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三月初六[上]
冬季已經過去。風吹草低現牛羊,春風四起。徐徐暖風讓人們覺得是時候開始一年的耕種了。三月的天說熱不熱,暖洋洋的,太陽也不那麼的熱烈,卻也很熱情。
洛陽,似乎也在很滿足的張開它的雙臂迎接新的一年。郭牧隱漫無目的的走在街巷上,雙手互相間架在自己的腰際,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找什麼攤位,但又不像,走過幾個攤子,就隨意的看了幾眼,便離開。郭牧隱的鬍渣子冒了出來,他不想修理,覺得那無所謂,只是偶爾的伸手摸到了,就會想起以前妻子還在的時候,會很溫柔的幫他修修,現在雖然他早已習慣沒有妻子的日子,也會自己照顧自己,但是人總是會念舊的,一想到傷心的事兒,這位看似樂觀的大叔,也會有傷感的眼神出現。
還記得過年的時候,施謙捎來的信箋上說,施謙已經找到了他命中注定的那一半了,年後會帶她來,讓他見見。哎,施謙這個對愛情一無所知的傻小子也已經找到另一半了,時間過得真的很快。郭牧隱抬眼看了看蔚藍蔚藍的天際,真心的笑。
“我說這位姑娘,您到底買不買啊?”郭牧隱的身後響起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他回身一看,是一個飾攤的小攤販子正不耐煩的對着一個低着頭看飾的女子說話。那女子似乎沒聽到那人的話,依舊是看看這看看那,拿拿這放放那的,就是沒有定下來要買什麼。
那小販又不耐煩了,猛地把那女子手上的飾拿了回去:“不買就別亂拿!”
小販的聲音很響,邊上的人都回過頭來看了,但是他們看的基本都是那女子。而那女子一點都沒覺有什麼不對地方,依舊拿起一個放下一個的。這在別人看來似乎是一件正常的事,女子不理睬小販依舊選着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在郭牧隱看來,可就不一樣。
郭牧隱看到的,是那女子的腰際間盤旋着一團黑漆漆的煙霧般的東西,那東西正張牙舞爪的伸出它的類似觸角一般的東西往那女子的背上竄去,黑色的煙霧直接的穿進了那女子的衣服內。
妖怪?郭牧隱的腦海刷的一下閃過這個詞彙。下一刻,郭牧隱已經朝那女子快步走去,一個攔手便將那女子正伸出去的那隻手給掰了回來,面帶微笑的對那小販說道:“對不住啊,她這裏不太好,見諒見諒,這個就算是賠禮了。”
說話間,郭牧隱已經將幾枚銅錢給了那小販,順手攬着那女子離開。郭牧隱攬着女子腰的手握着拳,像是緊緊地捏着什麼。他帶着那女子快的轉移到了無人的巷子裏。
郭牧隱沒有放開那女子,那隻握拳的手漸漸地出淡淡的紅光,郭牧隱的另一隻手一直抓着女子的肩膀。女子的臉上開始變得五彩繽紛,就像彩虹一般的絢麗。女子的五官開始喜怒哀樂於一體,就像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六百年的怨靈妖,粘附的還挺牢。”郭牧隱看着他手裏拽着的那團黑色正在扭動掙扎的煙霧,那女子此刻已經站在那裏晃晃悠悠的了,郭牧隱空着的另一隻手順勢將那女子扶着靠在了牆邊,女子已然安詳睡去。
“怎麼纏你身上的?”郭牧隱拽着黑煙霧低頭看了看那女子。
那女子長得不算美,也不算丑,很普通的一張臉,郭牧隱正想離開,誰知,一聲類似於雙腳落地的聲音響起在他身後。
“這麼早就來了。”郭牧隱似乎知道來者是誰,笑着問道,與其說是問,不如說是一句陳述句。對方沒有說話,郭牧隱便接著說道:“明天才是三月初六吧?”
“哼,我說話算話。”安凝轉頭看向郭牧隱,淡淡的有點冷,“我是來拿你手上的那個玩意的。”
郭牧隱低頭看了看,回過身說道:“這個只不過是個小妖,你要來做何用?”
