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於佳立非常不喜歡胡秋雁這個人。本來送齊浩然回來之後她就要走了,但是胡秋雁從樓上看到齊浩然之後,嬌滴滴地叫了聲“表哥”,隨即就從樓上跑下來,親熱地拉住他的胳膊,也不和她打招呼,便只顧着埋怨。
“你怎麼也不管我,把人家孤零零地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一整天都不敢下樓。這裏又臟又亂的,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回到這裏來?京城不比這裏好一百倍?”
於佳立登時眯起眼,伸出左手,稍一用力就將她的手從齊浩然的胳膊上拉開,“當街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她義正詞嚴的教訓對方,卻忘了自己剛才也當街做過同樣的動作。
胡秋雁一愣,這才看向她,“是你?你憑什麼管我家的事?”“你家的事?”她更是冷笑,好整以暇的問齊浩然,“你和她是一家人,那我和你是什麼?”
他咳了一下,“秋雁,這是白家二小姐,你也可以叫她於大小姐,”
“什麼二小姐又大小姐的?我又不是她白家的奴才,我才不要叫她!”
她的話惹惱了於佳立,因為總覺得這句話像是和齊浩然之前說自己是白家家奴的那句有關係,但她剛一挑眉,就被他看出她的心思,一拉她的手腕,說:“小姐,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再去找你,商議一下回京的路線。”
看看兩人,她忽然一笑,“不請我到樓上去坐坐?你也太和我見外了,要不然今天晚上你還是回府里睡吧,你的房間又沒變樣。”
齊浩然心知她是故意和胡秋雁作對,正想着如何勸她乖乖回家,胡秋雁又很不知趣地開口。
“不要因為你當過他的小姐就老是指使他做東做西的,要不是要報恩。他早就另闢生意,飛黃騰達了,你們白家要是好心,就趕快放了他,讓他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別再拖累他!”
“秋雁!”他忽然正色喊出她的名字,眼看着於佳立的臉色越來越壞,他只怕她會大動肝火,於是搶先一步嚴肅地對錶妹訓斥。“我和白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手過問!你先回房去吧,不要讓我後悔帶你出來。”
大概是他從來沒有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和她說過話,只見胡秋雁小臉一板,含着淚花就反身跑回樓上去。
於佳立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居然敢對佳人這樣說話?不怕她和你鬧小脾氣啊?”
“我怕你生氣。”他對她笑笑,“你也該回去了。”
“哄我走了,你再回去哄她?”她噘起嘴,“剛才你不願意和我一起上京,是不是怕我壞了你和她的好事啊?”
他嘆口氣。“是啊。”
“什麼?!”
她柳眉一豎,惹得他又笑了,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颳了一下,“逗你的,明天再細說吧。”
她的臉一陣紅熱,被他用手指刮過的地方痒痒的,心裏卻是暖洋洋、喜孜孜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還是只有目送他進客棧,可眼看他就要進店門,她又忍不住問:“喂,你不會……”“什麼?”他回過頭,疑惑地看着她。
她咬咬唇,大膽地粗聲問:“你不會是想要娶她吧?”
他眨了眨眼,幽然一笑,“不會。”
這答案旋即讓地笑了,笑得燦爛又沒心機。
“我先走啦,明天一早你來找我!”揮了揮手,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齊浩然看着她的背影,卻出了一會兒神。
這個沒神經的丫頭,為什麼忽然對他問這個問題?問完了,又無牽無掛似的走掉,卻把他丟在這裏,久久不能平靜。
唉,今晚他要胡思亂想了吧……於佳立也不知道自己得到齊浩然的否定答案後為什麼會那麼開心,但是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一直大好,直到走到府門口時,忽然看到一道人影在遠處一閃而逝,讓她立刻警覺起來。
那個人影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實在不像什麼好人。東川這個地方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武林人士偶有出沒,凡是本地的武林中人她基本上都認識,那個黑影明顯是個練家子,但是她卻毫無印象。
於是她假裝要進門,卻一閃身翻到對面的牆院之上,一眼就發現了那個黑影所在,在牆外的一個拐角處,那人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著什麼。她趴在牆沿上,小心避免被對方發現,又能聽清楚對方的對話。
“這就是那個於大小姐的家了,但是她爹娘都不是好惹的人,我看我們這趟還是不要去和她硬碰硬了。”
“那我兄弟就白送了一條命?她殺了人就算是白殺了?”
