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過試試他的功力深淺罷了。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還當他有多強,結果,只是個傷不起的病歪歪身子,和他娘差不多嬌弱,比起他先祖鳳陵君差得遠了。」
玉真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你把他怎麼了?你傷了他?」
見她如此迫切關心另一個男人,七世心中的滿腔柔情都被掃得千千凈凈。他皺緊眉頭道:「你就那麼怕我把他殺了嗎?我若要殺他,何必等到現在?你心中並沒有真的相信我是好人過,只是想安撫我不要動搖鳳朝罷了吧。」
他語氣中的盛怒已然成風暴,她聽得也發了火,「難不成你殺了人,我還要說你殺得好?」
七世氣得將她下巴托起,惡狠狠地說:「可我最該殺的人是誰,你知道嗚?」
「大概是我。」她無懼地「瞪」着他。
「說來說去你還是把我當作殺人狂魔,「陛下要殺就殺,我若死了,鳳朝或許就能安寧了。」
「休想!你以為死是很容易的事對吧?我告訴你,你可以慷慨地去赴死,留下別人在這世間受盡痛苦折磨,但是設有人會因為你的捐軀獻身而對你有半點同情垂憐,這世上唯一會愛你的人就是……就是……」他激動地衝著她高喝,話卻卡在這裏說不下去。
她昂起頭,「就是誰?陛下是要說那個人就是您嗎?玉真只怕消受不起。如果您愛我的方式就是殺死鳳皇、占其肉身,又為難自幼一直照顧我的涵王,那玉真便是鳳朝最大的罪人,縱使百死也難贖我罪了。」
七世在這一刻深恨她的無理和蠻橫,胸口的傷痛疼到不能自己,他無法自愈,只好做一伴錯事讓自己痛上加痛—他將她深深按在自已懷中,低頭強吻她的唇,即使她拚命掙扎反抗、即使在掙扎中他咬破她的唇,他也要想盡辦法堵住她的口,讓她再也不能說出傷他的話。
烈焰般的憤怒來自不能言說的深愛,他的理智在這七世等待中幾乎已被磨光殆盡,而殘存的一絲在她剛才的話語中被燒了個乾淨。
所幸當她在他懷中顫抖哭泣對,他諫然驚醒,發現她正半裸着身子泣不成聲,而他手指已將她的肌膚掐出了無數青紫的痕迹。
他胸口一痛,驟然仰頭一聲長嘯,裂開九天烏雲,天上的月光好似都要被這聲長吻震碎了。
這嘯聲聽來極其耳熟,玉真的腦海又浮現白天夢到的那幅畫面—山上的那隻孤鷹,那時也是這樣凄倫的長嘯着,莫非他就是……
「七世!」她再度喊出他的名字,伸手卻再也抓不到他,淚珠成串的滾落。
她不知道自己哭什麼,也不知道就算能拉住他又想對他說什麼,她只是……不想他恨她。她害怕他的憤恨會成為橫亘在兩人間的一堵高牆,不是為了鳳朝安危,不是為了鳳疏桐,只是因為她不想他恨她,僅此而已……
七世聽到玉真叫他,但他沒有停住腳步,依然直奔到宮殿門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剛剛的他是忘形到了極點,也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他最不想傷害的人、拚盡生命也要保護的人,卻被他再度傷害了。
看到她因他而痛苦流淚,他深深質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不該留在鳳朝的,應該回到摘星山上,前世的她從沒有愛過他,現在的她也不曾愛,那他堅守下去又是為了什麼?
