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靖喬擔任肖揚的經紀人已經快一個月，不過，兩個人的關係沒有變得更融洽，反而越來越劍拔弩張。
但是，儘管肖揚的脾氣差、耐性不足，可是對於專業上的表現，他卻是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者。要在不景氣的唱片市場獨佔鰲頭，他靠的不僅僅是天分、背景，還有對工作的認真跟對音樂的執着。
陸靖喬每每覺得受不了他的跋扈，想要辭職不幹的念頭才冒出來，下一秒卻又看見他在工作時候的模樣，就很輕易的又打消了那個主意。
陸靖喬敲了敲老闆辦公室的門，走進去。
“你早上怎麼沒來？”
裏面的人用極度不悅的聲音迎接她。
陸靖喬冷着臉看着肖揚囂張的攤開兩手在椅背上，像是要誇耀他的腿有多長似的大剌剌的擺在總經理的桌子上。
自己的桌子被佔了一半的經紀公司總經理雖然沒說什麼，可肖揚的姿勢卻讓陸靖喬只想翻白眼，他的質問更讓她有想扁人的衝動。
“你是問我為什麼沒有早上六點起來，幫你買你要的燒餅油條嗎？”她假笑，狠狠瞪他。
“很抱歉。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那不是我的工作範圍。就我記得的，我已經把你的要求轉告給你的‘助理們’。”
她提醒他，公司派給他不只有一個貼身助理，他實在不用把所有瑣事都交給她。當然，她不懷疑他是故意的。
“難道小陳沒有去幫你買嗎？”
肖揚嗤了一聲。
“小陳是來了，可是帶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是你告訴他的？我說的是剛出爐的燒餅油條，他給我帶了牛奶跟三明治。怎麼？你耳朵聾了？還是腦袋真的這麼差，連這麼簡單的指令都記不清楚？”
陸靖喬發誓，如果不是演唱會在即，她會毫不猶豫的給他的眼睛一個黑輪。
額邊青筋隱現，她咬牙道：“油條是油炸品，燒餅含的熱量也很高，這些東西對你的喉嚨跟身體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你不能吃。”
“我不能……”這三個字對肖揚而言，似乎是個地雷。
“你以為自己是誰？可以告訴我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
他霍地一踹桌子，站了起來，全身上下散發出怒火。
“ㄜ……肖揚……你別激動……也別生氣……有話好好說……”討好的安撫他的情緒的，是被晾在一邊已經很久的總經理。肖揚是公司的搖錢樹，怎麼能夠得罪？
“阿喬也是為了你好嘛！”他試圖為兩邊緩頰。
“我不要這種經紀人了！”只是肖揚似乎積怨以久，正打算趁機會發楓。
“啥？”總經理沒有想到肖揚會講出這種話。
陸靖喬面色鐵青，抿緊了唇，一句話也不說。
總經理看看她，又看看肖揚，冷汗滑下背脊。
“可……可是，阿喬是我們公司最有經驗、能力最強的經紀人，實在找不到比她更上手的人了……”
“把小吳叫回來！”
“他還在醫院裏。醫生還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但是至少要休息半年以上……”
肖揚不悅的擰緊眉心。
老總連忙陪笑。“別這樣。半年，最多半年。你現在剛跟阿喬合作不久，當然會有一些意見不合，可是一過了磨合期以後，就會好一點了．”
肖揚很懷疑他跟這個女人有合得來的一天．有的人就是不對他的胃！
他不喜歡她。她不像別人對他必恭必敬，她總是膽敢惹他生氣，還老是給他臉色看。
每天對着她那副冷冷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有氣，就會心煩氣躁，就會想要找她麻煩……
還要忍受她半年……哈！
“好啦好啦！現在是最忙的時候，唱片剛出，演唱會又接着要舉行了，我們大家都要團結合作，你說對不對？公司里沒有比阿喬更了解你的了，臨時要找別人的話，恐怕會出狀況。”
肖揚臉色很差，可是又不得不承認老總說的有他的道理。如果說，他最在意的是什麼，那就只有他的專業表現了——不容許在觀眾面前有一丁點不美好——即使那表示他必須暫時忍耐這個死硬脾氣的瘋婆子。
“那就這麼說定了。”經紀公司總經理是何許人也，當然一眼就看出肖揚已經被說服，一個小小的危機就這麼度過了，他連忙呵呵笑着拍拍肖揚的肩頭。“放心，放心！我一定叫小吳趕快養好身體回來。”
