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師姐,若我好不了怎麼辦?”床榻上,少年癱軟着身體驚恐的詢問,泛紅的眼眶流着薄淚,若非強忍着,恐怕早已崩潰。

“師兄,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病床邊,嬌美少女哭着大喊,絲毫不接受師兄可能會因一時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而癱瘓終生。

“可是若好不了呢?若好不了該怎麼辦?”正值青春年少,還有大好前程的少年滿心恐懼,就怕自己這輩子就要這麼癱在床上了。

“不會的!師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嬌美少女淚眼哭喊,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句。

只可惜師妹的哭泣安慰不了少年惶恐的心,他淚眼朦朧的看向師姐,哽咽道:“師姐,怎麼辦?我若好不起來怎麼辦……”

“不要擔心,我和娘會治好你的。”柔聲安撫,清秀少女的聲音有股穩定人心的力量。

“可若治不好呢?若治不好呢……”少年哽咽加重,幾快崩潰。

溫暖纖細的玉手輕柔的撫着少年臉頰,清秀少女的眸光堅定的瞅凝着他。“就算治不好,你還是我的師弟永遠都是我的師弟。”

所以就算他會癱在床上一輩子,她也絕不會舍下他,並會永遠的照顧着他。

聞言,少年強忍的淚水自眼角流下,再無用處,他還是她的師弟永遠都是……

翌日,一大清早,華丹楓提着連夜紮好的紙鳶守在房門外,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想要一隻紙鳶,但因為那是師姐難得開口對他提出的要求,所以就算是整晚不睡,熬夜趕製也要將紙鳶做好給她。

況且,昨晚他那下意識的閃避動作肯定是讓師姐傷心了,這隻紙鳶就當作賠罪吧!

正當華丹楓恍恍惚惚的如此想着,“咿呀”一聲輕響,房門被輕輕推開,向來比師妹早起的沈待君走出房門,乍見到守在門外的師弟時,頓時一愣,隨即在瞧見他手中簡樸無華卻紮實的紙鳶,嘴角不由得輕輕漾起一抹淺笑。

“師姐……”吶吶的,華丹楓小聲叫喚,心下還對昨晚傷了師姐的舉動感到愧疚與不安。

“這麼快就紮好了,肯定是做了一整夜吧?”恍如昨晚之事未曾發生過,沈待君神色不波的微笑着,隨即看了一下受清晨涼風吹拂而左右搖曳的樹梢,她輕聲又道:“選日不如撞日,正巧現在有風,不如就陪師姐去放紙鳶吧!”

華丹楓正覺得有愧於師姐,哪敢拒絕,當下連忙點頭稱好。

於是師姐弟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層層迴廊,終於在後院尋了一處空地,然後接着陣陣清風,華丹楓把紙鳶放上天空后,才把操縱的絲線交到她的手上。

一下一下的拉着線,沈待君第一次享受放紙鳶的自由與快樂,嘴角不自覺的噙着淡淡的淺笑,看着在天空中搖曳生姿的紙鳶愈飛愈高……愈飛愈高……

最後忽受一陣強風拉扯,緊繃的絲線霎時一松,就見斷了線的紙鳶再也不受控制,隨着風勢而去。

“啊……”低呼一聲,她怔怔的望着愈飛愈遠,最終不知墜落在何處的紙鳶,神情有些悵然若失。

“師姐,對不起!”一旁華丹楓見狀,原本還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緒頓時消去,滿心懊惱的叫道:“因為是臨時趕做的,材料不夠充足,只能勉強使用這些不夠堅韌的絲線。如果是紫雲峰上我自己捻的線,肯定就不會這樣了。”

緩緩收回痴凝的眸光,沈待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苦澀中似乎又帶着釋然般輕笑起來。“算了!討來的終究還是留不住……”

師姐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討來的終究是留不住”?

華丹楓愣住,宛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不解她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奇怪話語,正想問個清楚時,卻聽到師妹的嚷嚷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師姐、師兄,你們一大早在這裏放紙鳶,竟然不找我一起來!”隨着指控聲,華妙蝶在眨眼間已奔到兩人面前,後方還跟着一起前來的俞子南。

可惡,太過分了!她睡醒時還想說怎麼不見師姐,結果出了房門抬頭一瞄,就見疑似出自師兄手筆的紙鳶在天空中遨遊,於是急忙開始找人,還在路上巧遇俞子南,最後兩人連袂尋了過來。

只可惜那紙鳶已經斷了線,不然就可以輪到她玩了。

聽聞不滿的抗議,沈待君僅是淡淡的一笑。“先前見你還在睡,不好吵你呢!”