原來這兩個人是衝著她來的?要說她殺人,近日裏的確幹掉過一個,就是在東嶽臭名昭彰的採花大盜花飛香。既然這兩個人說是他的兄弟,那也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記得花飛香的確有個弟弟經常和他一起四處出沒做壞事,大概是叫什麼花飛紅?哼,八成就是這個臉色白白的傢伙了吧?
托着腮,她正思忖着該怎樣將他們一併收服,為民除害,就聽那兩人又說:“這兩天街東頭的瓊瑤樓上來了個小妮子,長得甚是漂亮,不如我們先去那邊樂一樂,回頭再想怎麼對付這姓子的小妞。”
於佳立一驚。瓊瑤樓的漂亮小妮子?該不會是指那個胡秋雁吧?她是很看不上那丫頭,但若要她眼睜睜看她落人賊人手裏,可是萬萬不能的。
只見她漂亮的黑眸里進射出幽深的精光,粉艷的櫻唇一抿,計上心頭。
快至深夜時分,齊浩然剛剛鋪好床,換了件雪白的外衫,想看一會兒書再睡,房門忽然被人輕輕叩響,他打開房門,只見表妹垂着頭,滿面嬌羞地站在那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秋雁,有事嗎?”
“表哥,我、我有話想和你說!”像是鼓足勇氣,胡秋雁一抬頭,明亮的水眸注視着他,深情款款,“我想問你……喜不喜歡我?”
齊浩然一怔,雖然心底明白,但他不忍說破,便轉移話題笑道:“表哥若不喜歡你,怎麼會一直陪着你四處走呢?好孩子,別又鬧小孩子脾氣,夜裏風涼,趕快回去睡吧。”
“表哥,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兄妹之情。”她咬緊牙關,“我和你在一起有好幾年了,平日裏也為你忙前忙后,我不信你這麼聰明的人會不明白我的心意。年初我娘還去問過你爹的意思,但是你爹說你年紀還小,不宜談婚事,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你爹的心裏話,還是你故意敷衍我?”
見她下定決心問個明白,他只好鄭重回答。
“秋雁,多謝你對我一片真情,可惜我只能辜負了,我們可以做很好的兄妹,但是做不了夫妻。”
“為什麼?”她滿臉哀痛,看了讓人心疼。
齊浩然柔聲寬慰,“古話不是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姻緣”?
可見姻緣乃是天註定,由不得自己。我今生……情不屬你。”
胡秋雁急切地反駁,“你怎麼知道你情不屬我?表哥,你怕我驕橫,所以不敢對我動情嗎?
我知道自己是有點刁蠻,但我肯改的。”
他還是溫柔地搖頭,抱歉的看着她。“秋雁,這種事情強求不來,也不要硬改了脾氣去遷就別人。你若非要執意問個明白,我只能說……我心中有人了,因為有了她,所以心裏擱不下其它人,你明白嗎?”
她臉色大變,“你……你心中有人了?是誰?!”
齊浩然沉吟着,最後並沒有回答。“今夜你該回去休息了,以後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胡秋雁還想追問,忽然身上一麻,不知怎地就昏了過去。齊浩然驚詫地伸手欲扶,卻被從外面伸過來的一隻胳膊拍開。
“小姐?”他驚呼。
但於佳立的臉色並不好看,她只是板着俏臉,冷冷地命令。“讓開,我要抬她進去。”
“你……”齊浩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讓開了。
於佳立是練武出身,輕輕鬆鬆地就把毫無意識的胡秋雁抬進了屋子。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他詫異地看她竟然將胡秋雁塞到床下面,那可是樓板啊!