被當成好像隱形人一樣討論的陸靖喬，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她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不像她跟芷翎，一切由她主導；她知道肖揚跟她，老總當然是站在肖揚那邊；她知道……只是這種明顯的貶低她的言詞，畢竟還是傷到她的自尊了。
她嘲諷的開口：“既然現在我還是肖揚的經紀人，那麼我們就來討論一下演唱會之後的計畫吧！”
她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疊厚厚的資料。
“這是最近我爭取到的Case。”
談起公事，她的眼睛閃閃發亮，沒有了平常擺出來的冷漠高傲。
“全世界連鎖的快餐餐廳，要用肖揚來當亞洲區的代言人。但是，最棒的不只是亞洲區，這回我們參與的是他們全球的廣告。預計要拍攝一系列的CF，時間就訂在演唱會後。”
“哇！阿喬，真有你的！”老總興奮的張大眼睛。
這種肥約，就連他也很少見。只要登上園際版的廣告，那麼肖揚的知名度、曝光度將會大大的提升，整個格局也不一樣了。
他立刻接着問了最關心的問題：“代言費多少？那家大廠商，想必不會低吧？”
“當然！”陸靖喬自信滿滿的說出一個七位數字。
老總吹了個口哨。
“太好了、太好了！”他興奮的搓搓手。“哈哈！公司今年的業績就靠你了。你真是我們最好的經紀人！”
在這間辦公室里，唯一不高興的只有肖揚。
他聽到這個消息，非但沒有興奮，有的只是厭煩。
“演唱會之後，要立刻工作？有沒有搞錯啊……我不想接！”
他這幾個月來，從錄音、出專輯……到籌備演唱會，工作量已經是平常的兩、三倍了，正想要在演唱會之後好好休息幾個星期，現在全泡湯了。
陸靖喬臉上的微笑僵住，經紀公司老總也愣住了，可是他立刻慘叫。
“肖、肖揚……我的小祖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吶！阿喬給你接的這個工作，是其它藝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工作。
你想想，我們台灣藝人能夠在亞洲成名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可是讓你可以進軍歐美市場呢！”
“那又怎樣？”肖揚的濃眉不屑的揚起。“把我的時間排得滿滿滿，拍廣告、賣垃圾食物，凈是一些無聊的事情，我哪還有時間創作……”
“ㄜ……創、創作……”老總語塞，勉強擠出討好的微笑。“當然、當然，一定有時間的。拍完這個廠商的廣告之後，我一定會讓你好好休息一下的。”
像要取信於肖揚，老總轉頭看着陸靖喬。
“對不對？阿喬，你說，你最清楚了。這個代言活動以後，就沒什麼重要的工作了吧？”
陸靖喬面無表情的看着老總。
“我正在接洽。基本上，荷里活的華裔大導演對肖揚有好感，已經考慮新戲裏面可以讓他擔當演出男配角。這個案子還沒最後定案，不過，如果有的話，應該會接着在代言活動之後。”
“李、李導演嗎？那個章××的女星，就是因為演了他的電影，才變成國際巨星啊！哈哈……呵呵……太好了！我們公司會出一個國際大明星了……”
老總早就忘了剛剛要對肖揚說什麼，滿腦子編織着金色的幻想，都已經有些興奮的不知所云了。
“×的！”肖揚忍不住站起來，泄憤似的一踹前方的辦公桌。
砰然巨響把老總的笑容給打掉，也把辦公室里的氣氛一瞬間凍結了。
“錢、錢、錢！你們把我當成什麼？搖錢樹……”
“ㄜ……”老總吞了口口水。這時候心裏雖然是這麼想，也不能承認呵！
肖揚也不指望他回答什麼，他憤怒的扒了扒頭髮，甩手大步走出辦公室。
少了主角的辦公室裏面，只有沉默……
“ㄜ……阿喬，你想辦法哄哄他。可是呢，你手上的計畫可千萬不要停。這麼好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肖揚那邊……ㄜ……我想，他只是最近太累，所以脾氣差了一點，再跟他說說，他可能就會讓步。這段期間，你就忍忍吧！”
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話有多麼薄弱，因此，老總也越講越小聲。
陸靖喬咬着下唇，她抬起頭，只對老總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酷酷的收起桌上的資料告退了。