“難得沈姑娘、華公子一大早就這般好興緻,只可惜那紙鳶不懂配合,這會兒不知落到哪裏去了。”俞子南神清氣爽的調笑打趣,看起來精神極好。

聞言,沈待君笑笑的還來不及回話,就見他又開口——

“對了!沈姑娘,你們可有計劃日後要往哪裏去?”心知眼前師門三人中,向來是身為師姐的沈待君做主,俞子南便直接問她了。

他的問題,沈待君並不感到意外——畢竟武莊主的壽誕已過,他們也沒理由再久留,合該這兩日就該告辭離去,加上她心中已有了決定,所有不動聲色的反問:“倒是沒有特定的目的地,怎麼俞公子有其他建言嗎?”

被看出別有用意,俞子南不禁尷尬一笑。隨即振奮道:“半個月後,華山將由一場四大公子的比武大會,若是三位有興趣的話,不妨一起前去湊個熱鬧。”

一聽有熱鬧可湊,華妙蝶立刻來勁了,不過還是忍不住疑惑的質問:“四大公子?怎麼不是有一個失蹤了,另外三個人也都成了中年大叔了,還能稱為四大公子嗎?再說,四個都不見了一個,還比什麼武呢?”

被她一句“中年大叔”給梗得一窒,俞子南忍不住默默的為“昔日的四大公子,今日的中年大叔”的爹親無聲的流下淚來,他深吸一口氣后才能穩住聲音。

“華姑娘誤會了!就是因為當年的四大公子失蹤了一個,所以這些年,四大公子之名已漸漸式微。但江湖上總是不缺好事之人,因此才興起了要重封四大公子一事。意欲參與之人得未滿三十,並且在比武中擊敗眾多對手,最後勝利的四個人才有資格獲得此名號。”

“嘿,這麼說來,師兄也能參加嘛!”笑望着自家的師兄,華妙蝶眨巴着閃亮大眼,很是期待。

聽聞整個來龍去脈,貪圖新鮮有趣事的華丹楓也不禁有點躍躍欲試,只是……

悄悄的,他朝神色不波的師姐偷瞄過去,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師姐,咱們去瞧瞧吧!去瞧瞧吧!說不得師兄真能混個四大公子來噹噹呢!”同樣深知師姐才有決定權的華妙蝶,使出撒嬌神功,搖着她的手臂連聲哀求。

“若真有興趣,那你們就去吧!”微微一笑,沈待君沒有拒絕。

聽她答應,華妙蝶開心的歡呼出聲,但隨即意識到她話中似有漏洞,當下急急的追問:“我們?師姐,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一旁的華丹楓不由得一驚,帶着疑問的目光也往她的臉上掃了過去。

恍若未見兩人的急切神色,沈待君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這些日子,我覺得有些倦了,心中甚是思念山上的清靜,所以想回去看看了……”

嗓音微微頓了一下,她隨即又補充道:“可你們性喜熱鬧,師姐實在不該礙了你們的前程,所以你們就隨着俞公子一起去見識見識吧!我相信俞公子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是吧,俞公子?”

“當然!”忽然被點名,俞子南立即肅穆的點了頭。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作此決定,但光憑着三人對他的救命恩情,他說什麼也會照料好他們。

“可是師姐,你真的要一個人回紫雲峰嗎?若路上遇上壞人可怎麼辦?再說,你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待在山上,那有多寂寞?不行!不行!那我也不去看啥比武大會了,就跟師姐一起回去。”華妙蝶急了,捨不得讓師姐一個人回去山上。

“是啊!師姐,我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呢?”連聲附和,華丹楓也很焦急。

“行了!師姐的武功雖然沒有你們兩個好,但也沒差到哪裏去,哪還會怕什麼壞人呢!”沈待君搖頭輕笑,黑潭般的幽深眼眸複雜的凝睇着兩人好一會兒后,她嘆息般的呢喃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長大了,師姐總不能陪着你們一輩子,也該是讓你們學着獨立的時候了。”

“可是……”華妙蝶還有話要說。

“別什麼可是不可是了!”毅然決然的打斷她的話,沈待君隨即柔聲安慰。“放心,師姐會待在紫雲峰上,只要你們玩倦了,想師姐了,隨時可以回去看我。”

