過程雖然兇險,但聽起來好歹是沒有大事了,她也暫對鬆口氣、寬寬心。
可當尹清露問到「那你又是誰?」時,她的心立刻一沉。
這個問題,問到她心口最糾結的地方,她是誰?誰能給她這個答案?
她失神地想着,最後卻只能吐出「鳳朝的罪人」這幾個字。
罪人,是她現在唯一能解釋自已的身分,可態的是除了她,整個鳳朝還沒人意識到這一點,只有她已經給自已判了刑。
玉真來到梅園。
即使沒有小禪,她的寢宮內也並非設其他宮女可使喚,但她卻只是三量孤行,叫人把小禪手日養的那些花都剪了下來,親手將花球收集在袋子裏,然後找到皇宮南邊的一片梅園。
她記得小禪最喜歡那片梅花林,因為她不知小禪埋在哪裏,連代替小禪的那個小妖死在哪也都不知道,只好找這一園梅花林來祭真她們兩個。
守園的太監看到她突然跑到這兒來,急忙說:「公主,您要來這裏怎麼也不派個人跟着?小心點,這裏有三級台階。」
「蘇公公是嗎?能不能幫我找一株最美的梅樹?」玉真認出太監的聲音,開口相求。
「公主請往這邊走,這邊的這棵梅樹剛剛開花。」他伸出一臂讓她扶住。
她一邊走一邊問:「是紅梅還是白梅?」
「紅梅。」蘇公公一征。這位公主由於目盲向來不辮顏色,怎麼還會在意紅梅還白梅?
玉真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那最好。小禪以前說過,紅梅最美,白梅看上去太嬌弱了。她說姑娘家最好還是做一株紅梅,傲然綻放,過雪更艷。」
「公主就比紅梅還美,」蘇公公趁勢拍馬屁,「滿宮的娘娘們經常議論說,如果後宮中有一人能做到傾國傾城,那就是玉真公主了。」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什麼意思?」
蘇公公笑道:「是誇公主的美貌啊,足以傾國傾城。」
「像褒姐或者奴已那樣的傾國傾城嗎?」玉真的追問讓蘇公公意識到自已的話好像不太適當,連忙改口。
「那些女夭女豈能和公主比?再說,咱們鳳朝幾百年的基業,不是中原那些短命小國小朝能比的。就說咱們陛下吧,英明神武可是鳳朝百年第一人呢!」
蘇公公大言不慚的誇耀句句聽來都是好話,但在玉真心上都像是針扎一樣。
鳳朝百年的基業、英明神武的鳳皇,會不會在明日後就成為一場笑話?因為這裏有她一個「傾國傾城」的公主千歲?
如果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她必煞要承擔躲進不開的責任和刑罰,像小禪這樣無辜犧牲的人,真的不能再多了……
玉真今晚出現在鳳棲殿門前時,她的樣子嚇了七世一跳。她帶着幾分醉意來,臉頰紅潤因為醉得腳步虛浮,連走路都走不穩,難得必須靠人攙扶才能在自小瞭若指掌的宮殿中找到他。
「陛下,太好了,您今夜還在這裏。」她的雙手趴在門框上,朝他微笑。
他幾步走上前,冷眸嚇走了降同她來的宮女,雙手一抄將她抱了起來,「我才該問你,今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來給陛下講個故事。」她每句話吐出的氣息都帶着微瞧的酒氣,果然是喝了酒了。
為什麼?七世不解地瞪着她,將她抱到宮內裏間的廂房。她現在這樣子肯定是坐不住了,他只能讓她躺下。
「要給我講什麼故事?」他坐在來邊俯身看着她。她今天是怎麼了?莫非又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我的故事,和一隻老鷹有關。」
她的開場白讓他的心頭巨震……她想起什麼了嗎?
「從前有隻老鷹,它很喜歡自己站在山峰上,希望有人能懂它的孤獨,直到有一天,它愛上一個人,可惜卻沒機會和那個人白頭到老。當那個人死後,它就苦苦地等,也不知等了多少年,待那個人轉世投胎成為一名高貴的公主,它便化身這個國家的主人佔據皇宮、和她重逢,希望能再續前緣—」
「行了!」他震驚地瞪着她,打斷她的喋喋不休,「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我猜的……猜得還算準嗎?」她傻笑。
七世搖頭,「不,你就算是猜,也猜不到細節。」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老鷹的事是誰告訴你的?是龍……還是……」不願在她面前提及龍溟,他一下子想到寂明道人,赫然明白過來,「是那個多事的老竹妖。」
「什麼老竹妖?」她不解地抓着他的手腕,「不管什麼妖,看來我猜對了。如果你真是為我而來,那麼你要的無非是我,今晚我讓你如意,來你放過鳳朝。」
她在說什麼?七世還在想老竹妖,晃神之際忽然覺得酒氣撲面而來,接着她吻上他的唇。
她看不見,卻吻得如此精準,因為她的手先觸碰到他的臉,而酒則是今晚幫助她鼓足勇氣、丟掉道德廉恥的最大功臣。
七世生氣地拉開她道:「你到底聽別人說了什麼?居然公主動做這種事?」他不喜歡她現在這副為了天下蒼生獻身的姿態,夭下人給了她什麼好處?所有人都背板、辜負了她,她卻自始至終都悲天憫人。
那個天宮教會她的,只是如何更傻而已。
「怎麼?你不喜歡這樣嗎?」被他推開的一瞬間她很是氣餒,羞恥心在這一刻湧上心頭,然而很快的就又被她強才忽略。她努才想着那些妃嬪討好男人時的嬌嵋語氣,歪着頭說:「今晚我不想故作矜持了,鳳鵬舉也曾想要得到我,我想大概是因為自己長得真有些姿色,可我寧死都不願意從他,因為他不是我愛的人,不過七世,今晚我願意將自已交到你手上,只要你……肯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