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書頎穿上大紅袍,一張俊逸的臉孔顯得容光煥發、精神奕奕,那罩在紅袍下的高大身軀,挺拔得像個不容侵犯的巨人。
華老幫主緊張兮兮的進門來催促,“快點啦!該出發了,誤了時辰可不好。”
華書頎忍不住想笑,“這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嗎?爹,我這個當新郎的都不急,您急個什麼勁呢?”
“我怎麼能不急?我可是頭一回娶兒媳婦也!”
頭一回?華書頎差點爆笑,“我也是頭一回當新郎倌呀!”
華老幫主綳起臉,“你說這什麼話?我警告你哦!絕不準三妻四妾的娶,咱們可養不起。”
“是您自個兒說是‘頭一回’娶兒媳婦的嘛!我可是依附着您哪!”他故作正經地道。
別看這華書頎平日一板一眼,他在華老幫主面前可是個“寶”,不但愛耍嘴皮子,也愛耍寶。
“你這傢伙,連你爹都要?趕明兒個有兒媳婦替我撐腰,看你還敢不敢?”
“替您撐腰?”華書頎忍不住大笑,“我倒想瞧瞧她如何替您撐腰?”
“那咱們走着瞧!”
華書頎笑着點頭,抓起置在桌上的大紅帽戴在頭上,從容不迫的往外走。
洞口,大紅花轎已在待命出發,一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身前皆繫着一條紅綵帶,模樣顯得滑稽可笑。
“少幫主,是不是該出發了?”其中一名叫花子道。
“把馬牽過來。”華書頎回復他嚴峻的少幫主本色。
“是,少幫主。”
待那名叫花子牽馬過來,華書頎抓住馬鞍抬腿跨上馬背,馬上英姿雄壯威武。
“出發。”他道。
頓時鑼鼓齊嗚,丐幫的迎親隊伍一路興高采烈、搖搖晃晃的朝北鎮走去,大伙兒口中齊聲鬧唱着那重新編過詞兒的迎親小調——
叫花子,娶新娘
花轎一路搖又搖
搖到北鎮倪府外
新娘子,嬌滴滴
細皮嫩肉小蠻腰
走起路來搖又搖
叫花子,娶新娘
花轎一路搖又搖
搖回丐幫圓洞房
圓——洞房
而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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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府已經發現新娘子留書——棄婚逃走啦!
眼見丐幫的大紅花轎即將來到,倪府上上下下被迫陷入緊張、慌亂的情勢中。
倪老爺此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是跳腳也於事無補。他抱着一顆忐忑的心,擔心待會兒如何面對丐幫?
倪夫人則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她現在擔心的可不是丐幫的問題——因為那不干她的事。她擔心的是那顆“掌上明珠”——她的寶貝女兒。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在這種情況下離家出走,會到哪兒去?能到哪兒去?萬一在外頭碰上了壞人……。一想到這個,倪夫人的心就揪成一團。
該死的倪關山,居然狠心不顧女兒幸福,如今女兒棄婚逃走,他活該,最好教丐幫給抓去剁成肉醬丟在荒山喂狗。倪夫人一面哭一面咒罵。
哎呀呀,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好狠哪!
正當倪府雞飛狗跳時,任誰也想不到,倪曼蝶那個美得冒泡、古靈精怪的小妮子,此刻正和她的貼身丫環在隔壁鎮的市集上參觀遊盪,完全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
嘿……沒想到那小妮子喬裝起來還真是不賴,白凈娟秀的五官被她搖身一變,變成了個白面書生,握在手中的那支紙扇兒為她平添一股書卷味兒,如果她的動作不是那麼粗魯的話,也許會更好些!
至於采兒,她可沒那麼好命,因為曼蝶把她打扮得書僮不像書僮,跟班不像跟班,活像個要雜技的小丑兒,搞得她心裏極不痛快,一路上嘟嘟嚷嚷的直抱怨。
這也難怪!采兒那丫環小鼻子、小眼睛的,雖說長得不怎麼樣,但也自信還有幾分風采,本來是想利用這次機會在外遇求一門好親事,沒想到她家小姐把她弄成這副德行,看來,別說是什麼好人家,恐怕連路邊的叫花子見了都要倒退三步!
“小姐……”采兒瞧見路人好奇的眼光,極彆扭的喊着。
曼蝶猛地回身,一手搭住采兒的嘴,一手抓着扇子使勁敲了下采兒的頭,瞪着眼低聲怒道:
“跟你說過多少遍,叫我少——爺。”
采兒漫不經心,心不甘情不願的,“是,少——爺。請問少爺,你能不能,可不可以,”拉拉身上那套真不像人穿的衣服,翻了翻眼珠子,撇唇道:“讓我穿件好一點,像樣一點的衣服?”
曼蝶白了采兒一眼,“怎麼?不滿意啊?”