“噓!別出聲。”她將人藏好后,一把將他也推進床帳里,低聲說:“進去藏好。”接着一低身,跟着他進了帳子,然後將帳簾密密實實地從裏面拉好,屏息凝神地躺在床的外邊,像是在等什麼人。
齊浩然立刻明白了,輕聲問:“有人要來?”
“嗯。”她簡潔地哼了一聲。
“那就報官吧。”
“笨,賊人都沒看到,官府會來嗎?”她居然教訓起他來。
的確,齊浩然從不行走江湖,對江湖事一竅不通,在他心中,若是作姦犯科就該交給官府處置。
“可是地板這麼涼,秋雁躺在那裏只怕會凍病的,給她另闢一室……”
“閉嘴!現在不是你憐香惜玉的時候。”她厲聲阻斷他的話。
過了片刻,發現身後忽然沒了聲音,於佳立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他坐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又開始渾身不自在,“你笑什麼?”
“小姐,你好像在生我的氣?”這一次回來,她已經和他生氣好幾次了,可剛剛分手的時候地明明還開開心心的,怎麼一轉眼就又氣鼓鼓的?
於佳立暗中咬牙,氣自己又被他一眼看穿,不過她更氣的是剛才偷聽到的那段對話。
從客棧的大門一上樓,她就看到胡秋雁跑來敲他的門,於是動了心思,也跟在她的身後,想看看她要做什麼,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驚世駭俗地深夜跑來找他表白心跡。
聽到他婉言拒絕的時候,原本她心中還一陣樂滋滋的,但是聽到齊浩然很鄭重地說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時,那種樂滋滋的心情霎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陣不安的煩躁貫徹全身,讓她連再多偷聽一會兒的勇氣都沒有。
而現在,他居然還在問她是不是生氣?她當然很氣!氣……氣什麼呢?該泄氣才對。胡秋雁有句話說得對,她不該還綁着他、管着他,那他心裏喜歡誰,她憑什麼管?
可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氣歸氣。
再度背對着他,一聲不吭,就是她現在表達自己全部火氣的唯一表現。
“我做錯什麼了,讓你這麼氣?”他的一隻手還好像是故意挑火似的落在她的肩上,輕輕推了推。
她赫然翻過身,一躍坐了起來,“你還問?還問?!”
他詫異地看着她滿面漲紅,依舊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自小到大,她的脾氣是有些喜怒無常,但他都是看得透的,唯獨這一次,她的生氣毫無來由,讓他無法看穿。於是他只有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好吧,我不問了,但你也別太激動,剛剛差點撞到我的鼻子。”
“知道你的鼻子好看,也不至於那麼寶貝。”
她瞥了他的鼻子一眼,狹窄的床榻上,兩人的臉近在咫尺,自從他這次回來之後,她還沒有這麼近的仔細看他。
難怪胡秋雁對他一往情深,也難怪聽說他在京城的貴婦人和小姐們中很是得寵,就是和他認識這麼久的她自己,乍然對上他的眼,都會忍不住坪坪心跳。
要命的是,他竟然好像全然不知自己有這樣的資質可以“招蜂引蝶”,面對所有人都是和藹可親到死!
她忽然伸手蓋住他的唇,“不許笑了。”然後又霸道不講理地命令,“以後不許你再這麼隨便對人笑來笑去的,聽到沒有?”
他的唇溫熱,貼着她的掌心,她的手蓋住了他的半張臉,卻能看清楚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和隨之浮現的笑容。
“我的笑很難看嗎?”齊浩然輕輕拉下她的手,不讓她察覺的將小手握在自己掌心中。
“不,但是我不喜歡你這樣笑給別人看。”
她蹙着眉,繼續堅持自己不合理的要求。
他的身子向前一探,正好撐在她身體的兩側,將她環在身前,低頭說道:“我這次回來好像讓你很煩惱?小姐,你在煩惱什麼?你對我皺眉的次數比兒時多了很多。”
他不該貼她這麼近的。於佳立在心中大叫着,再這樣被他注視下去,她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要化掉了,除了心臟狂跳,她甚至還口乾舌燥,視線里只剩下他滿含笑童的柔亮眸光,和那張一秀色可餐的嘴唇。
貼上去的感覺不知是怎樣的?很柔軟,很溫暖吧?貼上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小時候她也親過他……就這樣想着,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這樣做了!無聲無息地忽然佔領了他的唇,直到他唇上的溫度由低熱變為火燙時,她才突然驚醒。
天啊!她在做什麼?!竟然這樣不知羞!
