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倒得意地說:「看來能讓你失言失禮的就只有我一個了。」
「這有什麽可得意的?」顧芳華皺着眉看他這樣古怪的笑,替他擔心,「你還笑得出來?這徐萬年做事這麽霸道,顯然是要強行把你帶走。看來你來這裏的目的他必定有所耳聞,你編的辭官瞎話他未必會信。」
「他未說破,我何妨繼續和他一起演戲?怎麽?你怕了?」程芷嵐挑眉看她,「剛剛沒在外人面前戳穿我,是不是很後悔?」
「你要和惡人斗,我自然要幫着你圓謊了。」
「可你默認是我的未婚妻,他日他可能會把害我的心轉移到你身上。」
她眨眨眼,假意道:「做你未婚妻還挺危險的,那我是不是該現在就跳車逃跑?」
程芷嵐將她往懷裏一拉,「你以為現在還跑得掉?」
這一拉,她的額頭差點撞到他的下巴,但他不以為意的低頭,嘴唇就壓着她的耳垂,濡涅的熱風吹進耳廓里,吹得她耳朵痒痒的,一縮身子,卻又更往他懷裏縮。
「程芷嵐,你這幾日老吃我豆腐。」她小聲嘀咕,「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我不安好心了?」
「若是,又如何?」他柔聲輕問。
這一句問得她胸口抨抨直跳,有膽子問,卻沒膽子聽他的答案。
「你……你又不會喜歡我,你老這麽逗我,有什麽意思?我又不是青鸞郡主,沒那麽厚的臉皮和男人勾勾搭搭。」
「誰要你有厚臉皮了?」他輕柔說道:「你要是臉皮太厚,一天到晚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我才要生氣。」
覺得他話中有話,她不禁抬頭看進他雙眼——這眼神她見過,上次在他家,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她,勾搭得她心裏抨抨直跳,臉熱頰紅,結果最後又被他取笑。
思及此,她一把推開他,哼聲道:「別又來這套!我知道你是騙我、想逗我,看我會不會上你的當。你是花花大少、多情聖手,但我也不是一騙就會上當的小姑娘。」
程芷嵐暗暗咬牙,「顧芳華,你真是沒心沒肺!」
「哈!我若是沒心沒肺,你就是狼心狗肺。」她在嘴巴上絕不肯落於下風。
「看來我剛才實在是太厚道了,那麽輕易就放過你。」
見程芷嵐目露「凶光」,顧芳華嚇得花容變色,驚叫一聲縮到車廂一角,但直廂空問狹小,最後還是被他抓住,兩個人滾成一團,車身不斷晃動,從外面看……唉,真像是沒幹好事。
等馬車到了太守府,顧芳華下車時還恨恨地瞪着程芷嵐。被這傢伙在馬車上一直壓着,她連頭都來不及重梳,現在肯定亂得像雞窩一樣,人家說不定會誤會自己和他在車廂里做了苟且之事呢。
這可惡的傢伙,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和她胡鬧。
她在下車時故意踩了他一腳,疼得程芷嵐鼓牙咧嘴卻沒吭聲。
徐萬年看在眼中,笑道:「兩位真是甜蜜得羨煞旁人了。一會兒我叫人給兩佑準備好廂房,晚上在前廳設個飯局請你們一定賞光。程老弟可以放心,絕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徐萬年意有所指的這番話,讓顧芳華簡直無言以對,偏偏她配紅的臉頰在外人看來就像是一個陷入愛河的新婦。
接着,兩人住進了徐萬年的太守府,而他們所住的院子是全府最深的一處,門口還有兩名士兵站崗。
剛到院落的時候,顧芳華還故意問道:「府里鬧賊嗎?怎麽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徐萬年打了個哈哈,「是啊,前幾日有飛賊出沒,還沒有抓住賊人之前,只得讓顧姑娘見笑了。」
聞言,顧芳華和程芷嵐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這擺明了是要軟禁他們。如今被人軟禁起來,要想出去可就難如登天了吧?
