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摸摸小葉的頭:「傻瓜,那是老師騙你們的,不過是個傳說,增加旅遊宣傳而已。」
小葉興奮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夏棟氣的擂桌子喊:「阿傑是個討厭鬼。」說著,他拉起小葉一下跑到遊樂區去玩。
「何必說出來呢,他們只是天真的小孩子。」季授誠笑着給受傷的年輕爸爸倒了杯可樂。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這些小朋友,羨慕他們的單純天真,若是大人們有他們一半的簡單,幸福也就不會是那麼遙不可及的泡沫。
暑假到了,夏棟的幸福生活終於來臨了,夏傑每天忙着上班,根本沒時間管他,為了打發小傢伙的時間,報了那個英語培訓班,逢一三五上午去上課,其餘時間就撒鴨子似的滿地跑。
兩個禮拜后,臭小子打破一樓大爺三壇青松盆栽,挖了社區花壇五個深坑,趴了七家圍牆打破三塊玻璃窗。夏傑東家道歉,西家賠錢,實在是抗不住了,直接把人打包發到季家。
季授誠自己也得去教師進修中心學習,只好把孩子放在家裏交給弟弟管,那天講座聽到大半,阿孝忽然打電話過來,夏棟發燒了,體溫不是很高,38.2,雖然叫弟弟給他吃了葯,回頭想想還是不太放心,一下課,季授誠就匆匆趕了回去。
將夏棟帶上車,送到附近的社區醫院。
陪孩子掛瓶的時候,季授誠給夏傑打了電話,他人在郊區縣城布線,晚上很晚才到家。他只好打電話讓二弟餵飽家裏那兩個半大的孩子,自己到夏家守着孩子到半夜。夏傑回來時,自然就不肯放他回家。
第二天,夏傑依然出差,夏棟沒有見好,總不能把一個發燒的孩子孤零零扔在一間空蕩蕩的房子裏,季授誠又是帶他上醫院打針,又是在家熬粥照顧他,一連幾天下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長時間沒回家了。
那天中午,小葉背着一大包父子兩的換洗衣服來敲門。
「二叔說家裏很擠,叫我和爸爸一起住這邊來了。三叔開始不同意,但是他佔了爸爸的書房就不出來了。」兒子哭喪着臉說。
季授誠傻眼,也不清楚心裏到底是慶幸多點還是傷心多點。
忙了一天,夏傑坐公司夜班車回城,今天搬器材的時候居然砸到腳背面,拖着一條傷腿一瘸一瘸拐進小區。
老遠望見自家廚房亮堂堂的玻璃窗,不由的臉上咧開一絲微笑,恢復了精神蹬蹬蹬爬上樓。門口就聞到那陣菜香味,都是夏季家常菜,鮮美可口。
季授誠一把打掉他偷吃的手,皺眉頭說:「臭的跟泥豬似的,飯還沒好,先洗澡去。」
「是是,季老師。」夏傑連忙認錯,跑到衛生間,忽然發現洗手台上多了幾樣擺設,一大一小的牙刷毛巾,洗衣盆里好幾件外來衣服,心裏狂喜,但又不敢確定,蹭啊蹭啊摸到廚房小聲問:「小葉今天也在這裏過夜?」
「嗯,我們兩個被趕出來了,你收不收留啊?」季授誠故意問。
夏傑樂歪了嘴,猛的把他整個抱起來,原地轉了三圈。
「發瘋啊你,全身都是汗,我都洗過了。」季授誠嫌惡的推開他。
夏傑卻在他耳朵邊色色的說:「有什麼關係,等會一塊再洗好了,我給你擦背。」
季授誠的臉又開始發紅:「說什麼鬼話,快去洗澡。」
夏傑很聽話,剛邁開兩步卻又停下呵呵傻笑。
「怎麼了?」