“這個,不關你的事。”安凝別過頭說道。
“上次,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抓這些要做什麼?”郭牧隱接着問道。就在郭牧隱想等着安凝回答的時候,一陣人聲響了起來,安凝在郭牧隱分心的瞬間,已經消失無蹤,而郭牧隱手上的那個小妖也不知何時消失在他的手上了。此時,郭牧隱才突然想起什麼事來,暗叫‘不好’,已然身手靈敏的一個鷂子消失在巷子間。
一群人沖了過來,那是那位女子的親屬以及一幫熱血的百姓。
夜幕之下,郭牧隱拿着兩個酒瓶爬上了客棧的屋頂上,倚靠着屋檐頂,望着這晚異常圓潤的明月,無風、無雲,月兒是曾相識一般對着他笑,笑得天真,笑得無邪,又像是要告訴他什麼事一般,卻欲言又止。
“哎,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郭牧隱喝着酒,現在的他清理了原本邋遢的臉,月色之下一張乾淨清秀的臉帶着幾分的愁意,“明月依舊,昔人故去。吾念,卻已人去樓空。”
“好酒,卻沒有人來同品。”郭牧隱輕輕地喝上一口,瓶口才剛離口,他便嘴角揚了起來,“這麼早來,是要來跟大叔我一起喝酒嗎?”
在他的左邊,漂浮着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女娃子安凝,提着一盞現在沒有光的棺絲燈。安凝緩緩的降到屋檐之上,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有回答。
郭牧隱坐了起來,看着夜幕:“離子時還有一段時辰,要不喝點?”郭牧隱把一旁另一個瓶子遞了過去。安凝沒有過去接手,只是問了個問題:“你是誰?”
郭牧隱楞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郭牧隱,道士一個。”這一回,郭牧隱不知為何竟那麼順口的就把自己的真實名字報了出來,似乎對這個小女娃子他不想隱瞞事實。
安凝放下了那冷冷的眼神,走向郭牧隱,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那盞棺絲燈漂浮在一旁,就像是一個守護神一般,默默地守在他們的身旁。郭牧隱收回了那隻酒瓶,自顧自的喝着。而安凝不說話的坐在那裏,眼神里流露的是一種毫無感情的色調。
“你說的昔人是誰?”安凝淡淡地問道,沒有轉頭看他。
“我的妻子芍藥。”郭牧隱回道,兩人間在此時似乎像是朋友一般聊了起來,郭牧隱更是把自己心裏沉默很久的事說了出來,“芍藥很溫柔,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最可人最能為他人着想的女子,能娶到她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得意的事。”
“芍藥……”安凝的思緒並沒有跟着郭牧隱的話,這個名字讓她的腦海出現了幾幅模糊不清的畫面。
“是啊,叫芍藥,殷芍藥。”郭牧隱接著說道,“她是我爹故友的女兒,對醫學那是很有天分的女人。”
“她……死了嗎?”安凝說話的時候,眼角卻在滾動着淚珠,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何,只是忍着沒有讓那淚珠掉下來。
郭牧隱沉默了些許,他並沒有她的異常,說道:“死……不,沒有,她依舊活在我的身邊。”郭牧隱的言語很真誠。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她因何而去。我只記得,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她。”郭牧隱說話間猛地喝了一口,他的話讓安凝的身體為之一震,雙眸瞪大了。
她緩緩地轉過頭去,盯着他的側臉,顫抖般的問道:“是……是你……是你殺了……她?你……親手……殺了……她?”
“是。”郭牧隱毫不否定,回過頭來看向安凝,與此同時,他的雙眼愣住了,那是一雙跟殷芍藥一模一樣的眼眸,此時的眼神就像是芍藥那時候不可相信他會殺她的眼神,真的像極了。
“為什麼?”
“為什麼?”
兩人的話同時出口,一樣的話不同的問題。
月兒已經當空了,子時就快到了。
安凝的棺絲燈亮了起來,安凝瞬間從原地消失站在了棺絲燈的旁邊。“為什麼?”郭牧隱依舊問着,“為什麼你的眼睛那麼像她?”