被她這麼一安撫,華妙蝶才總算是稍安下心,甚至能輕鬆的想說日後少了師姐的管東,她和師兄可就是脫韁野馬,可以盡情玩瘋了。

有別於師妹的單純心思,華丹楓想起昨日之事,再相較今日她明顯想將他們交代給俞子南照應的舉動,頓時隱隱起了疑心……

師姐……她是有意要避開他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華丹楓不由得惶惶然的看向她,卻見她猛然別開眼迴避他的目光,這讓他的心口霎時一揪,整個人如墜入寒湖,渾身冰涼而茫然無措……

怎麼辦?

師姐以後都不願再理會他了嗎?

他知道自己昨晚下意識的閃避確實是傷了師姐的心,而如今師姐只是避開了他的眼光,他就已經難受得像是整顆心被人扭成一團,疼得直想掉眼淚,那麼昨晚的師姐豈不是比他更加難過千倍、萬倍?

因為會疼、會難受,所以這種感覺就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他喜歡師姐嗎?

不,他不知道!

白着臉搖了搖頭,華丹楓還是理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只知道被自小疼愛他的師姐所無視,他真的很難過……

很難過……

可若要面對對自己有情意的師姐,他又覺得既心慌、又彆扭,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才好,這樣的自己只會傷師姐更深罷了!

也許與師姐分開一陣子是對的!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冷靜的好好想一想,想明白自己對師姐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

屆時,不論他對師姐是有心,抑或是無意,他都可以真誠而直率的告知,然後不論他們是否朝有情人發展,或者是重新回到單純的師姐弟關係,他都問心無愧,並且可以坦然面對了。

想到這裏,華丹楓心下已有了決定。

而華妙蝶則是適時問出一句,“師兄,你覺得呢?”有些猶豫不決,乾脆把決定權丟出去。

定定的看了師姐一眼,華丹楓毅然的點了頭。“也好,就聽師姐的吧!”

呵……果然,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避開她啊!

聽他毫不考慮的點頭贊成,雖然一切全都照着她的意思進行,沈待君還是不免感到一陣澀意襲上心頭。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著吧……就這麼著吧……

半個月後,華山之巔本該鮮少人煙之地,近日來卻是人聲鼎沸、熱鬧滾滾,而這一切的異常都只是因為一場新四大公子比武大會。

這場大會吸引了江湖上無數青年才俊前來一顯身手,就盼能一戰成名,榮獲“四大公子”之一的頭銜,是以報名者眾多,但在經過幾日來的層層對戰淘汰后,最後剩下八個人以全勝之姿出線。

而今日,這八人將一起躍上特意搭在絕崖邊的大擂台上,以無差別混打方式決定勝負。

最終還站在比武擂台上的四人,將成為新的四大公子。

而這八人中,不出意外的,絕大多數皆是名門世家之後,不然就是出自名家大派的弟子,各個在江湖上皆已頗有名聲。

唯獨一個二十齣頭,相貌俊朗的年輕人卻像是橫空出世般,以默默無名之姿竟也打進八強,也因而在短短几日內聲名大噪。

眾多好事之人皆紛紛打聽他的來歷卻不可得,只知道他有個嬌美師妹,師兄妹兩人似與“松月山莊”的俞子南相熟——當然,俞子南也是八強之一,所以該說是“物以類聚”,或者是“同流何況”?

好吧!最後那句話是技不如人而無法挺進前八強,換言之就算失敗者的眾多青年才俊私下的酸言酸語。

離最後的決賽還有一個時辰,絕崖邊的擂台前已經聚集了黑壓壓一片的看熱鬧人潮,甚至還有幾個八強參賽者也已到場,打算用最後的這點時間觀察環境、地形,以便在不久后即將開打的混戰中占些地利。

不過,有個身為“橫空出世”的某青年才俊卻遠離了喧嘩熱鬧的人群,神色抑鬱的出現在樹林后一處綠草如茵的隱密小溪畔。

事實上,這位“橫空出世”的年輕人這半個月來一直有些浮躁不安,心情更是如春天晚娘般時好時壞,常常上一刻還情緒高昂,下一刻卻又無比沉悶,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只因為……

他想師姐了!

