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大驚之下,陳燕冰怒喝道:「住手!你們是什麼人?」

那些黑衣人不發一語,如黑雲壓城將她團團包圍,那十幾把帶血的刀就橫在她的面前。

「公主逾時不回天府,武王對您十分不滿,特命吾等前來誅之!」其中一人高聲道。

陳燕冰心底一沉,無數個念頭一閃而過,說不出的悲涼。

她冷凝起眉地說:「休想騙我!你們絕不是天府的人!天府人豈會稱我為『公主』而非『皇后』?天府人又怎會在北燕的土地上殺我?沈慕凌若想我死,自有千百種方法,絕不需要這麼大動干戈。說!你們是誰的手下?誰主使的?」

帶頭之人冷泠回道:「公主不信就算了,我們奉命送您一程,陰曹地府之下,請公主恕罪!」說罷,十幾把刀齊齊地砍向她。

知道難逃此劫,她雙目一閉,心中閃過的文是沈慕凌的那句話--

別人都不會騙你,只有我會騙你。

不,其實是天下人都在騙她,只有沈慕凌對她說了真話,只可惜她已明白得太晚。

但是刀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任何一柄刀都沒有落下……

耳畔響起的是同剛才一樣的慘呼,但並非出自她的口。當她睜開眼只看到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四周,但身上看上去並沒有傷口,再細細一瞧,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極細的血痕。

她呆在原地,突如其來的變故簡直讓她來不及反應。倏地有人從後面將她一把攬過,不待她掙扎,就被人強行摟入懷中。

「跟我走!」低沉的聲音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嚴,她仰起頭,看到那張可惡的臉時,心中竟奇異的平靜下來,長出一口氣,欲言又止。

她被他護着往岸邊走,抬起頭才發現四周竟有百餘名天府士兵,不知從哪裏平空冒出來的。

她回過頭,看到地上那些屍體,忍不住低聲問:「那些人……是北燕人嗎?」

他冷笑道:「難道還會是天府人?你剛才不是振振有詞地說,不相信是我要你死嗎?」

「為何一定要我死?」她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拽得死緊,指尖顫抖着,「我死了,引起風波不斷,北燕能有什麼好處?」

「你是嚇傻了嗎?這點道理還想不明白?」他不耐煩地說:「在北燕的土地上栽贓誣陷是我們天府人殺了他們的公主,這北燕皇族最後的血脈,足以挑起北燕各地分散的殘兵敗將的士氣,士氣一旦像死灰復燃般重新點起,就是幕後主使者最樂見的情況。」

尖銳的破空聲一響,他向旁側首一避,出手如電,竟抓住一支飛來的暗箭!

他用雙指將那箭折斷成兩截,丟在地上,冷笑着大聲道:「風自海,虧你號稱北燕第一猛將!原來也不過是個只會耍陰謀又藏頭縮尾的小人!你設計陷害你們公主倒罷了,到現在還不敢出來見我嗎?這樣的對手,我可沒興趣和你斗!」

四周樹葉沙沙,不見有人現身。

沈慕凌再喊道:「我現在就站在你們北燕的土地上,帶走你們北燕的公主,你若想攔阻就現身,否則就給我死在你的龜殼裏,別露出一隻犄角讓我笑死!」

就在他帶着陳燕冰往回走時,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說:「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不遠處的密林,放開喉嚨喊着--

「風將軍,我知道你的秘密,不單是你想殺我,還包括我皇兄未死之事,我都知道!你有你的堅持,我能明白,但是請將軍體諒,我也有我的無奈和原則!

「三個月前,我曾與將軍並肩作戰,那時將軍若勸我投降,我也會恨不得殺了將軍,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北燕敗了已是事實,將軍如何力挽狂瀾都沒有意義。

「我承認當日投降天府時的確另有打算,但是現在,我心境已變,不能強求。將軍想想我那寧願做平民百姓的皇兄吧,王心已死,何況民心?

