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體一好，春梅、也就是金翎馬上就起身工作，她不想躺在床上，沒有工作可忙反倒令她胡思亂想、心亂如麻；每次一閉上雙眼，那日與雲揚說的字字句句就會竄人腦海，使她悲從中來，所以她得工作，不想讓自己有機會去想其它。
一來到廚房，同是丫鬟的雲兒就說：「春梅姊，妳是病人耶！怎麼來這裏呢？」
「我早就好了。有沒有什麼活兒要我做的？」
「妳好啦？這麼快......」
「整天躺在床上，我反而腰酸背痛的......」金翎話還沒說完，死對頭小紅就在她身後開口--
「怎麼？竟然有人嫌太閑啊？」
雲兒趕緊對金翎眨眼，「快走吧！」
小紅大搖大擺的走到金翎跟前，「是妳嗎？雲兒？」
雲兒臉色大變，「呃......」
「是我自己說的！」金翎看着她說道。
雲兒趕緊扯了扯她的手臂，「春梅姊......」她不知道小紅專找她的麻煩嗎？她這一承認，豈不是正好讓她有了借口。
小紅由頭到尾看了金翎一眼，「我聽說妳受傷啦？現在看起來挺好的嘛！」
雲兒連忙為金翎講話，「老夫人交代春梅姊可以休息七天......」
小紅立即截斷她的話，「我有問妳嗎？這麼多嘴，還不快去做事！」
「我已經做好了！」
小紅揚起嘴角，「妳還算識大體，知道府里現在人手不夠，正忙着，如果妳真想好好報答老夫人的救命之恩，那就快去把廚房那兩缸水注滿來，為了救火，府里的水都用完了呢！」
金翎看着那又大又深的水缸，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小紅斜看了她一眼，「我是不是說得不夠清楚啊？要不要我再說一遍啊？」
「不用了，我聽得很清楚。」
「知道了就快乾活！」臨去前小紅又折了回來，「喂！記住，是妳自己願意做的，我可沒有逼妳做喔！」
金翎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小紅離開后，金翎無力的看着兩個大水缸。小紅還真夠狠的，這個差事恐怕到了天黑她都做不完；不過，這樣也好，忙着做事，她就沒時間想其它的了。
※※※
金翎拎着水桶，一出去就看見天正下着毛毛細雨，她嘆了一口氣。她躺在床上時都是好天氣，今天第一次上工就遇着下雨，老天爺似乎故意要跟她過不去，她的運氣總是這麼差。
來到井邊，她將水桶放了下去，待水桶裝滿了水再拉上來，接着吃力的拎回廚房，來來回回十幾趟后，往大水缸里一瞧，才發現還不及水缸的十分之一。
她無奈的走回井邊，拎了水后緩緩的住廚房走去，突然，她的手一滑，水桶掉在地上，她急着要去撿，腳一個不注意踩上濕地，不禁往前一滑！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她跌進了一個厚實的懷抱。
「妳沒事吧？」
這個聲音......她趕緊離開對方的懷抱，用不着回頭，她已經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她默不作聲，當作沒看見他，伸手去拿地上的水桶，自顧自地回頭往井邊走去。
雲揚早就在她身邊觀察了好久，這幾天他心裏無限掙扎，他想去看她，但是又怕被她趕出來，只能趁夜裏她睡着時偷偷進入她的房裏，看着她沉睡的容顏；而白天，他就躲在遠處暗暗凝望着她。
見她疲累又吃力的來回提着水桶，他的心裏難過又不舍，一直隱忍着想把那個小紅殺掉的衝動。他眼睜睜的看着她吃苦受罪，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他的翎兒是江南首富的掌上明珠，從來沒有吃過苦，如今竟淪落為一個任人使喚的丫鬟，一想到是自己讓她變成這樣，他就恨得想一頭撞死。
再也無法視而不見，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來幫妳！」
她拉下了臉。面無表情的道：「請你放手！」
「妳怎麼能做這麼粗重的工作？這樣來回走，妳的腳一定很酸吧？」他蹲下身子，幫她按摩着兩腿的膝蓋。
她緊咬住下唇，對於他的行為沒有一絲欣喜。「請放手！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到底還出現在我面前做什麼？我以為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求求妳讓我幫妳好不好？妳的身體才剛復原，大夫說妳要多休息，妳怎麼能做這麼粗重的工作？」
她冷笑道：「你在講笑話嗎？我做過更粗重的工作，腳也站得更久過，四年前在那座橋上，我站在大雪下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
雲揚停住了動作，心痛的看着她。
金翎冷眼回望，嘴角譏諷的彎起，「你一直認為我是個不解世事地金枝玉葉，一直認為我不能吃苦，問題是......你卻不知道，這些苦全都是拜你所賜，因為你......我才有這個學習的機會，要不然我就是那個永遠也不看清事實的金翎！」
越過他，她提起水桶往前走。
雲揚痛苦的閉起了雙眼，緊握住的拳頭透漏出他的苦苫壓抑，他擋住了她的去路，「我不管妳過去還受過什麼委屈，但現在我就是沒有辦法裝作不知道！」