關上老總辦公室的門，她臉上強裝出來的鎮定跟冷漠才崩潰。
眨了很多次眼睛，她捏緊公文包的手都因為用力而蒼白了。
“不是錢……”她嘶啞的低語，被誤解、被忽視、被厭惡……種種情緒在心裏翻騰。
天知道，要贏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國際大公司的認同需要花多少心血。所以不是為了錢……不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她想要把他推向國際舞台，絕對不是只為了錢那樣簡單膚淺。
低着頭，深吸了好幾口氣，她才把情緒調整回來。
抬起頭，她又恢復原來的自製表情。
決定了。不管那個明明擁有比一般人更好上幾倍的才能的男人，要怎樣浪費掉自己的條件，她都要堅持己見。
她會達成她想要的目標的。
她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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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要跟國外聯絡，陸靖喬必須不斷的打電話、跟對方公司的人聯繫、確認，提供資料，常常她都是全公司最晚回家的人。
今天，她又四處去確認演唱會的場地、燈光、音響等問題，務必做到短樣事情都盡善盡美，加上肖揚這個人要求高，而且怪癖又多，大到音響要用什麼等級的，小到他自己專用的麥克風，甚至是休息室里，還要有他指定牌子的礦泉水。
揉揉僵硬的脖子，她好不容易把工作做到一個階段。說實在，這工作還真不是人乾的，畢竟肖揚的等級畢竟比芷翎要高上許多，事情也多很多。
要不是一股對工作的熱忱，還有想要看看自己跟肖揚可以到達什麼樣的境界的衝動，她早就舉手投降了。特別是，當她的努力往往還被“某人”批評、甚至棄若敝屣，她就實在很想罵髒話。
說到“某人”，她才想到他的排舞練習應該已經結束了。
不知他回去了沒？
肖揚不喜歡人家管，除了必須的行程之外，他從來不許有人過問他的行蹤。
大概回去睡覺了吧？最近也真是夠累的，好不容易今天晚上只有固定的練舞之外，就沒有活動了。
但是，不管怎樣，她還是去看一下好了。
走出辦公室，搭電梯到樓上的練舞室。她所待的經紀公司在業界算是最有規模的，整棟大樓里還有專屠的舞蹈室，作為教育調練之用。一路上，空空曠曠、冷冷清清的，她才發現現在已經十點多了。
唉，公司的人要不就回家了，要不就在外面跑行程，像她這麼苦命的人不多吧？她苦笑。
到了練舞室外頭，令她驚訝的是，練舞室里還是燈火通明，傳出來的音樂是肖揚的歌曲。這首歌，是她個人在他的歌曲中最喜歡的。不過，她當然沒有讓他知道。
她不會透露她其實有多愛聽他的歌，從以前就很欣賞他……
跟他說這幹嘛？那個男人已經有太多掌聲，已經收集了太多歌迷的心，不差她一個。
她探頭往裏面看——
真的是肖揚！而且只有他一個人。
他好像從水裏撈上來那樣，全身都濕透了，汗水甚至從他跳舞時甩動的頭髮飛灑出來，不難想像他跳了多久。
她認出他反覆練習的，是演唱會裏要用的全新一段的西班牙鬥牛舞。對他而言，那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舞種，其中有一小段老是跳不順。
她聽到他的咒罵聲：她看到他喘着氣，對着鏡子中的自己生氣；她看到他很快的甩開情緒，繼續練習……
他不斷重複着同一個動作，陸靖喬看得都累了，可是那個汗流浹背跳着的男人，卻不嫌累似的，咬牙一再一再地練習。
她看過他在台上光鮮亮麗的樣子，她看過他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高超舞技，她看過他那渾然天成、一氣呵成的表演，他總是輕鬆自然的彷彿他天生帶着那些才能來的。
現在她才知道，那並不如想像中的簡單容易，在台下，他不知不過多少功夫，流過多少汗水……
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那受挫的表情，還有怒瞪着鏡中自己的樣子，竟然……讓她覺得比他在台上的完美演出，還要來得……性感。