「這下,你就真的只和我在一起了,我們就是一家人嘍。」夏傑笑的眉毛眼睛擠成一塊,變成兩道彎月亮,從背後摟住自己的親親愛人,滿足的說:「沒有電燈泡,不怕別人看見聽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季授誠轉過臉,貼着他滿是汗膩的臉,太陽爆曬后粗糙的皮膚摩挲起來有點讓人心疼。他還那麼年輕,自己都像個不能自理的孩子。無論怎麼說,獨自支撐起一個家,撫養一個調皮的娃娃都是件費心費力的事情,身邊多一個人,多一個談心相愛相互支持的人,對誰來講都意味着莫大的安慰。
晚上,夏傑又發了瘋,季授誠雖然疼的厲害,也一味由着他,畢竟是高興的事情。
他只是吃驚這個年輕人的體力,想起自己在那個年紀即使對初戀的文娟也從未抱有如此強烈的渴望。聽着他在自己背上激動的喘息,這一刻覺得非常安心。
等回過神來,兩人都累得不想動,面對面躺在一起,夏傑孩子似的把季授誠的手圍在脖子上不肯放。季授誠熱的受不了,剛開口,夏傑鯉魚打挺起床把空調調低了幾度,回來後繼續巴着他的手不放。
季授誠累極了,便臉貼着他下巴昏昏睡過去。
早上起床,嗓子有點癢,季授誠輕輕咳了兩下,一定是整晚空調風直吹的緣故。見夏傑睡的正香,躡手躡腳巴開他的手下床。
房間裏安靜極了,兩個小傢伙在小卧室睡的也很沉,小葉還是改不掉踢毯子的毛病,悄悄走過去幫他掖好,再看另外一個。
夏棟的臉紅的異常,兩眼緊閉呼吸粗重,一摸額頭,燙的嚇人。
心裏陡然間生出不好的預感。
季授誠慌忙把夏傑叫醒,拿出體溫計一量,39.8,孩子神智昏迷。
不能再到小醫院看病了。夏傑立刻打電話請假,抱起孩子到季授禮所在醫院去。
一大早,急診室挺空的,季授禮見他們兩個大人神色緊張抱孩子進來,立刻把夏棟放到病床上檢查。
「病了多久?」這一個星期他連續做夜班,都沒有回家。
「快一個星期了。」季授誠拿出病歷卡:「一開始就發燒,吊了幾瓶鹽水稍微好點,這兩天吊鹽水也沒有用了。」
季授禮拿起聽筒仔細檢查胸口。
「這次感冒怎麼會這麼凶呢,他平時身體挺好的。」夏傑喃喃。
季授禮卻截了他的話頭說:「恐怕不是感冒這麼簡單。你去門診挂號,孩子得留在這裏,住院觀察。」
「這麼嚴重?」
季授禮收起嬉笑的表情,鄭重說:「這孩子小時候得過什麼病,或者他有沒有天生病歷,這樣對確診也有幫助。」
夏傑懵了,孩子出生時他還在讀書,具體情況一點也不了解。
還是季授誠沉着,辦好住院手續,兩人分頭行動,夏傑回家拿住院的必需品,季授誠把小葉帶回家給兩個弟弟帶。
「爸爸,夏棟哥哥生病了嗎?」臨出門,小葉抬頭問。
「嗯,小葉乖,回家聽叔叔的話,爸爸要去幫夏叔叔照顧他。」
「好,幫我和夏棟哥哥說,讓他早點好起來。」
季授誠笑着點點頭,又兩腳不停往夏家趕。夏傑把整個家翻個底朝天,夏棟的戶口本,獨生子女證都找了出來,就是沒有他小時候的病歷卡。看他泄憤似的東搜西找,像只沒頭沒腦的蒼蠅。季授誠只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幫他挑了幾件孩子衣服毛巾毯子,儘早趕去醫院陪夏棟。
醫院那邊,季授禮人緣不錯,一路給夏棟開綠燈,兩人到時,已經給他做了各種化驗檢測,情況不是很樂觀,內科大夫基本上確症下來,是感染性心內膜炎。
夏傑悶悶走進病房,夏棟正燒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喝季授誠勺的糖水,生病時候的他最聽話、也最安靜,當爸爸的揪心地疼,自己居然連他生病都沒有注意,整天為工作跑東跑西,卻沒看見兒子的小臉蛋消瘦得尖尖黃黃,輕的只剩一把骨頭。
「阿傑,你被炒魷魚了嗎?」夏棟見他坐過來奇怪的問。
夏傑勉強笑了笑,卻和哭差不多,摸摸孩子的手搖頭。
「那你怎麼不上班。」
「我請假了,這兩天都在這陪你,好不好?」
「不好,請假就沒有薪水了,你只要把我的遊戲機拿來就好了。」