采兒放肆的拉拉曼蝶身上的衣服,“你瞧瞧你,綾羅綢緞,而我呢?粗糙布衣!這不打緊,還把我……”
“你有完沒完啊?再說我教你連粗衣也別想穿。”曼蝶慍怒道。
“別穿?!”采兒將頭往後縮,“你不會真的這麼狠吧?”雙手遮壓在胸前。
曼蝶噗哧一笑,“瞧你!隨便說說也信?”
采兒放下手,噘唇喃道:“可你的樣子不像只是隨便說說呀!”
“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連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都分不清楚!”曼蝶確實有些抱怨的說。
采兒忍不住回她一句,“你一向喜怒無常,我分得清楚才怪呢!”
曼蝶挑高眉毛眨眨眼,“這倒是真話。對了!采……”愣了一下,“我覺得我得另外給你起個名字才行,免得被人發現。”說著,便蹙着眉頭摸着下顎,裝出一副很有學問的模樣在思考。
采兒索性在街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又搖頭又嘆氣,嘴裏嘀嘀咕咕的說著:“就憑你肚子裏那麼點墨水,會起出什麼好名字才怪!”
突然,曼蝶大叫一聲,“啊!有了。咦!采兒呢?”
“我——這——里——”采兒捧着臉,懶懶的出聲。
曼蝶興緻勃勃的走向采兒,臉上洋溢着滿意的笑容,“我已經給你起了個好名字,包君滿意。”
采兒翻高眼珠,“包君滿意?這可是有史以來聽過——最爛的名字。”厭煩地道。
“不是啦!我是說我給你起的那個名字你一定會滿意。”
“那你說,什麼名字?”她才不相信她起的名字會多好聽!
“鳥蛋。”曼蝶幾近得意的說。
“鳥蛋?!”采兒一聽,果然非同凡響,整個人從石頭上彈起,“你難道不能給我起個好聽一點、有學問一點的名字嗎?”
憑倪曼蝶?再好聽也有限。
“閉嘴!”曼蝶喝斥。“你敢再挑剔我就把它改成‘狗屎蛋’!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侮辱了本大……少爺的智慧。”隨即又咯咯笑起,“你不覺得‘鳥蛋’這個名字又好聽又親切嗎?”
采兒抿着唇在心裏嘀咕着,“沒水準、下流又低級,下輩子要是輪到我當小姐,我一定給你起個……哼!流膿又生瘡,超級難聽的爛名字。”
“麥——芽——糕,麥——芽——”
小販叫賣麥芽糕的聲音轉移了曼蝶的注意力。
曼蝶旋身,垂涎地注視着那熱騰騰的麥芽糕,“大叔,給我兩個麥芽糕。”接過麥芽糕,“謝謝!咦!鳥蛋跑到哪裏去了?鳥——蛋——”扯開嗓門大叫。
“我在這裏。”采兒就站在曼蝶身後,一張臉比大便還要臭。她還在不爽她家小姐給她起的名字。
“給銀子。”邊說邊往其中一塊麥芽糕上頭咬了一口,然後將另一塊遞給采兒,“喏,這塊給你。咦!那邊有人在賣字畫呢!咱們過去瞧瞧。”
“字畫?”采兒懨懨地跟在曼蝶屁股後面,又嘀咕起來,“就憑你那一點點學問,也懂得欣賞字畫?”
曼蝶在字畫攤前駐足,分明聽見了采兒的話,故意刁難地道:“我不懂?那你就懂?喏,”用手指着掛着的一幅字畫,“讀來聽聽。”
采兒撇唇,正想反唇之際,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一個叫花子,左手捧破碗、右手握着根竹子,全身又臟又臭的站在曼蝶身邊。
曼蝶猛地捏着鼻子閃到一邊去。
那名叫花子連看也不看曼蝶一眼,對着剛剛曼蝶指的那幅字畫頌讀着:
蕭湘何事等閑回
水碧沙明兩岸苔
二十五弦彈夜月
不勝清怨卻飛來
曼蝶與采兒面面相覷,有着“顏面掛不住”的同感。
曼蝶揚起下巴,故意放大聲音道:“就幾個字嘛,誰不會讀?最重要的……”斜睨那名叫花子一眼,“是要懂得其中的意思,你說是不是呀?鳥蛋。”
“是,少爺。”采兒附和着。
“那……鳥蛋,你把其中的意思說出來聽聽。”曼蝶瀟洒的打開紙扇在胸前煽了煽。
“啊?!”采兒瞠目結舌的愣着。
“鳥——蛋——”曼蝶喊了聲催促着。
采兒倚向曼蝶,低聲道:“小姐,我不會呀!”
曼蝶用紙扇遮住左邊臉,“哎呀!你不會怎麼不早講呢?這下丑大了。”一張娟秀的臉已歪七扭八。
“這有什麼辦法呢?你都不會了,我怎麼會?”