徐萬年一走,顧芳華一邊打開包裹找更換的衣服,一邊小聲問道:「你有打算了嗎?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被關在這裏吧?」
「他是在試探我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咸脅,一時片刻不會殺我們的。」程芷嵐用手指着她的包裹,「那件紅色的好看,還沒有見你穿過這麽艷麗的顏色呢。」
她順他的意思抽出那條紅色裙子,摸了摸光滑的布料,嘆道:「這裙子我做了一年多還沒有穿過,總覺得穿着這麽艷的服色都不像我了。」
他眸色加深,繼續慫恿,「你換這件,我給你梳個新髮式,今日就讓你改頭換面一番,如何?」
顧芳華笑道:「你會梳頭?你別給我梳個男人頭。」
「你不信我?我娘教過我不少她們商均國女子的髮式,我小時候就給她梳過了。」說著,他將她拉到銅鏡前技下,順勢扯落她的髮釵。
見阻攔不及,一頭長發己經披瀉而下,她只能出言警告,「你要是梳不好,小心我一會兒打歪你的鼻子。」
結果她真是錯看了程芷嵐,他不但手法嫺熟,而且動作輕柔,不過片刻工夫,就梳出一個樣式新穎的雙環盤雲髻。
饒是顧芳華平日並不愛打扮,此時攬鏡自照也不禁頗為欣喜,稱讚道:「程芷嵐,你就是不做朝上官員,在後宮棍一個梳頭的差事,也保你賞銀無數,衣食無優了。」
程芷嵐淡淡笑道:「你以為誰都能叫我梳頭的嗎?不是至親至愛的人,我才不會碰她的頭髮一下。」
她怔了怔,那一句「至親至愛」讓她似品出什麽滋昧,尤其回過頭時正看到他笑意盈盈如春彼蕩漾,她的心頭像被他的笑容盪出陣陣漣漪了。她羞得低頭說道:「你把臉轉過去,我還得換衣服呢。」
他不禁打趣,「你醉時我若是想看,也都看光了,你怕什麽?」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轉過身去。
這番話害顧芳華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衝出胸口來了。她快手快腳地把衣服穿好,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徐上困脂水粉時,她才想起自己因為平時不喜歡這些,所以沒有隨身備着,見那梳粧台上擺着幾盒困脂,她正要伸手去抓……
程芷嵐一手把她的手握住,上下打量着她,笑道:「夠美的了,不算是給我程芷嵐丟臉。走吧!」
就這樣,她被他拉出門去了。
徐萬年為了表示對他們兩人的歡迎,這一桌飯局也算是家宴,妻妾都在場陪席,顯得甚是隆重。
顧芳華經徐萬年介紹才知道他有一妻四妾、兒女七個,嘴上雖然說著「徐大人好艷福」,但表情卻是不怎麽贊同的樣子。
徐萬年也擅長察言觀色,見她小臉一板地看向程芷嵐,便笑道:「看來顧姑娘是個烈性脾氣,日後不知道許不許程老弟納妾啊?」
顧芳華乾笑,「我和他還不知幾時能拜堂成親呢,這納妾的事真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能管的,再說,他若是天生風流,我也管不住啊。」
程芷嵐笑道:「世上有哪個男子不願意三妻四妾坐享齊人福的?再說我程家只有我一個男丁,倘若你不能多生多養,我多納幾房多子多福,也省得你辛苦了。」
「說得好!」徐萬年拍案舉杯,「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本色,那種一見河東獅吼就嚇得嗓若寒蟬的男人,真是給我們這種大丈夫丟臉。程老弟,我敬你一杯!」
顧芳華暗暗伸出一腳踩在程芷嵐的腳上,左右來回一壓,便讓他疼得酒杯都沒端穩,酒掖就灑了出去。
程芷嵐心裏叫苦嘴上卻不能說,只得苦笑解釋,「未飲先醉,灑了徐大人的美酒,我當自罰三杯。」又連飲了三杯。
徐夫人在旁邊溫柔開口,「顧姑娘,聽說你是京城名醫,我這幾日身子倦願、食欲不振,大夫們開的葯服了都不見好,不知道你可否替我診斷?」