垂下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時候，她臉上溫柔的表情，是從來都沒有人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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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揚已經成功的把一整套舞蹈流暢的跳了好幾遍，再也不會像剛開始一樣還有停頓或猶豫。再練個五遍的話，就能夠開始完全掌握這個曲子的感覺。他對今晚的進度還算滿意。
他抬起手，準備熟悉的樂音響起……
啪！
刺耳的噪音取代了音樂。他皺眉轉身望向噪音的來源，看到了討厭的人。
“是你關掉音樂的？”
唯一對他的質問還能夠冷靜以對，甚至還用不馴的眼睛回瞪他的人，也只有這個女人了。
“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不累，而且我什麼時候回去休息，不需要你管。”
他已經受夠了她的自以為是。這女人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忍耐力。
“我不管你累不累，演唱會就要舉行了，你是公司重要的資產，必須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況。經紀人的工作，是預防你做出傷害自己、傷害公司的行為。”
“煩死人！”
他不喜歡人管，可是他也不至於無知。心知她說的話有道理，可是要乖乖聽她的話，就讓他不爽。
陸靖喬依然是波瀾不興的一號表情。
“助理已經在樓下把車備好準備送你回去了。你可以沖一下澡，早點回去。”
肖揚不耐煩的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陸靖喬也不啰嗦，說完話就走。
肖揚走到角落去拿自己的東西，一停下來，才感覺到真的很累。他的體力已經到了一個極限，這麼下去的話，演唱會的時候恐怕反而會撐不住。這時候，他看見他最需要的東西——
水。而且還是他最喜歡的牌子，還微冰着的水，顯示從冰箱拿出來不久，又不至於太冰。
拉開瓶蓋，仰頭，享受冰涼的水滑過乾澀的食道的快戚，他突然想到——
這是誰準備的？剛剛好像沒有人進來，只有那個女人……
不。怎麼可能？他馬上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助理吧？他可能太專註練習，沒有注意到。
不錯嘛！那笨手笨腳的傢伙這次竟然這麼貼心。
他看見水的旁邊還準備了幾條厚毛巾，跟一套換洗的衣服，對助理的滿意度也大大提升了。
他一邊記着待會兒要給助理加薪，一邊心情很好的吹着口哨，拎起衣物，走出練舞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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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揚打開車門坐進後座的時候，趴在方向盤上打瞌睡的助理，才猛然醒過來。
“肖、肖哥。”
“嗯。”
意想不到的回答，令阿文驚訝，他戰戰兢兢的從後視鏡偷看一下肖揚。
肖揚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不錯，還對他笑了笑。阿文抖了一下。真是稀奇，通常這種時候肖哥都會因為累而脾氣很差。
“不錯嘛！”肖揚從後座拍了拍他的肩。
阿文一下子張大了嘴。
“ㄜ……不……”
肖哥幹嘛突然稱讚他啊？他做了什麼嗎？在這裏等他？不，該不會是反話吧？他剛剛溜到停車場來睡覺，還是喬姐叫他，他才醒過來的。
“你越來越機伶了，懂得給我準備水跟毛巾，很好。”
“啊？什麼？”
阿文一頭霧水的樣子，讓肖揚揚起眉。
不是阿文嗎？那是……
他剛剛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消失了。
“開車！”
肖哥又恢復兇巴巴的語氣了。嗚嗚……阿文顫抖的啟動了車子。
不過，這樣也好，這才是他熟悉的肖哥。剛剛那麼“親切”的樣子，還真讓人不能適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