“都怪你啦!平常閑着也不多讀點書。”
“我閑着?我又要服侍你又要做那麼多事,哪有時間讀書?”
“……”
正當兩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時,那名叫花子態度從容地道:
“這首詩詞的意思是……一群北雁飛到南邊瀟湘地方,卻又不知何故地飛了回去?可能是因為看見水已碧綠,沙也明凈,江岸兩邊都生出青苔來了,而且又聽得二十五弦的瑟聲,彈在深夜的月亮下,說不盡南地的凄涼悲怨,所以才飛回到北邊。”
哎呀呀!瞧曼蝶那小妮子的臉都綠了。
采兒反倒是不怎麼在乎的表情。管它的,反正出醜的是小姐又不是她!
曼蝶放下扇子輕咳兩聲,以掩飾心中的尷尬。
那名叫花子沒理睬她們,逕自走開去。
采兒這才拍了下手叫起來,“哇噻!沒想到這年頭連臭要飯的都飽學詩書,水準比你還要高,看來,你是低估了那個丐幫的……”突然收口,因為曼蝶正噴火的瞅瞪着她。
“你這麼大聲,是嫌我出的丑還不夠大是不是?是——不——是——”曼蝶欺身朝采兒嘶吼,聲音之大,幾乎傳遍整條街,引來眾人睽睽的目光。
采兒嚇得上下牙齒打顫,“少……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我……我什麼我?我警告你,你說話最好給我小心點,否則,哼哼哼!本大少爺拿剪刀把你的舌頭給剪掉!”曼蝶嗤着牙、目露凶光鄭重的告警。
“是……少……爺……”
曼蝶“哼!”了聲,扇着紙扇邁步離開字畫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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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柏洋正被武當派的人追殺。
沒想到秘笈沒偷到反而被人一路追殺。
那群該死的,像橡皮糖似的怎麼甩也甩不掉。
“媽的!早知道就不該上武當偷什麼鬼秘笈,都是那該死的大鬍子害的啦!也不知道那笨豬到底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什麼只要練成武當絕學便可天下無敵,害得我一時鬼迷心竅,否則,今天也不會落得被追殺的命運。天下無敵,哼!我一個土匪要天下無敵幹什麼?”他一邊逃一邊在心中咒罵,發誓只要能平安逃過這一劫,這輩子絕不再去想那什麼鬼秘笈,只要安安分分的當他的少寨主就好了。
段柏洋從南鎮逃到北鎮,再從北鎮逃到吳興鎮,跑得兩條腿都快酸死了,而那群武當派的人死也不肯放棄的緊追在後,弄得他很火,卻又拿他們莫可奈何!誰教他們人多呢!他除了逃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哎呀!”
尖叫的是曼蝶。她正從東街拐彎過來,卻被“逃”色匆匆的段柏洋撞倒在地。她甚至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對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采兒緊張兮兮的將曼蝶從地上拉起,“你沒事吧少爺?”
曼蝶用手撐着腰,五官全皺在一塊兒,“我的腰扭了啦!該死的沒長眼睛趕着去投胎不成,撞了人連聲對不起都沒說就跑了,下回要是被我看見我一定……啊!”
“你不要緊吧?”
采兒真是緊張得要命。嘿!別又誤會了,她可不是關心她家小姐的身體狀況,她擔心的是,萬一曼蝶假藉腰疼,一句不走了要她背,那她可就完了,因為她剛才才聽見曼蝶說腳好酸不想再走,而這會兒便被撞倒在地又喊腰扭了……。不會這麼巧吧?
“我的腰好疼啊!”
哇噻!真的來了!!
“啊!”
這回是曼蝶和采兒異口同聲的尖叫,因為武當派那群瞎了眼的把曼蝶和采兒撞得倒散兩地。
“喂!”曼蝶及時扯住其中一人的腳,惱火的叫着,“你們的眼睛全瞎了是不是?”
那個人被曼蝶拖住一隻腳,另外一隻腿也停了下來,“這位……”低眸正想道歉,卻突然收口,猛地將曼蝶從地上拉起,“你這小子果然有兩下子,才那麼一會兒工夫就改裝成另外一個人。”
曼蝶見對方目露凶光,嚇得雙腿發軟,“這位大爺,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采兒急忙靠過來,“大爺,你一定是認錯了,他是……”
“滾開!”對方喝斥,一手將采兒用力推開。
那個沒用的采兒被他這麼一推,撞上牆昏倒了。
對方瞅着曼蝶,大聲道:
“死小子,敢到武當竊取秘笈,我一掌劈死你。”語畢,抬手準備出擊,曼蝶嚇暈了。
千鈞一髮,飛鵝山的大當家——段浩鐵及時趕到,從那名武當弟子手中救走曼蝶。
片刻,采兒摸着微暈的頭醒過來,發現曼蝶不見,嚇得面青唇白。
這下糟了!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是回倪府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