顧芳華剛剛就己經留意到徐夫人的手一直藏在袖口裏,似是不願意示人,便說道:「可否借夫人的手一觀?」
徐夫人遲疑着慢慢將手伸出,只見本該是光滑細嫩的纖纖玉手,竟像是久做苦力的田問農婦的手掌一樣,滿是疙疙瘩瘩的新舊疤痕,且皮膚又老又皺。
顧芳華心中己有想法,問道:「夫人似有提熱之症?」
徐夫人點點頭,含淚說道:「己經四、五年了,始終不見好。」
「濕熱症頗難根治,夫人您除了要按時服藥之外,必忌口,不知前面幾個大夫開的葯夫人若都是按時吃了,那是否也忌口呢?」
聞言。徐夫人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是長泰人。在家鄉就嗜吃辣椒。即使嫁到華嵐來還是很難改。」
一聽她說到長泰辣椒,顧芳華立刻雙眼一亮,「長泰的辣椒我知道!七國中哪裏產的辣椒都比不了長泰的香辣,我在京城的時候也最愛吃用長泰辣椒做的菜,尤其是悅來鄉酒樓的辣子雞……」
見她說起美食來滔滔不絕,倒忘了正事是給人看病,程芷嵐輕輕咳了兩聲,說道:「你這是勸人忌口呢,還是忙着說你那點美食經?趕緊開了葯給人家是正經。」
頓覺不好意思,顧芳華汕汕然道:「回頭夫人把前幾位大夫開的藥方給我看看,我會重開藥方,不過我估計這癥結點還是在不忌口上。夫人,美食有時也如雙刃刀,雖然好吃,但是吃多了傷身體,尤其是辛辣之物最傷脾胃。咱們華嵐的氣候與長泰大不相同,更容易因為辣子吃多而上火,且一旦染上涅熱之毒就很難根除,為了自己的身體打算,先己心口吧。」
程芷嵐在旁附議,「是啊,芳華說得對,身子若是傷了,要養好可不是一日、兩日的,畢竟這不是皮外之傷或筋骨之痛,會損及血氣內里。」
徐萬年看他一眼,驚訝道:「程老弟像是也懂些醫理啊。」
程芷嵐攤手聳肩,「沒辦法,天天和女大夫在一起,她連說夢話都是這些,我想裝聽不見也沒辦法。」
聽眾人一片那愉的笑聲響起,顧芳華在旁嬌嗅道:「真敢說,你自己睡覺打呼怎麽不說?」
賓主相談甚歡,這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到宴席終於散場的時候,程芷嵐拉着顧芳華對徐萬年說道:「她這些日子坐馬車給累壞了,今日得早點睡,我先送她回房,徐大人若是還想找我夜談,小弟一會兒再來奉陪。」
徐萬年暖昧笑道:「我豈能不懂成人美意?絕不敢再拉着你夜談,以免佳人動怒,來日方長,還是明日再說吧。」
程芷嵐自稱和顧芳華只是未婚夫妻,但是兩人這樣出雙入對、同屋而居,言談之中透着諸多暖昧卻沒有引起旁人太多指指點點,只因華嵐的民風較之他國算是開放一些,否則也不會容下顧芳華這個女子入朝為官,不過,程芷嵐這般不在意又張揚的作風也算是少見。
顧芳華一邊配合他演戲,一邊對徐萬年的一舉一動察言觀色,趁四下無人時便和程芷嵐說道:「他這麽放心安排我們住在一起,倒不怕我們說好了一起跑掉嗎?」
程芷嵐和她款款踱步往小院子走,低聲說道:「他是習武之人,只要在飯桌上看你的吐納呼吸、言談動作,便知道你一點武功都不會,不用怕我會帶着你逃出這探宅禁院,就是真跑了也跑不遠。」
「那……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麽?」顧芳華擔心地挽住他的手臂,「只要你不亂動,他肯定不會對你怎樣,好歹你是朝廷命官。你說辭官了,他沒收到確切消息前是不會信的,若皇帝知道你到這兒了,卻莫名其妙的捎失,改日皇帝找他要人,他就麻煩了。」
見他低頭看着她笑,她不解地問:「看我干麽?我說的不對?」
「都對,所以……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不過一句讚美便讓她有幾分小得意,只是擔憂之心更勝,「可是你到底想怎麽應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