是的!他想師姐了,很想很想……

以前,師姐總是在他們身邊,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瞧見她,所以感受沒有這般深刻;但打從師姐獨自回自紫雲峰后,這半個月來,他才赫然發現瘋玩瘋鬧再也沒人會好氣又好笑的嘮叨,不用正餐光吃零嘴也沒人會關切責備,天冷了也不會有人噓寒問暖事事照料……

而師妹從來就是個比他還瘋,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當然更不可能會注意到這些生活細節。

也因為這樣,他才終於意識到原來以前師姐對他們是如此的勞心勞力、細心照顧,可卻從來甘之如飴,毫無一句怨言。

然而這些都不是他想她的原因,真正令他如此思念是她的溫言婉語、她的清雅淺笑、她的攢眉輕蹙、她的輕柔撫慰、她的隱隱清香,她的……一切的一切。

所以……這就是喜歡了嗎?

如果這就是喜歡,那……那也挺好的……

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華丹楓恍恍惚惚的想着,正當這個時候,一道嬌脆的嗓音驀地自後方響起——

“師兄,原來你在這裏!”從小樹林裏冒出來,華妙蝶飛奔到他身邊,興奮的喊道:“比武時間快到了,場邊卻還不見你人,俞公子都快急死了,讓我趕緊來找你呢!”

對這場眾多江湖青年才俊重視的比武大會,華丹楓原本也只是抱着無聊玩玩的心態,但既然參加了,他也沒打算輸人,所以當下跳下大石,正欲邁步而行之際,驀地他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猛然頓足。

“師兄,怎麼不走了?”奇怪的詢問,華妙蝶滿心不解。凝眸沉沉的睇覷着她,華丹楓神色嚴肅的忽問:“師妹,如果我輸了呢?”

“師兄,你才不會輸呢!”漲紅着臉蛋叫喊,華妙蝶對他可是信心滿滿。

“我是說如果,如果輸了呢?”他再接再厲又問。

“不會的!不會的!”有些惱怒的跺腳,華妙蝶堅持自家師兄很厲害,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師兄,你不會輸,絕對不會輸的。”

不,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聽的是……是……

就算輸了,你還是我的師弟啊!

是了!他想聽的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不管他日後是好是壞、是榮是辱,永遠都是她的師弟,而且他也相信師姐若在,肯定會是這樣回答的。

想到這裏,華丹楓驀地展顏歡笑,忽然有種豁然一空、茅塞頓開,宛若金陽衝破層層黑雲,燦爛照亮天空的明朗。

呵……他想,他明白自己的感覺了。“師妹,待這場比武大會結束后,我們回紫雲峰找師姐吧!”

“好啊!我也想師姐了……”邊笑邊拉着他往比武會場而去。“不過師兄,你還是先把這回的比武打贏再說!”

“說起來,打進八強的人中,我也只認識俞公子與那個應孤鴻。”想起師姐曾被某人所傷,他開始摩拳擦掌起來。“乾脆就趁這次機會,好好的痛扁那個姓應的,好替師姐報仇。”

哼!雖然是八人混戰,不過也沒說不能專盯着一個人打啊!

聞言,華妙蝶也樂了,連連點頭稱好。“師兄,你可得把我的份一起算上啊!”

“那是自然!”拍着胸脯保證。

於是,就見師兄妹兩人狼狽為奸的嘿嘿邪笑,齊往比武會場而去。

而某個名聲極差的少主將在不久之後,在擂台上被人點名作記號的窮追猛打,專攻他一人。

不過若依惡名少主的邪魅性情,可能也會挺樂的就是了。

紫雲峰上,季節變化來得早,山下尚是青郁翠綠,山上卻已綠葉轉黃,展現初秋之貌,偶爾一陣冷風吹過,颳起陣陣落葉,更顯蕭瑟。

雅緻竹舍不遠處的一棵楓樹下,有座微微隆起的墳,一名女子孤立於前。

幾天了呢?她回來幾天了呢?

三天?五天?或者更久?

恍惚的搖了搖頭,她像是失了魂般怔怔的凝視着墓碑上娘親的閨名,直到一陣寒風吹來,她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回神般的抬眸遙望四周,映入眼帘的凈是一片空茫蕭索與清冷寂寥,霎時纖細單薄的身子不由得一震,一滴清淚毫無預警的猛然滑落腮頰。

這有的孤單寂寞、這有的寂靜孤獨,沒有一點生氣、沒有一絲溫暖,這是她要的嗎?

