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各位小姐都應受過名家指點,演奏樂器並非難事,只是合演只怕還是第一回,所以朕特請了宮廷樂師為各位小姐排演。」
他用手一指,旁邊自有宮廷樂師上前一步給各位小姐見禮。
此時有人來報,「萬歲,丞相大人有國事求見。」
「丞相還真會挑時候。」皇甫朝有點不悅,對樂師道:「先簡單指點調教一下,一會兒朕來聽。」
走過潘龍美身邊時,他特意多留意了她一眼,只見她的嘴角竟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讓他登時心裏「咯登」一下子,似乎有什麼不好的預兆。
到前頭和丞相為國事嘮叨了小半個時辰,皇甫朝的心裏一直惦記着潘龍美這邊的情況,在簽署了幾道詔令之後,終於騰出工夫重新回到金鯉湖,遠遠地就聽到樂師在說:「潘小姐,麻煩讓笛子的聲音再響亮些好不好?小臣聽不到。」
這女人果然有故事發生。皇甫朝一笑,故意將腳步放慢了些。
只聽潘龍美從容應答,「我在家中只是自娛自樂,所以氣息小,聲音響亮不起來。」
她倒是很會辯白。皇甫朝咳嗽一聲,走過去,剛要開口,楚思憶先笑着迎上來,「萬歲回來啦,你累了吧?水閣上面坐吧,那裏涼快些。」
其它佳麗也都丟下樂師巴結着跑過來,他依舊端着慣有的優雅笑容,眼角的餘光盯着潘龍美,只見她悄悄地把笛子放到一旁,自己獨自一人又跑到遠處的青石邊,逗着水裏的游魚。
「今日各位佳麗都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他不動聲色地將眾人遣散,摟着楚思憶的腰肢,「昭儀喜歡這皇宮嗎?這幾日過得慣嗎?」
她紅着臉回答,「這裏很好,承蒙皇上錯愛,思憶心中萬般感謝聖恩……」
聽着千篇一律的謝恩詞,皇甫朝沒怎麼認真往心裏去,他見潘龍美悄悄地也跟着眾人離開,本想張口叫住,猶豫一下,沒有出聲,只是走過去拿起她遺落在桌上的那根竹笛,無意中晃了晃,覺得笛子中好像有什麼在晃動,往外一倒,居然是兩片花葉。
他一怔,凝望着潘龍美的背影——這小女子,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犯下這種「濫竽充數」的欺君大罪?
難怪她的笛子吹不出什麼聲音,竟然是她偷偷用花葉堵住笛子的氣眼。
看來她的「小聰明」還真是不少,他該更仔細地留意這丫頭才是。
「聽說你對曲絲縈很有興趣?」皇甫朝一箭射出,正中紅心。
皇甫嘯背着弓箭坐在一旁的石桌邊,笑道:「從哪裏聽說的?」
「從哪裏聽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對她有意?」皇甫朝又在弓上搭上一箭。
他晃着腿,「好吧,我承認,對她的確很有好感,如果我說我想和皇兄要了這個人,皇兄不會反對吧?」
「曲絲縈的爹是曲伍德,倒是朝廷的一個忠臣,若是你娶了他女兒,他必會更加感恩,加倍報效朝廷吧。」皇甫朝又是一箭射出,再中紅心。
皇甫嘯揚唇一笑,「這些我倒是沒有想過,只覺得她天真淳樸,全無功利爭鬥之心,和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樣。」
「千金小姐該是什麼樣呢?」皇甫朝反問。
「該是……楚昭儀那個樣子啊,琴棋書畫、女紅針織,無一不精,而且品性又好,溫柔似水。」在他看來,曲絲縈不會這些東西,又好習武,雖然不是一般千金小姐該有的樣子,卻正對他的胃口。
沒想到皇甫朝卻發出一聲冷笑,「那你就是看人太過簡單了。世人千百種樣貌,就是這幾個千金小姐中也是各有不同,除了你自己眼中看到的那個曲絲縈之外,與眾不同的人還多着呢。」
「你指誰?」皇甫嘯問。
「潘龍美。」第三箭,又是穩、准、狠地射出,甚至硬是從靶中擠掉起初那一支箭,死死地插在靶心正中。
「潘龍美嗎?」皇甫嘯仰着頭想了想,「我倒沒有特別留意她,起初是有些奇怪為什麼她和傳說中不大一樣,不過,那女孩除了樣子有些清秀之外,沒什麼特別值得皇兄垂愛的地方啊,皇兄難道對她有興趣?」
皇甫朝咬咬牙,笑容更冷,「對她有興趣?你見我身前身後的妃嬪中有哪個像她那樣姿色平庸的?我只是恨那些搜集消息的人,平白無故怎麼就選了她入宮?」
「皇兄不喜歡她,就放她出宮算了,何必留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身邊礙眼呢?」
皇甫朝凝眉道:「休想我這麼便宜就放過她!這女人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哦?」皇甫嘯笑着說:「她還能興風作浪不成?」忽然間他想起一事,「說起來,那天我在御花園中碰到她和曲絲縈在一起,後來她似乎故意把曲絲縈和我單獨留下,自己走開,莫非那時候她已經猜到些什麼?」
這女人果然喜歡暗中搗鬼。皇甫朝更覺不悅,在他的眼皮底下,怎能縱容一個女人偷偷興風作浪?就算他有意成全曲絲縈和皇甫嘯,也用不着那個不相干的女人來做月老吧?
「嘯,幫我查查她,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他一咬牙,拋下手中的弓箭。
「查她?未免小題大做了吧?」皇甫嘯不解為什麼皇兄和一個不起眼的小女人較上了勁。
「明日午時,我要聽到你的回報!」皇甫朝不給弟弟任何辯駁機會。
皇甫嘯不免心中疑惑,甚少見皇兄會對一個女人如此心神不寧,莫非那看似平常的潘龍美身上有什麼魔法不成?
潘龍美接到潘佑安派人送來的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些紅棗。
曲絲縈好奇地問:「咦?是紅棗?你家人怎麼送這些進來?」
潘龍美解釋,「每年這個時節我會有血虧口乾的毛病,這些紅棗可以為我補血。」
「進宮之後什麼沒有啊,你家人真是有趣,特意捎這些東西進來,多麻煩。」
她笑了笑,「你不知道,東都內很少能找到這樣大顆,果肉飽滿的紅棗,這是我叔叔特意從我家鄉那棵老樹上差人采來的。」
「你也不是東都之人?」曲絲縈聽她一口流利官話,想不到她不僅父母雙亡,而且還是外地遷移而來。
「我爹原來在邊關擔任小職,我自小跟隨爹娘在一起,這紅棗樹原本就種在我家門前,是我娘和我爹成親時親手種下的。」
聽她說得悠然,曲絲縈不禁心生嚮往,「你爹娘在世時一定很相愛吧?」
「嗯,當地人都說他們是伉儷情深。」
潘龍美的眼中洋溢着淡淡的笑意,烏黑的眸子好像水晶一般璀璨透亮,讓曲絲縈不由得看得一呆。
「龍美,你時常會想起家人嗎?」她總是忍不住為她心疼。
潘龍美笑着搖頭,「生死由天,人已故去,活着的人何必為死去的人而痛苦?爹在世時常對我說,學會忘記未必是壞事。」
「學會忘記?」曲絲縈眨眨眼,顯然她還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這句話說來容易,但做到很難,因為……我們總是很難忘記記憶中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她的目光有些幽遠,不知道飄到了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