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不自覺的縮着身子，自慚形穢的感覺堵得她胸口發痛。

「發什麼呆？拿去餐枱上啊！」

母親在後面催促，她沒時間多想，應了一聲，便把端着的盤子放上餐枱供客人取用。

「那女人是誰啊？怎麼一直黏着厲家二少爺。」

身旁的女賓客提到二少爺的話語，令她豎起了耳朵聽着。

「那是駱家的千金，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

「駱家？是那個近幾年來在對岸發展得很好的食品企業？」

「是啊！聽說要回台灣上市呢！最近不是聽說厲家積極開發對岸的金融版圖嗎？如果能跟駱家合作的話，那可就如虎添翼了，所以兩家走得很近，還似乎有意結成親家呢！這些日子以來大家都在傳也許好事近了，因為常常看到厲家二少爺帶着駱家千金出席社交場合。」

「什麼啊，那我們不都沒指望了……」

後來那些人說了些什麼喬亞曦都沒聽見了。這些事情喬亞曦從來不知道，她只知道最近二少爺好像很忙，常常很晚回家。

原來，那些晚歸的夜晚……她等着他回來的夜晚……他竟都是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嗎？

她的視線尋找着二少爺，不用花費太多力氣，便叫以看到人群中突出顯眼的一對壁人。

駱家千金一襲簡單的黑色削肩禮服？頭髮高雅的盤在腦後，她的雙跟閃現着聰慧的光芒，跟在二少爺身邊，從容自信的與老太爺談話，應對得宜，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貴。

那兩個人好相配！那竟是竄過喬亞曦腦中的第一個想法，特別是駱家千金還那麼美麗聰慧、落落大方。

然後她怔怔的站在當場，感覺腳下的地板似乎晃動起來。

一直以來她從沒想過的情況突然間猛然砸向她，她突然回想起那天母親問她有沒有想過未來的事。

原來媽早就知道了嗎？是周遭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嗎？

如果有個二少奶奶出現那會是什麼情況？她又該怎麼辦？

原來媽已經暗示過她了，只是她笨得所不懂。

可是就算聽懂了又能怎麼辦呢？她根本無法想像如果不跟二少爺在一起，她將來會怎麼樣，因為從很早以前開始，她生活里的重心就只剩下他了……

也許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厲擎宇突然轉頭看向她，他皺起眉頭，似乎很不高興看見她出現在這裏。

喬亞曦想起他的命令，想起這些年來她似乎從來不被准許出現在他的朋友面前，以致她對他在家裏以外的生活完全一無所知。

他一直把她藏得嚴嚴實實的，從不讓她接觸他的生活圈與他的朋友，或許，他是覺得對別人承認自己的女人這樣平凡又普通很丟臉吧！

她覺得自己彷彿突然間了解了很多事，而她以前相信的東西好像都一一瓦解了……

「亞曦？」

她正心神不定的思索着，有人突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她回頭，不敢置信的低呼，「東尼老師？」

「你怎麼會在這裏？」東尼盛裝出席，似乎也是今晚的貴賓之一。

「我是……呃……我是厲家的傭人。」

傭人這兩個宇像是提醒了自己的身份，喬亞曦不自覺的咬緊下唇，突然覺得跟二少爺之間有極大的鴻溝，讓她再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

「喔，這樣啊！所以你到我那裏上課是在職進修嘍？」東尼微笑着點點頭。

「這道海鮮盒子是你做的吧？我才正想着厲家不知請到的是哪家的飯店外燴，做得這麼有水準。」

被自己崇拜的老師盛讚，喬亞曦不由得紅了臉。「哪裏。我只是照老師教導的方式試着做的。」

「可是你加了蘑菇吧？我喜歡你的巧思，簡直就有畫龍點晴的效果，真是太棒了！亞曦你很有才華，有沒有想過出來自己開店？」

「開、開店？不可能，我不行的啦！」喬亞曦受寵若驚的頻頻搖頭。

東尼覺得她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模樣甚是可愛，他看她的表情更加溫柔。

「你為什麼會這麼沒自信呢？我的眼光不會錯的，你應該更勇敢點，不要埋沒了才華。」

才華？她有嗎？喬亞曦連耳根都紅了。

不能否認，被讚美的感覺是美好的。尤其是在前一秒才看見自己跟駱家千金的差距之後……

厲擎宇忍耐着跟最後一個長輩打完招呼，他跟駱芸都鬆了口氣。

「好了，戲演完了，可以休息解散了。」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在外人眼裏就像是兩個親密的小情人正在說著悄悄話，誰都猜不到他說的竟是這種話。

駱芸巧笑倩今，踮起腳尖，也在他耳邊說：「我的臉都快笑僵了，累死啦！現在你可以送我走了嗎？我可憐的管家正忠心耿耿的在車上等我呢！」

「你會可憐他？少來了，你不是最喜歡折磨他了嗎？」

「嘻！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欺負他嘛！這點你應該最懂我的不是嗎？」

厲擎宇彎起嘴角。他很少碰到跟自己這麼臭味相投的朋友，相似的氣質讓他們一見面就感應到對方是相同的人類，並迅速的變成好友。

之所以傳出他與駱家千金往來密切，一切都是起因於她拜託他當她的擋箭牌，好友有難，他當然義不容辭的撥刀相助，不過駱芸也警告他了，這事只能他們兩個當事人知道真相，絕不能透露給第三者知道。