夏傑板起臉,狠狠彈他的腦門,臭罵了句:「臭小子。」父子倆呵呵笑了起來,夏棟難得乖乖的摟着爸爸的腰,臉貼在他胸口上不撒手。
用了新葯,夏棟的體溫終於降到正常,能吃能睡了,大家都很高興,季授誠特意把小葉帶了過來,夏傑開始不同意,愣是攔在門口不讓他進去,天知道這種病會不會傳染,醫院裏面到處都是細菌,他那麼小,要是也得病了,他就成了季家的歷史罪人。
可是,小葉沒等兩個爸爸交涉成功,就從夏傑胳膊下面鑽進病房,大人還來不及吱聲,他已經脫了鞋子,爬上床,動作比兔子還快,不過倒是小心避開了夏棟打吊針的手。
「算了,孩子感情好,就讓他們多說說話,小葉已經吵了好幾天了。」
看他們兩個臉貼臉不知道為了一句什麼悄悄話笑的前撲后揚,夏傑無奈搖搖頭,拎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特赦似的拿出電子遊戲機,引得孩子們歡呼連連。
「午飯吃過嗎?」
「沒胃口。」夏傑苦着臉說。
就知道是這樣,季授誠從背包里拿出三個大飯盒。水煮蝦,清蒸黑魚,鹹菜伴水豆腐和一大盒番茄湯泡飯。淡淡的清香讓人一下就振作起來。
「我太愛你了。」夏傑撲到他身上,來了一個法式熱吻。引得兩個小朋友噓噓聲,非要所有人都相互親過才甘休,護士小姐進來抽血,被他們特殊的家庭交流方式嚇了一大跳。
一大早,在病房蹲了幾天幾夜好不容易睡着的夏傑被兒子劇烈的咳嗽驚醒,他住院一個星期了,每天貴死人的葯源源不斷打到他身體裏,病情卻不見起色,如流水般付出去的醫藥費換不來他好轉的跡象,腸炎癥狀減輕了,但轉移到肺部炎症,咳嗽不斷,並出現胸悶氣和心悸,嚴重時半夜會發生呼吸困難和胸痛。
夏傑強打起精神,給孩子到了杯涼茶,一勺一勺喂到他嘴裏,發炎的嗓子因為冷水的滋潤,不再咳的厲害。夏棟深深吸了口氣,費勁的說:「老爸,我沒事的,你出去吃飯吧,不用一直陪着我。」
「我不餓,等下護士要來給你打針,還是陪着你好。」
「切,打針有什麼好怕的……咳咳……你去外面買豆腐腦,我要吃豆腐腦。」
夏傑看看他挺鎮定的樣子,考慮再三后囑咐他好好聽話,有事按護士鈴。
一般季授誠八點會來醫院換班,算算時間差不多,應該不會有事情。
醫院坐落在鬧市區,大清早,門口沒有早點攤,他走了幾百米,在一個居民區大門口找到了臨時攤點,聞到包子油條的味道,肚子是有點餓,買了一副大餅油條加豆漿,和兒子最喜歡的豆腐腦,沒時間坐下來,他就一路走一路吃回去。
還沒到正常就診時間,醫院裏已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口碑好的專家門診婦科內科老中醫辦公室前擠滿了人,有些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為了自家孩子看病,連夜排隊來等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此刻,他似乎格外理解這些老人。
正發怔當口,忽然身邊有人喊他名字,扭頭看去,居然是幾個月未見的前女友小雪。
「阿傑,你怎麼在這,生病了嗎?」小雪邊微笑邊走過來,到近處才發現他臉色焦黃。
夏傑輕微掉頭躲開她關切的手,平靜的說:「夏棟病了,在這裏住院,你呢,怎麼也在這裏?」
「我媽這兩天也不太舒服,我陪她來看看。」她指指那裏的候診區,小雪母親坐在那裏看報紙,是舊識又是幫助過自己的長輩,夏傑過去問候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