她也動怒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不顧她的反對，硬是搶過了她手上的水桶，「不管妳答不答應，這件事我都管定了！」說完，他便快步往廚房走。
她在他身後急着追趕，「你給我站住！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把水桶中的水倒進水缸，又順手拿起另一個空水桶，再往井走去，她擋在他的面前，滿臉怒氣的瞪住他。
「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以為幫我做這些事我就會感激你，我就會把過去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統統忘掉嗎？」
雲揚緊縮下巴，神色堅定的看着她，「如果這件事有錯，也是錯在我，有報應也該報在我身上，不該是妳，不該是妳受這些苦！」說完，他逕自往前走。
她因他的話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地她又追上他，「我不要你幫我！快停下來！」
雲揚停了下來，「我可以為妳做任何事，只要妳說得出口，我就做得到！」
「是嗎？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只要妳開口，我就願意，哪怕是為妳去死！怎麼？不相信是嗎？」他突然放下水桶，毫不猶豫的往井衝去。
金翎則神色大變的抱住他的腰身，「你瘋啦?!」
「為了妳我什麼都願意做，要打動一個人一次不夠的話，我就再一次、再再一次，我要一輩子不斷的努力去打動對方，我要讓對方知道她是多麼的重要，做這些我一點都不覺得苦。世上最值得、最充實、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為心愛的人付出......」
金翎再也忍不住的流下眼淚，她轉過身子，不願意麵對他，不願承認這樣發自肺腑的話讓她的心顫抖不已。
雲揚抓住了她的肩膀，強迫她看着他，「我願我的每一天都是活着充實般的為妳，這輩子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實現妳所有想要的，我要讓妳每一天都感到幸福，讓妳輕鬆自在的活在這世上，微笑的時候像孩童般的真實......」
金翎用力的捂住了頭，一個勁的搖頭，「住口！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這些......我不要......」
他硬是拉下了她的手，「我要說！四年前我就是沒有說出這些話後悔到現在，這些話我早該跟妳說了，除了妳，今生我再也無法愛任何人......」
「騙人......騙人......我被你騙得還不夠慘嗎？為什麼你還不願放過我？這些話為什麼現在才說，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的心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她捂着臉痛哭失聲。
他緊緊的擁住她，「讓我彌補妳，翎兒，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補償妳，願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請求妳的原諒......」
她緩緩放下了手，「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不遲！只要妳肯給我機會......」
「要我給你機會？你給過我機會嗎？給過我腹中孩子機會嗎？沒有......如今我的心死了，孩子也回不來了，你才要我給你機會？」她流着眼淚大笑，笑聲比哭聲還凄涼。
「不！妳的心沒有死，只是躲起來，被我傷得太深所以躲起來！」她的臉上佈滿了淚，每一滴都滴痛他的心。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他伸向她的頸子，拿出了她戴着的玉佩，「因為這個，所以讓我知道妳還愛着我！」
她低頭看着玉佩，那塊已經有了裂痕的玉佩，就如她千瘡百孔的心，就算再怎麼去補，也修復不回。
「若妳不愛我，怎麼會把這個一直戴在身上？」
她緩緩抬起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你真的想知道嗎？真想知道我為什麼留着這個？」見他點點頭，她眼裏的溫度驟降，「我要留下這樣東西，好時時警惕自己曾經有多可笑、多可悲，它提醒着我，接下來活着的每一個日子裏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說完后她轉身就走。
她的話像把利刃將雲揚的心狠狠割下，他頹然跪下，用力閉上雙眼，握緊拳頭思對着天空痛苦的大喊，卻喊不出半點聲音來，只能仰望着湛藍的天。
老天爺！求求你，將屬於他的那一份溫暖送回他的雙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