小時候她是親過他,但那一次是因為他幫她做了一個劍穗,讓她可以掛在她從父親那裏得到的第一把短劍上。看着那鮮紅的穗擺在風中飄舞時,她一時興奮地摟過他的脖子就重重親了他一下。
那一年,她六歲;他七歲。
但是今日的她,十七歲;他,十八歲了。
她一下子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只覺得沒臉面對他,然後一翻身,又摔躺回去。
齊浩然怔在那裏,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直到望着她的背影許久,才終於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小姐……”他啞聲低喚。
“噓!別出聲!”於佳立的聲音忽然變了調,他也立刻噤聲了,因為兩人都已發現,夜幕下,有兩個人影同時翻進他所在房間的窗戶,摸進房內。
齊浩然一緊張,本能地想去保護住她,但是於佳立回手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躺下來,不要弄出動靜。
屋內那兩個人的低聲對話都在死寂的夜色中飄來!
“床上有兩個人……”
“看來那丫頭也不是黃花閨女。”
“制住那個男的!”
齊浩然已躺在於佳立的身邊,他不知自己該做什麼,但是於佳立卻假裝打了個呵欠,一翻身,忽然摟住他的腰,緊貼在他胸前,像是在熟睡。
隨着這個動作,她秀髮上淡淡的香氣因此鑽入他的鼻心,玲瓏的女性曲線也毫無隱藏的貼合在他的懷抱里。
他默默任她抱着,渾然忘記彼此現在身處的險境,此刻他的心裏、眼前,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帳簾被人從外面挑起,有個淫邪的聲音笑道:
“好一對鴛鴦,可惜本大爺要壞了你們好事了。”
可才說完,一根手指便如閃電般突然反點在這個人的胸口上,他哼都沒哼一聲,全身就僵立在那裏。
外面的同伴疑問道:“怎麼了?該不是那丫頭的美色把你迷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吧?”他走到跟前推了一把,突然對方的身體重重倒了下來,壓在他身上,就在詫異地扶住他時,一個人影閃電般從床榻上掠起,突然制住了他的穴道。
頃刻間,兩個採花賊就全被制住。
“哈,在本大小姐的地盤想作姦犯科,有問過本大小姐的意思嗎?”帳簾內,於佳立翻身坐起,哈哈大笑。
那兩個賊人並不認得她,但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落在一個女孩子手裏,全都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齊浩然只覺得懷中的溫暖忽然失去,悵然若失的感覺立即盈滿了心頭。
屋內,於佳立還在欣喜地享受自己勝利的戰果。她通知店小二去官府報案,不一會兒,官府就派捕頭官差來到客棧,把兩個採花賊帶走了。
忙了大半天後,她才顧得上和齊浩然再說話。
“你表妹,我把她送回房間去了,今天的事情不用告訴她,我不想賣她人情。”
“剛才……”他遲疑着剛開口,就被她立刻打斷。
“行了,我這就背她回房間去,她是住在你的隔壁對吧?”
接着她就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背着胡秋雁跑回到她的房間去了,接着等了好半天,齊浩然都沒有等到她回來,於是他到隔璧去找,卻已經不見她蹤影。
他苦笑了一下,撫摸着唇上已經褪去的那層淡香,不知自己是該欣喜若狂,還是啼笑皆非。
被她偷吻了去,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他的小姐還真的是敢於做驚世駭俗的事情啊,大概這世上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女孩子會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了。
他為之狂喜,只是有一點遺憾!下一次,但願採取主動的人是他。
沒臉見人!真是沒臉見人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做那樣的事情!明天一早齊浩然再來家裏的時候,她……她真的不敢見他了!
幾乎是沖回家裏的,於佳立連府門都沒走,直接翻進院子,剛剛跑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就聽到院門口有人問:“這麼晚了,你去哪兒了?”