娘用了她大半輩子痴等着一個男人,將一生困在紫雲峰上,直至闔眼溘然長逝,她都未曾後悔,也始終堅信着那個男人並未負心,總有一天會回來與她們母女倆一家團圓。

娘雖痴等一生,可至少堅信她所等待的男人是愛着她的,可她自己呢?她等的又是什麼?

師弟對她只是師姐弟之情罷了,從來不是男女情愛,從來不是……

豆大的清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而落,再也止不住,她癱軟在墳前,額靠着墓碑,畏然低泣……

曾經她為娘的痴傻而感到不值,可如今,她竟連娘也不如了!

“娘……”清淚蜿蜒而下,她哀泣輕喃。“你說過你不曾後悔,可我卻怕我會……我不想步你的後塵……不想……”

抱着墓碑喃喃低語着,她不值哭了多久,直到淚盡聲啞,她才緩緩起身,腫脹通紅的眼眸凝視周遭一圈后,她的神色漸漸堅定,移步往竹舍內而去。

是的!她不想像娘親一樣,也不想痴痴等待一個不知是否會回來的男人,所以她要走自己的路,尋找屬於自己的天空。

“哈哈哈……師兄,這回你可紅了,我看以後全江湖人人都識得你了……”

“嘿嘿……好說!好說!”

林葉轉紅的山徑上,就見一對男女歡言笑語的往紫雲峰上而行,年輕的臉龐上滿是得意之色——可不就是華丹楓、華妙蝶兩人。

只是若要問起這對師兄妹為何會如此開心興奮,那就不得不提起前些日子在華山之巔舉行,後來結果卻是震驚江湖眾人的比武大會。

那日,華丹楓在比武大會開始前的最後一刻終於跳上擂台,並在八人混戰中獨鍾應孤鴻一人,不論是聯合他人攻擊,抑或是獨自一人強襲,總之他就像只盯上獵物的毒蛇般的緊咬不放。

由於他太過明顯的“專情”,導致後來其他人皆由了默契,在偌大的擂台上自動空了塊角落讓兩人單打獨鬥去——反正依他們出招的激烈程度,最終不是兩敗俱傷,也總會有一人倒下,他們剛好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眾人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兩人不僅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還打得陰招盡出,流彈四射、殃及池魚。

於是就見混戰中的六人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去,甚至連僅剩下的俞子南都提高了警覺,可躲得了前卻閃不了后,最後還是不敵兩人前後夾殺,成了第六尾無辜遭殃的池魚。

如此出人意料的發展,可讓擂台下的群眾齊聲嘩然,同時也熱血沸騰了起來,歡呼吆喝聲此起彼落,各個睜大眼睛就怕錯過任何一幕精彩畫面。

只是應孤鴻原本就惡名在外,名氣如雷貫耳,人人皆知他的武藝高強,可卻沒想到默默無名、橫空出世的華丹楓的武功竟也是如此厲害,與應孤鴻一來一往打得平分秋色、毫不吃虧。

就在這種誰也不落下風的對戰中,兩人又打了百來回合,最後在眾人驚呼讚歎聲中,兩人互使損招,然後像落水狗般互抱着雙雙摔出擂台,而且在落地的瞬間還互不相讓,一人一拳各獲得一隻黑眼圈。

所以擂台上倖存者——零人!

新的四大公子比武大會——全軍覆沒!

瞠目結舌的瞪着空蕩蕩的擂台,在場所有江湖人皆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這樣的結局,於是所有人面面相覷、萬分無語。

而造成這結局的兩人卻是毫不在意的起身,一個瀟洒的拍凈衣衫,一個拉着笑瞇瞇迎上來的師妹,默契十足的互瞪一眼后又雙雙大笑,然後丟下還在糾結中的江湖眾人,飄飄然的各自下山離去。

從此之後,華丹楓三個字在江湖中紅了,新四大公子雖沒封成,但卻因此多了一個“玉面雙龍”的稱號。

至於雙龍是指哪兩個人,不言可喻。

不過這些對華丹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急着趕回紫雲峰,然後見到師姐后要撒嬌的對她表白說——如果是師姐的話,可以喔!