安凝沒有說話,眼神又變得冷冷的,看着他。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郭牧隱站了起來,繼續問道,神色變得緊張。
“我已經說過了。”安凝冷漠中帶着幾分瘟怒,原先眼裏的淚珠早已不知何處尋。她手中的棺絲燈燈身旋轉了起來,一幅幅的畫就像是幻象一般從燈里飄了出來,一幅接着一幅飄向郭牧隱將他繞了起來。
郭牧隱看着那些畫面在他的面前演繹着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幻象?不是?這是!郭牧隱看清楚了那些畫面的內容,有一些他見過。桂花樹下的桂顯和纓絡,宿遷的劉常,幽州東南小鎮的打更人方石,太原的猴群,邊塞的遊魂將士,沙漠上的蜘蛛怪,孿生姐妹趙莫香,還有那隻貓妖。那些畫面上演繹的便是那一次次的事情,郭牧隱不解一直看着那些畫面的變換,一個個的故事就像在趕場一般,很快的在他的眼前演繹着,一場換一場,一場接一場。
“你的魂魄我要了。”安凝打斷了他的注意力。她伸出右手,掌心對着郭牧隱,手掌心上盤旋出一團紅色的煙霧來,像蛇一般在她的手心間蠢蠢欲動。
郭牧隱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神色,笑了笑:“要我的魂魄?說給就給,沒那麼簡單。”郭牧隱一個踮腳,飛身而上,瞬間消失於夜空,再次出現在另一邊的屋檐之上。
安凝收回了手,口中默默念道幾句之後,那些幻象幻化成一道黑帶以閃電般的度朝着郭牧隱而去。郭牧隱淡淡一笑,取出八卦鏡,只瞬息幻象黑帶在距離他僅三步之遙的地方化為烏有。安凝表情依舊冷漠,舉起棺絲燈輕輕的晃了一晃,棺絲燈嗖嗖嗖的出上百道白線猶如利箭一般朝着郭牧隱起攻擊。
郭牧隱毫不膽怯,隨心所欲,在那些所謂的‘利箭’間閃現,不過看得出來,他只是一味的在躲避安凝的攻擊而已。
郭牧隱一個側身躲過利箭,外加一個大翻身,輕巧的落在巷子間,一個躬身又如同野馬脫韁般奔馳在巷子間。安凝的白線利箭追隨着他的身影,步步緊逼。
安凝漂浮在空中,低眼看着郭牧隱逃竄在巷間,不知為何,她很想笑,但不是嘲笑。她手裏的棺絲燈自己晃動了幾下,安凝轉頭看去,在那河道的橋頭,打更人隨着打更聲出現了,安凝輕輕的打了個響指,那層薄薄的霧自下而上的將整個地方籠罩了起來。
郭牧隱還在躲避着那些利箭的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他手上的八卦鏡在他念道了幾句之後,出了淡藍色的光芒。
“坎為水,覆載舟。念我慈,保我身。”郭牧隱念起了術語,八卦鏡上的藍色光芒擴大開來,攀沿上了他的身,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藍色之中。
也許是因為打更人讓安凝分了心,那些利箭的度慢了下來,郭牧隱看準了時機,施法將自己再次瞬間移動到了屋檐之上。
“子時還差點時辰吧?”郭牧隱看了看月色,注意到附近的情況,“開了結界么?”郭牧隱從背後拿出了桃木劍,在自己面前劃了幾下,空中浮現出一個藍色的八卦陣來。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如我之律,相由坤定,鎖!”郭牧隱的八卦陣朝着那些利箭直直的奔去,幾下一捆之後,那麼多的利箭便被那些八卦陣如同捏在手心一般‘嘭’的消失。
安凝看着郭牧隱的舉動,輕蔑的一揚嘴角,郭牧隱頓感有異,眼角瞄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臂上便已經被劃出了一道血口子。郭牧隱按住那道口子,回身閃開,避開了另一道暗箭。
“哼。”安凝輕蔑一笑,“難道你就這麼點能力?”
“哼,”郭牧隱同樣的一笑,兩人的笑可謂是如出一轍,“遠比你想的要高。”郭牧隱這次開始不加任何水分,八卦鏡桃木劍雙雙合併,法力遠高於單獨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