孤獨地站在夜風中,透心的冰涼讓他以為自己的心跳已然停止,直到對面一個黑色的影子伏倒在他身前,他才憂然回種,「說吧。」
「今天公主被龍溟三太子一度擄走了。」伏倒在地的正是化身小禪的小妖。
他眉宇陡然揪緊,指尖握拳嵌進到了肉里,「說清楚!」
「今日公主去了上清觀,和那裏的觀主寂明道人說了一會話。」
「那個老竹妖?」他眉心皺得更緊了,「他們能說什麼?」
「他不讓我進去,小的只好在外面等候。但公主出來后抓着我問來歷,小的是妖精假冒小禪的這件事,公主已經知道了。然後,水井中突然有水妖作亂,小的拼盡全冷將公主救下,返回途中卻又被滲伙在護城河內的龍溟三太子將公主劫走。」
七世深吸了口氣,努才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問:「那後來為什麼他又將你們放回來?」
「好像是老龍王回來了,說了龍溟一頓,逼他必須放人,龍溟才被迫放了我們回來,可卻威脅小的不許將此事告訴公主本人。公主當對在昏迷中,應該不清楚周遭發生了什麼事……」
小妖的聲音不知為何越來越小,七世更眉深思,並沒留意到她的樣子,直到他再垂眼一看,才忽然發現她的身子已變得透明。
「怎麼回事?」他伸手按住她的頭頂,企圖維繫住她一口真氣。
小妖苦笑着抬起頭,感恩道:「多謝陛下救我,但……我今夭已被打散妖靈,活不了了。公主要我保守秘密,不能將此事告訴您,是怕對方對您不利,也怕您衝動之下做錯事,只不過小的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任何隱瞞,因此還是據實以告。還有,小的發現了一件事,或許可以幫到陛下,龍族的龍脈並不在龍筋之上,而是在……背……」話到一半,小妖倏然間化作無數的絨花,散落四方。
七世望着夜空中點點的白色,回頭看向寂靜的殿宇,轉身快步走回。
玉真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神色空洞像是個無知無感的木頭人。
以往她的聽覺極為敏銳,哪怕他步音再輕,她也總能感覺到他的逼近。但今夜他重返她身邊,一直到走近她面前,她都全無反應。
他的心疼自方才起就設停止過,站在她面前,他緩緩伸出手落在她的屑上。
玉真身子一顫,眉心緊更,似是疼、似是冷。
七世坐了下來,長臂一攬,又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她重重的喘了好幾口氣,彷彿只有這樣呼吸,才能感覺到自己的氣息,忘記了疼痛的真實。
「我以為你生我的氣,不會再回來了。」地聲音極輕,像是怕再次激怒他。
他嘆了口氣,「我永遠也不會生你的氣。」
永遠嗎?永遠是多長?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她不願想這個問題,反正人生苦短,多不過百年。她當不了妖,也許連百年都活不到,此時此刻只想緊緊抓住身邊的他,而那近在咫尺的惡夢,她但願只是一場虛幻。
「你剛才說作了個可怕的夢?」他語調放緩許多,「是什麼樣的夢?」
她怎敢說實話。「夢到……我被人帶到一個地方,那裏的人我都不認得……」
「你很怕離開這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玉真點點頭,「這裏縱使有許多不好,終究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每一處我都很熟悉,就算小禪不在,我也能自己摸索着走到湖邊。如果離開這裏—」
「你以後少到水邊去—不,是再也不要到水邊。」他打斷她的話。
他強勢的口吻讓她意識到他可能已知道了什麼,但她不敢問、只是柔順地應一聲,「好,我盡量不去,我也和小禪說一聲,*,。*。」
「小彈不在了。」感覺到臂彎中的她震了一下,他改口,「我讓她出宮去力點事。」他明白這個理由很糟,可是他不想告訴她那個冒充小禪的小妖已神魂俱天。
「那她幾時回來?沒了她,我會很不方便。。,。。。」玉真小心試探詢問。小妖的下場該不會因為保護她不力,被他處決了吧?