即使是他身邊那個小情人也不行，雖然當時他曾遲疑了一下，有些擔心亞曦會傷心，不過他最後還是自信的認為一定不會有問題，亞曦會相信他的，因此答應了要幫這個忙。

除了幫好友的忙之外，他當然還能得到其他的好處，例如幫公司爭取到合作的關係，以獲得更大的利益，在工作上向來企圖心旺盛的他，一點都不在意運用一些小手段達到目的。

「我知道了，這就送你出去。」

把駱芸送出去，確定大家都看見他親密的環着她的腰，知道駱芸已經名花有主后，他才帶着微笑回到大廳，但跟前見到的景象卻讓他頓時被怒氣所淹沒。

剛剛他已經瞪了亞曦一眼叫她回房去，沒想到她竟敢不聽他的命令乖乖待在房裏，這已經讓他夠生氣了，她竟然還穿着那件該死的洋裝跟別的男人聊天聊得那麼開心？

他眯起了跟。這男人是誰？她竟然對他臉紅了？

厲擎宇的臉色鐵青，完全沒了前一刻優雅從容的紳士風采，幾個大步走近那對相談甚歡的男女，扭曲的五官就像是個善妒的丈夫一樣。

「喬亞曦。」

聽見那森冷的噪音，她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倏地回頭，對上的是一張鐵青的臉，那深幽的跟眸中散發的凜冽怒氣令她不寒而傈。

「二少爺……」

「我是怎麼說的？你為什麼沒聽我的命令？」

她縮了一下肩，被當著東尼老師的面訓斥讓她覺得很丟臉，於是她下意識的看了一下他的臉，發現東尼老師正疑惑錯愕的看着凶神惡煞似的二少爺。

厲擎宇發現她竟然沒回答他，還瞄了那男人一眼，這下狂猛的醋意幾乎讓他當場發作。「他是誰？」

「東尼老師是我烹飪班的老師……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他讚美我做的點心，所以我很……高興……」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只因為看到二少爺眼底的風暴越來越強烈。

厲擎宇聞言幾乎氣得要咬斷牙根，別的男人的讚美可以讓她高興成這樣？

他看也不看那男人一眼，抓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就把她拖走，一路將她拖回房裏，他砰的一聲甩上門。

「你的烹飪老師是男的，你怎麼沒有跟我說過？」

他的怒吼聲大到她的耳膜都發疼了。

「我有提過……」喬亞曦小小聲的抗議，是他每次都沒有認真聽她說上課的事，不過她可不敢這麼理直氣壯的回嘴。

「以後不准你去上那什麼鬼烹飪課了！」

「什、什麼？為什麼？」她錯愕，沒有多想就張口問道。

厲擎宇冷下臉。她居然敢質疑他的命令，那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看來那個烹飪老師果然帶給她不好的影響了，他怎麼能容許她被別的男人影響？

「我說不準去就不準去！」想到她對那男人臉紅，厲擎宇就氣炸了，他沒有辦法用溫柔的語氣跟她說，而是直接命令。「給我待在房間裏！」

怒火衝天的拋下這句話，厲擎宇大步走出房間，並且順手大力關上門。

沒辦法去上烹飪課以後，喬亞曦的生活又回到往常的無聊孤寂。

東尼老師還特地打電話來關心，不過她說不出口自己被禁足了，只能結結巴巴的說厲家的工作忙，所以抽不出時間。

其實哪裏忙了，她每天都閑得發慌。

二少爺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她更察覺到其他傭人看到她的表情都很不正常，那些眼光里似乎帶着同情、輕蔑跟看好戲似的好奇。

她應該已經習慣那種異樣的眼光了，可是直覺告訴她不太對勁，似乎有什麼事發生了，所以她去問了母親。

喬媽一臉為難，然後終於下定決心的拿出今天發刊的八卦雜誌。

豪門聯姻又一樁！

封面上的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是昨夜擁着她入睡的人。

而照片上那雙曾擁抱過她的手如今卻擁着另一個女人，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駱家千金……

雙方已證實交往數月，預計近日內完婚，屆時將會是一場世紀婚禮……厲家跟駱家的聯姻對兩方家族皆有加乘的效果，兩家的股票因此飆漲……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報導，上面的每個字她都認識，可是卻似乎無法了解其中的意思。

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茫然的抬頭看着母親。

「這上面說二少爺要結婚了，連日期都訂了。怎麼可能？我都沒聽他說過！二少爺看到這則報導會很生氣吧？他最討厭人家亂說他的事了。」

喬媽一臉為難的摸着女兒的頭，什麼話都說不出門。

喬亞曦感覺像被人兜頭倒了一盆冰水，全身僵硬冰冷，痛苦得連呼吸似乎都會發抖。

那是真的？從母親的表情她知道報導是真的……竟是真的？

「為什麼他都沒有跟我說？」她的聲音竟沙啞到連她都聽不出來是誰在說話。

看見母親苦澀的臉，喬亞曦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二少爺沒有必要跟她說，他做的事從來都不需要跟她報備，更遑論是得到她的允許了。

她算什麼？她是他的誰？他從沒開口跟她說過愛她，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以為他跟她是一樣的。

「亞曦你先別急，也別想太多，二少爺一定會把你安頓好的……」

安頓？她不確定那是什麼意思，也不確定她會喜歡那所謂的「安頓」，她只知道她的生活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

看着女兒蒼白的面容，喬媽很不舍，可是又覺得不趁這個機會跟女兒說清楚的話，對她反而不好，於是她咬牙開口，「二少奶奶進門之後，也許你得搬出去。呃……還不知道二少爺的意思是怎樣，不過二少爺應該不會虧待你的。」

搬出厲家？對喔……如果二少爺結婚，她怎麼可能繼續住在二少爺的房裏……

可是她會去哪裏？又能去哪裏？

「媽……」她的聲音發抖，事實上她全身都在發抖。她好怕，好茫然，好無措。