「將軍心心念念要光復北燕,是將軍對北燕的忠和愛,可那些還留在將軍身邊的幾百名將士,他們在沙場上奮力搏殺才保全一命至今,和北燕已經陣亡的數萬將士相比,他們是僅剩的精英,猶如我,是北燕皇室僅剩的血脈。

「將軍何必要將這最後的一點雄心都埋葬在戰場上?他們亦有妻子兒女、老父老母,他們的親人只想他們平安歸來,哪怕讓他們拿亡國代價去換,他們也會甘願……」

「公主不必再說了!」風自海從樹叢之間閃身而出,一臉的猙獰,卻是滿眶的淚水。「微臣知道,公主覺得微臣是冥頑不靈的傻子!明明國家已亡,陛下苟且偷生,公主賣身求榮,就微臣還在苦苦力撐舊主之名。

「但是北燕存世百年,微臣家世代護國,微臣不能讓北燕最終斷送在我手上!微臣就算是死,也該是戰死沙場,而不是丟失氣節去做一個降將!」他瞪着沈慕凌道:「武王,我雖是敗將,但也要有個體面的死法。王爺覺得我沒膽子見你,我就出來了,不知道王爺敢不敢和我們一場生死賭局?」

沈慕凌斜吊眼角,看都懶得看他,「你有資格和我談任何條件嗎?我若不答應你,就是不敢了?」

風自海呵呵笑道:「是啊,王爺處處力壓於我,你仗着人多勢眾,要殺死我也非難事。只是教我之前,卻連個賭局都不敢答應,可見王爺也不是什麼勇者,那就別再擺出一副英雄無敵的樣子,讓人笑掉大牙!」

「這般向我挑釁,你還真是不要命呢。」他低頭看,向陳燕冰問:「這該不是你設下的計吧?」

她緊張地小聲道:「不是。你不必答應他,這沒有任何意義。」

「英雄一怒為紅顏啊……我向來不是好色之徒,你也不是絕色佳麗。」沈慕凌托起她的臉,看着那塊青色胎記,微微笑着,「男人之戰都是為了江山,無論是你皇兄、我皇兄、風自海……他想幹什麼我知道,他的理由是為了北燕的江山,而我……偏要與他不同!」

他轉身面對風自海,「風將軍是想和我一對一的決鬥一場吧?」

風自海緩緩抽出佩劍,盯着他,點了點頭。

沈慕凌笑道:「既是生死之局,那就賭個大的。若我敗了,天府之兵從此退出北燕,於我一生,終止對北燕的兵戈!」

「真的?」風自海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條件竟是由他主動提出,又不禁懷疑他還會使詐。遂看着他左右問:「你身邊之人若是暗中幫忙……」

「哈,你也太小看本王了。我若會讓手下人群起而攻之,也不必答應你這個荒唐的賭局。」

但陳燕冰聽了卻極為不安,抬頭看着他,小聲道:「你別騙他了!他怎能贏得了你?」她沒有見識過風自海的武功,也不曾見過沈慕凌大展拳腳,她對武功之事一竅不通,但觀其作戰水準便知道誰更勝一籌。沈慕凌號稱戰神武王,難道會是虛名嗎?

沈慕凌看看她,沒有立刻回答,卻對風自海說:「你也別過於得意,我拿這麼大的賭注和你交換,自然也是有條件的。你若能贏我,自然可以幫北燕贏回江山,但是我若贏了你,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自斷右手,而且永不許再來騷擾陳燕冰!」

「王爺!」她詫異地叫出聲。他要的賭注和北燕浩瀚江山相比,未免太小!

一手,一個敗將之手,聽來血腥,其實斷與不斷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不許風自海再來騷擾她?她已是無權無勢的亡國公主,難道他還怕自己和北燕舊部再有勾結嗎?