逕自興高采烈的幻想着,他愈想愈樂,離家愈遠,一顆心便愈雀躍。

好不容易當他遠遠的瞧見那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竹屋時,頓時開心的歡叫一聲,一路呼嘯的直衝而上,惹得華妙蝶在後面邊跑邊笑的罵他不夠道義,竟然想甩下她,一個人先跑回去霸佔師姐。

“師姐……師姐……我們回來了……師姐,你在哪裏……快出來啊……”華丹楓一路歡快的飛奔到屋外,四下不見人影,想也不想便衝進竹舍內。“師姐,我和師妹回來了!師姐,你快出來……”

扯着喉嚨尋人,誰知屋內找遍了也不見絲毫蹤影,他不由得大感奇怪,下意識的打開窗子想探頭出去瞧瞧,誰知指尖一碰窗欞,竟沾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他心下頓時一跳,一股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

怎麼會?

師姐最是愛清潔,若她回到這裏,斷不可能讓屋子生塵的……

心鼓鼓的跳着,華丹楓想起從方才叫喊尋人皆不見師姐一丁點的動靜……莫非……她根本沒回來?

所以在武家莊時,她說她倦了,說她思念山上的清靜,想一個人先回來是騙他們的嗎?

想到她可能根本就沒回來,人不知上哪裏去了,華丹楓頓時心急如焚,慌得掉頭就要往外跑時,眼角餘光卻猛然掃見竹桌上的一封信……

信?桌上怎會有一封信?

本要往外沖的腳步在瞬間頓住,一個轉彎就撲倒桌前飛快的抓起信,雙手輕顫的打開信紙,那從小看到大再熟悉不過的娟秀筆跡便映入眼帘……

師弟、師妹:

自在武家莊與你們一別後,師姐回到這裏住了幾日,閑暇無聊時,重新翻閱娘留下的舊時醫書,書中記載了許多療效絕妙的奇花異草皆未曾見過,心中忽感自己所學尚淺,實該更加深研。

所以師姐決定雲遊天下,尋訪各地名山古澤,採集奇珍異草。

若你們回來見到了這封信,不必緊張也不必替師姐擔心,總有一天,師姐會回來的,你們自己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保重。

師姐沈待君筆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簡潔的告知了她的決定,華丹楓獃獃的看着信上娟秀的筆跡,腦中亂轟轟的根本無法思考,唯一明白的就是——師姐離開了!她不在了!

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拋下他、拋下師妹?

他都還沒來得及向她響應自己的心意,她怎麼可以不說一聲就走?又或者是她根本就是有意要閃避他,所以才悄然遠去?

說不定她在武家莊與他們分別時,心下就已做此決定了!

明明當初分別時,她說會在紫雲峰上等他們回來的,可如今卻……騙人!師姐騙人!

千絲萬縷掠過心頭,華丹楓又氣又惱又難過,泛紅着眼眶想到她如今人不知在何處,心中更是焦急不安,猛地又想馬上往外衝去找人,然而——

“師姐,我回來了,你在哪裏……”叫喊聲一路才外頭竄了進來,晚了師兄好幾步才抵達的華妙蝶一頭衝進屋內,可在乍見他泛紅的眼眶與難看的臉色時,歡快的嚷嚷聲在瞬間凝結,同時也發現始終未見師姐身影,當下連忙詢問:“師兄,怎麼了?師姐呢?”

“不見了……師姐不見了……”暗啞的嗓音微帶着一絲哽咽,華丹楓顫抖着手將信交給她。

“不見?怎麼會不見?”尖聲驚叫,華妙蝶急忙振信細凝,好一會兒后,她渾身顫抖的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哭了起來。“怎麼會?師姐……師姐不要我們了嗎?”

所以在武家莊時,她才會說什麼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其實是因為她不要他們了,要丟下他們了是嗎?

否則……否則就算她要雲遊天下,想採集奇珍異草,可以等到他們回來再陪着她一起去啊!

“才不是!師姐不會不要我們的。”惱得怒聲否認,華丹楓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是事實的想法,隨即神色堅定的大聲道:“師姐雲遊天下算什麼?難得我們就不會去找嗎?就算師姐藏在地下十八層里,我們也要挖出十八層土找到她。”

聞言,華妙蝶破涕為笑,跟着也燃起了雄心壯志。“好!師兄,我們就把地刨出個十八層,等找到師姐后再把她給埋進去,報復她丟下我們,自己玩兒去!”

雖然心知師姐的離開並非是為了自個兒去玩,而是想要閃避他,但是華丹楓還是非常贊同的重重點頭。

於是不久后,這對才剛回來的師兄妹又匆匆離去,開始了讓他們誓言要挖洞埋人的尋人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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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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