「只怕她……時半會都回不來了。」他只能如此回答。「我會再調撥宮裏的其他人手給你。」
「你!難道妖的生命就不是命嗎?或許在你的眼中,人與妖的生命都是不值一提?」從他的語氣中,她幾乎可以斷定那個曾保護她的小妖已不在這個世上了。即使小妖先前取代了對她來說親如手足的小禪,她心中依舊感激對方屢次挺身而出救護她,如果對方真的死了,她同樣會傷心難過的。
「鳳鵬舉、湘妃、小禪……自你來到這裏之後,已經有這麼多人死了!七世,如果這場風波與我有關,你何不從我下手?無論你要做什麼,我任你處置,這還不夠嗎?」
七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緊她的手臂,每一個字都像硬生生從擊縫間吐出來。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何而來,更不懂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什麼,但即使你什麼都不知道,也無權指貴我。記住,我是唯一可以保護你的人。」
他托起她的臉,再一次吻住她的唇,雙唇熾熱得像是燃燒的絕望。越等下去,他越覺得自己離目標越遠,卻已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此時城中萬籟俱寂,七世站在護城河邊,河水在夜色下泛着粼粼的黑色波光。
他專註盯着河水中心,雙手在胸前一拍,河水霎時開始旋轉,一個巨大的漩渦逐漸形成。
他冷笑一聲,「你自命龍族貴育,也不過是個藏頭縮尾的鼠輩,有膽子就出來見我!」
轟隆隆的水聲自河底響起,一道銀色光影驟然破水而出,化作人身落在七世面前。那是個身着銀色龍袍的青年,外貌俊秀,氣質菜鶩不馴,雙眉之中有個紅點隱隱發亮。
「妖王……想不到這些年不見,你居然已搖身一變成為妖王了?」青年負手而立,面對着他,一臉蔑視的神情。「當年你只是靠拽着女人衣角才能到天庭偷看一眼的小妖,我還當一直阻止我帶走司雲的人會是誰……怎麼?當年你配不上她,還違累她被眨凡間受苦,現在依舊執迷不悟,你以為妖和神仙結緣配嗎?配做神仙的對手嗎?」
七世冷笑着,「你錯了,仙也好、妖也罷,沒有配或不配的說法,起碼你這條小龍沒資格在我面前說這個字。龍,不過是蛇修行之後的異類變種,就因早了幾千年進階仙玻,你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說穿了,你也是個妖而已。天帝封了龍族,你們才能勉強叫做「仙」,但在我眼中,這個
「仙」一文不值。」
青年眉梢一挑,「聽聽你現在的口氣,真的是很大,可恕我不給你這個面子,妖王,你若是真的神通廣大、修行精深,請問你為何不能修成人形,還要借宿在人身才有和我平視說話的機會?若不是這個鳳鵬舉倒霉,被你打散了魂魄,你現在還不是一隻惶惶度日的喪家之鷹!」
青年尚未說完最後一個字,七世的撞眸陡然冷沉,強大的風」從他體內衝出來直撲向對面的人。
青年早有防範,抬手向後一招,河中滔天水浪變作水牆「擋位了風力的進攻。
他在水牆之後笑道:「妖王,在有水的地方和我決鬥,你有可能勝嗎?」
「也許。」七世淡淡吐出兩個字,張口噴出極寒之氣,寒氣吹到水牆上,水牆立刻凍成冰牆。他左手立掌橫切,冰牆競硬生生被橫向切斷,兩方重新處於對峙情勢。
青年倏然變了臉色,反身欲走,七世卻以十指化劍逃速刺向他的背心,一招足以斃命。
就在此時,半空中響起輕柔的古樂,所有的劍弩都在樂聲申化為無形。
一位手持是琶、仙姿綽約的紅衣少女飛落在兩人中間,懷抱琴身躬身作揖道:「王母娘娘有旨,請二位即刻停手。」
青年粗喘着氣回身,表情已不如剛才那般冷傲輕鬆,他勉強笑琴,「王母娘娘旨意我豈敢不遵?只是這位妖王未必聽話,他向來不把仙界放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