「你若是想為北燕贏回江山,就不該勸阻。」他幽幽如是說。

她全身巨震,脫口問道:「為何?」費盡心力得到的大好江山,他為何要給風自海這樣一個輕而易舉贏回的機會?「你就不怕天府眾臣反你?」

「誰敢?」他驕傲而張狂地挑眉反間,又伏在她耳邊低聲道:「若我贏了,記得你要心甘情願地留在天府,再不能動逃跑刺殺之心。」

心甘情願。一直以來他都和她強調這四個字,她一個人的心甘情願對他來說就這麼重要?

「你……」她瞠目結舌地望着他。為何他眼中竟似閃過一絲柔情?一絲如此陌生卻令人怦然心動的柔情……「你……小心。」

她不知道自己怎會說出這樣一句囑咐,耳畔依稀聽到他低沉的笑聲。

接着他揚聲道:「天府眾人聽着,本王與北燕風自海將軍今日設下生死之局,若我戰死,不許為難風將軍,讓他自行離開,免使他人笑我天府言而無信!」

四周的天府士兵齊聲喝道:「謹遵武王之命!」

沈慕凌放開抓着陳燕冰的手,大步走向風自海。

風自海在戰場上雖和他是宿敵,但如此近距離面對面的單打獨鬥也是第一次。

他儘管有螳臂擋車之志,可在武王的名號之前也不禁手心出汗,心頭怦怦直跳。

眼見沈慕凌似笑非笑的一步步走近,迫人的殺氣竟似雷霆萬鈞般從對面直壓下來,這是頂尖高手才有的殺氣,殺氣中也有血腥味。

驀然間,對面銀光閃耀,風自海本能地以劍迎招,但那撲面而來的竟是無形劍氣,他的鐵劍迎去只撲了個空,可是臉頰卻被這劍氣划傷。

他心底大驚,拚死迎戰,瞬間人影劍光交織權繞,四周林葉沙沙作響,飛沙走石。

陳燕冰緊張地看着場上變化莫測的情勢,手指不由自主地摳進掌心,待覺得疼的時候,攤開手掌,才發現指甲已經將掌心摳出血來。

她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風自海在沈慕凌面前只是勉力撐着而己,沈慕凌的身法輕靈瀟洒,遊刃有餘地在戰圈中四處遊走,而風自海卻顯得疲於應付。眼見那一劍劍擦着彼此的衣襟而過,她幾度幾乎驚叫出聲。

突然間,她見風自海一劍刺來,沈慕凌竟然沒有避開,被刺傷手腕,她再也忍不住驚呼道:「住手!」

可就在此時,局勢逆轉--沈慕凌的劍尖已經抵在風自海的咽喉,兩人的確住了手,但是輸的人是風自海。

他又恨又惱地瞪着他,「那一劍你明明可以避開的!原來你是為了誘敵!」

沈慕凌哈哈笑道:「也不完全是誘敵,你我兩人結仇太深,我若毫髮無傷地打贏了你,你心中積怨更深。我故意輸你半招,讓你傷我點皮肉,也是讓你心中好過些。」回眸看着已經奔到兩人面前的陳燕冰,他高深莫測地一笑,「現在你是我天府人了。」

顧不上回答他的話,她迅速用自己的手絹幫他包紮還在流血的傷口,他抬着那隻手,任她處置。

風自海心如死灰,閉眼道:「我不還你一手,你殺我就好!」

「哼,原來真正耍賴的人是你,竟還想死個全屍?」

陳燕冰抓住他的手,小聲說:「你已經贏了,何不放他一馬?他斷一手能讓你開心些嗎?」

沈慕凌凝視着她,「我若放過他,你要怎樣謝我?」

她心弦一顫,這話似是很有深意,但是她卻不敢細想,只倉卒的說:「我會心甘情願留在天府。」

「這話是你說的,別忘了。」他收劍回身,扯着她的手腕往回走。

陳燕冰跟不上他的大步,一邊踉蹌的跟着他,一邊回頭對風自海喊道:「將軍且莫因此輕生!我皇兄尚需忠臣保護,將軍何不就跟隨在皇兄身邊,做好北燕最後一代護主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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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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