這淡淡的聲音來自姊姊,她只能尷尬地轉頭,“沒什麼,出去辦了點事。”
“你站住。”白佳音又叫了她一聲,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審視她的臉。
“剛才做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你怪怪的?”
於佳立“啊”的摸住自己的臉,立時被白佳音嗤笑,“看來被我一語中的?”
“你詐我?”發現自己上當,她憤憤地頓足。
“說實話吧,說了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我要你出什麼主意?”於佳立慌張地向屋裏走去,白佳音也跟了進來。
“死丫頭,你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嗎?齊浩然那傢伙莫非對你做了什麼?”
“他才沒有……”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又被騙了,她不滿地說:“你不要老精明得跟鬼似的!”
“他沒有?那就是你對他下手了?”白佳音悠然地看着妹妹滿面通紅,“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麼有膽量,可是人家到底喜歡不喜歡你啊?你不會還是把他當作兒時的一個玩伴來看吧?”
於佳立忽然陷入沉默,姊姊問到問題的關鍵了。她親齊浩然到底是因為一時的被“美色”所惑,還是因為兒時的感情讓她一直沉緬其中,無關年紀,無關性別,無關其它……“那傢伙沒說他喜歡不喜歡你?”
她咬唇咬得更大力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哦?”白佳音挑起眉,“真的?他和你說了?”
“他和別人說的,我無意中聽到。”
“他沒說那個人是淮?”
“沒有。”
白佳音沉吟片刻,笑道:“那好啊,我也覺得你配不上齊浩然那樣的男孩子,早早放過他,別痴心妄想了。”
“我哪裏配不上他了?”一急之下,她抆着腰又喊出不該說的話,因為她實在恨別人說自己好像禁錮着齊浩然的行動似的。這九年裏,她沒有對他發出過任何命令,也沒有管過他的衣食住行,幹麼所有人都說得好像他是她的囚犯一樣?
白佳音翻翻眼皮,“哈,你這樣粗魯女,像男人一樣,沒有半點優雅氣質,又不賢淑,又不溫柔,男人娶了你,就沒有半天安生日子可過,更不能指望你相夫教子,你說你有哪裏好?”
“我……”這下換成於佳立翻白眼了。她有什麼優點呢?她會武功,可以抬手就制住採花大盜;她會喝酒,可以喝倒好幾個彪形大漢;她會教訓人,上次一個媒婆硬生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可是……好像這些都沒有用啊!
她忽然變得很氣餒,原來她把自己看得這麼高,其實她一無是處,起碼在身為女人方面,她一無是處,現在連她自己都覺得配不上齊浩然了。
“好了,我的傻妹妹,洗洗臉去睡吧。明日你們不是要商量上京的事情嗎?我記得齊大叔去年回來時曾經說過,想讓浩然二十歲的時候再去科舉一次,如果中了,就入朝做事,到時候搶着要嫁他的名媛閨秀還不怕一直排到皇城下?”聽了這話,她也着急了。“那他自己也想做官嗎?”
“平心而論,你覺得如果你是他,到底是一直留在我們白家做奴才,幫我們看守打理家業好呢,還是自己出去闖前程。建立一番功名好呢?”
於佳立又一次被說得啞口無言了。
“所以,我說你配不上他是實話。或者應該說,你們兩個人壓根不是同類,所以不可能在一起,別抱着小時候的感情不放,那不過是小孩子辦家家酒,和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你看齊浩然那個人,還是原來那個傻乎乎只跟在你身後,聽你指使的單純小子嗎?他在京里做生意,手腕之高,心計之精明,不僅爹娘都讚不絕口,同業的人誰不是又敬又怕他?只有你還是個傻丫頭,以為他叫你小姐就是將你敬若神明,唯你馬首是瞻嗎?哈!”
這一番話說得於佳立一點信心都沒有了,她垂頭喪氣地走回屋子,剛剛還留在心裏的一絲甜蜜也徹底化為烏有。
倒是還站在她身後的白佳音,無聲無息地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帶着少見的壞意和瞭然,在夜色中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